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鄰居說完話就走了, 之後一下午都沒再來。
“咋整的？”苗嘉顏走了一會兒後，陳廣達把西瓜汁推來，看熱鬧沒看明白, “你咋給人苗兒整生氣了？”
陳潮也不說話，皺著眉坐在那兒，看著也不很高興。
“苗兒還會生氣呢？”陳廣達覺還挺新鮮的，這麼多年也沒見這小孩兒發過什麼脾氣。
陳潮顯然沒心情和他說話, 擰著的眉心好半天都沒鬆開。
陳潮躺一會兒坐一會兒，天都黑了也沒見苗嘉顏再來。
陳奶奶來把蚊香片給他們點上，陳潮問奶奶：“苗嘉顏呢？”
“沒看見呢, ”陳奶奶也挺納悶的, “這小半天都沒在。”
“他倆吵架了。”陳廣達在另外一邊接話說, “你孫把小苗兒氣走了。”
“啊？”陳奶奶非常意外，“怎麼吵架了？因為啥呀？”
陳潮說：“沒吵。”
“他倆從來不吵架, 沒見他們吵過啊，小苗兒性格可好了。”陳奶奶跟陳廣達說, “你別在那兒欠, 瞎說話。”
陳廣達說：“可沒欠。”
陳潮和苗嘉顏那也不算吵架, 陳潮甚至都沒說話, 兩個人各有各的心，沒想到一塊兒去。
這一宿蚊別多, 把陳潮煩半宿幾乎沒怎麼睡，腳疼也不能亂動，翻身折騰半天也鬧心。
早上陳奶奶來了去給他們做早飯，陳爺爺也早，陳潮後半夜才睡著，早上睜眼已經快七點了。外陳爺爺陳奶奶在說話, 陳潮抬了抬脖，在屋裡環視了一圈，什麼也沒看見，屋裡只有他爸在那邊睡覺。
陳潮又躺下去把眼睛閉上，胳膊蓋在眼睛上，像又睡了。
苗嘉顏一早上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看奶奶蒸饅頭。
苗奶奶蒸的饅頭最好吃，發時候剛好，饅頭蒸出來不軟不硬，還別香。村裡總有人讓苗奶奶幫蒸一鍋饅頭，凍在冰櫃裡留著慢慢吃。今天這份也幫別人蒸的，發了滿滿一大盆，膨脹了的糊把蓋簾都頂開了。
“今天怎麼還沒去隔壁呢？”苗奶奶見苗嘉顏一直在這兒坐著，問他。
苗嘉顏撐著臉，胳膊肘拄在腿上，聽見奶奶問，沉默著嘆了口氣。
他從小到大沒像昨天那樣跟陳潮說過話，一聲“普通鄰居”說出來，陳潮聽著刺耳，苗嘉顏自己也扎心。
這句話實在說過格了，當時情緒上來一個衝動，苗嘉顏其實說完就後悔了。
可說了就說了，後悔了也收不來，苗嘉顏從昨天到現在都有點不敢陳潮。窩窩囊囊一個苗嘉顏，說了兩句覺不合適的話，沒陳潮怎麼，自己就先後悔完了。
陳潮被爺爺推去洗手間，解決完自己的問題，又順便坐輪椅上把牙刷了，臉洗了，甚至還洗了個頭。坐著洗頭難度太高，半洗半擦折騰了自己一身水。
苗嘉顏過來的時候，陳潮剛換完衣服，折騰了半天碰了好幾次腳，控的時間也長了點兒，這會兒疼直吸氣。
苗嘉顏走來，陳潮聽見有腳步聲，睜眼看了看，看見苗嘉顏，又把眼睛閉上了。苗嘉顏見他不說話，手背擦了擦下巴，也沒出聲，在旁邊站了會兒，搬個小板凳坐下了。
平時他都坐陳潮床上的，今天把他在廚房坐的那個小矮凳給搬來了，就坐在兩張床的中間。
陳廣達和他說話，問：“吃早飯了嗎，苗兒？”
“吃過了，叔。”苗嘉顏先答，又問，“你們吃過了嗎？”
“們也吃過了。”陳廣達小聲跟他開玩笑，問，“還生不生氣了？”
苗嘉顏很不好意，連忙搖了搖頭。他有點心虛頭看陳潮，陳潮沒睜眼。
陳廣達笑了聲，拿手機跟別人說話去了。公司的事兒攢了一堆，也有合同他籤，今天有人過來送合同。
過了一會兒，陳潮翻身過去，背著這邊。
苗嘉顏看著他，陳潮翻過去了苗嘉顏就更不敢說話了。
兩個人一個躺著腳疼，一個坐著鬱悶，看著都挺難受的。苗嘉顏後背靠著床頭櫃，安安靜靜坐著，也不玩手機，也不跟人說話，坐非常老實。
陳廣達躺累了，坐了來。苗嘉顏過去把枕頭立來靠在他背後，陳廣達說：“謝謝苗兒。”
苗嘉顏以為陳潮睡著了，輕聲問：“夠高嗎，叔？”
“夠了，”陳廣達和他說，“這麼坐著就行。”
苗嘉顏於又坐了去，陳潮躺不舒服，又翻了個身，這次衝著苗嘉顏這邊。他那腳架高，這次翻過來腳動了下，快要落下去了。苗嘉顏站來託著他小腿，輕輕給放了去。他腳腫有點厲害，苗嘉顏把鹽袋插上電加熱，墊在他腳下。
都弄完苗嘉顏又坐了去，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潮什麼時候睜眼的，什麼時候開始看著他的，苗嘉顏都不知道。他始終一個姿勢坐著，兩隻胳膊交疊著放在膝蓋上，很乖，也莫名有點孤獨。
陳潮側身躺著，上那只胳膊動了動，伸到床邊，手指勾苗嘉顏一綹頭髮。
剛開始苗嘉顏不知道，他察覺到了看了一眼，發現陳潮在玩他頭髮。
苗嘉顏愣了愣，看向陳潮的臉。
陳潮也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只搓著他一綹頭髮梢，捻在指尖搓“沙沙”的。
這麼玩頭髮會有點癢，可苗嘉顏一動不動。
陳潮玩了會兒放開了，就那樣側躺著，苗嘉顏不敢和他說話，也不敢看他。
過了幾分鐘，陳潮又撿一綹搓，還在手指上卷了幾圈。
“沒趕你。”陳潮突然說。
苗嘉顏慌忙點點頭，說：“知道的。”
陳廣達往這邊瞅瞅，笑了聲又轉了去。陳潮抬眼看了看他爸，視線重新落下去，跟苗嘉顏說：“找你有事兒的話你就去，沒事兒你就不去。”
“別因為……”陳潮說到這兒卡了一下，補充說，“……和爸影響你自己的事兒。”
苗嘉顏還點頭，低聲說：“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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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趕你了，”陳潮看著他，又說，“趕你幹什麼。”
苗嘉顏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了，像個挨訓的小學生。陳潮看來也沒多高興，仍然低氣壓，最後說了句：“謝謝你照顧，普通鄰居。”
苗嘉顏馬上把視線抬來，有些著急去看陳潮，眼睛明顯已經紅了。
陳潮本來還想說話，看見他眼睛都紅了，又把話咽了去，翻身轉了過去。
陳廣達心想現在這年輕人處個朋友咋這麼黏黏糊糊。
但心裡吐槽歸吐槽，陳叔還很懂事兒沒有轉過來，安靜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如果今天把苗嘉顏換成丁文滔，陳廣達肯定跟著摻和，苗嘉顏沒那麼大大咧咧的，陳廣達怕他尷尬。
就摘掉他們倆之間若有似無朦朦朧朧的那一層，這倆人之間也怎麼都算不上“普通鄰居”。
初中那三年一天天實打實過來的，他倆好著呢。陳潮怎麼也不會在高三寒假補課的時間請一週假陪哪個普通鄰居去雲南拍照片，苗嘉顏也不會那麼在意哪個普通鄰居愛吃這個不愛吃那個。
陳潮故意說這個把苗嘉顏難受快哭了，輕輕碰碰陳潮胳膊，他沒頭，苗嘉顏於搬著小板凳繞到另外一邊去，繞到陳潮視線範圍內。
“不潮哥……”苗嘉顏輕聲說，“你別那樣說。”
陳潮繃著臉，明顯還不高興。
苗嘉顏嘴笨，而且也不好意當著陳叔多說話，急眼淚兜在眼眶裡晃晃悠悠，顯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
他趴在陳潮床邊，臉埋在胳膊裡，就在陳潮胸的位置。頭髮上洗髮水淡淡的青橘味兒撲過來，陳潮一低頭下巴就能碰到他頭髮。
陳潮摸摸他頭，順著頭髮從頭頂捋到後背。
苗嘉顏趴著問他：“你不腳疼，潮哥？”
陳潮不出聲，只玩他頭髮。
本來一個小小的彆扭，倆人都消解完了，一個玩頭髮一個老老實實給玩頭髮，都已經和好了。
然而好兄弟姜尋不知道什麼毛病又給苗嘉顏打電話。
手機在兜裡嗡嗡個沒完，苗嘉顏只能接來。
姜尋一聲“妞兒”利索傳過來，陳潮玩頭髮的手立時就停了。
“怎麼了尋哥？”苗嘉顏問。
“你幹什麼呢？”姜尋在電話裡問。
“沒有幹什麼啊，”苗嘉顏說，“有什麼事兒嗎？”
“沒意，你啥時候來？”姜尋說，“你想去新疆嗎？咱倆去新疆轉轉？”
陳潮的手已經收了去，苗嘉顏遺憾看了看他，一邊跟姜尋說：“不去，你自己去吧。”
“一去啊，自己去有什麼意。”姜尋笑了聲，說，“去新疆拍幾組照片，來賣給方姐。”
苗嘉顏沒有心和他說這些，視線一直落在陳潮身上，說：“不去，掛了啊？”
姜尋說：“行吧。”
苗嘉顏掛了電話，陳潮已經又轉了去，後腦勺看著溜溜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