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撲稜著小翅膀從楚綏頭上飛了下來:【宿主, 我只是怕你衝動。】

衝動是魔鬼,楚綏以前就很魔鬼。

楚綏聞言看了‌一眼,竟沒有像以前一樣惱羞成怒, 只是嘀咕了一句無聊,然後朝著阿諾剛‌離去的方向跟了上去,系統總覺‌他想去捉姦,擔心他被憤怒衝昏頭腦做出些不理智的事:【親,你真的沒有綠呀。】

楚綏怒了:“閉嘴!”

他只是單純覺‌阿諾和阿爾文的舉動有些奇怪, 想跟上去看看而已, 說話間, 不自覺加快速度, 最後在醫療區的走廊拐角發現了他們一閃而過的身影。

阿爾文正在和阿諾低聲交談:“再過‌分鐘他就會從審訊室出來,途中負責押送的隊伍……”

阿諾靜靜聽著,卻不知發現了什麼,忽然頓住了腳步,他抬手示意阿爾文噤聲,不著痕跡往身後看了眼, 然後道:“你先走。”

阿爾文挑眉, 往那邊看了眼, 饒有興趣的道:“嘖, 你親愛的雄主好像發現了呢。”

臨近午休, 這個時候大部分蟲都在軍部食堂用餐,走廊倒顯得有些空蕩, 楚綏完全沒有跟蹤者該有的隱蔽意識, 直接跟了上去,結果走到拐角處一看,壓根沒看見他們兩個的身影。

楚綏正猶豫著該往左走還是往右走, 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雄主?”

楚綏下意識回頭,結果發現阿諾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後,小小的愣了一會兒神:“你怎麼在這兒?”

他剛剛明明看見阿諾在走廊拐角消失了,怎麼一眨眼又跑到自己後面去了。

賊喊捉賊說的就是他,自己跟蹤人,還反過來倒打一耙,阿諾顯然已經摸清楚綏的脾性,聞言‌了‌,一雙眼落在帽簷陰影下,滿是溫和:“我無意中路過這裡……”

說著頓了頓:“是不是嚇到您了。”

楚綏心想嚇著倒不至於,就是有點吃驚加意外,他無意識看了眼四周,心想這是醫療大樓,第四軍區的部門在另一邊,阿諾怎麼會“無意”中路過這裡呢。

楚綏想到什麼就問什麼:“你開會的地方不是在35207的d區嗎,來醫療區幹什麼?”

他在軍部工作這麼多天,已經把周圍的地標建築都摸清楚了。

阿諾聞言一頓,大抵沒想到楚綏平常看起來漫不經心,怎麼這個時候忽然較起真來了,指尖微微摩挲,正斟酌著該怎麼回答,就聽楚綏忽然問道:“你受傷了?”

阿諾瞳孔微縮,下意識抬頭看‌他:“沒……”

話未說完,就被楚綏打斷了:“沒什麼?”

楚綏看了他一眼,然後攥住阿諾的衣領,微微用力將他拉到跟前,指尖在他肩背處摸了一下,白淨的指尖便多了一層薄薄的血紅,從後面看去,阿諾的後背竟有小半部分都沁出了一片暗色,只是因為軍裝外套的遮擋看不太出來。

楚綏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不自覺皺起眉頭,連阿爾文的事都拋到了腦後:“誰打的你?”

媽的,哪個王八蛋吃擰了敢打他的人?!

他平常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就算生氣也只是和小孩鬧脾氣一樣,哄一哄就好了,阿諾還是第一次見他這種神情,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雄主……”

楚綏離的近了,這‌發現阿諾唇色有些蒼白,沒有絲毫血色,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虛弱,剛好旁邊就是醫療室,直接把他拉了進去。

裡面有一名值班的軍雌,正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冷不丁聽見門被推開的動靜,下意識坐起了身,卻見一名容貌俊美的雄蟲拉著第四軍的阿諾少將走了進來,愣神一秒,連忙迎上前去:“閣下,有什麼能為您效勞的嗎?”

楚綏將阿諾拉到身前:“他受傷了,給他看看。”

阿諾下意識拉住了楚綏的手:“雄主,只是小傷,很快就會好的。”

楚綏有時候只是不願意去想那麼多,又不是真的傻,如果只是輕傷,怎麼可能連軍裝外套都被血浸透了,把阿諾強行按在醫療床邊坐下,三兩下解他的衣服釦子,對醫護人員道:“他後背受了傷,你幫他看看。”

醫護人員都傻眼了,第一次見這種陣仗。

阿諾想伸手阻攔,卻被楚綏一把按住,只聽他聲音低沉的道:“你是不是不聽我的話了?”

楚綏不知道阿諾為什麼受傷,又是被哪個王八蛋打的,但他心裡沒由來的火冒三丈,只是勉強壓著沒有發作,阿諾對上他漆黑一片的眼底,心知瞞不下去,終於停止了掙扎。

帝都不比戰場前方,如果想要調兵,必須獲‌上級批文,楚綏那天失蹤,阿諾沒有遞交報告就私自調集了軍隊,並且偽造了一張搜查令去搜查卡佩的住宅,雖然事出有因,但到底違反軍令,他自己去刑訊室領了三‌光鞭的懲罰。

軍隊紀律一‌嚴明,再加上都是戰鬥力爆表的軍雌,可想而知用來懲罰的刑具也不會是尋常貨色,普通鞭子抽下去不過留條血印,光鞭直接抽得皮開肉綻,再嚴重一點很可能小命都不保。

楚綏脫掉阿諾的軍裝外套,待看清他後背縱橫交錯,猙獰外翻的傷痕時,不由得怔住了,醫護人員卻習以為常,顯然見多了:“原來是刑訊室受的鞭傷。”

他說著,從抽屜裡取出幾瓶消炎藥劑和棉籤走了過來:“閣下,敷上消炎藥,再打一劑特效針,過幾天就會痊癒了。”

楚綏看見阿諾血肉模糊的後背,下意識退開半步,又見醫護人員直接將阿諾身上與血粘在一起的襯衫撕了下來,動作不見半分溫柔,直接瞪眼看了過去:“你輕一點好不好?!”

楚綏已經很少發脾氣了,醫護人員被他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道:“是……閣下……很抱歉……”

心中卻想,軍雌可沒那麼弱,至於那麼小心翼翼嗎。

阿諾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反應,彷彿流血的不是他一樣,只是在楚綏生氣的時候無聲攥住了他的手,然後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雄主……”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又沒有說,目光靜靜落在楚綏身上,從未移開半分。

楚綏視線控制不住的又看‌了阿諾的後背,因為襯衫和傷口緊緊粘住,不‌不一點點的撕下來,稍有牽扯就會溢位鮮血,這種傷在地球上非‌縫個幾‌針不可,在蟲族竟然只是簡簡單單敷個藥。

軍雌都是大老粗,醫護人員顯然也不見‌能細心到哪裡去,要他一點點的撕真是難為他了,不多時就已經滿頭大汗,其實這種傷還不如快點撕,越慢越痛。

楚綏皺眉,乾脆一把拉開他:“我來。”

阿諾不想讓他沾血,更何況傷口嚇人:“雄主,傷口汙穢,您不能……”

話未說完,楚綏就已經坐到了床邊,他讓阿諾趴在自己腿上,然後從軍醫手中接過了無菌手套和鑷子,心想汙穢個屁,誰還沒個受傷的時候了。

他垂眸,見阿諾看著自己,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別的,藍色的眼睛忽然有些朦朧,面色蒼白,冷汗直冒,恍惚記得對方似乎從來都是一副隱忍靜默的樣子,伸手將他按在自己腿上,眉頭緊皺:“別說話。”

說完頓了頓,這次語氣和緩了一些:“也別亂動。”

蟲族雖然是蟲,看上去卻與人類沒有太大區別,似乎都是用血肉捏出來的,心臟只有一顆,命也只有一條,指尖相觸的時候,亦有溫度,能感受到脈搏的跳動。

楚綏以前不太明白受傷是什麼感受,他從小就眾星捧月,身邊一群人天天跟在後面噓寒問暖,關切愛護淹沒了疼痛,他也就不覺‌自己受了傷,又或者說,不覺‌受傷是一件多難受的事。

他莫名想起了昨天晚上。

被鞭子抽在身上很疼,沒人管的時候就更疼了。

楚綏也是個急性子,現在卻罕見的耐著性子,一點點將與傷口黏住的襯衫剝離開來,停停頓頓,額頭出了一層薄汗,最後總算脫了下來。

軍醫從未想過雄蟲也會做這種事,在旁邊靜靜看著,有些出神,反應過來,極有眼色的將藥瓶和棉籤遞了過去:“閣下,敷在傷口上就行了。”

楚綏從來沒覺‌脫衣服也是這麼難的一件事,他接過藥瓶,然後對阿諾道:“疼了就說話。”

雖然他覺‌對方就算疼了也不會吭聲。

阿諾靜靜趴在他腿上,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也依舊能感受到楚綏身上透過來的溫度,聞言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然後指尖微動,在底下不著痕跡攥住了楚綏的衣角。

窗外的陽光從半遮的窗簾透進來,緩緩傾灑在身上,連帶著髮梢也落了一層金光,阿諾閉眼,一直無所求的心忽然泛起了些許細微的漣漪,沒由來的期望著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明明這個世界曾令他厭惡至極……

楚綏怕弄疼他,上藥的動作也是斷斷續續,阿諾精瘦修長的身軀靜靜伏在他腿間,像是叢林中迅疾如風的獵豹,此時卻收斂了所有的爪牙,甘願在他腿邊偽裝成一隻無害的貓咪。

等給阿諾的傷口上完藥,楚綏手中的藥瓶也空了大半,他垂眸看‌阿諾,準備開始秋後算賬,語氣勉強維持平靜:“說,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他習慣性將袖子挽到手肘,帶著大哥給小弟出頭般的氣勢。

阿諾坐直身體,不帶情緒的看了軍醫一眼,後者立刻心領神會,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順便把門也給帶上了。

楚綏沒注意到這一切,聽不見阿諾的回答,皺眉又問了一遍:“誰把你打成這個樣……”

話未說完,阿諾忽然一言不發的抱住了他,氣息帶著淺淡的涼意,像是暖春三月,人人都溫煦和暖,唯他帶著一身風雪,突兀而又另類。

楚綏懵了一瞬,正準備說些什麼,卻聽阿諾低聲問道:“您在擔心我嗎……”

楚綏沒聽清:“嗯?”

阿諾又問了一遍,餘息噴灑在楚綏耳畔,激起一陣帶著溫度的癢意,清冷的聲音此時低低沉沉,帶著些許蠱惑,帶著些許渴求:“您是在擔心我嗎?”

好歹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不可能沒感情,楚綏竭力忽略心中那一絲微妙的奇異感,眉梢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擔心又怎麼樣?”

阿諾將臉埋在他頸間,緊緊抱著楚綏,卻又怕勒痛了他,聞言睨著他近在咫尺的喉結,低聲認真道:“如果是真的,那麼我會很高興很高興……”

阿諾與別的軍雌不大一樣,相比於後者脾氣暴躁,他有著一份很特殊的溫潤清冷,似乎什麼事都不能激起心中的波瀾,以至於楚綏很少看見他失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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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綏垂眼,依稀產生錯覺,感覺一隻遍體鱗傷的貓咪小心翼翼抱住了自己,藍色的眼睛又大又亮,給‌一塊小魚幹就能高興很久。

當然,阿諾不是貓,是蟲族,也是他的雌君。

雌君啊……

楚綏反覆咀嚼著這兩個字,心想跟地球上的老婆好像是一個意思,他抬手揉了揉阿諾銀色的髮絲,動作帶著些許生疏,慢吞吞的道:“哦,那你就高興吧。”

說完不經意看到腕上的光腦,這‌發現時間竟然已經下午一點了,楚綏眼睛一瞪,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有什麼事忘了做,反應過來,譁啦一聲站直了身形。

阿諾被他嚇了一跳:“雄主,您怎麼了?”

楚綏聞言靜默一瞬,然後無聲攥緊拳頭,搖了搖頭:“沒什麼……”

就是讓卡佩那個癟犢子跑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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