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午飯,韓春雷沒在家裡待著。

直接騎上家裡上個月剛買的二八大槓,去了趟紅旗村。

他答應張喜祿,要給他二大爺家送五斤豬肉過去的。

張喜祿打小就沒娘,是他爹把他拉扯大的。十四歲那年,他爹大冬天喝多了酒,掉河裡淹死了。

沒了爹孃,他一個半大小子,日子當然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多虧了他二大爺仁義,在那個艱苦的歲月裡,省下口糧時不時幫襯他一把。

所以張喜祿不止一次兩次跟韓春雷講過,等他發了財,一定要給他二大爺過好日子,替他二大爺養老送終。

至於他們家別的親戚,張喜祿倒是一個也沒提過。

從深圳回來之前,張喜祿塞給韓春雷五十四塊錢。

託他四塊錢買五斤豬肉,剩下的五十塊交給二大爺存著。

韓春雷提著五斤豬肉,按照張喜祿給的地址,找到他二大爺家。

他二大爺今年五十多歲,兒女雙全,身體康健,日子過得不算好也不算差,其實也沒什麼需要張喜祿操心的。

韓春雷把張喜祿在深圳的一些情況說給了二大爺聽。

老人家聽完後,甚是老懷安慰,說這孩子小時候命苦,沒過過啥好日子。現如今遇上韓春雷,算是貴人了。

非要讓他家兒子出去買酒,要留韓春雷在他家吃晚飯。

韓春雷再三婉拒,放下豬肉和張喜祿交代的五十塊錢後,便告辭回家了。

冬天晝短,等他騎車進柴家塢時,天已經擦黑了。

到家後,把二八大槓往院裡一停,毛玉珍就問道:“你上哪去了才回來?你佔奎叔來家找你,在屋裡都等你一個多鐘頭了,說是有好事!你趕緊進屋去,媽去後面做飯。讓你佔奎叔留下吃晚飯。”

“嗯,好的。”

韓春雷進屋一看,村支書韓佔奎,正在自家堂屋坐著呢。

韓春雷:“佔奎叔,中午去了趟長河公社,讓你久等了。”

韓佔奎笑道:“不算久等,我上午去了縣裡,一直有事忙到下午才回得柴家塢。”

“我媽說,找我有事?” 韓春雷給韓佔奎散了根菸,問道。

“對,有事,還是一件好事。”

韓佔奎接過香菸,劃了根火柴點起煙來,說道:“是這樣,現在報紙上廣播裡不都說改革開放了嘛,那我尋思著,咱們柴家塢是不是得跟上形勢,也改革改革?我看人家紅旗村老早就安上電話了。所以,村裡今年也打算裝一部電話。”

“裝電話?這是好事啊!”韓春雷覺得柴家塢實在是太需要一部電話了,每次從深圳打電話過來,都要打到紅旗村,然後讓紅旗村的人跑一趟柴家塢,第二天再

往深圳打電話。

太麻煩了,有時候還不如拍一封電報來得快。

“你也覺得是好事啊?”

韓佔奎笑著點點頭,繼續說道:“但是,我去縣裡也問過幾次,安一部電話不便宜。咱們村的情況你也清楚,村部賬上確實沒啥錢。所以啊,叔今天過來找你,就是想讓你村裡做點貢獻。”

“佔奎叔你今天過來,就是讓我出錢給村裡裝電話啊?”韓春雷微微沉默了下來。

韓佔奎說道:“春雷,你是咱們柴家塢走出去,最有出息的後生,叔希望你能支援和回饋一下村裡。”

“好你個韓佔奎啊!”

毛玉珍突然從廚房出現在了堂屋,手裡拎著根大勺,怒道,“老孃剛才問你找我家春雷啥好事,你愣是不說!原來是想讓我們家春雷掏錢啊!這是你媽屁的好事兒!不掏,不掏,我們家春雷堅決不掏這錢!”

“玉珍妹子,你冷靜點。”

韓佔奎被毛玉珍突然凶神惡煞殺出來,嚇得往後一躲, 他知道毛玉珍這婆娘啥事都幹得出來。

“冷靜不了!你別打我家春雷的主意,還有,剛剛拿的那一斤白糖,還有大豐收,都給老孃退回來!”毛玉珍說著就要去拿桌上的東西。

“不是。這個跟白糖香菸是兩碼事。”

韓佔奎趕忙把桌上的東西往裡頭挪了挪,急道,“玉珍妹子,你聽我說完嘛!村裡也不白讓春雷掏錢。”

“怎麼不白掏!一個個的,盡想著從我們家春雷身上佔便宜!呸!想得美。”

“不白掏,真不白掏。”韓佔奎趕緊解釋道,“春雷在外頭做生意,總要往家裡打電話吧?你在家裡,要是有事,不也要給春雷打電話吧?”

毛玉珍呵呵一笑:“那我不會在自己家裡安一部,為啥便宜你們?”

韓佔奎陪笑道:“妹子有所不知,這電話只允許公家安裝,私人是申請不下來的,有錢也不好使。”

毛玉珍一愣。

韓佔奎繼續道:“春雷替村裡安裝電話的錢,就算是預交的電話費了。你們家什麼時候用完這些錢了,什麼時候到村部打電話,再交電話費。成不?”

“預交電話費?”毛玉珍面色稍霽,拿著大勺指著韓佔奎道,“那你說,你打算讓我我家春雷掏多少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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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紅旗村,他們的花銷。裝電話得拉電話線,總共要一千。縣裡能補貼一半,村裡能拿出一百來,所以,春雷再出四百就行了。”

“四百?你特麼來我家吃天年呢?”

毛玉珍又上頭了,怒火沖天地罵道,“韓佔奎,虧你個說得出口!四百塊錢打電話,那他娘的得打到什麼時候去?四百塊錢,我存在銀行裡,一年得多少利息?!不成!絕對不成!韓佔奎,

你去別家,別打我家主意。”

韓佔奎苦笑道:“別家吃飽肚子都費勁,哪有你家春雷有錢?”

“那也不行!”

毛玉珍放下大勺,拿起了門後的掃帚,這是準備要拿掃帚把韓佔奎給趕出門去了。

“媽!”

韓春雷怕毛玉珍下手沒個輕重,弄出事來,趕緊給拉住了。

說實話,他對掏四百塊錢幫村裡安部電話,心裡並不怎麼牴觸。

韓佔奎說得沒錯,他在深圳做生意,總要往家裡打電話。家裡收購茶葉的各種事情,有時候也需要給他打電話。

幾次茶葉生意做下來,手上有錢了之後,他也想過給自己家裡安部電話。

但是託人問了才知道,

這個年月,因為國家技術力量薄弱,線路十分有限,電話完全是稀缺資源。通常都是公家單位才給安裝電話,至於私人,除非是一定級別的,不然再有錢電信局也不給安電話。

所以別說他家裡安電話了,就是他在深圳的辦事處,想安電話都不可能。

李家俊的廣源茶樓是掛靠在街道,透過街道辦走了申報手續,才勉強有安裝電話的資格。儘管如此,他也是求爺爺告奶奶的弄了大半年,才安上了這部電話。

他現在特別能理解,那些私營公司為什麼要掛靠到國營單位來,如果不是掛靠企業,很難做大,連裝個電話都難如登天。

現在,既然有了給村裡安裝電話的機會,他簡直求之不得。其實就算今天韓佔奎不上門來說,他原本也準備趁著過年這會兒,跟韓佔奎打聽打聽安電話的事。

更何況,四百塊不白花,還能抵電話費呢。

不過老媽不懂這些,心疼錢,怕是不好做通思想工作。

他想了想後,看向韓佔奎,說道:“佔奎叔,我是柴家塢人,能為村裡做點貢獻,我覺得這是光榮的事情。但是,這畢竟是四百塊錢,不是四塊六塊的,這不是一筆小錢!我媽剛才說的也沒錯,這要是用來抵扣電話費,得扣到啥時候?所以我想啊,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這四百塊鈔票呢?我出!但是村裡呢,也能不能想想法子,從其他方面,給我們家來點象徵性的補償?”

韓春雷一邊說著,一邊朝韓佔奎使了使眼色。

韓佔奎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韓春雷是擔心毛玉珍這關不好過啊。

但是,補償……

他苦笑一聲,說道:“春雷,要是村裡能有啥值錢的東西拿來補償你,也不至於跟你開口,打你個人的主意啊。這象徵性的補償,我想想……”

他看著韓春雷年輕稚嫩的模樣,忽地,眼前頓時一亮,急忙問道:“春雷,你寫過入黨申請書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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