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也沒有理會他的想法,迫不及待的牽著戴權小跑到賣冰糖葫蘆的小販身前,「我要三串這個。」他在府中從未吃過這小吃,也喊不出它的名字,只能用這個代替。

「好的,小公子給你!」見得小男孩身上上好絲綢製成的衣裳,身邊的下人皮膚白晢卻沒有一點生氣,最重要的是沒有喉結。在京城混了無數年的小販自然是猜到恐怕是哪家的小王爺由內侍帶著出來遊玩了,忙不迭地挑選出最大、最紅通通的三串冰糖葫蘆給他。

接過三串冰糖葫蘆,小男孩抽了一串,高高地舉起來,「叔叔,你也吃!」眼裡明確地寫著你不接,他不放手的意思。

這三串冰糖葫蘆,他一串,三爺一串,也給負責給錢的叔叔一串。

戴權剛想把幾文錢遞給小販,驀地聽到小男孩的一聲叔叔,手上一抖,幾枚永盛通寶順勢掉了在地下,發出幾下響亮的聲音。

「你…小…小公子,你再叫奴婢一聲。」戴權顧不上地上的那幾文錢,帶著希冀、感動、渴望交雜的眼神射到小男孩身上,聲音不穩,甚至還有一些破音。

「叔叔。」小男孩不明所以,但仍然乖乖的道。

戴權眼眶溼潤,泛起了淚光,顫顫抖抖的欣慰道:「好…好。」

他四歲時進了皇宮,入了慎刑司後,一刀子下去,僥倖沒有去見閻羅王。做了幾年低階雜役後,幸得當時的三皇子青眼,收了做近身太監。一直跟隨著三皇子身邊,看著他一步步的成長,由三皇子變成昭王爺,由昭王爺變成儲君,最後由儲君變成了皇帝。作為三皇子身邊最受重用的太監,賄賂、巴結他的后妃、皇子、朝庭命官等猶如過江之鯽,但戴權臉上不說,心裡卻是明白他們沒有一個人看得起他,沒一個人把他當成人,更不好說是男人了,因為他是個閹人。

戴權除了是周文帝身邊的首領太監外,還替他執掌著一個特權監察機構──東緝事廠,簡稱東廠。除了監視官員們的一舉一動外,連外族的動靜、清流的言論、百姓的日常生活等也在偵察範圍之內。

也因為這樣,他知道有一個瞧不起他們這些內侍的清流與人提及他們時,曾言:「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聽之不似人聲,察之不近人情。」他們長得臃腫,彎曲,好似長了癭結,鼻子裡呼呼作響,如同牛和豬一樣,因此不像人的身體;他們長著男人的頰骨卻不是男人,沒有鬍鬚卻不是女人,雖然面如美玉卻沒有一點生氣,因此不像人的面容;他們的聲音好像兒童一樣稚細卻不清脆,好像女人一樣尖細卻不柔媚,你說它嘶啞但又能成聲,你說它如猩叫但又能成人語,因此不像人的聲音;他們可以很人,也能下毒手害人,當他們憐憫你時流涕而語,而當他們憎惡你時,則斬殺如草,因此不像人的感情。

這番話說的分明是怪物!然而,戴權心酸地發現,他們這些內侍在他人的眼中是一群怪物。有了這個讓他痛苦屈辱的認知後,戴權變了,在周文帝的默許下,變本加厲的剝削那些肥頭大耳、財大氣粗的朝庭官員,享受這些「正常人」的巴結賄賂。

很多時候,太監都只是想要一句認同,然而,這卻是大部分人都不能給予他們的。所以,可想而知小男孩的這聲叔叔,對戴權來說震撼有多大。

「叔叔,你沒事吧?」小男孩輕輕拉了拉戴權的手,眨眨自己圓滾的大眼睛問。

戴權有點失態的掩掩眼角,「沒事,老奴沒事。」

「謝小公子賞。」與一開始相比,戴權的話裡多了一些暖意,也多了一些真心。

戴權咬下一顆冰糖葫蘆,慢慢咀嚼,吞嚥入腹。他只覺這串冰糖葫蘆,前所未有的酸甜軟糯,甜到他的心底裡。他平日是最不吃這些甜甜酸酸的小吃的了,但今次卻是把一串冰糖葫蘆都吃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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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把冰糖葫蘆放到戴權手上,親眼看到他咬了一顆冰糖葫蘆後,才心滿意足地打量著自己手上的兩串冰糖葫蘆。

「茲咕!」突然,一陣吞嚥口水的聲音從他身側傳來。

小男孩順勢看過去,只見一個與他年紀相約,長得眉清目秀的男孩輕咬著手指甲,緊盯著他手上的冰糖葫蘆。

小男孩護食似的連忙把一串小男孩看來最美味的冰糖葫蘆護在身後,然後又把剩下的那串上的一顆冰糖葫蘆一口咬進嘴裡。

感受到嘴裡甜甜酸酸的好味道,小男孩高興得眯起眼睛。

那姿容秀麗的男孩眼底有一絲狡黠閃過,「小哥哥,我想吃糖葫蘆!」裝作一副楚楚可憐的小模樣,軟軟糯糯的道。

「不給!」小男孩一口拒絕,堅決保護自己的冰糖葫蘆不落入他人之口。

「小哥哥──」秀麗男孩噘著嘴,拉長尾音。他從小知道自己長得好,每當他撒嬌的時候,連最嚴厲的父親都會心軟下來。

「…不!」小男孩抿抿唇,有點遲疑卻又固執的道。

做得好!小小年紀不被美色所惑,真不愧是破軍星轉世!已經順利脫變成小男孩首席腦殘粉的戴權在心裡狠狠地讚揚著。

小男孩頓了頓,不解的問:「你為什麼不叫你的家人買給你?我也是叫三爺買給我的。」

提到家人這兩個字,卻好像是戳中了秀麗男孩的死**似的。只見他眼圈兒一紅,鼻子一酸,兩行淚珠啪嗒啪嗒滾落下來。

「你…你怎麼了?你別哭!我把我的糖葫蘆都給你了!你別哭了!」小男孩最是見不得人哭,頓時手足無措,只懂圍著秀麗男孩瞎轉亂哄著。

「滾開!誰要你的糖葫蘆了!我不要了!」秀麗男孩倔強的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珠,卻怎也抹不完,繼續一下又一下的使勁抹著。

小男孩看著秀麗男孩泛紅的眼眶,心臟彷彿被人用手狠狠地攥了一下似的,呼吸不過氣來。

「別這麼用力!來!」他從懷裡掏出一條汗巾,仔細又輕柔地把秀麗男孩臉頰上的淚珠一一抹幹。

秀麗男孩怔怔的瞧著小男孩認真專注的臉容,嘴裡不自覺地說:「爹爹不要我啦!我離家出走啦!」

「為什麼啊?」小男孩想起自己也是離家出走的狀態中,揣著兩人一樣的經歷,對秀麗男孩似乎在不知覺間親近了很多。

「他只寵著那個壞女人和她的兒子,對我也沒有從前的好了!」秀麗男孩委屈道。

小男孩又問:「那你娘呢?」他想知道秀麗男孩的娘和他的娘是不是一樣的也不他們。

「去年死了。」提起早逝的娘,秀麗男孩一陣黯然。

小男孩既是替他感到高興,又是一陣失落。高興於秀麗男孩的娘會是他的,失落於只有他的母親才不他,「你玩夠後,回家吧!」

秀麗男孩扁嘴:「爹爹都不要我了,他們才是一家人,那裡不是我的家!我不回!」

「不會的。」小男孩底氣不足的道。

他想了想,想出了一個點子,又道:「我也沒有家,以後由我來做你的家人,我的家是你的家!」說罷,揚起一個大大熱情的笑容,連陽光都彷彿被他的笑容吸引了,純淨而耀眼。

秀麗男孩發愣了一下,但很快也笑了,笑像清泉的波紋,從他嘴角的小旋渦裡溢了出來,漾及滿臉。

「好!以後你的家是我的家,我也是你的家人了!」

「吶!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兩個小指纏繞互勾,大拇指上翻相挨。

「小公子,咱們得走了。」周文帝與山掌櫃洽談完正事後,見得小男孩和戴權久久不歸,派出侍衛來尋找他們。

那邊廂,「小少爺!小少爺!終於找到你了!你怎麼一聲不響的跑了出來了?老夫人、老爺和太太很是擔心你啊!」卻是秀麗男孩家的下人找來了。

「我得走了,我叫馮子芝,你一定要記著我啊!」秀麗男孩心不甘情不願地被下人拉著了手,生怕他會再次跑不見人。

「嗯!」小男孩重重地點頭,「你也要記著!我叫賈斂,住在榮寧街!」

「這糖葫蘆都給你,又酸又甜,可好吃了。」把秀麗男孩划進自己人範圍內,小男孩這可是半點也不護吃了,背後彷彿有一條尾巴不住地搖晃著。

秀麗男孩這樣一手被下人拉著回府,一手拿著小男孩給的糖葫蘆。一口咬下去,咯崩一聲脆,甜而不膩,酸不倒牙。這甜蜜酸牙的滋味一直徘徊在他的心頭,久久不散。(.txt.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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