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事先想過會在這裡撞上霍氏的人,但陶知越沒想到,這次來的會是霍燃本人。

他穿書後只記得文字版本的劇情,並不知道書中任何一個人物在現實裡的外貌,所以才會對外界充滿了防備。

因為他根本不清楚自己該避開的人是什麼模樣。

陶知越也曾經在網上搜尋過霍燃的資訊,可惜一無所獲,那時尚未參與霍氏經營的霍燃被保護得很好,連名字都沒有在網路上流傳出來。

陶知越只搜到了霍燃父親霍振東的照片,霍振東年近半百,一張方正的面龐不怒自威,看得出來年輕時是個帥哥。

再結合小說裡對霍燃冷峻陰沉的描述,陶知越腦海中的霍燃是個冷酷暴戾的經典霸道總裁形象。

雖然是在為了保護“陶知越”導致殘疾,並被“陶知越”拋棄之後,霍燃才性情大變,不過全書百分之九十九的內容都在描寫冷酷殘疾大佬霍燃和主角受沈念的愛情故事,完全被這些狗血糾葛洗腦的陶知越很難去想象現在的霍燃是什麼性格。

他今天會見到霍燃嗎?霍燃會像小說裡提到的那樣對他一見鍾情嗎?

陶知越定定地站著,思緒翻騰。

一時間,周身的空氣彷彿都凝滯了。

他和原書中的“陶知越”並不是同一個人,至少他肯定自己不會棄陷入困境的戀人而去,尤其對方是為了保護自己才身受重傷的情況下。

陶知越也並不覺得自己會因為前任繼承了家業,就厚著臉皮回來求複合。

所以即使他跟霍燃相戀,最後應該也不會一路淪落到原主慘淡自殺的結局。

經過這一年的嘗試,陶知越確定劇情不會控制自己的思維或言語,強制他走原小說的情節,他可以自由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會身不由己。

但劇情會以一種合情合理的方式,盡力將所有角色推回到原小說的軌道上。

比如薛華燦的挑撥讓ceo誤以為他要辭職,痛定思痛後ceo萌發了要做原創開發的心思,又因為hr的開導,最終陶知越自願主動地出現在晉北遊戲展上。

比如在遊戲圈裡到處砸錢投資的霍氏派人來晉北遊戲展,也許霍氏近一年來對遊戲行業產生的濃厚興趣,正是因這位年輕的繼承人而起,那由他親自到場洽談,再正常不過。

一切都自然而然地發生,沒有絲毫怪異之處。

冥冥之中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他們的命運巧妙地編織到一起。

這正是陶知越最擔心的地方,也是他努力躲避霍燃的原因。

如果他跟霍燃戀愛,那場車禍一定會發生,因為只有這樣,霍燃才可能變成全然不同的“冷酷殘疾大佬”,從而與沈念相遇,彼此救贖。

陶知越不希望將自己置於一場隨時可能到來的車禍威脅中,更不希望現在還健康完整的霍燃,因此成為一個殘疾人。

即使現在對素未謀面的霍燃滿心抗拒和懼怕,他仍不希望對方因自己橫遭意外。

至於往後會如何,一個並不冷酷的健全霍燃要怎麼跟主角受產生感情,那就不是陶知越該關心的事了。

——如果,他真的能成功逃開註定降臨的劇情。

陶知越回過神來,背後早已滲滿了冷汗,那種空洞的虛無感再度襲來。

從身旁經過的人奇怪地望向他,可他的腳底像生了根,無法動彈。

陶知越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緊緊閉上眼睛,拼命回想著這段日子裡發生的點滴。

悶在口罩裡的呼吸潮溼又艱澀,氧氣漸漸消失。

他聞見深夜裡慢燉牛肉的香氣,聽見同事們圍攏在一起的說話聲和笑聲。

他嗅到公園裡馥郁綿長的梔子花芬芳,前方矮矮的小女孩在路中央撲著蝴蝶。

他看見電腦屏幕裡毛茸茸的棕熊伸出寬厚的熊爪,輕輕拍了拍小刺蝟長滿尖刺的背。

他記得在公交站臺等待的那個黃昏,城市上空的大霧散盡,他凝視著沉落的夕陽,光是熱的,靜靜照拂著面頰,在漫長的等候中,陶知越瞥見了被投映在地上的斜長身影。

那是他的影子。

[你在呼吸,你是真實存在的,你可以看到螢幕和我發來的訊息。]

[那就是真實感。]

劇烈顫抖著的睫毛重歸平靜,陶知越慢慢睜開眼睛,短暫失去的斑斕色彩一瞬間湧入眼中。

世界在流動,人們在喧鬧,面目生動的陌生人掠過他身旁,帶起拂過手臂的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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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受到這一切,身體不再被虛無禁錮。

於是陶知越邁出步子,堅定地向前方走去。

會展中心旁的星級酒店,豪華包廂裡。

金碧輝煌的裝飾,滿桌精緻菜餚,形制優美的白瓷盤裡裝了拳頭大的一點食物。

遊戲展的主辦方親自接待,四十來歲的男人臉色漲紅,口中喋喋不休,時不時抬手抹去額頭興奮的汗水。

“我們這個展子在晉北已經辦了三年,每次參展商的反饋都是越來越好,在周圍幾個省裡可以說是影響最大的。下一步有機會的話,我們是想擴大品牌,把影響範圍輻射到全國,能去燕平是最理想的,即使是在首都,我們也是有競爭力的……”

燕平市是全國首都,幾乎是所有公司企業都嚮往的地方。

霍振東當年就在這裡白手起家,所以霍燃從小在燕平市長大。

主座上的霍燃沒有說話,靜靜聽著,一旁的蔣南聲琢磨著他的表情,沒敢下判斷,只能先仔細記下對方囉嗦的話語。

這樣的場面和對話霍燃經歷了太多次,耳朵已經能自動過濾。

新換的手機放在手邊,習慣了按鍵機色彩精度的霍燃把螢幕調得很暗,畫面停留在和陶醫生的聊天介面。

[陶:我也這樣覺得^-^]

早上霍燃看到這條訊息後,很認真地思考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陶醫生話裡的含義。

霍燃曾聽過很多次笑容滿面的客套話,所有人都會說能見到他很高興、很幸運、很榮幸。

但這次不一樣。

陶醫生沒見過他,不知道他是誰,不清楚他的職業和年齡,甚至相識以來他一直被奇怪的感情問題困擾,又不懂年輕人的流行語,不需要妹妹開嘲諷,霍燃自己都覺得很丟人。

可陶醫生說,幸好遇見了他。

他只是很簡單地安慰鼓勵過陶醫生兩次,說的話還那麼蒼白普通,陶醫生卻因此獲得了力量。

遙遙相隔的人因為他的幾句話,而改變了生活軌跡,擁有了面對困境的勇氣。

那是一種很奇妙又很溫暖的感覺。

霍燃想要找出一個精確的詞語,來形容此刻心裡的感受,但想了半天,莫名想到了霍思涵經常在動態裡用來對偶像表達愛意的浮誇形容。

心裡像有一百只小熊在打滾,打完滾興奮地吃蜂蜜慶祝,那一刻抬頭看天空,開滿了絢爛璀璨的煙花。

所以霍燃一整個上午的心情都很好,就算被一堆陌生人包圍著絮絮叨叨,沒有考察到任何自我推銷以外的東西,他依然覺得還算順利。

正好陶醫生發來訊息,他立刻拿起手機回覆。

看到陶醫生說自己上午很累很充實,不知為什麼,霍燃腦海裡浮現出上午那個驚鴻一瞥的身影。

那個戴著口罩的年輕男生有一雙明亮透徹的眼睛,穿著簡單清爽的白t和牛仔褲。

早上霍燃在門口見過他一眼,就被匆匆趕來的主辦方迎進了商務洽談館,快到中午飯點,才結束了乏味無聊的行程。

走出商務館,途徑公共宣傳區前往酒店的時候,霍燃又一次看到了那個男生。

他拿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認真地記錄著所見所感,偶爾仰起臉看向展臺上激情宣講的製作人,眼中閃動著灼熱的光彩。

不止是霍燃,許多人都有意無意地注視著那個方向。

他安靜地佇立著,偏偏讓人移不開眼。

霍燃定定地看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該往哪兒邁步。

一頓飯下來,他一直保持著神遊天外的狀態,神思恍惚,不著邊際。

他對陶醫生的想象忽然有了藍本。

要是陶醫生願意跟他見面就好了,或許陶醫生會帶他去吃本地的美食。

昨晚在開往酒店的路上,霍燃透過車窗看見了晉北夜色,路邊攤上燈火通明,食客吵吵嚷嚷,習習涼風中飄蕩著誘人香味。

霍燃在上學讀書和到處旅遊的日子裡,經常吃這樣的路邊攤,身邊的同伴往往真實生動,笑鬧著談天說地,從不拘謹。

不得不承認,在進集團上班的兩個月後,霍燃開始有些厭煩眼前毫無新意、不斷重複的一切。

主辦方熱情的推銷進入尾聲,對方放慢了語速,眼含期待地盯著他。

霍燃不露痕跡地收回思緒,擦了擦手,淡淡道:“有詳細的計劃書可以發給我助理,會有專業人士評估,如果有可操作性,會儘快跟你聯絡。”

“好的,霍總。”蔣南聲聽出了他的意思,連忙接過話,“陳先生,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聯繫方式和郵箱。”

中年男人接過名片,明白話題到此為止,又殷切道:“霍總,那您下午的安排……”

“不用安排了,我想自己到處走走。”霍燃起身,同對方握手,“今天讓你費心了,有勞陳先生。”

霍燃的身高氣場充滿了壓迫感,對方不敢再多說什麼,忐忑地目送兩人離開。

走進電梯,蔣南聲便低聲問他:“霍總,您下午要按原來的行程走嗎?需要做什麼調整嗎?”

霍燃望著光潔如鏡的電梯門上映出的自己,西裝革履,他微微皺眉。

失策了,他被燕平市日復一日的酒會社交荼毒太深,下意識全帶上了這樣的衣服。

“你找家店,先去買衣服。”霍燃無視了蔣南聲疑惑的表情,認真補充道,“要像個普通的觀眾,t恤牛仔褲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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