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緲莫名其妙就被他打發出去,經過客堂時看見唐畫,便想把她順路帶到地裡去玩兒。結果唐畫貼著淳于揚不肯走,彷彿已經和他認識了好幾年。

“小妹妹!”唐緲故意板起臉,“你這種行為叫好色懂嗎?”

唐畫說:“淳,圓!”

“圓”是唐好夸人的專門用語,越好的、越喜歡的、越親密的人越圓。

唐緲醋意橫生:“唉呀你眼睛有問題看不清,其實我比他圓多了!”

淳于揚問:“什麼圓不圓的?”

唐緲無奈地攤手:“小姑娘掌握的形容詞有限,但凡她看中的人或者動物都是圓的。”

淳于揚點頭,彎腰柔聲問唐畫:“我更圓是不是?”

唐畫點頭,就差比心了。

“……”

淳于揚淺笑,朝唐緲擠擠眼睛,唐緲備受打擊,氣哼哼地去找姥姥。

姥姥正在稻田旁的樹蔭下靠著,似乎哪裡不舒服,臉色有些發黃,見唐緲跑過來,她遠遠地問:“怎麼啦?”

唐緲走近,把家裡來客人的事簡略說了。

姥姥皺起眉頭,說:“你說新來的年輕人是鄉中學的?不太可能啊。”

“為什麼?”唐緲問。

姥姥說:“我前天剛從鄉里回來,聽人說鄉中學由於生源太少,馬上九月一日開學就要跟隔壁鎮上的中學合併了。學校都沒有了,怎麼還會有老師?”

“那淳于揚……?”唐緲有些糊塗了。

姥姥問他:“你說你認識他,是在南京認識的嗎?”

唐緲否認:“不是,過來路上認識的。”

姥姥說:“哦?那你這個朋友就很值得懷疑了。”

“可他不像是壞人啊。”唐緲撓頭。

姥姥問:“那你覺得我像是壞人嗎?”

唐緲瞪大眼睛:“姥姥,我從白帝城附近上岸,沿路走來,碰到的老鄉都把你當活菩薩,你怎麼能是壞人呢?”

姥姥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坐過五年牢。”

“……”唐緲說,“姥姥,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

“沒開玩笑。”姥姥說,“1953年判的,1958年特赦,服刑在新疆勞改農場。”

“為、為什麼?”唐緲問。

“因為我是特務。”姥姥笑道,“所以好人或壞人哪能一句話說清楚呢?回家吧,我去會會淳于揚,再說那個周幹部還沒解決呢。”

唐緲問:“真的假的呀?你是什麼特務?”

姥姥說:“當然是國民黨特務,否則就叫地下工作者了。”

唐緲嚴肅地說:“姥姥,我要跟你坦白,其實我也是美帝派來的特務,是你此次行動的接頭物件。”

姥姥知道他不信,因此胡說八道,笑著用鋤頭柄敲了他一下。

唐緲卻觀察到她不正常的臉色,問:“你不舒服嗎?”

姥姥本不想承認,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我病了,春天給你們寫信就是為了告訴這件事。”

“什麼病?”

姥姥便把手伸了出來,只見她十隻指甲蓋漆黑。那肯定不是髒汙,因為她剛才在小溪裡洗過手,六十多歲的農村老婦更不可能去塗指甲油。

“怎麼會這樣?”唐緲擔憂地問。

“血裡的毛病。”姥姥說,“唐緲,我活不長了。”

唐緲心中一驚,本想再問,只見唐家宅院近在眼前,姥姥示意他住口:“現在不要問,等我把那幾個人解決之後再說。”

她按著他的手,輕聲道:“其實我更盼望你姐姐來,但既然你來了,以後就麻煩你多照顧這個家。放心,我會留幫手給你,你不會太辛苦的。”

幫手?

唐緲問:“你是說唐好嗎?”

姥姥苦笑:“唐大姑娘膽大如盆,不給你添亂就已經算是你的福氣了,是另外的幫手。”

“誰、誰啊?”唐緲問。

姥姥神秘地問:“你在這兒住兩晚上了,看見過蚊子和蒼蠅沒?”

唐緲一回想還真沒有——僅見過各色花甲蟲幾隻,每次都被唐好衝過來劈手抓走,想不到她瘸歸瘸,居然動如脫兔,而且居然這麼喜歡小動物。

姥姥衝他擠擠眼睛:“這就是一物降一物,咱們家的地下有各類害蟲的剋星。”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什麼啊?”

姥姥說:“你把嘴捂上。”

“?”唐緲雖然詫異,還是照做了。

“捂緊了沒有?”姥姥問。

“嗯!”唐緲點頭。

姥姥指著稻田說:“現在你看那邊。”

唐緲順著方向望去,只聽姥姥在耳邊“啪啪”拍了兩下巴掌,片刻寂靜後,一個水缸般粗細、兩米多長的深色物體突然從稻田裡騰起,在正在拔節抽穗、青油油的稻秧上凌空一瞬,然後“呼”地扎了回去。

——沒發出很大的聲響,只覺得耳朵深處鼓膜輕微“嘭”地一下,就是那種氣壓變化所引起的振動。

“……”

要不是唐緲緊緊捂著嘴,他大概得尖叫好一陣子。

姥姥早有預料地看著唐緲瞪大眼睛,後退數步,跌坐田埂,見他有撤開手的意思,趕忙上前捂住。

“噓,不要吵。”

唐緲嚇得臉色蒼白,示意自己不會亂嚷,但是急需呼吸。

姥姥鬆開,笑問:“看到蟲了沒有?”

唐緲緩了半分多鍾,抬頭說,“姥姥,我是不是瘋了?”

姥姥說:“呸,童言無忌!”

唐緲用顫抖的手指摩挲自己血色盡褪的嘴唇:“可我要是沒瘋,怎麼剛才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姥姥說:“你比你爸膽子大多了,唐亞東第一次親眼看見稻蟲的時候,的確瘋了兩三天。”

“那是個真實存在的東西?”唐緲哆嗦著問,“是生物?”

“你沒瘋,也沒瞎。”姥姥強調。

她一手抓起鋤頭,一手扶著唐緲往家中走去。

唐緲頻頻回頭眺望稻田,臉上的表情可謂癲狂。

兩人進屋。淳于揚正在客堂裡坐著,見姥姥從後邊過來,連忙站起身打招呼:“您好,唐姥姥。”

姥姥客套一笑:“聽說你從鄉中學過來,毛校長那老先生身體好嗎?”

風波堡鄉中學過去的校長姓劉,且性別為女。

淳于揚果然不知道姥姥話中有陷阱,說:“毛校長很好。”

剛割了草回來,在院子裡翻曬辣椒的唐好聽了,輕嘆了口氣,也沒點破。

淳于揚見唐緲臉色蒼白,神情恍惚,便問:“你怎麼了?”

唐緲搖頭,瞪視地面。淳于揚隨著他的視線在地上瞧——青磚地面,時日久遠,清潔無塵,有些返潮,毫無特殊之處。

唐畫捧著小烏龜,小尾巴似的蹭到淳于揚身邊,後者順手把她抱起。

“大蟲蟲。”唐畫與他咬耳朵。

“嗯?”淳于揚沒聽懂。

“大蟲蟲醒了。”唐畫又說。

“呃……”淳于揚實在聽不明白,“什麼叫做大蟲蟲?”

“哥哥,大蟲蟲。”

姥姥不打算讓唐畫再和他聊下去,大聲吩咐院子裡的唐好,讓她去廚房燒火準備做飯;又喊唐緲,讓他帶唐畫出去玩。

唐緲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這才回過神來,遲疑地從淳于揚手中牽過唐畫。他剛邁出客堂門檻,突然聽到姥姥在身後說:“看來我們家最近要有喜事。”

他扭頭看,見姥姥略顯誇張地翻著牆上的農曆本,感嘆:“今天才陰曆七月初九,從七月初三到現在,短短幾天工夫家裡就多了四個人,幾十年沒有過這樣的熱鬧啦!”

唐緲問:“哪來的四個?”

姥姥笑著指他:“你,周幹部,淳于揚,還有……”

她指向司徒湖山。

“表舅爺?”唐緲問,“原來你也是剛到?”

司徒湖山連忙把嘴裡的茶水咽下去,一本正經說:“比你早兩三天,不算剛到嘛。我雲遊到重慶,順便過來走親戚,正好和你們撞了日子,都是巧合嘛,哈哈哈!”

姥姥系上圍裙準備下廚,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是啊,真巧,巧得我都忘了唐家前三十多年都沒有人走親戚了。”

其實巧合還沒結束,當天深夜,子醜交割的時候,第五個撞日子的人出現了,偏偏那個時候姥姥不在家。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