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處身形高大的怪物同記憶中高高瘦瘦的蘭斯實在對不上號, 如果不是因為那種罕見的瞳色,他根本不可能把這玩意兒同蘭斯聯想在一起。空氣中浮動的能量波動越發狂躁, 在對方的目光下青長夜不敢輕舉妄動。就算這是蘭斯,現在這種狀態一看便知道後者理智全無, 別說認出他,蘭斯有沒有自己的思想都是個問題。正當他們僵持之時,怪物背後的屍堆裡突然伸出了一隻手,青長夜愣了愣。

就算知道這些蟲族依賴互相吞噬進化,真正看見吞噬體也依然令人心驚。那只蟲族似乎一直在吞噬死掉的同類,它的臉非常引人注目、美好精緻得彷佛玩偶,傷痕累累的身軀卻佈滿了血和膿, 且蟲族的肢體形狀還在不斷變化。大概是以為自己吞噬了足夠多的同類, 他現在想挑戰之前對自己來說難以逾越的怪物。青長夜張了張口,那只蟲族的身軀雖笨重、行動卻悄無聲息,就在他想要提醒時,怪物忽然回頭扼住了蟲子的脖頸, 他伸出來的手指敲破了蟲族的腦顱。攪動腦漿的細響清晰可聞。青長夜沒什麼表情觀看了這場單方面的屠殺, 待怪物吞噬了死去的蟲族,青長夜又一次和他四目相對。

他很少有恐懼的時候,卻在那雙眼睛望過來時抑制不住想要逃跑。但他做不到,他的腳彷佛被釘在了原地。依舊是細細長長的狐狸眼,剔透的綠眼珠卻彷佛結冰湖面。青長夜基本已經確定蘭斯現在沒有理智和感情,他想要說話,怪物卻伸出手來靠近了他的頭, 就是這雙沾滿血腥的手在剛才敲碎了一隻蟲族的腦顱。青長夜閉上眼睛。

冰冷觸感撫過他的臉側,怪物的手指微微彎曲,借用堅硬的指關節對方可以毫不費力敲碎他的腦袋。但等了良久,青長夜都沒等到任何攻擊,他慢慢睜開眼,那只手停在了距他咫尺之遙的位置。祖母綠色的眼裡劃過一抹疑惑,怪物似乎自己也沒想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因為隔得近,青長夜能清楚看見對方身上的傷,零先前插進蘭斯胸膛的匕首在他的左胸留下了清晰血痕,的確是心臟的位置,按理說傷到心臟即使是自愈力逆天的蟲族也不可能活下來,想到了某種可能性,青長夜睜大了眼睛。

a給的資料裡稱蘭斯在三年前進行過一場手術,術後他的各項身體機能達到了正常人水準,他原先以為蘭斯只進行了蟲族血統的移植手術,但如果他的心臟……青長夜湊近了怪物的胸膛,他這個舉動無異於找死。但他忍不住,內心的懷疑像滾雪球般越來越大,在怪物的手扼住他的脖頸前,青長夜的耳朵貼上了對方的右胸膛。

那實在是一副詭美的畫面。黑髮黑眼的美人同周圍地獄般的場景迥乎不同卻又異常相稱。白皙皮膚在黑紅相間的屍場刺目得彷佛泥潭之中開出的花。他主動靠近了那只高大的怪物,就像鹿接近一頭獅子。原本應該捏碎他脖頸的血手最終停在了青長夜的腰上。怪物眼裡的疑惑越來越深,他不明白,自己身體深處有什麼東西在強烈地跳動,它在阻止他傷害面前的人類。相反的,它在讓他接近他、保護他。

他在蘭斯的右胸膛聽見了對方的心跳聲。青長夜眼裡掠過一絲瞭然。蘭斯的心臟在右邊、還有一個人的心臟也在右邊。這是那個人曾經能在蟲族的襲擊之下存活的原因。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特殊的巧合,很可能當初蘭斯不僅改變了自己的血統、同時也做了心臟移植手術。能夠同蘭斯的各項資料匹配的器官最可能來源於他的血親、況且他最終只聽莉迪雅說愛德溫的屍骨被火化,十之八.九蘭斯移植了愛德溫的心臟。

那顆跳動的器官正在阻止理智全無的蘭斯傷害他。米勒因為他的原因殺死了愛德溫,後者卻一而再再而三救了他的性命。這種感覺實在非常奇怪,青長夜咬住唇。他有些不想離開蘭斯的胸口,似乎這樣就能再次聽見那個人的心跳,理智卻告訴他這樣毫無道理。青長夜開口道:“你的心臟……在右邊?”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他也沒打算得到蘭斯的回應。青長夜後退了一步,面前的怪物並沒有阻止他的意思。就在青長夜松了口氣時,他聽見了熟悉的清澈音色:“嚇一跳吧?”

“……”差點嚇尿了。

蘭斯抹了把自己的臉,意識到上面全是血後,他露出了相當嫌棄的表情:“有水嗎?”

“沒有。”

“醫療隊員不帶水?這位兄弟你幹什麼吃的。”

“你――”

“我要被自己燻死了,”蘭斯面無表情:“感覺我現在就像在泡菜壇裡泡了三天再在殺豬場風乾了三天,帝都的豬見了我都要繞道走。”

“……沒那麼糟的陛下,只是有點血味。”

“水。”蘭斯補充:“陛下求求你。”

“……”

最終青長夜從自己的空間戒指裡翻出了一瓶色澤剔透的液體,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蘭斯稍微看過後覺得這是無害的,估計實在受不了一身血腥,他想也沒想就往自己臉上倒。所幸除了絲絲甜味那種液體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稍微能看清楚長相後蘭斯找青長夜要了他的通訊器。在進入腹地前這支由蘭斯率領的小隊成員都得了自己的通訊器,當著他的面,蘭斯在那幾個按鍵上有規律地敲了一陣,令青長夜意想不到的是那端很快傳來小秘書的聲音。這些天來他的通訊器都不能用,原本青長夜以為這是因為蟲巢內沒有網路,現在看來是他沒掌握正確的方法。

“阿夜?”

“咳。”

“陛下!!!!!”小秘書一聽見蘭斯的聲音便發出了一聲哭泣:“您還活著啊!!!!!!!”

“……吵死了,”蘭斯口氣很兇:“閉嘴。”

青長夜聽見蘭斯繼續道:“在原本預計的位置見面。”

哦。原本預計的位置。

蘭斯在這時扭過頭,注意到青長夜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有些不適地瞥過眼:“你為什麼露出這種表情?”

“沒有,”他聳聳肩:“只是覺得陛下您考慮得很周到,我什麼都不知道實在是拖您後腿了。”

“有原因的,沒有故意瞞著你。”蘭斯一改玩笑的態度,他的聲音變得很輕,卻顯得非常認真。就在青長夜覺得他還是比較靠譜時,蘭斯衝通訊器那端道:“我要水。老子身上都長蘑菰了……閉嘴,你要摘下來吃嗎?”

“……”這男人什麼毛病。

蘭斯從他的通訊器裡調出了小地圖,他都不知道這個看似簡單的通訊器還能這麼用。他看見蘭斯點了一個區域,周圍的熱感應影象表明這附近只有他們兩個人,蘭斯讓他跟上。憑著那張嘴都能看出蘭斯已經恢復了正常,青長夜沒多想跟在了對方身後。上懸崖時蘭斯抱著他跳了上去,對方的動作敏捷而悄無聲息,就算帶了一個人也沒引起巡邏蟲族的注意,雖然蘭斯原本的實力就非常不錯,但厲害到這種程度……

“陛下!”再次見到小秘書時後者直接衝進了蘭斯懷裡:“我以為您殉職了,整整一星期都沒訊息,再晚幾天其他人就要撤退――”

“這位婦女,”蘭斯的聲音很平:“鼻涕抹我身上了。”

神通廣大的小秘書不僅在蟲巢內安全地找到了活水湖,看著對方從空間戒指裡逐一摸出琉璃瓶裝的沐浴露、洗發液、浴巾等一系列日常生活用品,青長夜的內心十分復雜,他的空間戒指裡除了做任務的必需品,更多的是槍和魔藥。總而言之全是害人的。小秘書賢惠得讓他無法直視。蘭斯那個嘴巴惡毒的男人進湖裡洗澡,他和小秘書在外面聊天,他才注意到他們所處的地方十分特殊。周圍盡是白絲纏繞的蟲卵,就像他們進入了蟲子繁衍的核心區。有的蟲卵顏色綺麗得彷佛寶石、有的卻平澹無奇,等蘭斯洗完時他喊了一聲,青長夜和小秘書同時回頭,後者片秒過後流下了鼻血。

“陛、陛下您……不、不穿衣服的……的嗎?”

面前的男人身上不著一物,蘭斯的皮膚白,身軀線條流暢又富有張力,他的腿很長,走向利落的肌肉令青長夜眼前的王彷佛一尊工匠傾盡心血塑造的凋塑。

“熘個鳥。”蘭斯漫不經心往前走了幾步,青長夜都不知道說什麼。蘭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軀,青長夜才反應過來蘭斯並不是在耍流氓,他只是走到更亮的地方觀察自己進化後的軀體,蘭斯活動了一下手腕,察覺到那裡蘊含的力量,他薄薄的唇微微上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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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秘書捂住了臉:“陛、陛下您……您是不是對自己的鳥很滿意?”

蘭斯心不在焉嗯了一聲,青長夜在這時指向了纏繞在那堆白絲中一顆特殊的卵。早在先前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只有那只卵是空的,而且卵的顏色非常奇怪,那只蟲卵彷佛透明的琉璃、在微弱的光線下熠熠生輝:“為什麼只有這個是空的?”

“那個啊,”蘭斯瞟了一眼:“是殘缺的卵。”

殘缺。

這個詞讓他稍微有些在意,女王曾經用殘缺形容過零,蘭斯繼續道:“蟲族內部有一種傳聞,每一代的蟲皇實際是同一只蟲子,他會不斷地輪迴轉世,死後又寄生在在子孫的軀體之上重活,聽起來很像不老不死的怪物。但這個傳聞是不成立的,你看見的那只便是蟲皇轉世的卵,已經碎掉了,裡面沒有生命,就算不知道過去如何,至少這一代蟲皇不會是轉世的。”

想了想青長夜還是說出了讓他在意的問題:“女王和我說話時用殘缺形容過零。”

蘭斯搖頭:“這裡和剛才我們所處的深淵是蟲巢內唯一兩處不不會被女王監視的地方,我跟你說實話。”

“……?”有種不祥的預感。

“零和我是同伴,”蘭斯道:“在進入腹地前我和他達成了協議,我們都知道女王會監視蟲巢的每個角落,即使進來後也會很快被發現。唯一不會被懷疑的只有死者。他知道我的心臟在右邊,在帶領蟲族追擊時零故意刺中了我的左胸膛、當著女王和其他蟲子的面將我推下深淵,之後女王的監視重心會放在執行局身上,零告訴我吞噬低等蟲族的方法,是這個讓我治好了身上的病。”

“你們……”

“唯一的意外就是你了,”蘭斯瞟了他一眼:“原本打算告訴你計劃,但女王不知怎麼特意入侵了你的腦海,它對你很有興趣、甚至直接告訴零想讓你做它的容器。我和零都怕發生意外。抱歉。”

“殘缺?”

“我不知道女王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零絕不可能是蟲皇。他跟我聯手是為了毀滅蟲族,這樣的小家夥,”蘭斯頓了頓:“怎麼可能是一隻不斷轉世渴求生存的老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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