隨著房門徹底敞開,門中藏著的人也顯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乾瘦中年,鬚髮凌亂,皮膚蒼白,身上穿著簡單的襯衫和短褲,從那系錯的釦子看來,他來到這房間緊急避難,也是避得極其匆忙。

面對門外氣勢洶洶的紅杏小隊,這位乾瘦的中年無奈地苦笑道:“恭喜各位成功抓到了【玉鼠】的鼠王,真沒想到我們居然會被出賣得這麼快。”

呂楠冷笑道:“我也恭喜你,出賣你的那個胖子已經死了。”

鼠王搖了搖頭:“他才不會出賣我,能做出這種事的只有張進澄……我早知道這位張先生精於算計,但還是利令智昏,想要在他的地盤上撈上一筆。如今被他借刀殺人,也是我活該了。”

被比喻為“刀”的安平說道:“事到如今,想要借刀殺人的恐怕是你吧?我和張進澄可是同生共死過的關係,就別在這裡妄圖挑撥了,還是老實交代問題吧,【玄冥】在哪兒?”

許伯順勢補充:“還有你們的金庫在哪兒?”

鼠王說道:“要找金庫的話,地下室就是,最近我們在【離】的行動收益,三成以上都留在那裡。不過你們想找的【玄冥】,卻很不巧剛剛被賣掉了。哈哈,東西前腳剛走,你們後腳就到,真是妙不可言的巧合啊!”

說到最後,這位山窮水盡的枯瘦中年竟哈哈大笑起來。

呂楠踏步上前,卻被安平伸手擋住。

安平沒有笑,也沒有怒,更沒理會鼠王的挑撥,只問道:“買家是誰?”

鼠王非常果斷地給出了答案:“【青龍】。”

這個答案,讓安平頓時面色一僵。

肖恩有些不解,看向許伯。許伯則言簡意賅道:“【兌】區域中最強大的海盜組織之一,神出鬼沒,膽大包天。之前襲擊【兌9527】的所謂【朱雀】就是一群劣質的追隨者和模仿者。嗯,如你所料,和我們頗有過節。”

肖恩於是立刻理解了安平的難色。

【玄冥】還真是落到最糟糕的人的手裡了,想來【青龍】也不會拿【玄冥】當淨水材料用。

鼠王悠然說道:“【玄冥】這種東西,在我們這些老鼠看來其實是最棘手的,有需求又付得起錢的人,大多有自己的可靠進貨渠道,沒必要買我們手裡這種來路不乾不淨的貨,比如你們【白銀】就是直接從【坤】進的貨吧?價格公道,質量可靠,還沒有後顧之憂……”

安平伸出機械臂,捏住了鼠王的下巴:“說重點。”

鼠王嘆了口氣:“【青龍】二字還不夠重點嗎?想要找回【玄冥】,就去找【青龍】要吧。當然,依我之見,你們最好是帶上我的金庫,老老實實返回你們的荒廢區,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再不濟,門外那十三人,你們想取哪個器官就取哪個吧,我實在給不了你們更多東西了。”

許伯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不是取你的?”

鼠王說道:“你若是醫生,應該看得出我命不久矣,早就五內俱衰,若非如此,我和手下在星系行竊多年都不曾失手,何至於一時利令智昏,明知道可能有陷阱,還一步踏進來?”

頓了頓,鼠王又說道:“有人告訴我,事成後三日可以拿到【玄黃血】。”

聽到【玄黃血】這三個字,肖恩忽然感到身邊隊友的情緒有些異常波動。

但不等他細細品味,就聽安平聞言大笑了起來:“哈哈,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這種扯淡的騙局你也信?”

“死到臨頭,什麼都不妨試一試。【玄黃血】也罷,九轉丹也罷,甚至符水我也喝過。那邊的醫生應該看得出來,我現在五臟六腑中,已經藏了不止一個扯淡的騙局了。只不過,到頭來終歸還是一場空罷了。”

說完,鼠王仰起頭來,掛著一絲宛如得道的笑容,再不言語。

肖恩心中只覺荒謬,這鼠王明明是輸得一塌糊塗,卻還一副死到臨頭大徹大悟的姿態,彷彿他才是贏家?

這算是至死也要給人添堵的典型麼?還真不愧是“老鼠”!

然而對於這種滾刀肉,紅杏小隊卻有自己的辦法。

安平沉吟了片刻,問許伯道:“關於長生不老,你瞭解多少?”

許伯被問得一愣:“長生不死當然是扯淡,要延年益壽倒還好說,比如早睡早起……”

安平打斷道:“聯絡【博羅安保公司】,他們和【玉鼠】有不共戴天之仇,把這位死到臨頭的鼠王交給他們,他們保準有辦法讓他‘延年益壽’!”

許伯眼前一亮:“黑還是隊長你黑啊,我這就找下聯繫方式。那幫人別的本事沒有,讓人痛而不死的花樣是真的精彩!到時候我讓他們錄下影片拿去黑市賣,收益分成……”

話沒說完,鼠王已經滿面驚懼地抬起頭來,說道:“被【青龍】一道買走的還有一批我們從天玄武庫中偷到的武器裝備,那裡面非常‘湊巧’的有定位裝置!”

安平這才冷笑一聲:“定位器呢?”

鼠王毫不猶豫地走到牆邊,從一個暗格中取出一隻圓形的全屏指示器,上面不斷變換著複雜的座標。

“就是這個了。”

安平拿過定位器,轉身就走,竟是毫不遲疑。

至於鼠王和他的手下人,安平根本看也不看。

呂楠顯然有些意猶未盡,但也只是握了握手中的槍柄,沒有浪費任何一道能量束在傷者身上。

只有許伯嘆了口氣:“就我是勞碌命哦……”然後一路小跑到地下室去回收金庫裡的現金。

肖恩跟在正副隊長身後,走出【群星館】時,只見街角處,一輛熟悉的出租飛行艇正顫顫巍巍地行駛過來。

安平不由笑道:“看來我沒看錯人,是個守信的。”

呂楠輕描淡寫道:“也可能是發現我下車時鎖在後座的鬧鐘,他拆不下來。”

安平不由問道:“真是鬧鐘?”

“有所謂嗎?”

說話間,飛行艇終於來到眾人面前,而此時許伯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完成了金庫回收,背上揹著一個比他本人還要巨大的揹包,卻還是步履如飛。

許伯把揹包塞進飛行艇的後備箱,然後跳上後座,興奮不已道:“這【玉鼠】還真是身家豐厚,三成收益就這麼肥,就算【玄冥】追不回來,也基本能覆蓋損失……”

話沒說完,就被正副隊長同時一瞪。

飛行艇內瀰漫的殺意,險些讓司機駕駛失控。

“我就是說說,【玄冥】當然要追回來啦。”許伯說道,“【青龍】那幫畜生拿到這種殺器,肯定要四處威脅訛詐,而我們鐵定被他們第一個選作殺雞儆猴的示範物件。”

安平說道:“知道就好,所以聯絡下小莊,讓她預熱飛船,咱們準備去找【青龍】吧。”

說完這句話,這位始終都維持淡定,在槍林彈雨中都面不改色的小隊隊長,終於忍不住痛罵了一句。

“爆他媽的張進澄,還真是算計的高明!”

許伯最善於圓場,見隊長陡然暴怒,並沒有強勸,而是問道:“隊長,你真覺得這是張進澄在借刀殺人?”

安平憤然地舉起定位指示器,搖擺了兩下:“這不是明擺著的嘛!他就是要我們去對付【青龍】啊!你以為這定位器是巧合?是【天玄】區的人忽然靈機一動想要更新武備了?而恰好這批裝備又被人偷走了?這擺明了是借【玉鼠】之手轉交給我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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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伯沉吟了一下,嘖嘖連聲:“我一開始還以為張先生是要借我們的刀去殺【玉鼠】和九區負責人,原來他是把刀鋒對準了【青龍】,果然大人物的胃口不是我等貧民能夠揣度的呀。”

安平沒好氣道:“有什麼不好揣度的?利益使然啊!【玉鼠】算什麼東西?抓個【玉鼠】有多少好處?至於九區負責人更是一直被他壓在分割槽位置上不能動彈,恐怕他平時還把彼此勾心鬥角當作消遣!”

“而【青龍】卻是真正超離他掌控的龐然大物!在乾星系裡,咱們【白銀】和【青龍】樑子最深,但這其實主要是【青龍】嫉恨咱們,而非咱們嫉恨他們。真正懼怕【青龍】,痛恨【青龍】的,肯定是【離】這種家大業大的呀。”

隨著陳述,安平的憤怒逐漸平息,語氣也冷靜下來:“過去幾年,被【青龍】傷得最重的就是太空城【離】。那群瘋子在城市裡製造過不止一次重大犯罪,甚至劫掠過【離】的重要貨船,早就是總裁陳耀的眼中釘了。但【青龍】一向神出鬼沒,背後又有高人,就連乾坤集團的安保部隊都始終未能剿滅他們,何況區區一個太空城?”

說到這裡,安平反而冷笑起來,顯然對此事更有怨念,但很快便迴歸話題:“所以對於張進澄這樣的大區負責人來說,若能順利剷除【青龍】,無疑是大功一件,順利的話可以直接脫離【天玄】大區的窠臼,向‘肉食者’的更高境界進發。”

許伯哈哈笑道:“那下次見面,就是一人之下的張市長咯?”

安平的笑容略顯抽搐:“多半如此吧,如今的總裁陳耀只是個生而高貴的公子哥,遠沒張進澄的心計,更沒有他的進取心,他在位置上已經呆的夠久了。而張進澄那班薩雜種雖然荒廢了鍛鍊,看來卻是把精力都用在陰謀算計上了。”

呂楠冷聲問道:“那要怎麼處置他?”

“怎麼處置?回去把訓練用的全息靶都換成他的模樣唄,還能怎麼處置?”安平自嘲道,“借刀殺人一說純粹是推論,半點真憑實據也沒有。唯一和【玉鼠】實際接觸過的第九區負責人剛剛已經被咱們槍斃了。”

“而【玉鼠】躲在【群星館】的線索還是他提供的!剛剛十五分鍾時間裡,咱們打得熱火朝天,卻沒有安保部隊前來打擾,這更是張進澄賣咱們的面子,現在咱們總共承他兩份人情,你說要怎麼處置?”

呂楠說道:“人殺了,人情自然一了百了。”

安平嘆息道:“有道理,等我晚上做夢的時候殺他十次。”

呂楠冷哼一聲,卻不再爭辯。畢竟她只是副隊長,而以她的性子,一直到戰死沙場之前,也只可能當副隊長。

飛行艇內的氣氛一時凝結,但再怎麼凝結也好過隊長暴怒,最初負責打圓場的許伯只感到一陣心安和自豪。

而就在此時,旁聽了全程的肖恩,忽然說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公之於眾不就行了?”

飛行艇內,所有人都是一愣。

肖恩卻覺得眾人這一愣才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這邏輯不是很簡單的嗎?

“任何陰謀詭計,最怕的就是被人戳穿公佈。如果張進澄做事問心無愧,他就不必擔心自己做的事被人知道;如果他問心有愧,那有什麼後果也是他理應自己承擔的。”

頓了頓,肖恩又分析道:“對於他手下分割槽負責人而言,作為同僚的第九區區長被他利用後殺人滅口,足以寒心。對於總裁陳耀而言,這是個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的陰謀家,理當警惕。此外,【玉鼠】、【青龍】都被他算計於股掌之間,以後同類組織也會對他更加戒備,如此上下合力,內外合力,他的日子不會好過。”

一言既出,卻是呂楠最先笑了出來。

“許伯,這小子果然是比你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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