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時一怔, 原來剛才悶頭划水,專注說話,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小河灣處, 小田正捂著傷腿坐在黑暗中等待, 看到他們的燈光後, 立即用手遮住了半邊眼睛。

“田姐姐!”唐好喊。

小田臉色蒼白,但精神還可以, 問:“怎麼樣?兩具屍體都處理乾淨了嗎?”

唐緲說:“乾淨了。”

“那就好, 臺階那邊還有兩具呢,再接再厲吧!”

淳于揚問道:“小田, 你剛才說唐好為姥姥報仇是什麼意思?”

小田故意說:“你不喊我師叔也就算了,至少也得喊一聲姐姐, 成天‘小田小田’的, 我比你大四歲呢淳于少爺,你喊我物件為什麼是‘姐夫’?”

“因為你物件比你忠厚。”淳于揚說。

“嘖, 我也很忠厚!”小田不滿意,“趕緊來背姐姐吧,我的腿不行了!”

淳于揚爬上淺水處, 走到她身前半蹲下。

小田一躍上了他的背,拍拍他的肩膀, 扭頭對稍微落後的唐緲說:“我這師侄嘴不好, 但人還是很優秀的。身高一米八六,收入中上有房,家世清白, 英俊瀟灑,身體健康,興趣高雅,吃苦耐勞,為人誠實,堅韌不拔,溫柔體貼,會為對方著想,會做家務,喜歡孩子,愛好是讀書學習。”

唐緲一臉懵:“啊?”

“……”淳于揚問,“田師叔,你想到河裡游泳嗎?”

“你公婆死了,沒有大伯小叔大姑子小姑子,不用擔心那些問題!”小田又對唐緲補充。

淳于揚一個背摔就想把小田甩……算了,誰讓人家負傷了呢?

“小田,不要胡說八道!”他怒道。

“六塊腹肌,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小田作勢要撩淳于揚的背心給唐緲看。

“……”

淳于揚一個背摔就想把小田甩……算了,誰讓人家是女的呢?

小田說:“腰好!能幹!腎……”

淳于揚又一個背摔就想把小田甩……算了,人家是專程趕來救命的。

“不要、打岔!!”他把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我剛才問你為什麼說唐好為姥姥報了仇?!!”

小田笑著咳嗽兩聲,表情正經起來,說:“淳于,因為姥姥就是這幫國際僱傭兵害死的。”

唐緲和淳于揚俱是一驚,兩人對視之後,淳于揚問:“姥姥不是因為蟲反噬而死麼?”

小田說:“對,姥姥死的直接原因是反噬,但反噬的原因呢?淳于,半個月前我去找你的時候,是不是告訴過你唐姥姥最近身體特別差?”

淳于揚點頭:“嗯,你還說她之前尚好,入伏後突然急轉直下,很可能撐不過這個夏天,所以我才想了個直截了當的餿主意,把唐緲帶到重慶來。”

“你知道姥姥為什麼會那樣嗎?”小田問。

“不知道。”

唐好插嘴:“淳于哥哥,我看科普書上說有些頻率的聲音蟲能聽見,而人聽不見對嗎?”

淳于揚說:“對,人耳能聽到的頻率在20到2萬赫茲之間,而一些昆蟲甚至能夠聽到20萬赫茲以上的超聲波。”

唐好說:“姥姥的命就是蟲的命,如果家裡的蟲不好,姥姥也會不好的。”

唐緲問:“蟲不好了麼?”

“豈止是不好,簡直是死去活來!”唐好怨恨地說,“那些戰爭販子也不知從哪裡聽說了姥姥能控制蟲,一個多月前就在咱家四周的山上架設了七八只大喇叭,白天晚上播放只有蟲能聽見的聲音,把蟲催得狂躁不已。姥姥要壓制蟲,就必須多花幾倍的力氣,她原本就得了絕症,哪裡還經得起這樣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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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緲失色道:“所以她才突然反噬?她說反噬是因為被偷了鑰匙,心情焦躁的緣故!”

唐好咬牙說:“幾十年來她焦躁的時候太多了,家主死的時候她怎麼沒反噬?她被抓去坐牢怎麼也沒反噬?我有一年發高燒七天不退,腦子都快燒壞了,她急得從早哭到晚,怎麼也沒反噬?因為反噬不是這麼容易引發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人在暗處害她!就算偷鑰匙的表舅爺有錯,也不過錯了一成,其餘九成都是那幫僱傭兵造孽!”

“整個夏天姥姥的身體都時好時壞,我原先還以為是病情反覆無常,如今才知道和大喇叭有關係。大喇叭偶爾關幾天,姥姥就緩過一口氣,甚至還能去鎮上趕集;大喇叭一開,姥姥就算下了地,也連揮鋤頭的力氣都沒有!”

“那些喇叭安裝了一個多月,你們都沒發現嗎?”淳于揚問。

唐好紅了眼眶,說:“淳于哥哥,你太看得起我們了。家裡就三個人,畫兒是個瞎子,我是個瘸子,姥姥是個病人,別說那些臭僱傭兵把大喇叭裝在懸崖峭壁的隱蔽夾縫裡,喇叭裡傳出來的聲音我們又聽不見,就算他們把東西掛在十多米高的樹上、山壁上,最最明顯的地方,我們三個也爬不上去,摘不下來!”

唐緲問:“那蟲呢?這麼多蟲都沒幫上忙?”

唐好嘆息:“緲哥哥,蟲畢竟不是人啊,它們沒有腦子,只知道躁動,不會去尋找原因,除非姥姥下命令讓它們找喇叭,可姥姥自己都毫不知情啊!”

小田也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姥姥在明,對方在暗,況且對方是精密策劃好才來的,實在防不勝防。”

半晌,唐緲怔怔地說:“我……我好像有點想通為什麼大家都差不多時間到唐家來了。”

“我也想通了。”淳于揚自嘲一笑,“咱們都被牽著鼻子走呢。”

石井等人把姥姥害得虛弱不堪,小田見情況越來越差,急在心頭,生怕唐家只剩下兩個無人照料的小女孩,於是找淳于揚想辦法,後者便將唐緲從南京帶了過來;

過來的路上小田被離離盯上,離離最擅長主觀臆斷,一看到小田這個賊祖宗和淳于揚在一起,立即聯想到他們也要來唐家偷黃金,於是緊鑼密鼓往這裡趕。

石井已經在附近準備了一兩個月,見唐家有動靜,唐緲來了,便立即開始行動,派出了周納德。

司徒湖山抱有探親目的,所以他早到唐家一個禮拜,也算是為離離踩點。他的道觀大殿是七月初黃梅雨季塌的,算一算他被離離糾纏的時間,猶豫的時間,外加路上的時間,差不多也應該是那幾天到。

想到此,所有人黯然不語,心裡憋悶得連氣都喘不出來,這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被鮮血淋漓地宰割了一回。

唐緲問:“你們從哪裡知道大喇叭的事?”

唐好說:“我和田姐姐回到唐家時,正好看見那個冒充鄉幹部的周納德從洞裡爬上來,和那個叫石井的人說話,於是我們趴在邊上偷聽了一會兒。他們發現姥姥倒下後已經把喇叭關了,正得意洋洋地商量著怎麼回收呢。哼,早知道姓周的不是好人,多虧他死了,否則讓他也嚐嚐弩張蟲的滋味!”

“你們看到他死了?”

“看到了,死得可快了,便宜了他。”唐好問,“緲哥哥,是不是你殺的?”

唐緲搖頭:“他喝了山腳下小池裡的水。”

唐好恍然:“哦,那的確應該死,那一池子水毒得很,姥姥的蛇成天在裡面洗毒牙涮鱗片。”

“你說什……”唐緲噁心得渾身哆嗦,扭頭就嘔,把胃裡僅剩的一點兒酸水都嘔出來了。

唐好問:“怎麼了?”

“……你、你們先走,我馬上來,有點小情況。”他手撐洞壁,垂頭喪氣。

淳于揚又同情又好笑:“沒事,讓他緩一會兒吧。”

怕蛇的人也喝了蛇的洗澡水,能不嘔嗎?

繼續行走,小田拍了拍淳于揚的肩膀,說:“放我下來,前面就快到屍體處了,我還是不能靠近,就在這兒給你們壓陣。”

唐好聽見,又要從往大家臉上身上抹血,結果一看塑料袋,裡面基本已經空了。

“啊……”她有點兒慌,“表舅爺的血快沒有了。”

淳于揚知道,因為當時接的就不多,司徒湖山的血絕大部分都流到地上去了。

“你們在河道裡沒省著點兒用?”小田問。

唐好說省不來啊,如果沒有足夠多的蠱血,弩張蟲不會把屍體讓出來的,其實按道理每具屍體都要塞兩三只帶血蠱衣才行,我們已經算運氣好的了。

小田發了愁:“那怎麼辦?”

唐緲從身後趕到,把雪白的腕子遞到三人眼前,一臉慷慨:“喏,現成的血庫在這裡,想用多少用多少!”

淳于揚皺眉問:“你幹嘛?”

“你們割呀!”唐緲說,“不是要帶蠱的血麼?唐好說過那蠱是遺傳的,我的血裡面肯定也有蠱唄,趕緊用,我不小氣!”

唐好抬頭望了他半天,終於嘆了口氣:“哥哥,我說弩張蠱會遺傳,也是在家族內部遺傳,得有血緣關係才行。”

“什麼意思?”

唐好說:“你還是把手給我。”

唐緲遞過手去,唐好翻看他的指甲,說:“一個人體內只能有一種蠱,否則兩種蠱打架,那個人不用幾分鐘就死了,況且後一種蠱也進不去。你來看我的指甲。”

她伸出手來,在頭燈照射下只見指甲蓋基本呈現健康的粉色,只靠近肉處有一個黑點,不細看根本察覺不了。

唐緲驚疑地望向她的臉,她笑了笑:“你可能一直都沒注意到,畫兒的指甲也是這樣的,只不過她是腳趾甲上有黑點。咱們三個體內的蠱叫做‘纏絲’,都是姥姥分出來的東西,她給你的多些,給我和畫兒的少一些,這種蠱就是為了控制家裡的蟲,沒什麼厲害的,時間久了還會反噬。”

唐緲的臉色有點兒發白。

唐好苦笑:“哥哥,你還沒明白嗎?既然姥姥能把纏絲蠱給你,說明你體內原先是沒有蠱的,當然更沒有弩張,現在看來,你、我、畫兒,姥姥,咱們四個跟唐家都沒有血緣關係。”

“什……”唐緲目瞪口呆。

“不可能啊!”他叫道。

“怎麼可能呢?我爸從來沒說過啊,那他和我姐姐也和唐家沒關係?”

唐好說:“應該也沒有,他們……”

唐緲扶著腦袋打斷說:“等會兒等會兒,你先別說話,讓我冷靜一下,這個情況我之前沒考慮過!”

“再冷靜一分鐘,一分鐘就行,冷靜,冷靜,靜靜,靜……”

“……”

“沒事兒,我想得通……”

“多饒我半分鐘……”

“再加十秒……”

“……”

突然他抬起頭:“血緣關係不重要!重要的是沒有蠱血,我們怎麼處理剩下的兩具屍體?山上大屋裡還有弩張蟲的吧,我們怎麼突破出去?咱們這兒四個人,洞頂有唐畫、離離,還有田姐夫,沒有一個人跟唐家有關係,老唐家沒人了!!”

“有人。”淳于揚把手臂伸了出來,“割吧。”

唐緲轉頭,駭然地瞪著他:“你……你什麼意思?”

淳于揚說:“小田,你來弄,他們兩個都不敢下手。”

小田也一臉震驚,但反應比唐緲小些:“淳于你……”

淳于揚說:“我媽媽姓唐。”

“這……”小田問,“淳于,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呀?”

淳于揚無奈:“這有什麼可說?我祖父那麼喜歡和你聊天,好像也沒吐露過一個字。”

他面向唐緲:“你夢裡的那場遊|行,是發生在1940年3月的汪偽政府還都儀式,地點的確在南京,你看到的人群中扛著的大幅中年人畫像就是汪精衛,姥姥和家主就是在這場儀式之後刺殺了我的外祖父唐柏儀,也就是那個把弩張解藥獻給日本人的漢奸,沒有當著我媽媽的面,你可以不用擔心這一點了。”

“外、外祖父……你媽媽……”唐緲有點兒語無倫次。

“我媽媽並不承認有這個父親,但是血緣便是血緣,不認也無濟於事。我與司徒先生雖然也隔了一輩,但我的血也不至於全無用處吧。”

淳于揚掏出刀片,招呼說:“小田,來呀。”

小田猶豫著不動。

淳于揚等了片刻,說:“算了,我一手操作吧。”

他要摘唐緲背上的包,唐緲閃了一下,抬頭瞪著他,眼睛裡滿是寒光。

他裝作沒看見,說:“把包裡的生肉給我。”

“我去。”唐緲說。

“別開玩笑,你去是送死。”

“你騙我?”唐緲說。

淳于揚頓了兩秒:“沒有。”

“先前騙我?”

“……嗯。”

“耍我好玩?”唐緲問。

“……”

“耍我好玩?”唐緲提高聲音。

“不好玩。”淳于揚。

“不好玩為什麼還耍?!”唐緲怒吼,“我問過你多少次了?我問你那塊金錶,問你東郊梅花山,問你特務,問你夢裡那場遊|行,你哪一次跟我說了真話?!”

“包給我,等我把事情處理好,你想怎麼發作都行。”

唐緲三下五除二地摘下揹包扔到他懷裡:“拿走!!!”

邊上的小田和唐好都想打圓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尷尬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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