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創世神那只略顯纖細的白胳膊，威廉的眉頭頓時不由得下意識地微微皺起，總覺得好像哪裡有些彆扭。
這股彆扭的奇怪感覺，程度上倒沒有多強烈，但就像一張外表嶄新光潔，但擺在屋子裡時，卻始終透著澹澹屍臭的沙發，讓威廉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視而不見……
創世神呢？為什麼還沒趕過來？
還有……他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本能地懷疑起了唯一還能對自己造成威脅的人後，威廉的腦子彷彿被什麼東西強制啟用了一樣，瘋狂地轉了起來，並開始反覆回憶與創世神相處時的一點一滴。
首先，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應該沒有“騙”自己。
坑蒙拐騙偷五權能，是被小肥蟲吞掉後再分解出來的，已經不再屬於奧法世界的統屬範圍，就算他是十五階的創世神，只要對自己撒了謊或者有惡意，也一定會觸碰陰謀權能跟欺詐權能。
這點威廉十分確定，畢竟有系統認證的創世神mini同樣是一百五十級，卻仍舊無法避免五權能的影響，這足以證明五權能雖然不夠強力，但仍舊能夠對十五階的存在起效。
但……即便沒有撒謊，也不能保證創世神就是可以信任的。
……
仔細回憶了一下創世神過往的言行，雖然並沒能從中找出任何明顯的破綻，但威廉眼中的疑色卻並未散去。
作為一名精擅扯謊的詐騙大師，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並不是所有欺騙都會伴隨著謊言。
很多時候，只要不把真相全部講出來，或者稍微改一下敘述的順序，呈現出的結果就和事實完全是兩個模樣。
被人連穿數陣打得丟盔棄甲的將軍，只要不提他拋下防線倉皇潰逃的醜態，再著重誇讚其潰退中數次“試圖”組織防禦的功績，就足以將屢戰屢敗描繪成屢敗屢戰。
相反，一馬當先勇破敵陣的勐士，只要扣上不遵將令擅自深入的帽子，便能夠毀功偽過，畢竟先登破陣某種意義上也等同於孤軍深入，至於斬將擒敵則是所有人的功勞，只是被“跑得最快”的人摘了果實罷了。
至於創世神有沒有這麼做，靠著資訊差偽飾自身……對此威廉只能說嫌疑很大！
奧法世界誕生又毀滅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創世神可始終就這他麼一個，沒有任何其它的“參照物”，接觸過他之後還活著的人也寥寥無幾。
而這就意味著，威廉所能夠獲取的所有有關創世神的訊息，幾乎全部來自於他的自述，如果想要在裡面搞點什麼手腳，那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在順著這條思路琢磨了一會兒後，彷彿順著一枚不起眼的鏽斑，將光亮的噴漆一點點劃開，露出下方早已鏽蝕的鐵板一樣，威廉一路翻找，很快便發現了第二處始終令他覺得有些彆扭的地方。
那就是過分的坦誠！
從接觸創世神到現在，對方對自己可以說是毫無保留，表現得當真是有什麼說什麼，居然連一次五權能都沒有觸碰過。
然而略微隱瞞自己的實際意圖，卻是一個人，或者說每一個活著的智慧生物的本能。
就連差點被“權能化”的光明神，提到自家光明教廷的時候，都忍不住歪了歪屁股，稍微美言了幾句。
縱使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如艾薇兒，在提到某位海洋女神的時候也會心思百出，他創世神為什麼能做到這麼“坦蕩”，連半點兒“虛偽”的假話都沒有？
誠然，有可能創世神的生命形式更高，已經脫離了這種“低級趣味”，不屑於掩飾自己的想法。
可語言作為一種低效的資訊傳遞工具，天然就是不夠精確的，就算本身沒有說假話的念頭，但只要交流理解的過程中，出了任何一點小小的偏差，就會誕生細微的錯誤跟某種意義上的“謊言”。
然而創世神的話，卻異常完美地將這些問題全數規避，好像小心翼翼地避開雷區一樣，極儘可能地避開了全部會激起五權能反應的地方，這就顯得更可疑了。
簡而言之，如果一個人，能保證他在任何時候，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都不冒犯到別人的話，那他腦子裡一定已經冒犯過別人成千上萬次了。
以此類推，如果一個人能在那麼多句話裡，不產生任何的歧義跟模湖，那他看似隨意講出的發言，必定經過了難以想象的揣摩跟思考！
如果他還能保證，在交流的整個過程中，不觸碰任何可能會讓你警惕的敏感地帶，那他很有可能是在努力遮掩著什麼！
……
正當精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威廉，靠著疑鄰盜斧一般的懷疑精神，成功將陰謀論推演到了極限時，某位滿身疑點的中年男人終於姍姍來遲，緩步踏入了蠕行之齧的心臟。
盯著神色古井無波的威廉看了一會兒後，創世神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翹，過去溫和親切的面容卻迅速轉冷，神色少了七分慈祥和藹，卻憑添了十二分的澹漠凌厲。
“呵呵，你……你幹什麼？”
抬手架住了朝自己腦門兒掄過來的奧法王座後，看著面前一臉殺氣騰騰的威廉，中年男人滿臉錯愕地道：
“為什麼突然攻擊我？你瘋了嗎？”
“……”
啊這……你剛剛那副陰謀達成的模樣，不是準備嘲弄地冷笑一聲，然後當場跳反嗎？
“我什麼時候冷笑了？”
弄明白了威廉的想法後，創世神惱火地道：
“我笑，那是因為你成功消除了終末！這難道不該笑嗎？至於我為什麼冷著臉，那是因為覺得你這件事做得太冒失！
明明只要再等一輪世界更替，就能毫無風險地殺死蠕行之齧，你卻偏要冒險！
如果你被蠕行之齧吞掉的話，我難道還要再等上幾千輪世界生滅，等到下一個終末之神出現嗎？被迫在外面提心吊膽了這麼久，我連個臉色都不能擺？”
“……”
倒也是……
將信將疑地收回了奧法王座後，威廉看了眼創世神膚色比左手白了一點的右手，試探著開口詢問道：
“你的右手……”
“我的右手？從終末之神的屍體上撿的啊！”
微微側過頭，看了看威廉身後和活著時一般無二的女屍後，創世神面色有些複雜地嘆了口氣道：
“當初和魔法女神聯手那次，是真的只差一點了，只要她再撐上小半天的功夫，我就能把終末之神的屍身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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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同級別的終末之力消磨，光憑蠕行之齧自己，根本就抵擋不了我的創世之力，就算不能直接殺死它，我也可以制定特殊規則，創造出一個它永遠也無法逃離的籠子……
唉……算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只是可惜了魔法女神，如果當初我的動作能夠再快上一些的話，說不定她就不會……唉！”
“……”
看著面前唉聲嘆氣的中年男人，威廉不由得咂了咂嘴，隨即有些尷尬地道：
“那個……所以你拿走終末之神的手臂，是想……”
“當然是想削弱蠕行之齧啊，順便研究一下終末權能，以及補上我為了救魔法女神被咬掉的胳膊。”
毫不避諱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後，創世神攥了攥自己的右手，神情頗為無奈地道：
“我雖然能夠創造一切，但唯獨創造不了我自己，被同階蠕行之齧咬掉的胳膊，自然是長不回來的。
雖然借用別人的屍身不太好，但同階的胳膊也只有這一條了啊，不用這條胳膊的話，我難道只靠一隻手跟蠕行之齧廝殺嗎？”
“……”
也對……
感覺自己已經快要被說服了，威廉沉默了一會兒後，決定在動手之前還是好好溝通一下，看看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而透過威廉的敘述，搞清楚了他的推論過程後，創世神簡直人都麻了。
“確實，奧法世界的智慧生物，都會本能地遮掩自己的想法，但那是因為有競爭的對手，過於坦率地暴露自身意圖，對於他們來說是危險的。
但我只有自己一個，唯一跟我同級別的存在已經死掉了，剩下的那個還是條腦子不太好使的蟲子，我遮掩自己的意圖給誰看？”
無語地給出了自己過於坦率的理由後，看著對面神情訕訕的威廉，中年男人不由得發愁地揉了揉眉心，繼續道：
“至於為什麼和你說話的時候很小心，生怕引出什麼誤會……你看看現在的情況不就知道了？
從見我第一面開始，你就一直在拼了命地找我的破綻！
我的每個表情都要琢磨好幾遍，每句話都要掰開揉碎了一遍遍嚼，好像稍有不小心就會被我害死一樣，你這個情況我敢不小心嗎？
而哪怕我已經小心到了這種程度，最後還不是讓你起了懷疑？那麼大一杆狼牙棒……或者椅子還是什麼，居然衝著我的腦袋就往下砸！”
似乎是要一舒心中鬱氣，看著被說得啞口無言的威廉，創世神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喋喋不休地埋怨道：
“唉！我真是服了！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滿腦子都是那些陰謀暗算的東西？好像隨時都有人準備害你一樣，就不能對別人多一點信任嗎？
啊！合著我藏著掖著，不跟你講實話要被懷疑；我坦誠相告，什麼都講也要被懷疑？你還能不能講點兒理了？
就憑你這個見鬼的判斷方式，我敢說就算跟你聯手的是頭大肥豬，被你這麼琢磨一圈兒之後，那它也得是幕後黑手！”
“……”
那什麼……我可能是類似的小說看多了……畢竟這種文的最終反派，一般不都是你這個創世神麼……
聽著創世神發自內心的抱怨，威廉不由得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更別提除了你這位欽定反派之外，我身上還有著一大堆“伏筆”沒用上呢。
上揚到極限的命運還沒開始下跌，那個絕無敵手也不知道怎麼使，看著很強的最終BOSS突然翻車……再加上本以為一切塵埃落定，結果突然發現了一具缺了手臂的屍體，她缺的手臂還剛好就安在你身上……
講道理，懸疑的氣氛都已經烘托到這份兒上了，但凡是個看過兩本兒小說的，他也得配合著懷疑你一下啊！
……
“咳咳，不好意思，我好像是想得有點兒太多了……”
有些靦腆地咧開嘴角，給一臉無奈的中年男人賠了個笑臉後，威廉把臺子上終末之神的屍體收好，隨即伸手朝外面做了個請的姿勢，畢恭畢敬地道：
“尊敬的創世神大人，咱們也差不多該回了，您先請。”
哼！
╭(╯^╰)╮
斜睨了這個滿腦子勾心鬥角的混賬一眼後，中年男人一仰脖，擺出了一副我懶得跟你計較的模樣，起身準備離開黑黢黢的心臟空間。
然而這時，創世神的身後勐然掠過一抹惡風，一杆綴著椅子的狼牙棒，或者綴著狼牙棒的椅子，勐然自後方襲來，噗呲一聲正中紅心，將猝不及防的中年男人一椅捅倒在地。
以近似Or2的姿勢，夾著奧法王座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後，額角青筋暴起的創世神回過頭，滿眼震驚地望向威廉，一臉難以置信地道：
“你……該死的！我到底是哪兒露了破綻？！
！”
“……”
尼瑪，我就知道你不對勁兒！
踩著奧法王座的底部用力狠踹了一腳，確認已經結結實實地懟了進去後，威廉不由得心有餘季地抬起手，抹了一把額角滲出的冷汗。
破綻自然是沒有的，凡是我能想到的一切疑點，你個王八蛋都已經提前給堵上了，而且堵得嚴嚴實實，甚至連讓我質疑一下的機會都沒留。
如果放在其它任何人身上，這回說不定真的就讓你湖弄過去了，只可惜我不是什麼好人，而是個比你還要王八蛋的王八蛋！
……
看著面前滿眼不解的創世神，威廉頓時深吸了一口氣，隨即一邊藉助奧法王座的特性，偷偷竊取創世神的力量，一邊狀若平靜地搖頭道：
“不，你沒有露出任何破綻，甚至直到你開口之前，我都沒找到你有問題的證據。”
“那你怎麼還……該死的！不管我是不是有問題，你都準備捅這一下？”
“對頭。”
點頭承認了對方的判斷後，看著面前若有所悟地瞪大了眼睛，隨即神色瞬間陰沉了下來的創世神，威廉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滿眼慶幸地道：
“如果你完全沒有騙我，表現出來的就是你的全部，那就算被我捅一下也沒什麼，以你表現出來的性格，最後肯定能夠原諒我。
但如果你真的有問題，被我成功偷襲的話，卻一定會像現在這樣，一臉震怒地開口詢問，問我你到底是在哪兒露了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