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為這麼在床上躺著哪兒也不能去, 離開這張床範圍外的事情就需要別人的幫助,陳潮又是個尊心極強且習慣獨立的人,天天這麼躺著不免讓人的心理防線一退再退。
苗嘉顏是除了爺爺奶奶和陳廣達之外, 陳潮每天能看到的唯一一個人。
陳潮已經習慣了每天都能看見他,要哪天看見就感覺處處不對,著落,不在。
苗嘉顏前一天賣了二百束花, 去掉十多個付款的,還有幾個退貨的,最後只要發一百八就行了。花剪下來包根, 打捆包紙裝盒, 三個嬸嬸作非常利索, 速度很快。苗嘉顏剛開始伸手幫著剪了幾枝花,後來發現根本用不上他什麼, 就在旁邊只看著,把他覺得不行的花挑出來重新放一枝。
天熱, 苗嘉顏胳膊腿不敢露, 怕曬黑。只能穿很薄的長衣長褲, 連腳腕都不敢露。之前為腳脖曬黑了, 被狄哥好一陣嫌棄,說小腿氣質了。
前幾天苗嘉顏晚上洗澡發現己腳腕黑了, 嚇得趕緊把臉上貼過的面膜給裹腳脖上了,又把袋子裡剩的一精華都擠了出來抹在腳腕,不然下次拍照還得捱罵。
苗嘉顏去別的花棚裡看花,花種的批次不一樣,有的花苗還打苞呢。有幾十個棚裡都是進口花種,也更嬌, 苗爺爺和苗奶奶盯得可仔細了。
苗嘉顏看了一圈棚,來貨已經發得差不多了,他一直在那等到快遞車來看著他把一百多個紙盒拉走,才戴著大帽子去。
陳爺爺不知道從村裡誰家給陳潮借了支拐,他傷得陳廣達重,偶爾拄著拐走幾步是可的,只是不能走多,腳不能控得時間太長,也不能用勁兒。
苗嘉顏來看見陳潮拄著拐在地上挪,魂都快嚇飛了。
“潮哥你要上哪兒啊?”苗嘉顏過去託著他另外一邊胳膊,眉頭皺緊了,“不讓下地呢。”
“來了?”陳潮“噓”了聲,“小聲,爺爺睡著了我才下來走走。”
苗嘉顏聽他話習慣了,剛開始確壓低了聲音問:“你現在就下地能行嗎?”
陳潮像是不在地說了句“事兒”。
苗嘉顏不說話了,悶了半天轉頭說:“我給你告訴陳爺爺去,陳爺爺就得把拐收走。”
陳潮連忙拉住他,攥著他手腕笑著說:“哎哎,別去。”
苗嘉顏覺得他不聽醫生的話,不想和他說話了,只說:“一兒陳爺爺醒了我就告訴他。”
“還告狀了?”陳潮覺得挺有思,“我就去個廁所。”
苗嘉顏小聲說:“晚上肯定要腳疼。”
現在下地還是早了,就走這麼幾步去個廁所的工夫,陳潮的腳踝就又腫了。苗嘉顏嫌他不聽話也不理他,陳爺爺把拐收走了,說下週再拿給他。
苗嘉顏坐那用手機在不知道什麼群裡說話,一直在忙他己的事。
陳潮腳疼都是己作的,也不能說。苗嘉顏頭都不抬地坐在旁邊,陳潮伸手卷了他一綹頭髮,苗嘉顏像是聊天太認真了反應過來,隨手就給捋到了前面來。
陳潮:“……”
方方姐讓苗嘉顏下週再播一場,這片基地苗嘉顏投了不錢,這幾年掙的錢一半都在這兒了。他己不著急掙錢本,方方姐替他愁。
群裡都是方方姐團隊裡的人,苗嘉顏現在的客服也是她借的人,直接把售後掛她們那邊了。
方方:你咋不知道愁啊?你那兒錢再整賠了,本來也多。
苗嘉顏心想,我感覺挺多了啊……已經很滿了。
苗嘉顏:你別著急,姐。
方方:姐姐怕你這幾年掙錢再賠了,鬧個白折騰。平時讓你掙錢你也不好好掙,年紀輕輕不多掙錢幹什麼。
基本上她說一句苗嘉顏內心就要反駁一句,她說完苗嘉顏心想,我已經很努力了。
苗嘉顏:我還有錢。
方方:你可快算了。
方方:就你那錢我還數啊?
苗嘉顏心想,那得有多算多啊。
陳潮腳疼,書也看不進去,手機也不想玩,平躺著累,側躺著硌肩膀。
來翻了幾次,苗嘉顏才注到他,轉頭問:“不舒服嗎,潮哥?”
陳潮問:“忙完了?”
“有呢,”苗嘉顏答說,“還在說話。”
“哦,”陳潮躺平著看天花板,“那你忙。”
他倆平時也不是一直說話,都不是話多的人,經常就是各待著,偶爾說一句。苗嘉顏跟方方姐她們說了很久,陳潮翻來翻去,後來陳廣達也無聊了,開始找兒子嘮嗑。
苗嘉顏被方方姐團隊拉著上課,也顧上聽陳叔和陳潮在聊什麼。
“小苗兒跟誰說話呢,頭都不抬的。”陳廣達往這邊看了眼,問。
“不知道。”陳潮說。
“明天你小叔他們來,說要看看咱倆。”陳廣達說。
陳潮皺了下眉:“你告訴的?”
“我可有,人家本來就要來看你爺爺奶奶的,你奶奶才告訴的。”陳廣達不像陳潮那麼覺得丟人,小叔一家要來他還挺高興,省得無聊。
陳潮想想被小叔一家圍著關切問候的場面,只覺得頭疼。
苗嘉顏終於聊完,陳爺爺也過來要推那倆去洗手間收拾了,通常這個時間苗嘉顏就要去睡覺了。
這一天下來他們倆都說上幾句話,苗嘉顏說:“那我走啦?”
陳潮不帶表情地“嗯”了聲。
苗嘉顏囑咐說:“你晚上別一直翻,腳別總是。”
陳潮說:“知道了。”
苗嘉顏就準備去了,陳潮抬眼看看他,又轉開眼。
“明天上午去花棚嗎?”陳潮問。
“不去啊,”苗嘉顏說,“明天有事情。”
陳潮於是頭,又說“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苗嘉顏六就來了。陳潮睡覺睡得額頭上有一層薄汗,苗嘉顏去把風扇開了。
陳潮瘦了很多,人天天這麼躺著還能看著健康,陳潮很明顯比放假剛來時瘦了兩圈。這是苗嘉顏從認識陳潮到現在,看到他最有精神的狀態。
苗嘉顏坐在小板凳上,趴在陳潮床邊看他,臉貼在己胳膊上一直看著,就看得心疼了。
陳潮睡醒一睜眼,看見苗嘉顏在旁邊,眼神定了下,問:“來了?”
苗嘉顏朝他笑笑,輕聲說:“早上好潮哥。”
陳潮看著他說:“一早上就笑,憨。”
苗嘉顏於是收起笑出來的雙下殼,問他:“你還睡嗎?”
陳潮搖搖頭,坐了起來。
他心情看起來不錯,像是有高興,又表現得不是很明顯。
苗嘉顏推著他去洗漱,陳潮要洗頭,苗嘉顏讓他去夠水龍頭,而是給他圍了條毛巾,打了小半盆溫水放他腿上。
每次陳潮洗頭都得整一水,苗嘉顏站在他旁邊說:“你別,我給你洗。”
陳潮被他圍著毛巾,這樣抱著水盆坐著,就像個幼兒園小朋友。苗嘉顏在他頭頂搓泡沫,他己頭髮那麼長,每次得用好多洗髮水,一下子換到陳潮這種長度,控制好量,泡沫越搓越多。
後來苗嘉顏己邊搓邊笑,泡沫扔了一把,還能再搓出一把。
陳潮被人這樣搓磨,也見發火,帶著無語的表情一直坐著。泡沫順著額頭流到眼眶,陳潮抬手用毛巾擦了一下,苗嘉顏問:“怎麼啦?”
他邊說話邊探過來看,彎著腰跟陳潮視線平齊,看見陳潮半個腦門都是泡沫,一下樂出了聲。
苗嘉顏邊笑邊給陳潮擦臉,說:“對不起,我整好。”
陳潮面無表情:“關係。”
苗嘉顏還是笑,眼睛微微彎成兩道弧,柔柔地看著陳潮。
他的雙眼皮不大,都說看人七分看眼睛,苗嘉顏的眼睛長得很溫柔。陳潮總是能在他柔和的視線下,從他的眼睛裡看到己。
雖說泡沫產量有失控了,但是洗頭洗得相舒服,陳潮平時都是拿水隨便沖沖,今天洗漱出來只覺得神清氣爽。
但還是坐著時間有長了,腳疼。
“我聽陳奶奶說今天小叔他們要來?”苗嘉顏問陳潮。
陳潮“嗯”了聲:“下午。”
“家裡人多,我在這兒不太方便了。”苗嘉顏想了想問,“那我下午就先去,你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陳潮躺那兒也不知道聽見有,也不說話。
說不方便也有,兩家這麼熟,也什麼不能聽的。但是小叔一家都來,一家人說話屋裡坐著個鄰居小孩兒,苗嘉顏確彆扭。
所小叔他們到了苗嘉顏就去了,走前在陳潮旁邊和他說:“我就在家的,你有事兒就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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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潮側臉看著另一邊,答應了聲:“嗯。”
苗嘉顏跟陳奶奶打了聲招呼,了己家。
他剛走小叔他們推門進來,陳潮眼睛一閉躺了去,裝睡著了。
小叔小嬸加上小弟,這仨人圍在陳廣達床邊,關切的問詢之下還帶著壓不住的笑,陳潮眼睛都睜,直到這個話題全聊完又過了兒才睜眼。
小弟過來歪在他床上,說:“哥你可不帥了啊。”
陳潮:“那需求了,我現在只想下地。”
小弟放肆地笑了好半天,陳潮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
—苗嘉顏。
苗嘉顏秒:哎。
陳潮: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