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一戰,藍田大營除了留下三萬新兵鎮守大營,守衛東都外,其餘二十萬精銳盡出,直指北方。

當然,這二十萬大軍也不是隨周文帝一起進軍的。要知道二十萬大軍每天的糧食是一個不少的數目,配上週文帝御駕「慢吞吞」的速度,可是會加重不少不必要的負擔。因此,賀齊除了安排五萬兵馬徐徐護送周文帝北上外,把那十五萬兵馬分批,全速前進。

而賈斂和賈代善身在牛金統領下的第一梯隊,率先開往北方。

作為大周上將軍,牛金帶領五萬先鋒軍日夜兼程,務求第一時間到達邊城接管全域性局勢。

「停!!」牛金勒馬喊道,「傳令下去!全軍地休整,生火煮飯!一個時辰後直接趕至雁門郡!」

「嘶──」賈斂從奔宵身上躍下來,走了兩步踉踉蹌蹌的,倒抽一口冷氣。

他雖然精通馬術,但從未曾像今天般日夜都騎在奔宵身上晝夜兼程的趕路。高強度的騎馬讓他的大腿內側被馬鞍磨破了皮,染紅了雪白的褻褲。

輕皺著眉頭,賈斂一瘸一拐的拉著奔宵往一旁的樹下暫且歇息。

「軍侯,吃不消了吧?」跟隨在賈斂身後的冉封見狀,立即上前扶持著他,擠眉弄眼卻不含分毫惡意的打趣道。

身後的兵士也善意的大笑起來。

自從賈斂替自家士兵寫過信,大家又一起拚命趕路後,關係再次進展了一大節。從前基礎忠誠度是10點(形同陌路),經過一系列任務後升至70點(赤誠相待),賈斂又是寫信又是共進退的又加了10點,現在賈斂這一曲兵士對他的忠誠度足有80點(碧血丹心)。只要不是命令他們謀反、公然違抗軍令、燒殺搶掠等這些極度不符他們價值觀的命令外,他們什麼都可以為賈斂去做。

「吃不消」的賈斂翻了個白眼,給了他一肘子。

池蒼嘴角含笑的上前接過賈斂牽著奔宵的韁繩,把奔宵帶到一旁喝水。

「怎了?」賈代善也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不知道賈斂殺人立威,率領自家曲士兵打敗溫盛吉那一曲人事蹟的他,生怕自家麼兒吃虧,連忙趕過來替賈斂壓場,嚴肅的問。

「稟將軍,只是屬下在與弟兄們取笑而已。」賈斂不卑不亢的回道。

軍營中無父子親眷,只有正三品平北將軍賈代善和小小軍侯賈斂而已。在軍中,賈斂一直用公事公辦的態度來應對賈代善,賈代善也心照不宣的在面對賈斂時,一直不苟言笑。所以,除了牛金、賀齊等寥寥幾人外,其餘人等只以為他們是上下屬的關係,不過是恰好姓賈,並不知道他們是親父子。

「嗯。」見賈斂確實與士兵們相處不錯,賈代善微微頜首,「賈軍侯你且隨本將軍過來。」他經驗老道,一看知道賈斂的大腿內側磨損了,打算私下替麼兒上藥。

「諾!」賈斂應下。

「軍侯……」不顧冉封和池蒼有所顧慮的目光,賈斂推開冉封的扶持,「沒事的。」咬著牙,步履蹣跚的要跟賈代善走到一邊。

賈代善也看得緊張,已經準備不顧自己的將軍威嚴,出手攙扶。

此時,一隻蔥根般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架著賈斂的胳膊。

「賈將軍,咱家找賈軍侯有事商詢,你且先把賈軍侯借給咱家可好?」話雖如此,但來人的語氣卻無半點可以商酌之處。

只見,馮子芝連看都沒有看賈代善一眼,說話的語氣也有些漫不經心。

賈代善一頓,臉色不太好的道:「賈軍侯身子不適,馮公公有事還是遲上一會子再說吧!」

「呵!」馮子芝冷笑一聲,勾起一個冷淡的笑容,「咱家亦是受人之託,賈將軍此話,倒是讓咱家難為了。」說罷,不理會賈代善的反應,徑自把賈斂架到一棵茂密的大樹後。

賈代善一嗆。依馮子芝的身份,能夠「託」他的人又有誰?來去總離不開是宮裡頭那一掌能數出來的人物。

而見過賈斂和馮子芝在校場.「嬉戲」的冉封、池蒼等人卻反而松了一氣。馮公公與軍侯相交莫逆,感情深厚,不會害了軍侯。

反倒是賈代善,他們一直認為這位超品榮國公、正三品平北將軍嫉妒同樣姓賈的賈斂年輕有為,所以一直沒有給過賈斂好臉色。這次賈代善單獨叫走賈斂,他們生怕這位賈將軍是要下手害了自家賈軍侯。

到了一棵枝繁葉茂的樹後,馮子芝架著賈斂小心的坐到地上。只是,終究是觸動了身上的痛楚,賈斂悶哼一聲。

馮子芝從手袖裡掏出一包上品止血散,這還是賈斂送他用的,示意賈斂脫下褲子,好等他替他上藥止血。

賈斂也不作聲,任由馮子芝替他上藥,兩人從小在一次,哪次賈斂在宮裡玩得一身汗水,不是戴權和馮子芝替他抹汗的?他早已習慣了。只是,他身上的一樣東西生怕馮子芝看到後會傷自尊,剛好看見旁邊有一棵蘆薈,顧不上它邊部的尖刺,折下兩塊下來,裝作玩耍似的,虛掩著要害。

他這樣的小技倆自然是暪不過馮子芝,一絲濃濃的笑意在馮子芝眼底閃過,臉上平淡如水,若無其事的問:「怎了?還害羞了?」手指不動聲色的摩挲了幾下賈斂的大腿內側。

「才沒有。」賈斂漲紅了臉否認。

「呵。」馮子芝知道他臉皮薄,再逗出事的了,也不再逗他,直接乾淨俐落地替他上藥。

果然,系統出品必屬精品。不過一會兒,賈斂感到磨破了皮的大腿內側上傳來陣陣涼意,不復一絲疼痛。賈斂閉上眼睛,感受著難得的涼爽感覺。

「好了。」馮子芝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不急不忙地把沾上藥粉的手指逐一抹乾淨。

在他抹手指之際,見得賈斂一臉享受的閉目,久違的惡劣因子突然在他心底冒出。馮子芝認真地打量了一下,見賈斂真的在閉緊雙眼,從一旁地上隨手拾起一枝樹枝,輕輕的往賈斂手裡的邊緣有尖齒狀刺的蘆薈戳下去。

「啊!!!」

慘無人道的一聲大喊驚飛了樹木間不知多少飛鳥。

「馮·子·芝!!!」賈斂惡狠狠的喊道。

「走吧!去吃飯。一路急行軍了五、六個時辰,你也該餓的了。」精明的馮子芝馮公公早在一招得手後已經把手裡的樹枝拋開,雙手揹負,恍若不聞似的關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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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斂氣極反笑,他怎生沒發現這人居然是這樣的臉皮厚的!不過來不及控訴他惡劣的行為,賈斂連忙側側身,打量自家的「小賈斂」有沒有受傷。其實,馮子芝都不過是他開開玩笑,輕輕的一戳只是讓蘆薈的尖齒狀刺有一點點的觸碰到「小賈斂」,賈斂不過是因為突然感覺到脆弱的「小賈斂」被尖狀物刺到,才會驚嚇得大喊起來。

「收拾好去吃飯了。」馮公公長袖一揮,不帶走一根樹枝的從容地離開,順道三言兩語把聞聲而來的冉封等人打發走了。

賈斂一臉羞憤。但半響後,只得苦笑一下,無奈地搖頭,自己穿好褲子當沒一回事發生過了。

這次馮子芝之所以會隨賈斂等人一起奔赴戰場,除了是因為他是掌握大半個東廠的掌班,有利調遣番子北上四出搜集情報,鎮得著場子,能夠直接東廠的情報與軍方分析外,也有朝中恐軍方勢力坐大的文官出手之故。

文官們振振有詞的要求周文帝派出一位朝廷重臣作為監軍。

什麼《太子少保兵部尚書節寰袁公神道碑》所記:「若監軍道高出不致死,以帶甲數萬竄,不宜從熊廷弼之請,復使監軍令怠玩而忘其死;況廷弼曲怙,賀世賢何法紀之有,則熊廷弼、高出之頭可斬也。」、什麼「軍專將柄,司禮為阿衡。」每一句明裡暗裡都是請周文帝派出文官做監官節制牛金,萬一牛金領著幾十萬大軍想要意圖不軌,他們能立時把他咔嚓了!

種種引經據典的陳明利弊,讓他們心情振盪,認為自己簡直是敢於直言、一心為國的忠臣魏徵、于謙之後,「文死諫,武死戰」、「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在今日」,齊齊跪在太和門外,大有周文帝不採納,他們集體一頭撞死在太和門柱子上的氣勢,讓周文帝一陣氣絕。

然而,深知他們心裡彎彎道道、同為文官,甚至是文官之首的王翊特淡定的喝了一壺茶、看夠戲後,轉身走,抄小路走進養心殿面見憋氣窩火的周文帝,說了一句話。

下一刻,戴權走出養心殿,向一眾跪到在地上的文官宣旨,內容大意如下:你們這些文官一心為國,朕心甚悅。但眾位卿個個也手無縛雞之力,身子虛弱,經不起軍中艱苦的日子,朕對你們這些國之棟樑各有大用,不要摻合軍中事務了。不過,考慮你們所言也挺有道理,朕決定派殿上太監馮子芝出任監軍一職,以輔助上將軍牛金開展對北事務。

理解文官心思的永遠只有文官。

王翊知道文官是想藉監軍一事,趁機在軍中安插釘子,發展親信,擴大勢力,打壓軍方。而且,甚至有不少與幾位皇子藕斷絲連、過從甚密的文官打算替背後的皇子插手軍中。他清晰的明白文官乃至皇子在軍中發展勢力的壞處,乾脆讓周文帝下詔,斷了他們的心思。

所以,原本有意北上控制大局的馮子芝得到這個從天而降的好機會,一躍成大周朝最具權力的人之一,出現在這五萬先鋒軍之中,監管三十萬兵馬。

在一個時辰後,五萬軍隊再次啟程。每天重複著同樣的事情,騎馬,吃飯,再騎馬。賈斂一行人從雄偉繁榮的洛陽出發,披星戴月的穿過重重關口趕到荒涼無際的邊城──雁門郡。

眼前是無窮無盡的草原,一陣風吹過,泛起陣陣草浪,翻騰遠去,一派天蒼蒼,野茫茫的景像,好不壯闊。

再往前,見古老的磚牆隨著群山萬壑綿延伸展,跌宕起伏,彷若一條巨龍在這山中蜿蜒盤旋在崇山峻嶺之間,隔絕外敵的進犯。

越過了長城,那兒是匈奴的地界。自匈奴四族聯手大舉進軍大周朝後,那裡,周朝的軍隊已經廿多年沒去過了。

一抵達雁門郡,牛金沒再能停過,不!應該說的是自周文帝決定要打仗的那一刻起,大周整個帝國機器的齒輪好像上了發條似的不知疲倦地運轉起來。

只是,大周的軍隊來得快,呼韓邪部的反應也不慢。

軍中已有斥侯來報,在城外五百裡不時發現有匈奴騎兵的蹤影。

牛金派人再探。

五天後,一傷痕累累的斥侯帶著一個早已身死的同伴,奄奄一息地騎著戰馬回來。

「匈奴…集結十萬…騎…兵…於六…六百……」一句話都仍未說完,已經瞪大雙眼,死不瞑目的嚥下最後一口氣去世了。

牛金性情豪爽,兵如子,深受軍中士兵的擁戴。而這一次,未戰先損,眼睜睜的看著自家袍澤死不閉目。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滿腔的怒火都埋在心底裡,沉重地伸手替斥侯捂上雙目。

賈斂等軍侯以上職位的軍士走進大廳裡第一眼看見的是這一幕。

賈斂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連忙把自己縮在自家親老子賈代善的身後。

依牛金火暴的脾氣,若是在戰陣之上或危急關頭之時,他還能冷卻頭腦,指揮若定。但日常之中,他這道火氣無論如何都得發出來。只見牛金銅眼一瞪,怒髮衝冠,摔桌子、摔木椅的,把很久沒有見過他發火的眾多老將軍嚇了一嚇,任由他如響馬進村似的,把廳中的一應物事摔得乾乾淨淨。

而這個時候,成功回收最後一張木椅的牛金眼尖的發現縮在賈代善身後的賈斂,賈斂本人是隱藏得挺成功的,不過他那長一丈一、造型囂張的火龍瀝泉實在太過吸引別人眼球了,一下子把賈斂出賣了。

牛金大喝:「斂小子,先來戰個三百回合!!」說罷,拿起擺在一旁的兩柄宣花八卦大板斧,大開大合的向賈斂攻去。

賈斂一臉無奈。

早該料到這牛魔王會有此一舉!

一見到牛金凶神惡殺的拎著兩柄宣花八卦大板斧,虎虎生風的往自家麼兒頭上砍去,賈代善是拒絕坐看一宗殺人案發生的。他不知道賈斂究竟做了什麼事惹得跟麼兒關係一向不錯的牛金要痛下殺手,但父子血緣的天性讓他第一時間「不自量力」地擋在賈斂身前,舞動手中的大槍,希望能阻上一時半刻讓麼兒有機會逃走。

「哪裡來的擋路?滾到一旁去!」牛金豎眉毛瞪眼睛,一斧子砍飛賈代善的大槍,順道一腳「輕輕的」把他踢走。天賦異稟的牛金作為少有能夠在氣力上完全壓制賈斂的天生神力,他的力氣哪怕放在全大周比較都能成為榜首,配合上宣花八卦大板斧一百四十斤的重量,他揮下的每一斧都有千斤之力。

只見賈代善的手心被磨損了一層,大槍脫手而出,肚子一痛,整個人倒向一旁的武將堆裡。在眾多人肉坐墊的緩衝下,賈代善除了痛了一下外,倒是沒有受什麼傷,還能好好的坐起來。

賈斂見賈代善沒事,他也是松了一口氣。雖然這個老子耳根子有點軟,頭腦也不是太聰明,但剛才那螳臂當車的一幕還是讓賈斂感動的。

「哇哈哈哈!斂小子!老子來也!休要分心!!」眼前沒了擋路的螳螂,牛金歡悅的用斧頭從賈斂的頭上往下砍,要把賈斂一分為二,兇殘無比。

大廳雖然說是大,但空間終究是有限,有被牛金亂砸的桌椅東歪西倒了一地,又有眾多武將在旁,更堵塞著賈斂能夠移動的位置。賈斂雙手一動,橫著火龍瀝泉招架。

牛金有見及此,嘿嘿一笑,收回斧頭,獻斧纂,攻擊賈斂的臉部。天知道牛金嫉妒了賈斂的「小白臉」有多久,出手凌厲,賈斂若是擋不過只有毀容一途。由於此招勢大力沉速度快,賈斂滿身盔甲算想用鐵板橋躲避也不行,只得舉起火龍瀝泉往牛金的下三路攻去。

「上將軍!手下留情啊!!」賈代善急忙的大喊。

其他不明所以的將軍只以為賈代善是在擔心自己麾下的小將。

開頭那幾十招賈斂和牛金還算有來有往,但之後那十幾招牛金有憤怒值加成、殺氣爆發下,成功把未見過血、未上過戰場的小菜鳥·賈斂完虐。

待牛金心滿意足地收手時,賈斂百般無奈地揮揮自己被震得發痛的雙手。他也習慣牛金一怒找人出氣,而這個人選通常是他和牛繼宗。他還好,隔三差五才來一次,失敗使他越戰越勇,勤加修練武,力求有一天能夠把牛金懟上天。而作為親兒子,牛繼宗的遭遇怎生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兩父子在府裡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牛金不好說在大白天了,好幾次更是不講道理的半夜三更衝進牛繼宗房裡,二話不說逮著睡夢中的長子一頓狠揍。揍完一頓之後,牛金怒喝:「知道錯了嗎?」

牛繼宗被揍糊塗了,滿腹委屈,雖然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也只得害怕地點頭應道:「知道了。」天真的以為自己服軟了,老子會放過他,讓他繼續睡覺。然而,他對他老子的認識還不夠,只能說一句:少年,你還是太年輕了。

要是會這麼輕易饒過他的話,牛金不是專坑兒子的老子了,只見他挑眉挖鼻洞的問:「你錯什麼了?」

牛繼宗目瞪口呆,他再怎樣的耿直也知道不能把自己私下在外打架鬥毆,欺凌公侯子弟的事情說出來。傻了半天,他只得舉手投降認輸,頹然地承認不知道自己錯了什麼。然後,牛金奸計得逞似的仰天長笑,笑完揍了他第二頓……

老實說,牛繼宗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下好好長大,沒有欺男霸女也沒有一蹶不振,只是喜歡把牛金付予他「深沉的」,無私地「付予」他人,真的是大周朝勵志的典範!賈斂不得不欽佩眼神不太好、瞧上牛金還替他開枝散葉的黑白兩位夫人教子有方。當然,也得感慨牛繼宗身上,牛家的血脈是多麼的強大,強大的回覆力成功保護著牛繼宗活到成年。

在被揍了兩頓之後,牛繼宗才知道其實他老子是突然之間心情不大好,想找人揍一頓,但大半夜的,其他人都睡覺了。於是,牛金只好「勉為其難」、「退而求其次」的挑選了同在睡覺、不幸的牛繼宗……

賈斂打著打著感慨起自家兄長頑強的生命力,手上慢了三分,被牛金看準機會,一招獨劈華山成功讓賈斂跪了。

「哈哈哈哈!老子縱橫天下幾十年,不知殺了不知多少好漢,還有何人敢來送死?」把心底的憋屈成功發洩出來後,牛金心情大好,揮動著手中宣花八卦大板斧,耀武揚威的瞧向旁邊的因著他和賈斂過招,而被逼到一旁的諸將。

冷靜的眾將表示大敵當前,不跟這粗人一般見識。

牛金只得沒趣地放下雙斧,熊掌一揮,讓廳外的兵士抬著另一具早已死去多時的斥侯屍身入廳,「你們都來看看!」。

賈代善關切地扶了賈斂起來。

還未真正看到屍體,賈斂已經嗅到陣陣的血腥氣飄入鼻孔。他非旦不覺得難受,反而有點享受的沉醉起來。

早已死去多時的那具斥侯屍體面部中箭,箭矢射得端端正正,這說明射箭之人的箭術相當了得,只一箭要了他的性命。

而剛剛才死不閉目的那位斥侯心臟位置插了一箭,臉色灰白,周身血流如注。

這死去的兩個斥侯身上分別中了一箭,只是一箭命中了他們的要害致死。按軍醫所說,如果那個帶著情報重傷回來性命垂危的斥侯不是因著心臟天生長得稍偏,令原本十拿九穩的致命一箭變成重傷大出血,恐怕他也沒有憑藉強大意志力硬生生帶著同袍回來的機會了。

「都說說,看出了些什麼?」牛金嚴肅著一張臉,彷彿剛才還在欺壓小孩的人不是他。

「賈斂你說!」

賈斂心中有數,自信的道:「稟上將軍,兇手該是匈奴的射鵰者!」

「什麼?」

「射鵰者??」

「不,看起來像是啊!」

「怎會是射鵰者啊??」

「對!廿年前對陣匈奴的時候,老夫也在。這手法像是射鵰者啊!」

眾將議論紛紛。

匈奴的射鵰者自漢初起一直聞名於世,箭術精絕,是匈奴的王牌射手,珍稀異常,匈奴各部都是把他們藏得密密實實的,沒有參加過廿一年前四族入侵大周之戰的將領怕是連見都未有見過射鵰者的蹤影。

那可是射鵰者啊!草原雕的羽毛為了減少滑翔時的空氣阻力,在千萬年來的進化中,早已經變得油亮光滑,且狡猾異常。如果弓箭不是垂直射入草原雕的身體,只會在它的羽毛上打滑,很難刺傷或殺死它。

所以射鵰不僅要準,還要能拉得動強弓的人才可以射到草原雕。

「繼續。」牛金也不說賈斂的推測是對還是錯,不動聲色的示意賈斂繼續說下去。

「兩名斥侯身上各只有一箭,再無其他傷痕,這說明了兇手對自己的箭法極其自信,而他身邊的同黨也非常有信心,所以並沒有插手和派人加以追殺。」

「而且這些箭矢又粗又長,箭頭為鐵製,形似月牙鈚箭。」大周對鐵器管制極嚴,一旦發現有人出關私賣鐵器、軍械等物,立即全家抄斬,滅三族。即使總是會有一些唯利是圖,不怕死的商人敢偷偷售與匈奴等外族,但數量極少。匈奴箭鏃形制多樣,有銅、鐵和骨三種質地,雖然匈奴能夠製作一些鐵器,但是質量不高,且鐵的數量有限,非有地位之人難以得到鐵器,普通牧民或者平常士兵也只能使用銅和骨兩種箭鏃。

所以,能夠用起消耗量極大的鐵製箭鏃,只有射鵰者這一個可能。

「好!」牛金眼中盡是讚許。

旁邊的諸位將軍無不用欣賞、驚歎的目光瞧著賈斂。賈代善更是驕傲不已,恨不得與旁邊的將軍炫耀,這是他家的崽子!是他的兒子!!

能力抗牛金上百回合又心思細膩,這個年紀輕輕的小軍侯倒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大將苗子。

「報!!!!」

此時,廳外突然有一名士兵衝了進來。

牛金清楚知道軍中令行禁止,士兵若無大事稟報絕不敢擅自闖進大廳之內,連忙道:「說!」

「報上將軍!城外突然發現匈奴大隊人馬,約莫是五千騎兵!」士兵半跪在地上抱拳道。

「什麼?」諸將驚訝的喊了出來。

「且隨本將軍上城門一看。」牛金眼中的精光只是一閃而逝,瞬間已恢復了原先的慵懶。

「嗒嗒!嗒嗒!」急驟如山洪暴發,又如地動山搖的馬蹄聲響起。

「停──」一聲令下,一眾匈奴兵士齊齊勒馬。

「右賢王,試探大周軍隊實力一事讓我等前來是,你又何必親自上陣呢?那些漢人有一句說話說得好,男人…那個…不站在危險的牆壁之下啊!」一個身穿皮革,前額剔禿,辮髮留在左邊的中年男人虎口婆心的勸說著旁邊的青年男人。

「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高阿朵你不必再多言。」青年男人的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著寬大突出的顴骨,臉容有稜有角,陽剛氣十足,身戴與其他普通匈奴騎兵一樣制式的皮革、強弓、彎刀,但眼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睿智讓人不敢小看。

「這事得本王親自來。」只見他目光深邃的眺望著雄渾高大的雁門郡,喃喃的道:「本王也想要親眼看看廿一年前能打敗我們大匈奴、長生天子孫的軍隊是怎樣的。」談話間,牛金等一行人已經浩浩蕩蕩的上了城樓。

「上將軍!那是左谷蠡王高阿朵的黑熊大纛(注:旗幟)!」一名長年駐守雁門、熟知匈奴的將軍指向匈奴騎兵舉起的大旗道。

賈斂也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那大旗,果不其然,大旗上繡著一隻咆哮的黑熊。

牛金臉色頓時發青,唾了一口:「該死的閹人!嘴上長毛是辦事不牢!」原本東廠給的情報裡面只是說這次匈奴只是由大單于伊稚斜派出三萬精騎支援呼韓邪,加上呼韓邪部本身五萬騎兵,也不多於十萬匈奴兵士。然而,現在左谷蠡王高阿朵的黑熊大纛出現在雁門關前,雖然只有五千兵馬,但個中的意義可非同一般。

「哼!不知咱家這些閹·人在何處得罪了上將軍?惹得上將軍如此辱罵看輕!」背後迎來一聲冷哼。

卻是馮子芝披著一件黝黑鮮亮的黑狐皮襖在幾個番子的跟隨下,步上城樓。雁門地處邊塞,天氣苦寒,儘管還未入冬,但秋風蕭瑟,清涼陣陣,馮子芝身子不好早早披上皮襖禦寒。說起來,這皮襖還是賈斂所贈。年初周文帝帶賈斂去春獵時,他彎弓搭箭,箭矢從黑狐的左眼而入,右眼而出,不傷皮毛分毫。旁邊的侍衛都齊聲叫好,賈斂卻不驕不躁,只吩咐下人把狐皮仔細收著,製成皮襖送給馮子芝。

牛金指向城外的五千匈奴人,惡狠狠的道:「你們當初說了此戰匈奴給呼韓邪部的支援只有三萬騎兵,但現在呢!?」牛金不怕背後說人,更不怕當面說人,他有這個實力、底氣和厚臉皮。

馮子芝用純白色的手帕捂嘴,輕咳了兩聲,才道:「咱家派往匈奴的探子剛傳了訊息回來,匈奴大單于伊稚斜的長子左賢王延術和幼子右賢王呼韓邪爭太子之位,底下的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等都各自站隊為他們搖旗吶喊。」

「左谷蠡王高阿朵更是把注全都下在呼韓邪身上,拒絕了延術的示好,還把本來許諾給延術的一批戰馬、牛羊和美女都轉獻給呼韓邪,與延術反目成仇。為了確保這次呼韓邪會獲勝,取得更大的籌碼,他親自領兵兩萬支援呼韓邪。」一番話把高阿朵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前因後果也說得清楚不已。

馮子芝蒼白無紅色的臉上,雙眼銳利的緊盯著牛金,半步不讓的道:「為了把這個情報傳出來,咱們東廠暗探一共死了七人,不知道上將軍可還滿意否?」

旁邊的諸將紛紛把目光嚴肅地放在遠處的匈奴人身上,不敢摻合武力值驚人的上司與手握殺人不見血的宦官之間的爭鬥。

牛金特大義凜然的道:「那些探子都是真豪傑真漢子!不幸身死是我大周之哀!你當好好厚葬及厚待其家人!」

他稍稍沉吟了一下道:「嗯…每人二百兩,其子女年幼的送往私塾讀書,年長的為他們謀一個能安身立命的缺吧!」

這番話說得連賈斂也一臉鄙夷的看著這個大五三粗的老流氓,敢情給銀子花力氣的不是你可以大模大樣的慷他人之慨嗎!

馮子芝也沉默了一刻,他縱然自小長於勾心鬥角的宮廷和充滿黑暗的東廠,也從未看見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牛金滿不在乎的呵呵一笑,轉移這個對自己不利的話題:「你們看這左谷蠡王高阿朵親自帶領五千兵馬是有何目的?」

「這五千騎兵應該是來試探我軍實力的。」一位經驗老道的將軍撫須凝重的道。

賈代善亦分析道:「這五千騎兵一身皮革,腰帶彎刀,揹負強弓,軍容整齊,該是左谷蠡王部中的精銳。」

「周朝上將軍牛金何在?」呼韓邪忽然躍馬衝出匈奴騎兵陣型,在距離雁門郡一箭之地停下,仰視著牛金等人用一口純正的大周官話問。

高阿朵拉扯呼韓邪不及,又不能在這時派人把他拉回來,平白引起牛金等人的疑心,危及呼韓邪的安全,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呼韓邪身處「險境」之中。

牛金挑眉,諸將驚異,竟然會有人不怕死的招惹這位混世魔王。

一名跟隨牛金東征西討多年的平虜將軍樂且扯著嗓子往下大喊:「呸!哪裡來的野蠻人?不過一臭小子也敢讓我家將軍出面!?你家樂爺爺在此!還不快些跪下叩頭見過你祖宗!!?」

「哈哈哈哈!」不管好不好笑,諸將也轟然而笑。

呼韓邪的臉色立時冷了下來。片刻後,他卻是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我呢!不過是我家左谷蠡王帳下的一個小小信使!找上將軍牛金自然有要事!我家勇武過人的左谷蠡王要向你們下戰書!你們這些軟弱無能的周朝人可敢與我大匈奴鬥將、鬥兵!?」

「鬥將?鬥兵?」諸將在城樓之上議論紛紛。

樂且的聲音尤為突出,「匈奴小兒要死,我們也不能阻止他們的!一個個蠻夷賤種,蠢如豬狗!一群賤骨頭!如何與我大周將士相比!落在我手裡少不免有個頭腦砸爛的下場!他們能有什麼陰謀詭計!!」

這吼門當真了得,讓下面的呼韓邪臉色越發的冷峻。

賈斂沒有參與討論,只是靜靜的打量著這個匈奴信使。

這個人…不簡單!絕不會只是小小信史。賈斂慎重地下了個定論。

好像感受到來自賈斂的目光似的,呼韓邪倏地對上賈斂打量的目光。

大周朝軍中以黑為主,周文帝平時讓人替賈斂打造的那些傳自系統圖紙銀甲紅袍的天策盔甲顯得格格不入。所以,賈斂拿出了另一份圖紙──【天策·定國套】。

一身黝黑盔甲,外纏紅色布巾,把俊朗的小將襯得無比莊重、肅穆。鮮紅的翎羽墜在他腦後輕搖,手握一丈一、形如火焰狀的長.槍,顯得英武無雙。

這個小將…好生有意思。呼韓邪微微玩味的想。

見城樓上的大周將領還在議論,無人回應他,呼韓邪又扯起嗓子嘲笑道:「怎麼了?堂堂一個偌大周朝竟然連一個有勇氣與我大匈奴勇士較量的漢子也沒有嗎?那不如還是早點棄甲歸降,一群娘們回去做什麼刺繡生子算了吧!娘們還上什麼戰場!?」

身後的匈奴騎兵紛紛大聲鬨笑起來,周話和匈奴話夾雜的嘲諷著。

「沒種的娘們,快滾回家吧!」

「軟弱的周人是不如我們勇武的大匈奴人!」

「懦弱周人快快出來領死!」

此次一戰,周文帝要領兵三十萬,當中二十萬大軍是從藍田大營所出,而剩下的那十萬大軍是邊關各城兵士。雖然因著要守城的關係,這十萬大軍有六、七萬兵士仍需緊守各處城門、險要,防範其他外族的入侵,只有約兩萬士兵由各邊城校尉率領到達雁門,聽候牛金的差遣。這兩萬士兵加上雁門本身的萬人兵馬久在邊關,是不是邊關土生土長的士兵,但耳濡目染之下他們對外族的語言都甚為熟悉,自然是聽得懂外面匈奴人極盡挖苦、譏笑的說話。

良好的紀律讓他們沒有回嘴大罵,但個個神情憤怒,把目光放在牛金等將領身上,希望他們能夠答應鬥將、鬥兵的要求,把匈奴人囂張的氣焰狠狠打下去。

樂且暴怒得跳腳的說:「上將軍!由屬下出戰吧!屬下定會把這些野蠻人的頭腦統統砸爛!」

「上將軍!在座諸位之中,雖以斂年紀最輕,資歷最淺,但斂自信不弱於人!請上將軍準斂出戰!」賈斂也忍不住跳出來請戰。

「樊布請戰!」

「英靳請戰!」

「趙鋒請戰!」

「公孫越請戰!」

「薛嵩甫請戰!」

一時間,幾位以勇武聞名的將軍紛紛請戰。

牛金沉吟一下,雖然有那東廠死閹人的情報,匈奴兵馬的大致虛實他也知道,但戰力這樣東西還得讓他直觀一下才可。

他環顧四周的屬下和士兵,從他們的眼裡,牛金可以感受到濃濃的戰意。此時將士用命,軍心可用!(.txt.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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