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 紀沅做夢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與前世有關的夢了,又或者,一般夢到前世的時候,總是刀光劍影, 或者是付家滿門忠烈七竅流血的盯著他看。

每一個噩夢, 都能讓他從夢中直接驚醒。

只是, 今晚的夢, 久違的是個好夢。

那是他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紀沅剛剛滿十歲的時候,戚王府戚有光的嫡孫子戚承雪滿週歲, 戚有光做主擺宴席,宴請長安內所有的權貴。

付家也受到了戚有光的帖子,上元節之前, 付長鴻帶著自己一家去了戚王府做客。

戚王府張燈結綵,熱鬧萬分。

年僅十歲的紀沅已經是個成熟的小大人了, 他不苟言笑, 比大部分皇子公主都成熟一些。

只是, 他自幼在將軍府長大,同自己的皇兄皇姐都不熟悉,於是就抱著只有兩歲的妹妹付鳶到處吃點兒東西。

宮裡來的人大都瞧不起他,只因他是寶宗帝遺棄的天煞孤星, 出生就克死了母親, 又被預言為克父,寶宗帝對他極為不喜, 他出生之後, 就對他不聞不問。紀沅長到五歲那年, 已經心思頗深, 小小年紀便利用后妃之爭設計出了皇宮,脫離了噩夢般的後宮。

紀沅便隨意找了個地方吃點心,直到戌時一刻,戚有光那個寶貝孫子才被抱了出來。

他這時候還不知道戚承雪出生之前被批過鳳命,只聽說過戚承雪一雙眼睛與常人不同,且銜玉而生,也惹得信奉天象的寶宗帝不喜,讓紀沅生出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不過寶宗帝又不是戚承雪的父親,他不喜歡戚承雪,對戚承雪也沒什麼影響。

戚王和戚王妃對他的寵愛不少反多,看上去十分金貴。

紀沅同公子小姐們一起站在人群中,看著年幼的小世子趴在長桌上,進行他的抓周禮。

桌上擺放著算盤、四書五經、金元寶、菸斗、捆了好幾層錦緞的小刀……小世子睜著眼睛在桌上慢吞吞的趴著,眾人都緊緊地盯著他,眼神中有憐愛,有鼓勵。這讓年幼的、心智還未那麼堅定的紀沅生出了幾分羨慕。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的週歲了,或許根本沒有進行過抓周禮,不過,這不妨礙他睡前總是幻想自己出生在一個普通百姓家,他的父母是如何為他準備每一個生辰的禮物。

由於紀沅的幻想都是建立在空白的基礎上,所以他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熱鬧的週歲禮,有這麼多人盼著一個孩子的成長,關注著他的一切。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小世子越過了長桌上所有的禮物,伸出手,抓住了紀沅的袖擺。

紀沅的夢到這裡就結束了。

他依稀記得有這麼一幕,但那時候年歲太小了,他已經忘記自己有沒有去過戚王府了。

只是後來幾年,聽付將軍提起過這段往事,每次提到,他就要拿出來講一講,說當時年輕的戚王夫婦嚇得臉都白了,生怕得罪了他。

紀沅啞然失笑,他那時候才十歲,原來在外面的名聲就這樣恐怖了嗎?

昨晚,他不太放心應舒渙,晚上又來看了幾次他燒退了沒。

最後一次已經是凌晨四點,應舒渙額頭沒那麼燙了,他也困得厲害,趴在床邊就睡著了。

紀沅揉了揉肩膀,伸了個懶腰。

一動手,才發現側躺著的應舒渙牢牢地抓著自己的袖子。

紀沅微微一愣。

應舒渙手中一空,睜開眼來,一睜眼,雙眼痛得厲害,他就條件反射的閉上眼睛。

他臉上還有淚痕,眼睛卻乾澀無比。

昨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導致睡前摘隱形眼睛這件不怎麼重要的事情早就被他給忘了。

早上眼睛不舒服,他才記起來。

紀沅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他沒想好怎麼跟應舒渙開口,於是房間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過了會兒,紀沅道:“我去買點早飯。”

應舒渙在床上坐了很久,頭還是暈的。

他花了很長時間,記起了昨天發生的一切。

想起傷心的事,他的眼睛一酸,又想掉眼淚。

可昨天已經過去了,他今天又有什麼理由哭呢?

應舒渙眼睛難受的厲害,直接伸手摘了隱形眼鏡。

日拋的隱形皺皺巴巴縮成一團,就像他的心情一樣。

應舒渙揉了揉眼睛,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跟蒙上了一層透明的磨砂玻璃一樣。

他眼睛的毛病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

應舒渙沉默的走到了洗手檯面前,近距離望著自己紅腫的雙眼,深藍色的瞳孔中一片死寂。

紀沅回來的時候,應舒渙已經走了。

如同他承諾的一樣,真的不再纏著紀沅了。

紀沅站在門口,手中拿著兩人的早餐,沉默了站了一會兒。

然後他回頭看了一眼對面緊閉的房門,情緒也十分雜亂。

後來,應舒渙在微信上發了很長很長的訊息給他。

他告訴紀沅,以前自己對他的一些誤解,不是有意的,是他不知道,但是紀沅可以選擇不原諒他,他那些贖罪券也不作數了,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被原諒。

他拜託紀沅,千萬千萬千萬不要討厭他,他現在會改變的,不會跟以前一樣的。

他也保證,不會去找陸覺行的麻煩,也不會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最後一段,應舒渙發的很艱難,因為紀沅看著訊息框一直在輸入中,半個小時之後,才發來寥寥幾句。

應舒渙說,以後不會天天都纏著他,希望紀沅不要討厭他。

應舒渙還說:“我還想喜歡你,如果你感到不舒服的話,我不會說出來的。”

“你可不可以,讓我繼續喜歡你。”

應舒渙最後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如果你真的很喜歡陸覺行,可以不告訴我嗎,我會裝作不知道的。

這條訊息瞬間就被他撤回了,紀沅一錯眼,也沒看清楚。

他看著應舒渙洋洋灑灑的一長段一長段的字,每個字都透露著小心與卑微,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的心也像是被誰擠了一下,冒出了酸酸的感覺。

紀沅仰了一下頭,把自己砸在床上。

他覺得,他更希望應舒渙驕縱跋扈一些,不可一世一些,也不要這樣……

好像和他說話,都用盡了所有的勇氣。

《江山無夢》正式拍攝之後,劇組裡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氛。

應舒渙似乎沒有以前那麼活潑愛鬧了,整個人就像忽然成長了一樣,每天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不是在保姆車裡面看劇本,就是呆在休息室中不出來。

哪怕是出來也很少說話,除了跟導演、編劇還有其他主演的必要溝通,應舒渙就像一個不存在的透明人一樣。

他連最喜歡玩的劇組娃娃機都不玩了——只是袁輝煌專門買來逗應舒渙開心的,現在似乎已經失去了它的作用,於是被兩百塊賣到了隔壁劇組。

雖然應舒渙最近一段時間情緒低迷的全劇組的人都感覺到了,並且他也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和所有人保持距離。

但是紀沅能明顯的對比出,應舒渙和他的距離是保持的最遠的。

就如同他說的那樣,因為怕自己的自作多情被紀沅討厭,他乾脆就減少出現在紀沅面前的次數。

從明戀轉成暗戀了!

紀沅有些哭笑不得,他明明都已經明確的告訴應舒渙,自己不會討厭他,但沒想到應舒渙看了那個日記之後,受到的打擊那麼大——

如果以前是自信心爆棚的話,現在乾脆就是跟他說一千遍一萬遍的事實,他都不敢相信。

甚至有幾次,紀沅主動靠近應舒渙,應舒渙都會避開。

比如有一次在現場拍攝的時候圍讀劇本,明明紀沅跟袁輝煌兩個人身邊都有空位,應舒渙也明明用很渴望的眼神看了一眼紀沅身邊的座位,但還是忍著衝動,坐到了袁輝煌的邊上!

有一次,謝謠請客吃烤串也是,兩人伸手同時想要拿同一串,在紀沅的手不小心碰到應舒渙之後,應舒渙就如臨大敵,乾脆東西都不吃了,捧著劇本悶悶不樂的背去了。

紀沅真的是……真的是心情很微妙。

一股縈繞在心中的焦灼感和煩躁之意揮之不去。

他不喜歡應舒渙這麼小心翼翼卑微的模樣,雖然這樣的應舒渙也挺可愛的,可他還是覺得以前的大小姐更可愛一些……

紀沅對自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兒感到詫異,他內心亂成一團,理也理不清。

對於應舒渙掛在嘴邊說喜歡他的事兒,紀沅從來沒當過真,只認為他年紀小不懂事,過一段時間遇到更新鮮的東西可能就把他給忘了。

但應舒渙上個禮拜的表現讓他有些驚訝,他從沒想過,應舒渙在這段感情裡陷得這麼深。

紀沅對這個時代的歸屬感不強,沒有任何想要成家的想法。

他的秘密太多,不適合跟陌生人組建一個家庭共度一生。

而他也不想玩弄別人的感情,紀沅骨子裡是非常傳統的男人,希望自己一生只有一個妻子,然後有一兒一女,他的人生就圓滿了。

或者退一萬步,假設對方是一個男人,那他也不強求兒女雙全,但他一定要對方對他的感情忠誠不二。

應舒渙無論是從家室來看,還是性格來看,都不屬於能共度一生的人。

紀沅自嘲的笑了笑,還是覺得自己不要去拖累任何人了,前世他害的付家還不夠慘嗎?

每一次想到師兄,想到貴妃,想到死去的師父和師孃,紀沅都覺得自己罪該萬死,他這樣的人還能活著就已經不錯了,憑什麼還能幸福美滿的擁有一輩子?

他沒有意識到,付家的慘死成了他心中的陰影,身上的枷鎖,讓他猶如一頭困獸,無法掙脫。

在他心裡,他欠付家的太多,甚至要用自己一生的不幸來賠償。

拍攝期間,陸覺行來的也稍微有些頻繁。

他最近沒有通告是其一,其二是知道了紀沅對自己的心意,讓他的心如同回到了高中時代,變成了一個少年,每一天都想要見一見紀沅。

他的到來,除了讓應舒渙不爽之外,讓蹲在劇組外面的小浣熊站姐們也很不爽。

“陸覺行怎麼又來了?又來探班陸宥?他們倆怎麼不鎖死呢!”

“龍月的cp粉還說陸覺行是來探班小沅的,呵呵,你看小沅理他嗎!”

兩個站姐嘀嘀咕咕,用仇恨的眼神企圖殺死陸覺行。

“哎,還以為江山無夢的劇組裡能拍到大糖呢,結果嬌嬌跟小沅的互動居然這麼少,金屋藏嬌的超話又開始撿垃圾了!”

“放寬心啦,反正我們本來就是撿垃圾的,大不了再回去撿嘛。不過你說的也是,他們倆最近的氣氛就是怪怪的,之前都很好的……”

“是不是吵架了啊?小情侶吵架不是很正常嗎?”

“說不定是為了避嫌!假的情侶不需要避嫌,但是真的夫妻是需要避嫌的!嗯,這說明金屋藏嬌是真的!”

“啊啊啊啊啊啊!姐妹你這個垃圾撿到好甜!磕到了磕到了!”

“……”

除了小浣熊的站姐們,龍月cp粉的站姐也會來拍一拍紀沅。

每一次陸覺行來探班,龍月粉就在超話發瘋,現在她們的超話都已經到了第二名了!

呵呵,也不看看他們家多可憐,很顯然只有陸覺行一個人發糖!他是倒貼的!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而龍月粉則是嘲笑應舒渙跟紀沅只是普通同事罷了,在同一個劇組裡都沒有糖出來,這算什麼夫妻?我看是前夫前妻才對吧!

氣得小浣熊渾身發抖!

不過這一切,三位正主都不知道。

應舒渙這段時間企圖用工作填滿自己的生活,什麼都不想才不會太難過。

不然他一空下來,他就要想到紀沅日記裡字裡行間的愛慕,他就想哭。

“陸覺行怎麼又來我們劇組探班了啊?”

本來跟應舒渙討論著劇本的謝謠抬起頭,撐著下巴看著陸覺行:“這個禮拜都是第二次了……他不會是喜歡紀沅嗎?”

應舒渙握著劇本的手捏的死死的,骨節都泛白了。

謝謠一點也沒察覺,八卦道:“哎我聽說陸覺行好像是那個哦,是喜歡男人的。以前還以為是謠言呢,沒想到居然是真的……我記得他跟紀沅之前也拍過電影,好像還有個什麼師徒cp,挺火的,兩人該不會是因戲生情了吧?”

謝謠擠眉弄眼的撞了一下應舒渙:“你覺得呢?”

應舒渙強忍著心痛和難受,悶聲道:“你能不能別這麼三八。”

謝謠嘟嘴:“你真無聊啊,對前輩尊敬一點好嗎,不要仗著我們是老相識的份上得寸進尺。”

謝謠跟應舒渙認識的很早。

他們倆雖然差了十幾歲,但關係還算可以。

最近拍戲又熟絡起來,謝謠是真心把應舒渙當自己的好姐妹,因此聊得非常放飛自我。

謝謠看到應舒渙明顯心情不好,都不回她話了,於是輕輕地撞了一下:“怎麼啦?最近看你情緒低迷的,你粉絲都知道了,還有營銷號說你失戀了,真的假的?”

應舒渙心想,當然是真的……也不算真的,因為他的戀情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謝謠大方道:“算了,晚上我請劇組大家一起吃飯,讓你開心開心!”

應舒渙什麼也聽不進去,眼睛裡只有陸覺行跟紀沅坐在一起的模樣。

他想告訴自己別這麼酸了,免得被陸覺行看不起,但是心中的怒氣哪裡是那麼容易平息的。

他真的……覺得很難受。

應舒渙閉上眼,側過身體,強迫自己不要去看這一幕。

但慢慢的,眼眶卻紅了,劇本上的字也看不清,被水霧模糊了。

陸覺行注意到應舒渙的目光,對著紀沅微微一笑:“怎麼不說話?”他似有似無道:“你們劇組的關係都挺好的,我還以為應舒渙只認識你呢,沒想到他跟謝謠的關係也不錯,一直在聊天,都沒停下來過。”

紀沅從剛才到現在都沒說話,他冷峻的模樣更吸引陸覺行。

半晌,陸覺行聽到紀沅說:“你不覺得你很煩嗎?”

陸覺行一愣,紀沅說話這話,什麼都不想說了,站起身走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坐下。

陸覺行有一些尷尬,但是不明所以。

紀沅的心情怎麼說差就差了,剛才還好好的。

謝謠跟自己助理講了晚上請客吃飯,整個劇組瞬間就沸騰了。

應舒渙原本不想去的,但是聽到謝謠還請了陸覺行,他要是不去的話,紀沅不就跟陸覺行獨處了嗎?

他雖然可以減少自己出現在紀沅面前的次數,但是絕對不允許陸覺行和紀沅單獨發生什麼!

下午的拍攝結束之後,紀沅下意識地看了眼劇組。

眾人都準備去火鍋店吃飯,因此收拾東西收拾的特別快,他看過去的時候,場地的人都走完了,自然也沒有應舒渙的身影。

之前下戲時,明明每一次應舒渙都會先過來找他的……

紀沅覺得應舒渙實在太不對勁了,這小孩是真的腦子轉不過彎來吧?鬧脾氣也該有個限度,一鬧還鬧上一個禮拜了,欠收拾嗎!

他有點自己都說不上來的火氣,從迷惑直接過渡到了憤怒。

皇帝陛下很久沒這麼生過氣了,應舒渙要是現在出現在他面前,一定會被他揍一頓。

晚上,應舒渙故意遲到了一會兒才到火鍋店,他準備看一下紀沅的位置,然後自己挑一個不近不遠的地方坐。

既能看到他,又讓他看不到自己。

結果沒想到紀沅來的比他更晚,直到自己選好了位置,紀沅才出現在包廂門口。

應舒渙莫名有點緊張,因為他覺得紀沅今天的心情不太好,而且氣壓也很低。

不過,看到他的一瞬間,應舒渙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只是下一秒他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因為現場就只有一個空位,那就是陸覺行身邊的位置——他是故意留給紀沅的。

而劇組裡面的人精多少會看眼色啊,娛樂圈裡面藝人的性取向從來都不是秘密,加上大家又都是男人,還能看不出來陸覺行三番兩次的來劇組,又是請大家喝奶茶,又是請吃蛋糕的,目的不就是那一個嗎!

只是,眾人曖昧的視線落在紀沅身上:就是不知道紀沅的性取向是男是女了……

紀沅淡淡地掃了一眼餐桌,然後徑直朝著袁輝煌走去。

袁輝煌左邊是上菜的位置,空了一大塊,右邊就是應舒渙。

紀沅從包廂的沙發處拖了一把椅子過來,淡淡地看著袁輝煌:“袁導。你左邊還有位置能過去嗎?”

袁輝煌目瞪口呆的看著紀沅的操作,然後被他的氣場折服了,下意識的就站起來連忙挪凳子:“可以啊,我這邊空位挺大的呢。”

應舒渙差點兒就站起來走了,紀沅把凳子放在他邊上,坐下的時候警告的瞥了他一眼,應舒渙立刻老實的坐在原地沒動。

與此同時他的心臟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如果心情可以實體化的話,應舒渙覺得自己周圍已經開始冒泡泡了。

他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問題:紀沅是什麼意思?

應舒渙心裡立刻就冒出來“他是不是有點喜歡我”的想法。

可是想到之前慘痛的教訓,他不敢亂想,只能專注的盯著眼前的杯子,然後偷偷看了一眼紀沅。

陸覺行的表情略有些僵硬,不過很快他就自我調節,開始和周圍的人聊天。

大火鍋上來之後,飯菜也上來了。

拍了一天的戲,都餓著肚子的演員導演們也沒客氣,飯菜一上來,筷子就開動了。

應舒渙伸筷子去夾一片土豆。

紀沅的筷子也伸向土豆,應舒渙見狀,連忙半路拐了個彎,去夾蘿蔔——靠!誰在土豆邊上擺蘿蔔的,嘔,蘿蔔好難吃!

他在心裡吐槽,紀沅冷道:“怎麼,我的筷子是有毒嗎?”

應舒渙意識到對方在跟自己講話,而且語氣非常嚴厲,他條件反射的有點怕:“我喜歡吃蘿蔔。”

紀沅沒說話,只是氣勢依舊嚴肅又冷峻。

這樣應舒渙想起了自己小學班主任……不對,他小學的班主任要是長得這麼好看,他早就考上清華了!

應舒渙說完之後,又開始後悔自己說了這麼一句沒用的廢話!

好不容易盼到跟紀沅同一桌吃飯,還是對方在互動的,他怎麼就不講點有營養的!

最近,他讀了很多書,希望自己可以變得博聞強識一點,好讓紀沅不要瞧不上自己——他聽說陸覺行是什麼985、211大學畢業的,高考的時候還是全市第七名,非常厲害,

這讓他心裡暗暗地較勁,應舒渙自己的文化水平只有高二的程度,後來演戲之後乾脆就把高二的東西也還給老師了,目前只能保證自己所有的劇本不會讀錯臺詞……

跟陸覺行一比,就特別上不了檯面。

應舒渙彆扭了很久。

——而且還要吃難吃的胡蘿蔔。

應舒渙的思緒回到飯桌,看著胡蘿蔔,如同看著殺父仇人。

他想趁沒人注意之後,就把胡蘿蔔給扔了,接過還沒動筷子,就看見自己碗上多了雙黑色的筷子。

紀沅把燙好的土豆和牛肉都夾到了應舒渙的小碗中,然後夾走了胡蘿蔔,直接慢條斯理的吃了,吃完,眼皮都沒掀,淡淡地囑咐一句:“趕緊吃。”

應舒渙愣了一下,忽然覺得心裡的小花都開了。

並且越開越多,直到開滿了,心裡都開不下,那些小花們開到了臉上,應舒渙終於露出了最近以來最甜的一個笑容:“嗯!”

紀沅沒想到應舒渙這人……哄也這麼好哄的……嗎?

他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有些無奈。

應舒渙吃完了土豆之後,開始得寸進尺,他們之間縈繞了兩週時長的、無形的屏障似乎就在這一刻碎裂了。

“我想吃這個。”應舒渙開口。

紀沅:“手斷了自己不會夾嗎?”

應舒渙小心翼翼:“我想吃你給我夾的。”

紀沅:……

他這人別的不行,給點兒顏色就開染坊的事情最行。

應舒渙咬著筷子,開始熱情洋溢的給紀沅夾菜,他的速度超快,而且霸佔著一個勺子,每次鍋裡最先燙好的好東西,都會被應舒渙第一時間夾走。

下一秒,這些好東西就會出現在紀沅的碗裡。

謝謠看不下去了,氣笑了:“喂!應嬌嬌,要不要臉了,咱們這桌就紀沅一人吃飯啊?”

應舒渙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怎麼?自己手速慢還怪我?再說,我憑什麼給你夾菜啊?我給我義父夾菜!這叫儘儘孝心懂嗎?”

謝謠嘴角一抽,袁輝煌喝了酒,臉色微紅,拍著桌子笑得前俯後仰。

紀沅在《江山無夢》中扮演九千歲,就是應舒渙飾演的小太子的義父。

謝謠氣得啊:“那我還是紀沅他妹呢!你怎麼不討好討好你姑姑?”

應舒渙道:“那又不一樣。”

謝謠:“怎麼就不一樣了!”

應舒渙漫不經心道:“我又不喜歡你。”

“咳——”袁輝煌被酒嗆到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謝謠也愣了一秒,拿不準應舒渙是什麼意思,她飛快的看了眼陸覺行,以及飯桌上神色各異眾人,迅速的把應舒渙的話題給接過來了:“切!你不喜歡我,我還不喜歡你呢!我也最喜歡我們小沅,來,哥哥,妹妹給你夾菜!”

謝謠在《江山無夢》中飾演的玉氏神女玉瀟瀟,就是紀沅飾演的九千歲的妹妹。

這麼一打岔,飯桌上熱火朝天的氣氛又回來了,眾人都只把這個當做一個小插曲,就算是有所懷疑的,也都咽到了肚子裡,什麼都不敢多問。

陸覺行的八卦他們是敢吃的……

但是這位建京太子爺的八卦,就是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背後非議啊……這是要掉飯碗的!

飯畢,眾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幾個沒有喝酒的人去開車,應舒渙今晚因為特別高興,所以也喝了幾杯。

因為應舒渙從來不喝酒,只喝小甜水和果汁,因此他的酒量只有一杯,並且是一杯就倒的型別。

紀沅扶著他,應舒渙走的搖搖晃晃,陸覺行見狀,要過來幫忙。

誰知道應舒渙一看到陸覺行來了,就露出了兇狠的表情,像奶貓齜牙似的,把紀沅藏到了身後。

陸覺行道:“我開車送你們吧。”

紀沅禮貌的拒絕:“不用。先到大廳。”

陸覺行提議幫忙:“我幫你一起扶著?”

紀沅眼神已經染上了冷意,盯著陸覺行:“我說了,不用。”

陸覺行被他眼中的一絲殺意嚇了一跳,就這麼一愣神,紀沅就已經走出門了。

他心裡還有些後怕,不知道紀沅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麼強的氣勢……那眼神,可比應舒渙輕飄飄的瞪一眼高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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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他真的殺過人一樣。

“嘿嘿。”應舒渙笑了一聲。

紀沅隨口問道:“笑什麼?”

應舒渙慢吞吞的開口,語氣特別高興:“你兇陸覺行。”

紀沅:“哦。”

應舒渙繼續笑:“嘿嘿。”

紀沅無語了:“你又笑什麼?”

應舒渙認真地看著他,眼中又亮了起來,一雙漂亮的眼睛如同小狗一樣看著他,說了一個肯定句:“你不喜歡陸覺行了。”

他的睫毛微微顫動,直勾勾的。

紀沅被他看得心裡一跳,陡然移開視線:“說什麼廢話,我什麼時候喜……”想起那個日記本,紀沅頭疼,改口道:“對,不喜歡了。”

應舒渙靠在他肩上,像個人形掛件,柔軟的頭髮掃著紀沅的臉頰。

紀沅瞥見他的臉,冷白色的皮膚有些泛紅,嘴唇順潤,五官精緻的沒有一絲瑕疵。

這麼近距離的觀看,紀沅受到的衝擊還是挺大的。

他心裡天馬行空的想道:難怪古人常說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應舒渙到了馬路還站不直,歪歪扭扭的,沒骨頭似的貼著紀沅。

他貼著紀沅的耳朵小聲地問:“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紀沅耳朵有些癢,無語道:“你不能說大聲一點嗎?這麼小聲幹什麼?”

應舒渙非常執著,也非常認真的解釋,他醉了之後比平時可愛很多,此刻有些靦腆:“說大聲了我會不好意思。”

紀沅吃軟不吃硬,此刻也心軟了,問他:“你要問什麼?”

應舒渙在他身側嘀咕:“我可不可以繼續追你。”

紀沅腳步一頓,應舒渙似乎察覺到他要拒絕,連忙就想改口。

接著,他聽到了紀沅有點無奈的聲音:“可以。”

應舒渙瞪大眼睛:“……真的嗎?”

紀沅點點頭:“真的。”

應舒渙笑了一下,活蹦亂跳的在馬路邊大喊:“太好了!我又可以追紀沅了!!”

紀沅拉都拉不住他,看他打算隨便拽著一個路人,跟人家分享這個好消息的時候,紀沅連忙道:“我朋友喝多了?”

路人擠眉弄眼:“是男朋友吧?”

紀沅:……

不遠處,兩個在影視城玩耍的小浣熊,一個遲疑地說:“我怎麼聽到應舒渙的聲音了?”

另一個驚悚地說:“我怎麼還聽到這個聲音說要追紀沅?”

兩人安慰自己:可能是最近正主沒有發糖,撿垃圾的時候吃到有害垃圾了,都產生這麼離譜的幻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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