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豔的神情凝固在臉上, 跌坐在地上,彷彿重新認識了一遍應舒渙。

如果紀熙在這裡,他就不意外了——

眾所周知, 應舒渙這人只愛自己,平時會礙於面子給凡人一點兒好臉色, 實際上地球上的人類在他眼中只分為兩種:我, 還有傻逼。

紀熙在他眼中充其量算一個“小時候救過我命”的好傻逼。

以前的紀沅大概是一個“費盡心思嫁給我”的胖傻逼。

沈豔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應舒渙的頭上挑戰他的底線, 就算她是紀熙的親生母親, 也不可能在應舒渙這裡有什麼特殊的。

可想而知,惹怒了這位大少爺的後果有多麼嚴重。

下一秒,安保人員就衝進了客廳, 把沈豔跟沈建成兩個人架起來,以私闖民宅為由,直接扔到了大門口。

沈豔跟沈建成的掙扎和罵聲不斷地傳入別墅中。

應舒渙還嫌心煩,指揮安保直接把這兩人扔回了紀家, 並且再也不準他們到自己家裡來。

做完這一切, 他才翻了個白眼,心裡覺得舒坦了點兒,沒那麼生氣了。

他不怕沈豔會去報警,因為沈建成在開加工廠的時候出過人命, 現在還無法乘坐高鐵出行。報警?那他就是自投羅網!

然後, 他轉過頭, 看到了沙發前正在撿玻璃渣的紀沅。

家裡的茶几是去德國專門定做的,價值一千多萬, 玻璃的材質非常高檔, 現在就被應舒渙這麼一腳給踹碎了。其中, 碎掉的玻璃渣有一些大塊的,折射出柔美的燈光,儘管已經碎了,但還是異常漂亮。

紀沅在前世沒有見過玻璃做的東西,因此穿越後有一個微小的興趣愛好,就是喜歡這些亮晶晶的東西。

他撿起大塊的玻璃片,眼中帶著一些可惜。

一瞬間,應舒渙心裡是愧疚的。

他以前不知道紀沅過得那麼慘,也不知道沈豔原來是這樣一位老三八,因此對紀沅有著許多的誤會和冷暴力。

哎……沒想到他竟然承受著這麼大的壓力喜歡我。

應舒渙唏噓了一下,想對紀沅說什麼,但兩人之間只剩下沉默。

紀沅知道這不是一個說話的好時機,因此藏起了一片玻璃之後,找了個藉口去外面散步。

被沈豔一折騰,天已經黑了,原來打算見老爺子的計劃只能擱置,現在又不能跟應舒渙提離婚協議。

發生了剛才那種事情,兩個人都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冷靜片刻。

應舒渙正在思考自己需不需要向紀沅解釋自己剛才的行為。

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畢竟都要離婚了,多解釋一句少解釋一句又算什麼。

而紀沅,他做事從來不跟任何人解釋,因此直接就走出了別墅。

應舒渙嘴唇囁嚅了一下,最終還是沒開口說話。

應舒渙的別墅雖然在市中心,但是也佔據了市中心最好的黃金地段。

周圍幾乎沒有什麼民用房,都是清一色的民國年代留下來的高階公館以及文藝且價格高昂的小店,往前走四百米左右就是地鐵站和高架橋,再過一條馬路就是建京市著名的地標——風暴港:是應氏地產打造的大型城市商業中心,佔地面積五十萬平方米,三棟聳立入雲霄的大廈環繞著建京市最大的全息投影空中花園,是當之無愧的展示現代科技風暴的城市港灣。

每當夜晚降臨,風暴大廈的霓虹燈亮起,空中花園上的摩天輪緩緩旋轉,在孤寂的夜空下,熱鬧沸騰的人群就好像變成了一部無聲的默片。

紀沅慢慢的走在兩旁種滿了法國梧桐數的馬路上,夏日已經過去,空氣中蔓延著秋的孤涼,梧桐樹黃色的葉子隨著風吹,譁啦啦的往地上落。

兩旁的店鋪散發著昏黃的燈光,店內精緻的裝修無聲地訴說著商品高昂的價格,在這片奢靡金貴的商業街,連馬路上的空氣都充斥著香波的味道,燻得人昏昏欲睡。

極致的權利和極致的榮華富貴,紀沅在前世就已經享受了。

真正的萬人之上,權力巔峰。

可真的坐在那個位置上,他並不開心,也並不覺得暢快。

走的越高,肩膀上的擔子就越重,漸漸地,他開始走不動了。

紀沅在24小時便利店中買了一袋小麵包,找了一條長椅坐下,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是了,前世的腥風血雨和慘痛已經過去了,他現在已經開始了新的人生,有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平凡生活,他還在奢求什麼?

“哥哥,哥哥,很抱歉打擾了你,請問我可以給你拍一張照嗎?”

紀沅想的入神時,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眼前是個剛剛到他腰際的小姑娘,穿著打扮都很精緻體面,氣質談吐也很有教養,一看就是父母精心培養出來的孩子。

她的父母正站在不遠處,母親用無奈和歉意地笑容看著自己,父親則是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女兒。

小姑娘扭頭看了一眼父母,轉過來鼓足勇氣道:“哥哥,我們老師給我佈置了家庭作業,要我拍一些漂亮的風景照。我覺得哥哥很漂亮,想要給你拍一張照片。希望不要唐突了哥哥。”

紀沅聽得忍俊不禁,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髮:“好啊。你也很可愛,我們合照吧,這樣照片裡就有兩個漂亮的人了。”

小姑娘臉一紅,接著落落大方的接受了紀沅的提議。

拍完照之後,小姑娘的父母又向紀沅表達了歉意。

一家三口有著斐然的禮貌和教養,在紀沅表示沒關係之後,他們才漸漸離開。

三個人的背影被昏暗的天空侵蝕的若隱若現,路燈卻在他們身上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很平凡,也很溫馨,在風雨招搖的人生中,緊緊地依偎著彼此。

遠處是連綿不絕的萬家燈火,近處是路燈下孑然一人的紀沅。

他手裡拿著小麵包,看著一家三口離去的背影,發了很久的呆,直到手背被一條軟軟的東西舔的溼乎乎,紀沅才回過身。

原來是一隻不知道哪裡跑出來的小黑貓,飢腸轆轆地饞他手裡的麵包,紀沅十分大方的分了半塊麵包給小黑貓,輕柔的撫摸著它的後背,彷彿是安慰著它一般。

紀沅出去沒多久,應舒渙就跑去洗澡了。

正所謂洗澡間就是人類昇華靈魂的聖地,文思泉湧的靈殿,懺悔自己的教堂……

應舒渙戴著粉色的貓咪款式的毛茸茸髮箍,把自己的劉海全都掀了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這讓他看起來比平時的年紀顯得更小一些。

在自己靈魂的聖地,有那麼點愧疚的反思著自己。

他有一雙十分靈動的雙眼,在演藝生涯中,這雙眼睛的喜怒哀樂給應舒渙的演技錦上添花,讓他被譽為有史以來演技最靈氣、天賦橫溢的男演員。

他用這一雙眼睛,在十四歲那年參演了一部文藝片《起風》。影片中,應舒渙飾演孤獨浪漫的天才小提琴家孟想,一個古靈精怪、喜歡惡作劇的少年,生活在貧窮落後且暴.亂的城市中,他一生的夢想就是可以站在舞臺上演奏,他演奏的地方是農田、戲臺、火車站,他的聽眾是被丟棄的布偶、玩具,他們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孤獨,最後,他在一片金黃的麥田裡死去。

也是這一部文藝片,讓他以最小的年紀拿到了金象最佳男主演,成為國內最年輕的影帝。

當年,這部影片也拿到了國際電影節最佳外語獎、最佳男主角,震撼了國內外的娛樂圈。

如今,這雙眼睛的主人一籌莫展,眼中包含著糾結和小小的心虛。

應舒渙坐在自己床上,想起自己下午從沈豔那裡聽到的部分真相,得知紀沅以前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透過這樣一個原因,應舒渙腦洞大開的推斷道:難不成就是因為他以前過的太慘了,所以才會對我一見鍾情,用盡手段嫁給我,只是想逃出繼母的手掌心嗎?

雖然這樣也是自己被他利用,但是比起以前得知紀沅是為了他的權勢和地位來利用他,要好受一點。

呸呸呸!

好受個屁!

應舒渙瞬間就被自己的想法給噁心到了。

我他媽難道被他精神pua了不成,一個人從一袋子垃圾變成了一袋子包裝精美的垃圾,難道就不是垃圾了嗎!

我倒了什麼黴要被他選中利用!

……但是他也太慘了。

應舒渙好糾結,讓自己自由落體倒在了床上。

他床上的枕頭和棉花娃娃跳躍著滾動到了他手邊,應舒渙拿起其中一個有著小狐狸耳朵的棉花娃娃,憂愁地問道:“朱迪,難道真的是我做得不對嗎?”

沒錯,這只小狐狸的名字就叫做胡朱迪!

除此之外,床上的其他棉花娃娃各有各的名字,都是應舒渙從小到大收到的粉絲禮物,並且名字也是應舒渙查閱字典之後用心取的。

其中還有一個按照他的樣子製作的棉花娃娃,神氣活現地噘著嘴發脾氣,在應舒渙微博照片裡出鏡率很高,因此禁衛軍姐姐們給這個棉花娃娃取了個名字就叫“應嬌嬌”。

胡朱迪沒拿穩,一不小心砸到了應舒渙的臉上,彷彿在告訴自己的主人:沒錯你以前對紀沅真的很過分!

應舒渙心中默默為自己辯解:可是不知者無罪啊,那他也有錯,他不該算計我讓自己得到解脫!他是紀熙的弟弟,如果他開口求我幫他,我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吧?

應舒渙對自己還是有點兒b數的,冷眼旁觀是常態,坐視不理是準則。

因此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有點兒心虛。

而且紀熙是怎麼回事?

應舒渙直起身體,眉頭微微皺起。

紀熙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把紀沅說的那麼壞?

他拿起手機想給紀熙打個電話問一下,但是手放在螢幕上的時候,還是猶豫了。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雖然……

但紀熙真的是他唯一的朋友。

應舒渙從小就是眾星捧月長大的,他身邊總是圍繞著無數服務他的人員,但是沒有一個是真心對他。

後來到了娛樂圈,大家也只是看重他的家世,看重他的權財。

再加上應舒渙自己糟糕無比的性格,活到二十一歲,還真沒有結交過什麼朋友。

紀熙是唯一一個了。

應舒渙清楚的知道,如果現在自己打電話過去質問紀熙,很可能會失去這個唯一的朋友。

……雖然失去了也就那樣吧。

但應舒渙糾結一下,決定自己暗中調查一段時間,如果事實的真相果然是紀熙搞的鬼,他會親自收拾紀熙。

小保姆敲門聲響起,“篤篤篤”三聲過後,她在門口詢問道:“小少爺,紀先生晚上回來還是睡在原來的房間嗎?”

自從上次被紀沅恐嚇過之後,惜命的小保姆已經完全倒戈向了紀沅,堅信自己以前只是被一條與正確革命路線相反的資本主義路線給專了政!鬼迷了心竅,導致自己在政治覺悟上出了點兒問題。

她現在必須擺正自己的政治思想,這個家是誰說了算?是小少爺啊!

小少爺的老婆是誰,是紀沅啊!

紀沅可不就是小少夫人,以及這個家的“女”主人嗎。

因此,這一次紀沅回來,小保姆鉚足了勁兒想要表現一下自己。

過去自己的行為已經無法被拯救了,她現在要狂刷小少夫人的好感度——

畢竟,刷應舒渙的好感度只能保全自己的飯碗。

但是刷紀沅的好感度是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啊!

她可不想自己的腦袋跟蘋果一樣被紀沅捏爆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小保姆發現紀沅變了。

除了身材和外貌的驚人變化,還有他的氣質,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樣……

小保姆不討厭現在的紀沅,也不敢瞧不起他,特別是今天看到了紀沅揍極品,她甚至從心裡察覺到自己還有點兒崇拜他……

所以,小保姆想到紀沅晚上回來還要去睡以前那個,比她住的地方還破的儲藏室,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這是什麼,這是天賜機會,刷好感的事情不就來了嗎!

要不是還得問問應舒渙,小保姆甚至想直接把紀沅安排到應舒渙的床上去。

被她一問起,應舒渙才記起紀沅還在睡那間慕幼蘭給他安排的雜物室。

以前自己因為對他心裡有恨,也極其厭惡,所以對慕幼蘭針對紀沅的一些小事情,總是冷眼旁觀,看到就算了。

但……今天他才知道,原來紀沅以前過的那麼慘。

如此一來,應舒渙就再也沒有辦法坐視不理了。

好歹紀沅現在還是他的妻子,他也不能太沒有良心。

“我知道了。”應舒渙回了小保姆一句,手上拿著胡朱迪,翻來覆去的捏小狐狸的臉。

直到房間門口沒有動靜,應舒渙才齜牙咧嘴地威脅胡朱迪:“胡朱迪啊胡朱迪,剛才可是你砸我的臉啊。你不是覺得我對不起紀沅嗎,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狡猾狐狸!那好,那可是你說的!今天晚上的任務就由你來完成!”

胡朱迪的兩顆豆豆眼散發出無辜的感覺:……

九點鐘左右,紀沅回到家,別墅裡還亮著燈。

他知道這是應舒渙的習慣,對方似乎有些怕黑?

——總之不管什麼時候,應家別墅的燈都沒有熄滅過。

往常紀沅對這種小事沒什麼感覺,但今天心裡卻有些觸動。

前世他批閱奏摺到後半夜,回到寢殿時,等待他的也是漆黑一片。宮門大開,黑暗中就像一個怪物的嘴。

後來穿越到這個時代直接就跟江玉同居了,江玉這人工作顛三倒四沒有固定時間,家中也是黑漆漆的。

沒有這樣燈火通明的別墅。

就像是……等待他回家一樣。

想什麼呢?

紀沅自嘲的笑了笑,在心裡諷刺自己道:你不會是人老了,也多愁善感起來了吧?

走進門,紀沅直接朝著自己的儲物間走去。

畢竟他不會在應家住太長時間,也沒有打算去問應舒渙要其他房間住,不然以後離婚了到顯得自己欠了他什麼似的。

應舒渙的別墅有上下四層,紀沅一直住的儲物間是二樓角落裡面的。

整個二樓有應舒渙的主臥以及一個次臥,再加上兩個客房。

次臥和主臥的配置相差無幾,並且就在儲物間的旁邊。

可想而知,慕幼蘭給紀沅安排的這個房間是多麼別有用心。

讓他這個不擇手段嫁進應家的人認清楚自己的地位,哪怕你已經嫁給了我兒子,我也不會把你當兒媳,你依舊只配住狗都不住的房間。

而且儲藏室的邊上就是次臥,這是多麼諷刺。

不過紀沅卻沒有大驚小怪。

前世他還在皇宮中的時候,見過不少宮裡的后妃爭寵的手段,一個比一個狠毒,一個比一個狡詐。

慕幼蘭這個就跟毛毛雨似的。

只是,他今天走到儲藏室門口,忽然發現儲藏室和平時相比較有些變化。

窄小的門關的緊緊的,門前坐著一個憨態可掬的小狐狸娃娃,可愛的豆豆眼無辜的望著紀沅,看上去還有點兒像應舒渙。

它手中捧著一個大大的箭頭,指著隔壁的次臥。

紀沅走進,把小狐狸拿起來,就看見箭頭上寫著一排奇醜無比的狗爬字——說狗爬都侮辱狗了,這簡直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爬的:

“胡朱迪說,你今天可以睡隔壁房間。”

紀沅愣了一下。

緊接著,他心有所感的把小狐狸翻過來,果然看到小狐狸背後的草莓便利貼。

“ps:別以為我就跟你握手言和了!”

這下,紀沅是真的搖了搖頭,內心的孤獨感好像一下就煙消雲散了,只剩下無奈,臉上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