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支書韓佔奎家裡,韓春雷跟他聊到了深夜,才披星戴月的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毛玉珍和韓春桃趁著吃早飯的空檔追問他,聊得怎麼樣?要不要接任村支書的位置?

不過韓春雷都笑而不語。

被特麼娘倆逼急了,韓春雷才說道,老支書自有安排。

三天後,韓春雷踏上了返回深圳的列車。

在深圳,他一直忙活著春雷茶業和小紅帽餐飲的事,有條不紊,儼然並沒有因為元旦這趟回老家,而影響到這些工作的節奏。

臨近春節時,他和林曼麗再次返家。

一九八九年的這個春節,是他倆以男女朋友身份過得最後一個春節。

他倆打算再過一年,就把終身大事給辦了。

畢竟到了明年,韓春雷就28歲了,林曼麗也27歲了,已經屬未婚大齡青年了。

毛玉珍倒是不催,畢竟她才十九歲生了韓春桃,二十七歲生了韓春雷,今年也才五十六歲。而且她這性子,一直都是折騰事的性子,讓她升級當婆婆,當奶奶,她倒是有些不習慣。不然的話,韓春桃和魏建設的大女兒跟小兒子,都是在車頭大隊那邊跟著爺爺奶奶,沒有留在這邊跟外婆了。

不過林曼麗的爸媽,倒是這兩年的春節都要提一嘴,畢竟就林曼麗一個獨生女,而且總不在身邊,所以倆老總是擔心女兒和韓春雷的婚事。

臘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這三天,韓春雷和林曼麗都住在城裡,陪林爸林媽一起過。

到了年三十下午,林曼麗才跟著韓春雷到了柴家塢。

今年的除夕,林曼麗在韓家過。

除夕都是夜裡吃,下午都是忙活家務,準備年夜飯的時候。

今年毛玉珍家的年夜飯可就熱鬧了,不僅添了林曼麗這口新人,還多了魏建設的爸媽,再有韓春桃、魏建設和倆個孩子,當然還有韓春風。

韓春風還帶了一個縣高中的女同學一起來家裡過年,女同學叫徐潔,從初中時就和韓春風是同班同學,到了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徐潔還是韓春風他們班裡的班長,而韓春風是他們班裡的體育委員。

韓春雷簡單瞭解了下徐潔的家庭背景,她父親徐明,韓春雷居然認識,是縣稅務局的一個科長,她媽媽是在縣菸草局上班的。

同意女兒到鄉下同學家過年,顯然徐明也知道柴家塢韓春雷家。

雖然韓春風一再強調他倆只是同學,特別要好的那種,但韓春雷和林曼麗哪裡看不出來,這小子和徐潔明顯是在搞對象,這是在早戀啊。

不過誰沒倆小無猜的時候?雖然韓春風這個早戀都把人領家裡來了,比牽牽手寫寫情書的早戀要嚴重多了。

但這種事情,大過年的,韓春雷也就不打算削他了。

只要他今年夏天的高考,能考個好成績,考所好大學,這事就隨他了。但要是高考砸了,就狠狠削他一頓,杜絕早戀現象,好好復讀。

臨時傍晚,年三十的鞭炮聲已經在村裡,噼裡啪啦響起來了。

雖然離除夕飯還早了點,但大多數人家已經開始往鍋裡下餃子,開始先墊肚子了。

韓春雷拎起兩瓶酒兩條煙,叫上林曼麗,直接去了老支書韓佔奎家拜年。

到了韓佔奎家,嬸子正在客廳裡包著餃子。

韓佔奎則臥在客廳的沙發上,身上蓋著毯子看電視。

韓佔奎面呈老態,臉色孱弱,精神頭明顯比元旦韓春雷見他那一次,又要差上了一些。

林曼麗去給嬸子搭把手包餃子,留韓春雷跟佔奎叔單獨聊天。

韓春雷給韓佔奎遞了顆煙,韓佔奎擺擺手,笑道,“老囉,菸酒現在都不怎麼行了。這身體,垮得真厲害啊。”

“叔,你別想那麼多。”

韓春雷寬慰道:“這天寒地凍的,別說你了,就我們年輕人,都受不了。等天氣轉暖了,你身體也會跟著好起來的。”

“希望吧。”

韓佔奎裹著毯子坐了起來,說道:“過完正月,村委就要選舉了,你確定不幹這個村支書啊?”

韓春雷笑道:“叔,我真不想幹,你讓我為村裡做其他貢獻,我都二話不說,但村支書這個位置,我真坐不住。”

“唔,叔知道,柴家塢這個池塘水太淺了,留不住你這條大龍!”韓佔奎情緒低落道。

“叔,什麼叫池塘水太淺,留不住我啊?你當我王八呢?”

韓春雷打趣著,緩解了一下氣氛。

韓佔奎莞爾一樂,數落道:“你小子啊,企業都搞這麼大人了,說話還這麼不著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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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春雷說道:“企業搞再大,我不還是叔的大侄兒嘛!”

“是啊,是啊,你這麼一說,叔就想起十年前,你還是半大小子,夜裡跑來我家,啥也沒有,居然跟我談買賣,跟我向村裡借款。”

韓佔奎滿臉回憶,說著說著,眼眶有些溼潤起來:“這好像就跟昨天發生似的,歷歷在目啊,春雷啊,十年了,你長大了,能耐了,出息了。叔打心眼裡替你高興!”

韓春雷看著韓佔奎蒼老的臉龐,突然心情沉重起來,是啊,自己長大了,佔奎叔卻老了,老得不能動了。

韓佔奎也許是感受到了韓春雷的悲傷,搖搖頭,說道:“生老病死,自然規律嘛,毛主席再怎麼偉大,不也要去見馬克思嗎?所以春雷,不要悲傷。不過你得答應叔,不接這個村支書可以,但你得永遠記住,你是柴家塢的人,你有能耐了,得多想著咱柴家塢,想著柴家塢的父老鄉親!”

韓春雷點點頭,道:“叔,你放心吧,元旦那晚說的話,我一輩子都作數。一,柴家塢的春雷茶廠,不管未來如何,都不會遷移;二,每年給村裡的分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三,專門給村裡設一個春雷基金,這基金不對外,只對柴家塢的孩子和老人,孩子的教育,孤寡老人的養老,都有這個基金供著。今後春雷茶業多掙錢了,就往基金多投點,春雷茶業少掙錢了,就往基金裡少投點,但只要春雷茶業還在,這個基金就一定在! ”

“中了,中了!”

韓佔奎喜極而泣,擦拭著眼淚兒,擺手道:“我信你,信你韓春雷的人品。等正月結束選舉完,見完新的村支書,你再回深圳,成不?”

“成!”韓春雷應了一聲。

韓佔奎點點頭:“嗯,到時候你給他幾句勉勵和忠告,告訴他怎麼當好這個村支書,怎麼帶領柴家塢繼續致富奔小康。”

韓春雷謙遜道:“叔,你這話言重了,我能給什麼忠告?”

“不,你可以的。”韓佔奎認真道:“在柴家塢,你韓春雷的話絕對好使!柴家塢這些年有這幅樣子,你韓春雷要記首功。”

韓春雷擺手道:“叔,你才是咱們柴家塢最大的領路人啊,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行了,別說了,別說了!”

韓佔奎翻了翻白眼,數落道:“你這話說的一點水平都沒有,咱們柴家塢最大的領路人是黨,是國家,是政府,我就是一個黨員,一個村支書,僅此而已。你小子,亂扣高帽,都入黨兩年了,我看今後還得加強覺悟才行。”

“哈哈哈哈……”

韓春雷大笑,這會兒他看韓佔奎的身體和精神頭,明顯又好了許多。

叔侄倆坐了好大一會兒,差不多快八點了,電視裡春晚的倒計時廣告,已經開始了。

韓春雷張羅了林曼麗,離開了佔奎叔家。

夜色下,林曼麗手挽著韓春雷,走在已經裝了路燈,鋪了水泥路的村道上。

天上,煙花閃爍,已經有人在放煙火了。

一九八九的煙火,雖不及三十年後的煙火那麼花樣繁多,但在韓春雷和林曼麗看來,卻是那麼的絢爛多彩。

“春雷啊,明天大年初一,咱去趟紅旗村吧。”林曼麗挽著韓春雷的胳膊,輕聲說道。

韓春雷聽到紅旗村三個字,沉默了。

林曼麗繼續道:“我聽說阿蘭姐跟孩子今年還在紅旗村過年。他們孤兒寡母的,挺可憐的。咱們拎點東西,給孩子包個壓歲錢,去拜個年,好不好?”

“張喜祿至今還沒下落嗎?”韓春雷突然問道。

去年十一月的時候,喜豪貿易涉嫌走私、銷贓、售賣假貨等案件,被公安機關查封了。

阿豪和他手下一群馬仔陸陸續續都被抓了。

唯獨張喜祿在公安機關查封喜豪貿易那天,帶著姘頭顏鳳嬌去海上接貨,躲過了公安機會的抓捕。

但是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在深圳見過他了。

有人說,他跑路到臺灣去了

也有人說,他跑路到香港去了。

更有人說,他和姘頭顏鳳嬌被臺灣的水客,在海上沉屍了。

當然,也有人說,張喜祿帶著顏鳳嬌跑到了東北,專門和蘇聯人做生意去了。

眾說紛紜,什麼傳言都有,但自始至終,沒有人在深圳再見過他了。

他已不在深圳,但深圳那些小水客小販子的中間,還流傳著他的傳說。

但有一點,至今沒有人再見過他。

包括韓春雷、李家俊、阿燦他們這些昔日的好友。

張喜祿的變故,也許是韓春雷這一生中最大的痛吧。

韓春雷曾在午夜夢迴時自責過,如果當初不帶他去深圳,會不會現在是另外一番情況呢?

但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啊?

“嗯,你安排就好!”

韓春雷回道:“紅包多包點,曼麗。每年春節,你都替我想著點,給阿蘭和孩子送點年禮,封個壓歲包!”

“嗯,曉得了!紅包什麼的,我早就準備好了。”林曼麗微微一笑。

韓春雷捏了捏她的小手,笑道:“曼麗,有你真好。明年,我們結婚吧!”

林曼麗甜甜地點了一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明年……轉眼1990年了啊。”韓春雷突然感慨道。

林曼麗笑了笑,“是呀,轉眼,咱倆算認識十一年了吧?”

“是啊,1979年,到明年,可不就是十一年了。”

韓春雷仰望星空,煙火在天上時不時絢爛著,心中暗忖,不僅相識十一年,也是我重生十一年啊。

一九七九年的那個春天,有點懷念啊!

“春雷,你說進入九十年代後,會是一個什麼樣?”

“九十年代嗎?那時的人會比現在更美,生活會比現在更好,國家會比現在更強!”

“那我有點期待這個1990年了。”

“我也期待!進入九十年代,我們的春雷茶業,還有我們的小紅帽餐飲,將進入一個高速發展的快車道,發展之快,絕對超乎你的想象,曼麗!”

“你又知道了?”

“哈哈哈,你從認識我開始,哪一件事情不是高瞻遠矚,超前遠見的?”

“又吹牛了!不過我信……”

“哈哈哈!”

……

……

全書完

寫於2021年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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