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年是從Lowell的套房大床上醒來的。

他睜開眼睛輕輕抖動了一下耳朵,酒店米色裝潢的屋子裡靜悄悄的,一切保持著昨天的佈局,靠牆的玻璃小桌上放著昨晚喝到一半的果酒飲料,一旁窗簾下有淡淡的光灑在地板上,不刺眼,反倒顯得有些灰濛濛的,為房間增添了一絲暗色,連帶著一大清早的心情一起。

他輕輕側了一下身子仰躺在了大床上,注視著昏暗的房間天花板,良久之後輕輕舒了口氣,一把扯開了被子,慢慢坐起身來穿著薄黑的睡衣走到了窗簾前。

還沒拉開窗戶他就聽見了外面那細密的雨聲,很靜很靜,像是夢裡聽見的枕頭裡棉絮互相擠壓發出的聲響,一把拉開了窗簾,映入眼簾的大廈藍色玻璃幕牆果然倒影著雨天的紐約,高樓下的路上車流不息,遙遠處飄來的警笛聲嗚咽著迴盪在這座大廈構成的叢林之中。

他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一眼,現在的時間是早上七點二十,算上入睡的時間,他一共睡了八個小時,完美的睡眠時間...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八個小時裡睡著後的世界就像死了一樣黑沉沉一片,也不知道是根本沒有做夢還是夢見了一望無垠的黑色海洋。

除了看時間之外,鎖屏介面還提示他有一條新簡訊,沒有設定密碼的緣故只在鎖屏介面他就讀完了那條簡訊,發信人的名字是Liza...Liza?

他愣了一下,不是在思考這個人是誰,而是在想為什麼自己會留這個備註,在略作回憶後他才漸漸想起昨晚發生的一些事情。

他們是在布魯克林大橋下的那家花園餐廳用餐的,用餐的過程很愉快,沒有想象中所謂的拘謹,話題都聊得很日常,重點聊的是過去的事情,伊麗莎白在伊頓公學和皇家美術學院上學時的一些故事,一些好看的帥哥和美女在校園裡糾纏難分的趣事。

沒什麼屠龍願景,也沒什麼陰謀佈局,在偏於日常的事情上伊麗莎白說了很多,與她接話最多的倒不是見過幾面知根知底的林年,而是初次見面的林弦,兩個女孩聊天的頻率和應和輕笑的次數高得驚人,總有一種再給她們幾天時間就能發展成無話不談的閨蜜的程度。

這麼說起來林弦似乎在卡塞爾學院裡關係也挺吃得開的,不談跟上了年紀的教授和導師們相處融洽,那些經常去心理部進行心理諮詢的女孩們也尤其喜歡向林弦一對一進行對談,引得富山雅史教員時常抱怨工作裡最大的紅利都被搶了,但誰都看得出他只是在看玩笑,倒是巴不得林弦工作水平更高一些,幫他分擔更多點壓力。

橋下用完餐後他們三人還沒有第一時間散了,而是由林弦提議選擇開車去了唐人街,伊麗莎白還真沒有到那種地方去過,被林弦和林年帶著到處亂逛,吃地攤,買各種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全部被林弦掛在了伊麗莎白的身上,使得那身晚禮服最後變成了十分具有拼接精神的後現代藝術。

最有意思的是伊麗莎白期間還被領進了一家旗袍店試了試衣服,買了一身黑色帶金玫瑰的旗袍,還讓林年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照片應該還存在相簿裡沒刪,當時拍照時林年心底就尋思著以後手機肯定得設定密碼了,不然哪天被芬格爾翻到還了得,按照他的性子當天論壇的熱搜估計都得被頂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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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就是在拍照的時候他們互相交換的手機號碼,Liza就是那個時候鍵入的,就連林弦的手機裡也留了她的號碼,在離開時那個提著旗袍和大包小包東西的女孩只留下了一句:有什麼事情就打那個電話,二十四小時都能打通。然後就上了銀色的羅爾斯·羅伊斯離開了。

這應該算是跟這位年輕的女校董成為了暫時的...朋友?

看著簡訊裡Liza的備註,林年發了老一會兒的呆,最後還是輕輕搖了搖頭把這個想法丟了個乾淨...

信任這種東西給得太多就會變得廉價,他已經吃過很多次虧了,以後很難再輕易地相信別人了。

手機上伊麗莎白發來的簡訊是在今早五點的時候,那時他還沒有醒,按照他的習慣睡覺手機都是開的靜音,除非執行部打入緊急電話才會震動吵醒他。簡訊的內容很簡短,屬於掃一眼就能看完的型別,上面是一個地名和一個時間。

地點是紐約裡的一個位置,離酒店有些距離但也算不上太遠,至於時間正是今天,看來那邊已經打點好了一切,就等著他過去了。

他掃了一眼記住了內容後刪掉了這條簡訊,駐足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呆呆眺望了陰天紐約繁忙的街道一會兒,隨後聽見了房門外有腳步聲和窸窣的玻璃碰撞聲,才從晨起發呆的狀態下退了出來,順手扯上了半邊窗簾。

推開臥室門就是套房的客廳,洗漱穿搭完走出來的林年一眼就看見了大門前正擺出體操動作的女孩,白T恤加藍色修身牛仔褲線條繃得優美筆直,兩隻手分別一隻手端一個銀製的餐盤,左腿單腳站立著保持平衡,長得晃人的右腿正試圖伸腳過去把客廳大門給帶上。

“幹嘛呢。”林年瞅了一眼她。

“如你所見,關門。”林弦抽空回頭看了他一眼,右腳輕輕一用力就把門給推去關上了,優雅落地臉上隱約有些驕傲,似乎很滿意自己身體的柔韌性沒被卡塞爾學院的伙食給吃沒,以及孤兒院裡學的那幾手體操還沒落下。

“幾點起的?”林年走到了靠落地窗的餐桌前坐下了,窗戶開啟了一條縫有些飛雨進來,空氣蠻潮溼的,能聞到大城市擁擠不堪的的繁忙味兒。

不得不說,在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的工作日裡,能自個兒坐在高處不急不緩地吃早飯的確是一件很嘚瑟很享受的事情,爽感程度恰似星期一別人上課你不上課,可以讓心情一下就放緩下來。

“總之比你早,我們住一起的時候哪次起床我不比你早?”林弦把餐盤放到了林年的面前,坐到了對面,“不起得早我怎麼照顧你?等你起床給我衝牛奶煮雞蛋吃?”

林年想了想發現自己無話反駁,像小天女,他能早起準備好早餐,再在床頭盯著她規規矩矩的睡顏發一會兒呆,再抽空讀一會兒文學小說,最後在對方醒來時說一句醞釀了一個小時的開場白。

但換在林弦這兒,就只有對方騰騰騰跑到他房間裡一手扯他被子,一腳踹住他屁股使勁兒的劇本了...每個人生來都會被另一個人照顧,直到自己成長到可以照顧其他人,可在曾經一直照顧你的那個人面前,你不管成長再多永遠都只有被扯被子踹屁股叫起床的份兒,像是刻在了骨子裡一樣,是動物不可逆反的習性。

“酒店早餐是免費的,自助形式,我下去得早,餐廳裡還沒多少人,東西隨便拿,都是新鮮出爐的,要是去晚了估計你就只有麵包皮吃咯。”林弦兩根手指撿起一塊烤好的吐司慢悠悠地說,“蠻方便的,換以前我得跑兩條街外面去給你買包子稀飯,要是你還沒起我就還得去倒一趟垃圾。”

“辛苦啦。”林年說。

“沒誠意。”林弦偏了偏頭。

“那要什麼誠意?像小孩哄父母一樣親你一口嗎?”林年用餐刀戳著自己的灑著糖粉和蜂蜜的草莓華夫餅,抬眼瞅著這沒個正型的女孩。

“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拉得下臉。”林絃樂了,伸手捂住自己的T恤的領口,向前桌上探了探身子,貼近林年那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臉頰,“聽說弟弟給親的地方,姐姐會多一個酒窩。”

林年微微後仰抬手就按在了自己老姐的臉上,白皙的臉蛋肉都從指縫裡溢了出來,被摁住的林弦看著老弟生無可戀的表情“噗呲”一下笑出聲了,坐躺回了椅子上笑得前俯後仰,潔白的光腳丫隨著發笑的頻率亂晃,差些把椅子帶翻往後摔在地上,還是林年跨過桌下踩了一腳她的腳背,她才穩穩地重新坐了回來。

“弟弟這種東西就是拿來調戲的,無論年紀大小,只要你還沒有女朋友我就能調戲得心安理得。”林弦光腳踩著林年的膝蓋,舒服地翹著椅子,咬著半片吐司望著天花板。

“等我老了,我期待比我更老幾歲的你是怎麼調戲我的,把我的假牙藏起來嗎?”林年白了她一眼。在別的人眼裡林弦知性、懂禮節,十分有氣場,但在兩姐弟私底下這女孩就是個作精,照顧著他又拿他取樂。

“今天你不工作嗎?”林弦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和高樓玻璃幕牆上折射的五光十色問。

“沒那麼多工作,就算有也是順帶的。”林年慢條斯理地切著自己的華夫餅,“諾瑪推薦的雜誌上列出了紐約很多有趣的地方可以去玩,但就今天的天氣來看不適合戶外玩耍,雨天適合室內活動更多一些。”

“室內活動?你是指百老匯大道去看音樂劇嗎?聽說紐約的百老匯劇院很有名啊。”

“不,我們去更有意思的地方,但在這之前得提前去一趟時代廣場買點東西。”林年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弦。

“看什麼?在思考你姐姐我穿什麼衣服好看嗎?”林弦眯眼問。

“什麼衣服穿在你身上都顯得好看。”林年搖頭,“我只是在想怎麼讓你不好看一點。”

“難咯。”

“倒也是...”

“你下午準備去哪兒?那地方很亂嗎?”林弦讀出了林年話裡的意思。

“談不上吧,只是有些...開放。”林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撓了撓臉頰,“到時候你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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