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骨花木特殊的香氣在於空氣中徜徉。大小姐寶石藍色的眼睛直直凝望這邊。青長夜在心裡一聲嘆氣。他早該想到的, 除了賽杜家族,整個聯邦之中少有誰會大面積採用接骨花佈置場地。和奧蘿拉上一次見面還是三四年前, 青長夜眨了眨眼,他唇角上揚, 輕鬆勾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賽杜小姐。”

蘭斯因為得不到他的回答不滿地收緊手臂,青長夜不得不安撫犬類那樣反手揉了揉後者的腦袋。奧蘿拉驚訝過後很快換上了笑容,她總是很容易給人嬌矜的印象,無論是因為那身色如湖水的昂貴禮服、還是她看人時肆無忌憚又滿含趣味的視線:“阿夜不用這麼客氣地叫我。還是像以前那樣……直接叫我的名字最合適。”

她說話時語氣曖昧,輕而易舉便能使人浮想聯翩。蘭斯的眼裡劃過一抹暗芒,一直觀察他們的奧蘿拉自然注意到了王反常的神情。在她的印象裡青長夜欠過的情債一直不少,無論是上一任的王、還是她曾經不可一世的哥哥都心甘情願栽在了這個人手裡。蘭斯的私生活一向很乾淨, 但看他倆現在的樣子沒誰會相信他們沒有特殊關係。奧蘿拉眼波流轉, 她裝作不經意般側身看向角落裡的約瑟夫,後者正衝她抬眉淺笑。

她和約瑟夫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約瑟夫所屬的家族雖是百年望族,近些年卻由於幾次失敗的風險投資一落千丈。賽杜家於名利場上風生水起, 但若想進一步靠近聯邦的權勢中心體面身份必不可少, 奧蘿拉和約瑟夫的年齡相差無幾,俊男美女的貴族聯姻便理所當然被兩大家族敲定。她和約瑟夫都知道對方並非真情實意想要結婚,約瑟夫花天酒地、奧蘿拉則近乎病態地迷戀黑眼睛的年輕男性。但無論如何,婚約會讓他們最終走到一起。奧蘿拉很聰明,加上前些日子約瑟夫給她的暗示、稍微思索她便明白了未婚夫的目的。

想到即將可能得到的東西,她不動聲色拽緊了自己的裙襬。

“奧蘿拉。”青長夜輕輕叫了一聲。他只是隨口喊了她的名字,她卻感覺靈魂都在雀躍。三年了啊, 哥哥因為這個人死在了冰冷的星艦上。表面上她和安雅的關係一直很糟,但在家族內部的□□鬥爭中肯幫助她的只有安雅,對方不止一次威脅過奧蘿拉再敢收集青長夜的資訊就把她的指頭剁下來,可從頭到尾,和她擁有同一個姓氏的人裡唯一沒傷害過她的只有那個兇巴巴的哥哥。

蘭斯的耐心終於到了極限,他瞟了奧蘿拉一眼,敵意蔓延在他的眼角。因為喝醉了酒組織出有邏輯性的語言對他來說有點困難,蘭斯直接硬拉著青長夜轉了一個方向。奧蘿拉紅唇上揚:“陛下是不想和我說話嗎?如果今晚我和約瑟夫哪裡招待不周,我很抱歉。”

“不是的不是的,賽杜小姐別多想,”喬伊出來打圓場:“陛下他只是喝醉了哈哈哈哈哈哈。想回家而已。”

“那阿夜也想走嗎?”一襲藍裙的女人目光一轉,某種難言的嬌媚於她明豔的眉目間瀰漫:“這麼久不見,沒說幾句話就要走,我很傷心呢。”

蘭斯頭也不回拽著青長夜往外走,後者只得衝奧蘿拉抱歉地笑了笑,他雖然也不想和大小姐敘舊,但蘭斯也著實不給面子。奧蘿拉攥了攥裙襬又鬆開:“陛下您不滿我就算了,阿夜是您的秘書,但現在並不是他的工作時間,和老朋友聊一會兒不過分吧?您干涉他的私生活似乎不太合適。”

他們這邊奇怪的氛圍已經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喬伊有些頭疼地看著面前尷尬的場景。約瑟夫好整以暇呆在角落的吸菸區裡抽菸、絲毫沒有上來插一腳的意向,光是身為女主人的奧蘿拉和他們幾個男人在這邊僵持實在不合適,偏偏大小姐十分不在意周圍人的看法。就在喬伊想方設法挽救這場尷尬的局面時,更尷尬的事情發生了。蘭斯原本懵懵懂懂的眼神變得銳利,他像是一瞬間恢復了清明,說話時慢條斯理:“賽杜小姐是想問我憑什麼干涉他的私人生活?”

奧蘿拉笑著不說話,眼神卻流露出挑釁。蘭斯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在青長夜毫無防備的時候,他突然回身勾住了他的肩膀,兩人距離靠得極近。

“就憑這個。”

話音落時,蘭斯的唇貼上了青長夜的。

面前人漆黑的眸子微微睜大,蘭斯有些著迷地看著這雙幽潭般的眼睛不再平瀾無波。他不願錯過對方每一絲細微的神情變化。和他相貼的唇柔軟又甜蜜,彷佛毒.藥般令人上癮。接吻是應該伸舌頭的吧,奇怪,這樣不會噁心嗎?但若物件是這個人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而且伸舌頭的話,應該就能舔到他的齒列和上顎……

“哇哦,初吻送出去了。天才第一步。”小秘書捂住臉,半晌後他才察覺到不對,往四周一看,果然所有注意到這一幕的來賓一臉震驚,他下意識捅了捅副官:“陛下的危機公關要忙死了。得一個一個逼迫他們簽署保密協議。”

“甜心,”約瑟夫的聲音打破了僵局,他姍姍來遲摟住大小姐瘦削蒼白的肩膀:“陛下和阿夜顯然不希望被打擾,我理解你想要敘舊的心情,但這樣重要美好的時刻就算是陛下這種好脾氣的君主也會生氣。”他說完緊了緊手臂,笑道:“男人永遠更懂男人,您說對嗎,陛下?”

蘭斯面無表情不說話。青長夜只得向奧蘿拉和約瑟夫比了個抱歉的手勢:“今晚打擾了。”

等他把喝醉酒的蘭斯弄上飛行器時已經接近凌晨兩點,回格林塞爾老宅後他把蘭斯交給了管家,自己洗澡後青長夜沉沉睡了過去。睡前想起喬伊的玩笑,猶豫過後他還是鎖上了門。第二天青長夜接到了喬伊的休假通知,他原本以為喝得昏天黑地的蘭斯會和他一起休假,結果八點多起床時管家告訴青長夜蘭斯已經去了皇宮。

這麼勤奮的嗎。

他昨晚一夜都沒睡好,難得放個假,青長夜吃過早餐乾脆回房間繼續睡。下午睡醒他吃了飯玩了會兒遊戲,見蘭斯還沒有回來,考慮過後青長夜決定搶救一下自己愛崗敬業的形象。進皇宮後他向蘭斯現任的侍女長詢問對方身在何處,被告知陛下剛離開辦公室,青長夜找了最近的路往蘭斯的方向去。

經過拐角時他隱約看見了蘭斯的身影,不等他上前,走在蘭斯後面的女人出聲道:“陛下。”

奧蘿拉。

青長夜愣了愣,他想走上前,大小姐的話卻讓他停下步子:“有些事情我想告訴您,關於阿夜的,您或許不清楚……”

“賽杜小姐不該和約瑟夫一起離開嗎?”蘭斯臉上掛著虛偽又溫柔的笑容:“想不到上午的表彰會過後您還留在皇宮。”

“那是因為我想和您談談,”奧蘿拉明豔的臉龐巧笑倩兮:“我和約瑟夫都知道您與樞機會不和、而今您和樞機卿們之間的爭執到了白熱化階段。如果在這個關鍵點上得到一名樞機卿的幫助,相信一定能讓您走得更順利。”

“賽杜小姐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蘭斯裝傻充愣。奧蘿拉風情萬種撩了撩自己漆黑的髮絲,她上前一步,高跟鞋和長搖曳生姿:“我的意思是,希望陛下能慷慨給予約瑟夫一個助您成功的機會,我們都認為在同樞機會的對決中陛下會最終贏得勝利。我是商人、他是商人的丈夫,比起樞機會內部可有可無的聯絡,陛下您才是更好的未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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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輕笑:“這種幫助是無償的?”

“我們保證不會干涉您的任何決定、將來也絕不會影響您的權利,但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這聽起來可能有些強人所難,但您如果肯聽我分析,您會覺得這並非一樁壞事。”奧蘿拉頓了頓:“是關於阿夜的。聯邦的貴族都知道賽杜家的長女喜歡收藏黑色眼球。我曾經的確非常愛他,坦白說,現在我也依然迷戀他。我想要他的眼睛。”

“賽杜小姐要我把他的眼睛挖下來送給你?”

“很抱歉,這聽起來實在粗魯又無禮,但您如果足夠瞭解阿夜,您會知道他並不適合正常的戀愛的方式。”奧蘿拉說:“他和上一任王訂過婚,您一定比我更清楚愛德溫陛下曾為他付出過什麼,但他要了他的命。我最先和阿夜相識是在一場拍賣會上,他是拍賣品、我是買主,我向您保證拍下他是我做過最痛苦的決定,卻也是我最不後悔的決定。他總是顯得很溫柔,我那時非常天真地相信他也一樣喜歡我,但等我對他來說沒價值了,他毫不猶豫選擇了離開。”

“還有我的哥哥。安雅和他上過床、他甚至為他用了禁咒,可到最後我連安雅的墳墓在哪兒都不清楚。我說的話句句屬實,若您想要查證,我可以給您提供當年拍賣會的交易記錄和一些錄影。安雅曾經囚禁過他一段時間,但這沒用,他實際上是個非常自由的人,一旦被他抓住了逃跑的機會便會毫不猶豫離你而去,等您將來和他走到了那一步,再想挽回幾乎是不可能的。”

蘭斯似乎饒有興趣: “所以……?”

“沒有眼睛和被囚禁是不一樣的。您完全可以製造一場意外將責任和自己撇乾淨,等他失去了視覺,即使是阿夜也難免會陷入失落期,您最好在這段時間走進他的心裡,就算不能建立起堅固的感情,您也要讓他習慣依賴您。”奧蘿拉循循善誘,她的面容在金紅夕陽下模煳,不斷變幻的流麗光影讓她寶石藍色的眼睛顯得詭譎又美豔,她看起來就像童話故事裡用紅蘋果蠱惑人心的壞女巫:“想想看,阿夜以後的衣食住行全部都要依賴您,沒有您的幫助他甚至不能自己走出房間。失去了視覺的人其他感官會變得敏感――”她笑了笑,絲毫不介意自己說的話有多露.骨:“您知道的,綠野是帝都消費最高的銷金豔窟,綠野之所以能吸引整個帝都的貴族紈絝,每個包廂裡都配有的盲妓無疑是一大緣由。”

“賽杜小姐似乎很明白這些的樣子。”蘭斯的笑容看上去真誠了些:“你這樣讓我很為難。”

奧蘿拉臉色一喜,見蘭斯似乎有了鬆口的意思,她繼續道:“位高權重的男人總是很有佔有慾。等他再也離不開您時,您可以給他做手術恢復視覺。如果您需要我找人製造意外,我會和約瑟夫仔細商議,做得天衣無縫。”

“聽起來不錯。”

青長夜挑了挑眉。他在想自己現在走出去奧蘿拉會有什麼樣表情。但他實在摸不準蘭斯的心思,他不知道蘭斯是表面應和還是真的覺得可以一試,畢竟如果他站在對方的位置,這種喪心病狂又成功性較高的事情他的確幹得出來,從這個角度想他果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不等奧蘿拉出聲,蘭斯祖母綠色的眸子同她四目相對,後者的腳底漸漸升起寒意。她開始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她的計劃裡忽略了什麼。王色澤剔透的瞳孔璀璨異常,奧蘿拉卻覺得毛骨悚然。她想起了一些謠言,曾經的蘭斯身體病弱,有人說他突然得到健康是因為和魔鬼做過交易,面前這雙綠眼裡毫無感情,冰冷得彷佛某種冷酷的爬蟲。她的身體禁不住顫抖。

“可是我寧願把他的眼睛挖下來吃了,也不想給你,”蘭斯像是知道青長夜在哪兒,他直直看著那個拐角,夕陽在那兒塗抹上重重色彩。王唇角揚起的笑容懶散又不懷好意:“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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