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住手。」

眼見著公孫續和溫盛吉二人要斃命於賈斂刀下,眾人身後突然傳來一把尖細卻又平和的聲音。

只見旁邊驀地伸出兩根保養極好,白淨細膩的手指,兩根手指一夾赫然夾住了刀鋒。這一夾,沒有人能形容這動作的迅速和巧妙,甚至沒有誰能夠想象它的出現。

刀鋒已抵到公孫續的脖頸上,鮮血從刀鋒邊上流淌出來,只讓人看得膽戰心驚。賈斂這一刀,真的是衝著公孫續的脖子走,打算一口氣砍完公孫續的脖子砍溫盛吉的脖子,完成雙殺成……

可是他手中的長刀已不能再動,來人的兩根手指恰巧捏住了它的刀尖。來人的出手若是稍稍慢一點,捏的地方若是稍稍錯一點,捏的力量若是稍稍輕一點,那麼公孫續現在已是個死人!

太子張大了嘴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這小子,還真砍啊!

而最令太子等人驚愕的是,他們才剛聽見來人從身後傳來的聲音,但刀鋒卻已在瞬間被來人夾住,來人的出手竟比聲音還要快。

賈斂抬頭一看,喊出了一個令眾人不敢置信的名字。

「伴伴。」

來人面白無須,笑得一臉和氣,儼然是相伴在周文帝身邊數十年的首領太監、東廠廠公──戴權。

「子芝拜見廠公。」馮子芝率一眾東廠番子拜見自己的頂頭老大。

「起罷。」戴權瞧著馮子芝滿意地點點頭。這次馮子芝還是做得不賴的,一接到訊息一邊遣人告知自己,一邊帶齊人馬趕到賈斂身邊,蒐集真證據混合假證據,哪怕賈斂滅了公孫府滿門都能分分鐘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雖然沒有跟太子等人硬頂上,但也是對的,內侍終於是奴才,怎能對主子動手呢?

在心裡已有了偏向的戴權怎看馮子芝都覺得順眼,認為他有自己當年追隨仍是昭王爺的周文帝時,指鹿為馬、顛倒是非的風範。

「小公子,你的委屈,皇爺都知道了。」戴權從袖子裡抽出一條上好的絲帕,輕輕地替賈斂抹去臉上、手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跡,一下子把事情定性了。

他還委屈了嗎!?都拿刀砍人了!

太子、李天瑛等人真的瘋了。

「你看,是誰來了?」

眾人皆是一驚,總不會是皇上親臨吧!?

只見戴權所指的方向停留著一輛馬車,車簾挑起,但見賈赦被繃帶包裹著,臉色蒼白地躺在車上,小張氏和賈瑚分在兩邊,攙扶著賈赦從車上坐起來。

「哥哥?你沒事了?」賈斂高興的問。

「弟弟…哥哥沒事了……你…且住手吧!」賈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勢的關係,語氣有點不知所措。

「對啊!小叔,你為夫君所做的已經夠了,咳咳…嫂子感激你。你有這心夠了,咳…咳…如果因為為了替夫君報仇,有什麼三長兩短,夫君這一輩子都會自責不已……咳咳……瑚兒和璉兒也會傷心的。」小張氏感激的看著賈斂,掩嘴微咳。她沒有什麼不感激,要知道傷的是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親,連一家之主賈代善都決定不追究,更不好說婆婆史氏和二叔賈政了!只有小叔子敢殺上對方府第,替自己夫君討回公道。

賈赦身後,小賈璉冒出頭來。

他跳脫地躍下馬車,小跑撲到賈斂身上,甜甜的喚了一聲,「小叔叔!」

賈斂手一鬆,忙不乎放下自己拿刀的手,抱好小賈璉,以免他跌倒。

戴權欣慰地看著這溫情默默的一幕,示意隨他而來的宮中太醫替公孫續、溫盛吉二人救治。

他從周文帝處討得旨意後,直奔榮國公府和醫館,接上了剛剛醒轉的賈赦、小張氏和兩個小孩。

一路上告訴他們賈斂為替賈赦報仇,都做了些什麼事,以借他們的口來勸說賈斂。

「伴伴,你說該如何處置我吧!」賈斂衝著戴權說,他知道戴權,或者說周文帝總不會害自己的。

「不過,這裡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為,冉封他們只是聽從我命令,有何事我也一力承擔。」

「將軍!」冉封等人雙目微紅,齊聲喊道。

戴權好笑地點點賈斂的頭。

「戴公公!」太子緊皺眉頭的道,換著第二個敢這麼無視他,他早著人一頓杖責了。

「奴才見過太子殿下。」戴權不慌不忙地向太子行禮。

「見過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除太子以外的諸皇子都微微側身,不敢受戴權全禮。

「免禮,戴公公,父皇究竟說要如何處罰賈斂這無法無天的傢伙?可是要打入天牢?」明顯是被賈斂迫急了,太子急忙追問。

戴權臉上不顯,心底卻是一嘆。太子真的越發大不如前了,當年是多麼的英明睿智,誠正平和,近些年怎得越發的糊塗衝動了!

「回太子殿下的話,皇爺英明神武,自有決斷。」轉身把一卷上好蠶絲製成的綾錦聖旨拿出。

此旨一出,即使是尊貴如太子也得跪到在地上。

「制曰:長興侯之子溫盛吉自被逐出藍田大營後,不思己過,反夥同從三品的討寇將軍之子公孫續謀害榮國公長子賈赦,致使其重傷……品性卑劣…其心可誅……」接下來是一陣冗長、雅緻而又晦澀的措詞毫不客氣地臭罵溫盛吉、公孫續二人,使得太子和李天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

最後結果是溫盛吉犯事情況惡劣,判入獄三年、其父教子不嚴,官降一級;公孫續被革去功名,三代不得科考、太子側妃不守女戒,貶為侍妾;

而賈斂行事輕狂,雖事出有因,但死罪可免,活罪不饒。念其年少功勞卓著,故功過相抵,罷禁軍副統領之職,罰俸半年,閉門思過。

「賈將軍,接旨吧!」戴權把聖旨交給賈斂。

「父皇太偏心了!」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抱怨周文帝的都只有太子一人,周文帝長年累月的偏終究是把太子捧得不知道自己的地位。他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看方向竟是要進宮找周文帝理論。

十皇子李天瑛卻是不敢對這旨意有一分一毫的不滿,只是與李天瑾和李天琅告罪一聲後往自家表兄方向趕去。

大皇子李天璜和六皇子李天瑢見死對頭吃了一次暗虧,幸災樂禍地離去找自家外公保和殿大學士、大皇子黨的核心──景泰商議了。

李天琅不知道是不高興賈斂平安無事,還是別的,竟也拂袖而去。

徒留李天琰和李天瑾這兩個聰明人停留原地,思量這次旨意的背後含意,他們敏感地聽得出戴權一開頭所說的是「制曰」不是「昭曰」。

聖旨開頭是昭曰,代表由皇帝口述旁人代寫的;而開頭為制曰,則是由皇帝親手所寫的。

看來父皇真的很是看重賈斂,竟連太子的臉面也不顧!他們二人不約而同地想到。

尤其是李天琰更是打從心底暗恨,要是他剛才面對太子沒有後退,始終如一地支援賈斂,定能得到賈斂乃至他背後勢力的支援,現在怕是……

賈斂一手抱著白嫩嫩的小賈璉,一手接過聖旨,「伴伴,麻煩你老專門出宮一趟了。」這些年隨著戴權的年紀老去,除卻宣讀各重大聖旨外,他已經很少出宮的了。

「你長大了,很好。」三分輕狂,七分深藏,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作為阻止賈斂的那人,戴權在兩指夾上刀鋒的時候,已經知道即使自己不出手,賈斂都不會真的砍下去。

賈斂知道自己的小把戲被識穿,也不害羞,只管笑著。

戴權沒好氣的搖搖頭,「老奴只盼你莫要跟牛金那老不羞一樣,已經謝天謝地了。」

「子芝,你是個有能耐的,想做什麼做吧!咱家年紀大了,但總能替你遮掩一二的。」言之下意是打蛇不死,後患無窮,要馮子芝把手上的真真假假的證據都爆出來,好讓太子等人不會再因此事逮住賈斂追究。

「是。」馮子芝低眉順從的稱是。

賈斂也不管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不說給他知道,是他不應該知道,反正不會是害自己的。

「奴才請四皇子、八皇子安。」

未等戴權拜下去,李天瑾已經先李天琰一步把他扶起來,滿臉溫和的說道:「哎呀!戴公公這是做什麼?您老從小跟在父皇身邊,勞苦功高,讓您給我下跪,這豈不是折殺我嗎!」

戴權可是宮裡最有權勢的太監,司禮監首領太監說是內相也不為過。在周文帝的眼中,相伴多年的戴權可比他們這些不得寵皇子的份量高很多。

李天瑾怎敢讓他下跪!

他一邊攙扶著戴權,一邊將一張銀票悄無聲息的塞過去。

沒有母妃衛護,在皇宮裡受盡人情冷暖的李天瑾早知道,見宮裡的太監絕不能空手,不求他們幫你成事,但求他們不要壞事。

戴權對這銀票似乎也不意外,臉上依然滿是謙卑的笑容,但袖子卻輕輕一晃,銀票消失無蹤了。

李天琰遲了一步,但也不怕。

他塞了一塊成色上好的玉佩給戴權,也溫言的說著:「戴公公,老八說得對,這次勞動你老人家出宮真不好意思了。」

「呵呵!奴才是一個勞碌命,兩位殿下太客氣了。」嘴上這樣說,但手下也沒留情,眼也不眨把玉佩輕輕變沒了。

李天琰從未想過這個總是跟在父皇身邊,行將木的老太監竟然有這麼厲害的身手,但當務之急都是和賈斂打好關係。

「賈將軍,父皇令你閉門思過也是想要保護你,要不然太子和十弟……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莫要氣餒。這段時候,我也會多在父皇面前替你說好話,好讓你快些出來領差事。賈將軍如此不畏強權,想來令兄也不遑多讓,如此人才,戶部正是需要。」周文帝的旨意裡可沒有寫賈斂得閉門思過多久。

李天琰都是挺拚的,為了拉攏賈斂,連賈赦這個京城裡遠近馳名、只懂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也肯拉入戶部。

「臣的哥哥不懂官場那些彎彎道道的,臣代他謝過四皇子的好意了。從沙場上待久了,也沒得個時間好好休息一下。皇上賜臣閉門思過,也是再好不過!」賈斂看似大刺刺的道,但從對周文帝的稱呼和自稱看起來,卻是刻意與李天琰拉開一段距離。

見李天琰還想說什麼,賈斂連忙呼喚不遠處應付李天瑾的戴權,道:「伴伴,咱們走吧!你要把我關在榮國府,還是皇爺新賜的府第?」在賈斂死纏難打之下,周文帝終究是賜了一座位置不錯的官邸給他。

「新府第裡面尚未修葺好,你還是先待在榮國府吧!」戴權解釋道。

兩人說話間,賈斂遠遠與站在一邊的七皇子李天玠對上了眼神,微微含笑點頭。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

「弟弟……」

賈斂等人走到馬車旁的時候,賈赦生疏的叫道。

「哥哥,你沒事了吧?身上的傷還好點沒有?」賈斂把纏著自己不放的小賈璉抱好,關心的問。

面對賈斂關切的臉孔,賈赦的心一下子安了下來,自然的說:「你也不看看你哥我是什麼人?很快沒事的了。你剛才打那兩個龜兒子還真的打得好!竟敢惹他賈大爺,也不看看大爺我的弟弟是誰!」

「沒事好了。」見得自家哥哥仍然能夠吹牛打屁的模樣,賈斂知道他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把因剛才賈赦表現不對勁而提起的心也放下了。

他衝著小張氏說:「嫂嫂,你自己身子不好,別太操勞了,過後我請伴伴找幾個從宮裡出來的嬤嬤幫忙照顧哥哥,你好生休養是了。」之所以要特地找宮裡出來的嬤嬤自然是為了防著那些…鬧心的小人了。

然後又低頭對賈瑚道:「瑚兒,現在學業讀到哪裡了?待回府之後,小叔叔可是會考你的!」

「瑚兒現在跟舅舅讀《增廣賢文》,已經學了一半了。」賈瑚期盼地瞧著賈斂。

他所說的舅舅是小張氏的親弟弟張常寧,聽說是狀元出身,與那個林如海同屆,學富五車。

賈斂失笑,也順著他意,誇獎道:「瑚兒真乖!真厲害!才這麼大讀《增廣賢文》了?你父親都不會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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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誇讚,賈瑚羞澀地笑起來,小臉紅通通的。

「喂喂喂!哥哥我還在呢!」賈赦不滿。

「小叔叔!小叔叔!璉兒也很乖的!」小賈璉年幼,不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什麼事,只見到親的小叔叔只誇獎哥哥不理會自己,鬧騰起來。

「哦?」賈斂假裝嚴肅地板起一張臉,「那麼璉兒懂得寫自己的名字沒有?」

小賈璉一聽,難為情地把頭埋進賈斂的脖頸裡,只露出一個頗有肉感的小屁股。

賈斂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打了他的小屁股一下,當然是控制了手勁的,嚇得小賈璉尖叫起來。

「哈哈哈哈!」眾人見此,忍俊不禁,一併大笑起來。

馮子芝沒好氣的瞪了賈斂一眼,接過小賈璉胖乎乎的小身子。

說來也奇怪,小賈璉平時也是挺怕生的,連甚少見面的親爺爺賈代善要抱他,也是不給臉的,但見馮子芝要抱他,竟是順從地伸出雙手。

「叔叔,漂漂的,香香的。」說罷,還奉上溼漉漉的香吻一個。

馮子芝感受到臉上的溼熱,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該把這「輕薄」自己的「登徒子」怎麼辦才好。

別人都只以為小孩子天真無邪,喜歡漂亮的人而已,但賈斂心裡卻是一陣不舒服,用衣袖使勁地替馮子芝擦去小賈璉的口水,還忿然的說:「這個小色狼真的是哥哥的種啊!」賈赦從小都是喜歡漂亮丫環的,長得不齊整的都不肯要。

「喂喂喂!你哥哥我聽著呢!」賈赦翻了下白眼。

景府

「外公,這次太子和老十可是丟盡臉面了。」李天瑢滿是解氣的道。

李天璜稍稍可惜的道:「可惜了那賈家子,平白惹上了太子和老十,禁軍副統領也未熱乎被罷了。現在父皇還命他閉門思過,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好一枚將軍種子這樣廢了!」

「是嗎?」景泰端著茶盞不緊不慢地飲著。

「那賈斂仗著父皇對他的些許寵膽大妄為,一連廢了太子拉攏軍隊的棋子和長興侯的兒子。現在太子和長興侯怕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父皇能護他這一次,怕是將往日的寵都消耗盡了。太子、老十、淑妃、長興侯、老八、老九、慧妃…林林總總的一大批人可是連我都不敢惹呢!又豈是他能對付?依我看,算有王學士支援,他也是再沒翻身的餘地呢!」李天瑢舉起手指數數賈斂因而得罪的一大批人,自己也是搖頭不已。

景泰聞言,見得李天璜也是這樣的認為,卻是搖搖頭,輕聲道:「依我看,賈斂不僅不會有事,恐怕日後會更得皇上重用。」

「怎麼會?」李天瑢不信,李天璜倒是把疑問的目光放到景泰身上。

「大皇子,你知道為人上者,最忌諱下屬什麼嗎?」

李天璜一怔,「功高蓋主、權傾朝野?」

「錯!」

景泰說:「為人上者,最怕下屬不受控制。」

李天璜、李天瑢愣住了……

「依我看,這賈斂非常聰明,不愧是王翊的弟子,深明進退之道。他現在聖眷濃重,才十五、六歲便官居從五品昭烈將軍,還領禁軍副統領一職,極得皇上信重,前程似錦,名留青史也不在話下。可越是如此,越是要謹慎小心,我們這位皇上可不是大方的性子。他看似是得罪了太子和十皇子,其實是為了表明自己不會加入太子.黨和九皇子黨。你們都看看,他之後一定會因一些小事與我們和四皇子撇清關係,成為徹底的孤臣、中立派。如此一來,皇上非但不會怪罪他,反而會更寵信他……」

景泰微微搖頭:「聽說他跟牛金情同父子,這下連牛金的混帳都學過去了。」

「牛金我們爭取不到,難道連這賈斂也不能爭取了嗎?」李天璜不甘心的重重搥了木桌一下。只要拉攏到一個賈斂,何愁周文帝最信重的王翊不偏幫他們。

景泰回憶起自己當年與牛金的交鋒:「老牛雖然姓牛,渾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卻滑不溜手。老夫不相信這小年輕能跟他一樣。」

「外公,你的意思是有辦法讓賈斂支援我們?」李天璜大喜。

景泰這老狐狸笑得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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