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盯著林弦,心中緩緩生出了一些膽寒,這個女人似乎不像自己曾經作為獵物的那些女性一樣,她擁有著強大的血統,但表現出來的模樣卻是匪夷所思的孱弱和普通,幾乎能讓任何人湧起征服的慾望,他也不例外。

血統不像是財富,那天生的偉大和尊貴理應是怎麼藏也藏不住的,但在這個女人身上那驚世駭俗的血統就算一時間暴露了,她卻都透過近乎完美的“演技”欺騙過男人。

“你一直都知道我藏在哪裡。”男人盯住林弦那熔岩的黃金瞳低聲說。

林弦看著男人還是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但如果男人的猜想是正確的,那麼無疑將事實導向了一個略為瘮人的推斷。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她太過習慣隱藏自己了,所有人都只看見了她面前的那個男孩,但從來不會注意到她,儘管那個男孩無數次說過,自己的姐姐比他還要優秀、聰明,可沒人將這句話當回事。

那麼現在這些人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第一個付出代價的是她面前的這個男人,而代價就是他的性命。

林弦從點亮黃金瞳蛻變結束後就擁有了與男人一樣夜視的能力——這並不稀奇甚至早有先例,因為被譽為‘S’級血統的林年在接受裝備部的多項測試時也表現出了同樣的能力,血統優異的混血種身上總是會出現返祖的特徵,生命力如是,夜視能力也如是。

在擁有夜視的情況下,男人所見的一切都是這個女人的“演技”,她的茫然,她的恐懼,她的惶恐,每一個肢體語言,每一個神情動作,就連資訊素的分泌這種具有強烈誤導性的細節都被算在了裡面,一切就只為了引導他進行一次攻擊...只要一次攻擊,就會誕生殺死他的機會。

但男人最後保險起見利用塗滿神經毒素和血液毒素的尖牙進行遠端的襲擊,這一切自然也被林弦看在了眼裡。

她沒有立刻做出反擊,而是在致命威脅的瞄準下,冷靜又冷漠的佈局...以她自己的生命佈局。

男人看了一眼圖書館裡無處不在的攝像頭,心裡的寒意越來越重了…這個女人應該是透過這些天眼,利用某種方式,可能是唇語也可能是手語在他沒注意的時候溝通了監控後的同黨,進行之前忽然爆燈的計謀。

在自己彈出毒牙的第一時間,壁燈全數高功率點亮,處於紅外視線下的他必然會受到致盲,那一瞬間他是無法觀測林弦究竟有沒有被毒牙擊中的,在他躲避之後恢復視力眼前就只出現“結果”了...加上林弦一開始表現出來的無力和孱弱,他很難不去相信一切都按照他的劇本上演了。

他中計了,代價就是自己的一隻手腕。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能相信。”男人嘶聲說道,他這一句低聲戲謔和諷刺的呢喃下意識用了自己的母語,也正是曾經自己的母親教給自己的法語。

可接下來,他忽然就聽見了在他的不遠處,那個女人說出了跟自己一樣的語言,但內容卻是有些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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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遺言?”林弦看著男人輕聲問道。

遺言?

男人面色沉入水,感覺渾身上下都湧起了一股因為憤怒而從骨髓裡生起的麻意,彷彿螞蟻在身上噬咬,衝動逼迫著他要衝上去將這個女人按在地上用最殘酷和凌虐的方式殺死。

林弦看著快要被暴怒吞沒的男人低聲說,“情緒越是激動,人體血液的流動速度就越快,毒素在血液中的流速也會越快...就算是混血種也無法避免這個生物的本能。”

她看向男人,“你很快就要死了。”

“毒素...原來你真正的計謀在這裡?”男人抬手觸控到了自己鼻樑上那千鈞一髮之際被毒牙劃過的傷口。

毒蛇是否會被自己的毒液毒死?

答案是肯定的,毒液長期儲存在毒蛇的腺體之中,在需要廝殺時分泌到毒牙上,少部分流入口腔是不會引起毒發身亡的可能,毒液釋放進入血液或皮下組織之後,只要劑量足夠毒蛇也會因為自己的毒液而毒發身亡!

毫無疑問林弦避開了那顆毒牙,並且將之藏在了手中,若是沒有接觸過水源或高溫處理的話,上面的混合毒素必然會完整留存下來,透過剛才那一瞬交鋒給男人造成的傷口,那些毒液已經足夠時間進入血液循環了。

但在林弦的注目下,男人並沒有露出驚恐和絕望的表情,他的表情依舊冷漠,只是看向林弦眼中的殺意和忌憚越發濃重了,在最深處也有一抹慶幸悄然掠過...他慶幸自己並不是蠢人,他慶幸他在被血統影響擁有者數倍於常人的慾望和暴戾之下,那股怕死的求生欲並沒有消退。

在他的基因片段中早已經擁有者一種名為“蛇獴”生物的基因了,這也是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毒發身亡的原因。

林弦站在那裡默默地注視著忌憚著自己的男人,她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本書,那本《中醫藥大全》。

男人掃了一眼那本書就轉移了視線,因為那不是什麼致命的武器,不然之前他就不是腦震盪那麼簡單了...但忽然之間他感覺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似的,緩緩的、僵硬地重新看向了那本書的封皮。

《中醫藥大全》還是那本《中醫藥大全》,它煥然一新,無塵無垢。

可這在男人眼中就是最大的問題。

林弦拿起了那本書瞄準了男人腦袋,以林年手把手教過她的投籃姿勢將硬殼書丟了出去,事實證明林年是一個好老師,起碼在籃球這方面上他從來沒讓人失望過,所以林弦也是一個優秀的投籃手。

硬殼書飛出了一個優雅完美的弧線,墜落,然後砸在了男人的額頭上,高度加上書籍的堅硬的材質,尖銳的邊角重重磕在了男人的眼球上,柔軟的眼球凹陷然後裂出鮮血從眼眶裡滿溢了出來灑在了地上,重新給那本《中醫藥大全》染上了在男人記憶裡他應有的血跡...屬於他的血跡。

男人不閃不避被砸爛了一隻眼睛並不是因為他太過震撼導致忘了躲閃...而是他發現閃不開,他已經竭力地去扭動身子了,那輔助的肢體像是麻痺了一樣僵在原地,原本那股因為憤怒而衝起的麻痺感越發強烈了...強烈到突破了幻覺來到了現實控制了他的全身。

他感覺鼻翼下有些溼潤,空氣也變得腥臭起來了,努力地伸手碰了一下鼻子下面,所觸全是漆黑的溼潤。

自己這是...中毒了?

“站好。”林弦看著呆板地像是腦力障礙者的男人輕聲提醒,“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樣會偽裝,所以我不會過來。”

在渾身肌肉發顫、呼吸、吞嚥開始困難,口鼻流出黑色鮮血的男人注視下,她走到了一旁的書架前,挑選下了一本又一本的硬殼書,拿在手中掂量著比重和測試封殼的硬度。

就跟男人心裡兀然湧起的荒謬猜想一樣,他看見這個女人把那一摞書放到了身旁的桌子上堆起了一個小山,然後從最上面拿起第一本《龍族譜系學》掂量了一下,開始扭動自己的腰肢做起了熱身運動。

開什麼玩笑...這個女人想用書把自己砸死?

男人渾身的中毒狀態越發嚴重起來了,心動的速度像是跑爆表的摩托車,神經毒素在破壞他的邏輯思維,他很難去推斷到底為什麼自己完全可以免疫自己分泌的毒素,但他現在還是中毒了,這種症狀也絕對就是他所熟悉的生物烈性毒素,只是以前都是出現在他無數的獵物身上,這一次卻成為了他自己。

在中毒狀態越來越嚴重的情況下,他利用輔助肢體撐住了地面使得自己不會狼狽地摔倒,但也在這個時候他的餘光也看見了林弦抬起胳膊輕輕扭動活動那纖細但卻皮肉緊緻的胳膊,視線也順勢落在了那捏住書籍的五根青蔥手指上。

他忽然發現那五根青蔥手指的指甲上竟然佈滿著淡黃色的痕跡...不像是美甲,而像是某種液體臨時塗抹上去了...這個女人偽裝的時候就連尿液也強迫排出增加可信度了嗎?

不...等等。

男人猛然瞪大眼睛看向了林弦,張口想說些什麼,但卻怎麼也說不出流暢的話來。

在混沌的腦海中有一個極為可怕,但機率卻極小的猜想湧起了,一旦出現後就像泡沫一樣瘋狂地浮出水面炸裂開,在他的腦海中沸騰了起來。

他想開口難以置信地低吼什麼,但卻因為中毒的麻痺進入了最終階段無法發聲。

——你是跟我同類的言靈?

他能說話的話,大概是想這麼問的。

對啊...如果林弦的言靈也是‘起源’的話,那麼這一切就合理了。

那本《中醫藥大全》的書籍上還殘留有第一次林弦攻擊他時留下的血液樣本,那是屬於他的基因片段,但在第二次拿出來時上面卻乾淨得讓人不安...如果對方的言靈也恰好跟他一樣是‘起源’的話,那麼透過他的豐富血液樣本,對方必然能獲得他擁有的所有基因片段...這是合理的,但又是讓人真正難以置信的點。

因為這個機率太小了,在一場襲擊中,兩個言靈·起源的擁有者碰在了一起,並且發生了衝突,這個機率小到就連想都不敢去試想,就算是諾瑪也大概會直接將這種可能性歸於無限接近於零而忽略不計...但現在男人在大腦混亂中神乎其技地想到了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並且這種可能幾乎算是直指真相...對方利用跟他一樣的言靈,殺死了他自己。

自然界中大部分蛇也是會攻擊同類獲得食物,也是透過咬傷注入毒素的形式,將對方置於死地...林弦在短時間內利用‘起源’合成了新的毒素在捏碎自己的手腕的時候透過指甲將毒素注入了他的血液循環內,新的毒素突破了他的免疫系統,徹底給這場戰鬥畫上了菊花。

毒牙根本就是佯攻,真正的致命攻擊在林弦抓住男人手腕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那麼這麼看來林弦故意割破自己的手腕,利用那充滿薰衣草香味的血液吸引男人靠近是否也在她的算計的一環呢.?

算無遺漏。

男人不知道真正的答案,即使他的猜想真的很接近真相了,只是他也不會再有機會知道了。

一本書破空而來帶著令人膽寒呼嘯聲,《龍族譜系學》幾個大字遮住眼簾,隨後他另一只眼球破碎鮮血爆出花來,冷淡而美麗的女人身影就此消失在了黑暗中——喜愛黑暗的怪物也終究永遠待在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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