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這兒呢!”

張喜祿在廠門口邊兒上揮著手,扯著嗓子一通喊,格外惹人注目。

尤其是阿珍,被她的工友們一陣調笑,紛紛在問是不是她相好的找來了,要抓她回老家結婚生娃。

“呸!誰再長舌嚼嘴,看我以後出去玩,還給不給你們帶冰糕吃!”

阿珍狠狠威脅了幾個工友一句,便快步跑到了張喜祿跟前,問道,“你咋來了呢?”

“想見你了唄。”

張喜祿這嘴上的花把勢很溜兒,韓春雷聽著直起雞皮疙瘩。但阿珍貌似吃他這套,丁點兒都不介意被張喜祿嘴上佔了便宜,開心的一陣咯咯發笑,眼睛都快眯成月牙兒了。

阿珍二十出頭的樣子,個頭不高,模樣周正,還燙了個當下比較流行的卷花頭髮型,穿得裙子也是當下比較流行的花格子裙,一點都不像去廠裡上工的樣子,反倒像是剛下工,打扮得花枝招展要去跳舞的樣子。

看得出來,阿珍愛漂亮,愛趕潮流。

站在一群年輕的女工裡,她就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

韓春雷暗道,這妹子可不是安分的主兒啊,喜祿哥有點夠嗆。

當即,張喜祿將她介紹給了韓春雷認識,然後跟阿珍說明了來意。

“你們想從我們服裝廠拿貨??”阿珍猶豫了一下,她雖然跟張喜祿一起跳過舞,逛過商場,也見張喜祿一個下午就花了五六塊錢,但還真沒看出來,張喜祿這個土鱉還是個有錢人。

“我不知道我們廠的貨賣不賣外地人,也不知道咋賣。”

她遲疑了一下,隨後點頭說道,“算了,我帶你們進去見泉哥吧。”

泉哥就是大華服裝廠的主管蔡井泉,他是赤勘村的地頭蛇,大華廠的招工和日常生產,都歸他管。

“我就知道阿珍肯定能幫忙的。”張喜祿得意地瞟了一眼韓春雷。

韓春雷感謝道:“謝謝阿珍姐了。”

說完,他衝張喜祿襯衣兜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東西拿出來。

張喜祿趕忙從襯衣兜裡拿了一件小玩意,遞給了阿珍,說道:“阿珍,這個送你。”

是個彩色髮卡,蝴蝶飾的彩色髮卡。

“好漂亮的髮卡,送我的?”阿珍驚喜地接過小禮物,直接佩戴在自己時髦的卷花頭上,然後原地轉了一圈,問道,“好看嗎?”

張喜祿連連點頭,稱道:“當然好看!嘿,你也不看看是誰送的。”

韓春雷:“……”

媽的,這是他昨天臨睡前跟紅姐借來的,準備今天用來當見面禮給阿珍,好讓她幫忙的。回頭還要重新去商場買一個還給紅姐。

張喜祿這傢伙倒好,直接變成他送的了。

算了,他送就他送吧,反正效果一樣。

很快,阿珍就領著他倆進了大華服裝廠。廠門口的門衛認識阿珍,打了個招呼就給進去了。

大華服裝廠的前身是赤勘村的公社大禮堂,禮堂雖然老舊,但空間很大,足能容納好幾百人。以前赤勘公社裡的各種大會都在這裡開,每年的宗親盆菜宴也在這裡吃,有時候城裡放電影的工作組下鄉來,村部也會選擇在公社禮堂放電影。幾年前,公社在村東頭蓋了新的公社禮堂之後,這個舊禮堂就閒置了下來。

後來香港老闆把大華服裝廠的選址放在了這裡後,把禮堂一分為二,大半的空間改裝成生產車間,小半的空間改裝成了庫房,又在禮堂的二樓隔了幾間辦公室出來,作為廠辦的科室。這服裝廠看著簡單,卻是五臟俱全。

阿珍沒有帶他們進服裝廠的生產車間,而是直接穿過一條甬道,帶他們去二樓廠辦的辦公室,泉哥就在二樓。不過走在甬道裡,韓春雷還是能聽見隔壁生產車間傳出來的機器轟鳴之聲,還有熟悉的縫紉機器轉軸的聲音。阿珍小聲告訴他們,廠裡主要是做女裝的加工,最近香港那邊下了一筆大訂單,廠裡正在趕工。

穿過甬道就是服裝廠的庫房,韓春雷看見幾個普工正在大包小包往庫房裡扛著東西,估計都是服裝料頭。一邊車間裡機器運轉不停,一邊庫房外料頭堆積成山,看得出來,大華服裝廠生意興隆,赤勘村財源廣進啊,難怪湖貝村要羨慕嫉妒恨了。

路上,韓春雷也似有意似無意地跟她旁敲側擊了一下大華服裝廠內部的事兒。聽阿珍說,廠的老闆的確是香港人,不過她沒見過,最近一次從香港過來廠子視察,也是兩個月前的事兒了,不過那次她因為感冒還請了假,錯過了大老闆發紅包利市。據姐們們講,老闆是個微胖的中年人,跟誰都笑眯眯的,特別客氣。

至於她口中的泉哥蔡井泉,其實只負責廠裡的日常招工,還有廠子的保衛工作,防火防盜防地痞流氓什麼的,廠裡小一半的本村人,都是他的同村族親,所以泉哥在廠裡說話特別好使。當然,廠裡一些對外接待的事情,都由泉哥這個地頭蛇負責。而負責廠裡生產技術的是鍾叔和他的兩個徒弟,是大老闆從東莞一家國營服裝廠裡挖過來的,平時專門指導他們這些廠妹上手機器,指導技工裁剪包縫什麼的。

上了二樓,路過財務室的時候,阿珍還指著房間,小聲說,大老闆真正的心腹是負責財務會計的艾莎姐,別看是個財務,但是和香港那邊公司的對接工作都是她在親自抓,她是大老闆特意從香港帶過來,留在這邊做事的。

阿珍還偷偷說,女工們私底下都在傳,艾莎姐可能是大老闆養在內地的小老婆。

張喜祿聽得兩眼冒精光,暗暗咂嘴,資本主義真是腐朽啊,居然還能養小老婆,真想看看這資本家的小老婆長得咋樣,是不是濃妝豔抹踩著高跟鞋兒的狐狸精!

韓春雷則是抿嘴一笑,心思,有女人的地方果然就有八卦,這個不分年代。

最後,阿珍把他們領到了一間辦公室外,辦公室上頭掛著一個牌子——保衛科。

“你倆在外頭等一下,我進去先跟泉哥說一聲。”說著,阿珍敲開了保衛科的辦公室。

不一會兒,阿珍開門走了出來,對張喜祿說:“我好不容易求了半天人情,泉哥才答應見你們,阿喜,你可別忘了答應請我看電影的。”

“好嘞,《保密局的槍聲》,聽阿強說,這片子老火了!”張喜祿說道。

《保密局的槍聲》的確火,這個韓春雷都知道,在當時票價僅有三毛錢的情況下,創下了6億人觀看,票房1.8個億的記錄。可以說在82年李連杰的《少林寺》沒出來之前,就數這部電影在內地最火了!

“我才不看這種打來打去的,我要看《小花》!”

阿珍一臉迷妹的樣子,說道,“我聽說唐國強長得賊俊,很靚仔那種!”

唐國強……

韓春雷的腦海中瞬間響起了諸葛丞相的BMG:……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唐國強何止帥,還火成了表

情包,好不好?

“我去換工服上班了,你們進去吧。”阿珍揮揮手,先走了。

張喜祿看著她苗條的背影,狠狠咽了口唾沫,嘖嘖道,“阿珍,真美啊!”

“別美了,你再不努力掙點錢,以後真的只能遠遠看著流口水,當舔狗了。”

韓春雷拉著他,推開了保衛科辦公室的門。

……

蔡井泉和阿雄年紀相仿,都是三十來歲的樣子,長相普通,屬於那種扔進人堆裡也不起眼那種人。但這穿著嘛,就有些誇張了。熨得齊齊整整的的確良襯衫,擦得油光鋥亮的黑皮鞋,陳宜兜上還夾著一根鋼筆,這哪像廠裡負責保衛工作的人,活脫一個知識分子,地方幹部。

如果不是之前從阿雄那兒知道這個人連初中都沒讀完,韓春雷真差點信了。

他在打量蔡井泉的同時,蔡井泉也在打量著眼前的這兩個年輕的外鄉人。

有了阿珍之前的介紹,蔡井泉對韓春雷和張喜祿的來意大體有了些解。但他們怎麼看,這兩個外鄉人都不像帶著好幾百進貨款的有錢人。

幾百塊在一家工廠面前,肯定是一筆小錢,但是相對於個體而言,不少了。蔡井泉也算見多識廣的人呢,他很清楚這年月,能一次性帶著幾百塊現金出來進貨的人,家底即便不是個萬元戶,那至少也是半個萬元戶了。

這兩個外鄉人,一個年紀才十七八歲,一臉嫩相;一個年紀雖說有二十七八歲了,長得也蠻老相的,但渾身上下裡裡外外看著,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你好,我是韓春雷,我們是從浙江來的!”

韓春雷從兜裡掏出一包新買的紅雙囍,第一時間撕開口子,抽出一根香菸遞上前去。張喜祿見機得快,從褲兜裡掏出火柴用力一劃,上前點菸。

兩人動作,一氣呵成,配合默契。

蔡井泉下意識地接過香菸,嘬了兩口抽起來,紅雙囍,好煙啊。

他眼尖地發現,韓春雷隨後一個微妙的動作,就是把剩下的煙一整盒,放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好像這盒煙就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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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雙囍是上檔次的香菸,一盒好幾塊,就這麼送人了,出手還挺大方的。

蔡井泉對韓春雷的第一印象不錯,問道:“你們要從我們廠拿衣貨?”

韓春雷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道:“是的,蔡廠長,還請多多關照!”

“咳咳咳咳!”

蔡井泉被他這麼一叫,差點沒被一口老煙嗆死,瞪大了眼珠子看著韓春雷,問道:“你叫我啥?”

韓春雷一臉無辜又認真地回道:“蔡廠長啊,大華服裝廠的蔡廠長啊!”

“咳咳,我,我像廠長嗎?”蔡井泉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韓春雷笑道:“這有什麼像不像的,你本來就大華廠的廠長啊,我們進村一打聽蔡廠長在哪兒,他們就給我們朝這邊指路了。”

“哦……”

蔡井泉狠狠嘬了一口煙,轉過頭看向窗外,有些走神。

張喜祿則是一臉佩服的看向韓春雷,暗暗豎了個大拇指,暗道,收破爛那會兒就知道你小子能拍馬屁,媽的,但沒想到你這麼能拍啊!嘖嘖,你是真敢誇啊,一個小小的保安科長,你愣是捧成了一廠之長,關鍵是他自己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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