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揚舉著手電說:“裡面是最後一個燈珠, 再摔就沒有了。”

唐畫容不得他倆廢話,提醒道:“哈批滅啦!”

小姑娘在語言表達上有缺陷,經常會缺字吞字, 比如“表舅爺司徒湖山”這個稱呼, 她就很難說全, 不是“表爺”,就是“司湖”, “周納德”會被稱作“周”, “哈批”則是離離。

唐緲憂心忡忡地扭過頭:是啊,司徒湖山他們幾個還掙扎在生死邊緣呢!

淳于揚也發現情況嚴重, 走近察看司徒湖山等三人的情況,見他們都還活著, 只是呼吸困難, 雖然胸口劇烈起伏,但顯然身體沒有得到足夠的氧氣。

唐緲問:“這可怎麼辦?”

淳于揚也不知道怎麼辦, 斟酌地說:“他們這種情況可能需要切開氣管開啟氣道,我倒是聽說過有人在沒有手術刀的情況下用鋼筆作為替代工具,但第一我不是醫生, 第二我現在連鋼筆都沒有,除非他們能接受用手電筒。”

唐緲問:“那就看著他們死?那兩個就算了, 舍卒保車也得救我唐家的表舅爺啊!”

淳于揚便又多看了不省人事的司徒湖山一眼, 問:“你會用工具切氣管嗎?”

“切鋼管我會。”唐緲說。

淳于揚苦笑:“所以怎麼救?”

他沉默片刻,問:“為什麼蛾子突然停止攻擊了?”

唐緲正在焦慮,沒好氣地說:“我哪知道?”

“你剛才是不是做了什麼?”

唐緲說:“我什麼都沒做, 就是抱頭鼠竄。”

淳于揚蹲在他身邊,輕聲說:“唐緲,你怎麼到現在還沒明白,是你在操控這些蟲啊!”

“……”

唐緲問:“什麼?”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淳于揚說,“都是你的緣故啊!”

唐緲連忙否認:“我沒有招惹過蟲,我不知道它們怎麼……”

他猛地住口,因為想起了姥姥的那封信!

姥姥在信上說:把養不動的蟲子放在了看不見的地方,難道就是指這裡?那些是姥姥的蟲子?

淳于揚換了個問題:“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唐緲搖頭。

淳于揚便掏出手錶確認了一下:“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四十分,大致過了吃午飯的時間,也過了你所謂的蠱毒發作時間,然而什麼都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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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麼樣,我本來就沒下蠱啊!”

淳于揚笑了笑:“中蠱的事情肯定是假的了,但不管我們中沒中蠱,你都能以某種方式整治我們,隨心所欲,因為你有隱匿的幫手。”

“可我……”唐緲辯解,“可我沒有想整治你啊!”

淳于揚說:“昨天中午我惹你不高興了,所以在那個瞬間你挺恨我的吧?”

唐緲回想起來:是的,他在那個當口恨不得掐死淳于揚,因為淳于揚想戳穿他的謊言。他撒謊的目的只是想找回姥姥丟失的鑰匙,是逼不得已的下下策,幹嘛非得戳穿?

“所以我就肚子疼了。”淳于揚提示,“你再往回想,想想司徒湖山花了大力氣造門板橋的時候。那橋其實可以承重,我們也都能從那上面脫離唐家,但是你不願意,所以有一條蟲出現把橋毀了。”

“那是稻蟲,稻子的稻。”唐緲說。

淳于揚說:“唔,這名字聽起來倒是很袖珍。”

唐緲承認:“沒錯,我有過那些想法,但是從來沒說出口啊!”

“唐姥姥操控蟲時,大約也不用次次都說出口。”淳于揚說,“你再想今天發生的事,除了那幾條蛇不怕你,蠕蟲、飛蟲包括那只充當門衛的熒光生物,一見你就退避三舍,而對其餘人蜂擁攻擊,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不是巧合。

“你再看你的指甲。”淳于揚說。

唐緲抬起手,那真是一雙很好看的手,白皙修長,指節上有寫字、使用工具等重復勞動留下的薄繭,唯有指甲蓋是黑色的。

這也不是巧合,更無法否認,它就是來自於姥姥。

一切轉變都從指甲上黑線生長開始,或許姥姥已經將其一生的秘密都交給了唐緲,在她和唐緲都未加預期的情況下。

淳于揚苦笑:“我大概此生都不會再遇見比你更厲害的人了,倍感榮幸。”

唐緲問:“既然我能隨心所欲,那離離和周納德為什麼不肚子疼?難道我不恨他們?”

“或許你沒那麼恨,或許……”淳于揚凝神著他的眼睛,柔聲道,“或許他們對你,沒有我這麼敏感。”

“現在他們三個已經受到蟲的攻擊倒下了,”他指著洞頂:“為了我的安全,你快說吧!”

“說什麼?”

“趕緊對那些蟲說你喜歡我。”

“……”

“說你喜歡我,不會整治我,往後再也不會讓我肚子疼了。”

“說啊,對你們唐家所有的蟲說,要讓那些飛的走的跳的遊的爬的漂的每一條蟲都聽見,否則它們不會吸取教訓。”

唐緲說:“我……”

唐畫替他說了:“緲喜歡淳!”

“!!”唐緲轉頭瞪著自己的妹妹。

淳于揚說:“畫兒,你說不靈,得讓他說,畢竟事關我的生死存亡。”

唐畫便加入催促:“緲,快說喜歡淳!”

唐緲滿面緋紅,連耳朵都染上了粉色。

“……麻煩洞裡的各路弟兄,別碰淳于揚。”他囁喏道。

淳于揚不滿意:“大聲點兒,堅決點兒,把你的意思傳達出去!”

唐畫也握拳鼓勵:“大聲!堅決!”

唐緲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喊:“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能別碰淳于揚嗎!!”

淳于揚說:“誰讓你鋪墊那麼多了,還少關鍵一句。”

“沒少啊。”

“你得明確表達出我的重要性,你得說喜歡我。”

唐緲問:“你得勢不饒人了是吧?”

“說不說?”

“緲!”唐畫也催促。這孩子明顯有點問題,六歲不到就學壞了,助紂為虐,為虎作倀。

“我喜歡你。”唐緲說。

“再說一遍。”

“我喜歡你。”

“我感覺不夠喜歡。”淳于揚說,“你的蟲聽不到,再大聲點兒。”

“……”唐緲攏著嘴喊了聲,“我喜歡你!”

淳于揚願望達成,誠懇地說:“謝謝,你這不是表白,而是救命,很有意義、很高尚懂嗎?”

“……懂。”唐緲捂著臉半天不能說話。

淳于揚問:“你羞什麼?上次親我時,你怎麼不知道羞?”

唐緲羞惱道:“我沒有!”

淳于揚指著地下躺著的三個人說:“所以你別擔心,既然你不想讓他們死,就一定有東西會執行這個決定。”

唐緲抬起眼問:“誰?”

“我不知道。”淳于揚關閉了手電,因為他需要節約電池,鬼知道他們還會在黑暗中摸索多久。

他在唐緲看不見的地方笑得渾身亂抖,還要維持著不出聲,很是辛苦。

終於他止住了笑,和唐緲、唐畫一起默然等待。

洞頂上的蟲蛹也似乎和岩石融為一體,保持著絕對的緘默,耳邊只聽到司徒湖山等人粗重的呼吸聲。

垂死一定是種非常可怕的經歷,身體渴望儘快解脫,但意識固執地仍想堅持,不知道最後是身體先放棄,還是意識認輸。

幾分鐘後,唐畫突然扯扯唐緲的衣襟說:“放到水裡去。”

淳于揚飛快地開啟了手電。

唐緲問:“畫兒,你說什麼?”

“放水裡去。”唐畫重複,“把表爺和哈批。”

唐緲精神一振:“誰……誰告訴你的?”

唐畫抬起腦袋:“上面,它們。”

除了洞頂的那些始作俑者,上面沒有任何東西。

“蛹裡的那些?”

唐畫說:“要快一點。”

淳于揚問:“水在哪裡?”

這次又等了一分多鍾,唐畫是不太能體會那份焦躁,只有唐緲愁眉苦臉託著腮,好像有一團小火焰在心裡燒燎。

“那裡。”終於,唐畫用手指著某個虛空。

但那裡是一片沉沉的黑暗,連剛才微弱的水聲都不是從那個方向的。

唐緲也指:“蛹說那個地方有水?”

唐畫偏頭聽了一會兒,確認:“昂!”

“你們待著別動,我去看看。”淳于揚搶先走了過去。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地面高低落差以及逐漸暗淡的手電光使他走得不太順利,有一次幾乎扭到腳踝。

他發現這個洞沒有想象的大,至少在他所前進的方向洞頂已越來越低,逐漸固定在四、五米左右。洞的寬度卻仍在綿延,導致周圍看起來好像一個很扁很深的房間,當然也很壓抑。

地面以上和地下之下的同樣距離彷彿不是一個概念,人在幽閉的地下,會不由自主覺得腳下的五米很遠,而頭頂的五米很低。

淳于揚沿著那個方向走到了盡頭,果然看見了水——在地面與石壁之間,有一條寬達兩米多的溪流在靜默地流淌著。

水流安靜,通常有兩個可能,第一,它流淌速度非常非常的慢。

第二,流動著的根本不是水。

淳于揚只用手電照了一下,頓時瞪大了眼睛:“原來是這玩意兒……”

這濃稠的玩意兒他很熟悉,就是圍困了他們好幾天的綠色毒水,毒性未知,但腐蝕性確認。

這綠水在地面上是平波緩進,在地下則濃厚得幾乎快要凝固了,秦始皇陵裡那水銀所造就的江河湖海或許也是像這樣流動吧?

唐緲已經等得不耐煩,遠遠地問:“淳于揚!你看到什麼了嗎——?”回聲在洞裡震盪不絕。

淳于揚回答:“我看到水了,但不是我們常說的那種水。”

“那是什麼水?”

淳于揚在溪流旁蹲下,用手電照著平靜的液體表面:“要命的水。”

“啊?”

淳于揚把手電舉高了些,剛想觀察一下周邊情況,突然水面“啵”地一聲響,好像泛上來一個水泡,實際上卻跳出來一個龐然大物。

一隻稻蟲忽的躍出水面跳上了岸,正好落在距他不遠處。

淳于猛然退了一步。

稻蟲發現了他,維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長達數秒。淳于揚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此類神秘生物,明明心裡在叫嚷著快走,腳下卻像被定住了,膽大的人通常更好奇,他也不例外。

他聽唐緲描述過幾次這東西,也看著它幾乎殺了司徒湖山,如今看來,這東西就像是被放大了許多倍的水蛭,但又不盡相同。

水蛭頭部有吸盤,而這東西沒有;水蛭吸血,這東西不知以何為生;水蛭尾部很細,而這玩意兒圓滾滾的頭尾一般粗,給人的感覺有些噁心,但又有點兒憨厚。

它就像一隻又胖又大的沙皮狗,區別只是沒有臉,當它張開一張沒有牙的大嘴時,旁人只看到一個空腔。

稻蟲趴在原地,突然開始搖頭擺尾,像狗一樣狂甩身上的綠色毒水。

淳于揚急忙往後閃躲,終於沒被濺到。

他不動,稻蟲也不動;他往左邊微微一挪,稻蟲也往左邊靠,他向右,稻蟲又把嘴轉了過來。

哦,看來它不打算讓他全身而退呢。

這東西沒有眼睛,它怎麼會感覺到別人的動向?難道它擁有跟唐畫一樣的能力?

淳于揚看了一眼手中的電筒,若有所思。他將光線對準稻蟲,把光源放在地上,果然光源不動那玩意兒就不動了,痴楞楞地張著大嘴定格。

原來是感光的。

那它對聲音有感知嗎?

淳于揚退開幾步,小聲喊:“唐緲,快來,你的手下不讓我走!”

說實話,此等行為屬於“不作不死”的範疇,也許稻蟲聽到聲響就直接撲過來了,可誰讓他真的很好奇呢。

唐緲一聽召喚,拉起唐畫就往淳于揚那邊跑。這兩人走路可真麻煩,磕磕絆絆、跌跌撞撞、一波三折、連滾帶爬,也不知道是誰拖了誰的後腿。

唐緲叫道:“淳于揚,拿電筒給我們照一下路啊!”

稻蟲霍然把腦袋扭向唐緲的方向。

“嗯……果然如此,”淳于揚喃喃說,“它果然只對唐緲的聲音有反應。”

唐緲抱著唐畫接近淳于揚,走到一大半的時候看見了稻蟲,頓時嚇得整個人都僵直了。

“死……死他媽媽的!這東西怎麼在這裡?”

淳于揚把聲音壓得很低:“如果它真是螞蟥我倒挺喜歡了,因為此物屬於良藥之一,可破血通經,消腫解毒,主治各類血栓和無名腫痛。眼前這位風乾了足夠我用三年,想想辦法把它抓回家去。”

唐畫在他們身後問:“淳說啥子?大貝貝好怕哦。”

唐緲扭頭:“誰是大貝貝?”

唐畫指著稻蟲。

“……”

唐緲說:“我謝謝您了唐二姑娘!蛇叫寶寶,螞蟥叫貝貝,剛才那些蛆叫什麼?”

唐畫作困惑狀:“啊?”

“……算了。拜託您以後別給小動物取名字了好嗎?”

稻蟲“噗呲”向唐緲挪近了一些,它當然是沒有四肢,移動主要依靠腹部的環狀肌肉。

唐緲嚇得跳起來,抓住淳于揚把他擋在身前。

淳于揚只得再次強調:“它聽你的,不聽我的。”

唐緲說:“我怕!老子害怕一切沒有腿的東西!魚除外!輪船除外!”

噗呲——稻蟲,不,大貝貝又挪近一步。

唐緲再次躲避,說謝了謝了,心領了,你平身退下吧,別靠近了!

淳于揚說:“不能退下,快問它哪裡有水。”

遠處傳來周納德和離離痛苦的咳喘聲,他們應該支撐不了多久,既然始作俑者們說水可以救人,那無論如何也得試試!

“大……大貝貝,”唐緲極度彆扭地問,“請問哪兒有清、清水?”

稻蟲一動不動。

當然了,動才怪呢。

“他不聽我的!”唐緲帶著埋怨望向淳于揚。

淳于揚鼓勵:“你繼續問。”

唐緲試探:“大貝貝?貝貝?”

大貝貝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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