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總會停下,累了總要停歇。

一些事情,想得多了,就好像已經想完了,沒有什麼可想的了。

沒有風雨的二花城,比之前冷,沒有冰雪存在,卻有著徹骨的寒,直接寒在人的心底。

付笑來了,帶著小花。

身為付家家主,從付偉翔那裡得知事情的經過,哪怕再怎麼神傷,也必須有所表示,必須到這並不特別願意踏足的遺棄之地來。

風和雨,他看在眼中,清楚地知道,將有事情發生,而且不會是小時。

本來事情發展得好好的,哪知道出了這麼一件事,這叫個什麼事?

瞪著付偉翔,恨鐵不成鋼!

邱末也來了,作為邱家和木易接觸的人,出了事情之後,不得不來遺棄之地一趟。

有些關心在其中,更多的,還是為邱家考慮。

木易又落到二柱身邊,看著床上躺著的枯瘦身影,還有流到床上的乾枯了的黑色的血。

時間輕輕悄悄的。

“把他葬了。”木易說道。

聲音很輕,也很無力,似乎……他已經不想做什麼了。

“我該死!”羅春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紅色的掌印很快顯現出來,“如果我多注意一些,就不會出現這種事情了!”

這句話說出來,付偉翔面如土色,連話都不想說了。

真正該注意的人是他,是他看著二柱出事的,如果他能夠注意一些,根本就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

說到底,還是他的錯,不應該看戲。

但是到了關乎自己性命的時候,付偉翔選擇了沉默,什麼都不說,不敢說。

木易聽著羅春的話,輕聲說道:“把他葬了。”

重複的話語,多了一些平靜,還有許多疲憊,真的不想再說話了。

還有沒說話的人,比如小花。她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在崩裂,更像是世界在崩毀,還沒有從喜悅中回過神,就遭遇最大的哀痛。

她的身上一直揣著糕點,是她覺得最好吃的,等著帶回來,給二柱也嚐嚐。

可是,沒有機會了。

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她說不出話,連動作都沒有,無神的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

她站著,呆呆的。

小山和大山還跪在地上,早已經被打殘。

打殘小山和大山的,不是別人,而是小山的父親和大山的雙親。

他們想著以這樣的方式來博取同情,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也想讓二人活下來。

畢竟,活著,才有希望,活著的人,才是希望。

“給我一個不殺你們的理由。”木易看著小山和大山,特別平靜,也特別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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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問小山和大山,但是,他沒有讓他們說話,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他用氣勢壓著,讓他們說不出話來。

“他們可以給你做牛做馬,你就饒他們一命吧,求你了!”小山的父親看見情況不對,立即跪下,替小山說話。

木易看著小山的父親,一個比小山瘦弱太多的男子,應該是中年人,卻多了一絲老態。

在遺棄之地,年輕就顯老態,是太正常不過的了。

活著,便是很不容易。

“他們有什麼用?”木易面帶微笑,“你可以說說,他們有哪裡值得?”

“可是,可是……”小山的父親開口,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們是兩個人,兩條命。”木易多了一些興趣,沒來由的興趣,“活著,才有價值,對吧?”

小山的父親狠狠點頭,在場的人,也在木易的注視下點頭。

木易露出滿意的神采,繼續說道:“可是,他們犯錯了不是?”稍稍停頓,看著小山的父親,“他們不應該把別人的性命當做兒戲。”

沒有誰附和,沒有誰反駁,沒有誰認同……

事實,便是事實。

“把別人的性命當做兒戲,和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不是一樣的嗎?”木易笑了,笑得很開心。

別人的性命,那是別人的,只要不是自己的,就不重要。

這是很現實的,是誰都會這樣想的,只是不會說而已。

自己和別人相比較,肯定是別人不重要。

關乎自己的利益,還留著別人做什麼呢?殺了不就好了?自己開心就好,哪裡管別人呢?

所以,那就殺了。

小山和大山死了。

木易不想給他們折磨,因為死亡就是最好的歸宿。

在這遺棄之地,活著就是受罪,死亡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有些人接受不了現實,暈倒了。

還有的人目露兇光,似乎要暴起,將木易殺死。

也還有人沉默,對此事的沉默,對木易行為的沉默,對這世界以及命運的沉默。

強者,是有特權的,比如說殺人。

木易殺了人。

小山和大山聯合起來殺了二柱。

木易把小山和大山殺了。

“給你們機會,可以想盡一切方式來殺我。”木易對小山的父親以及大山的父親微笑,“做了事,就要承擔後果,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你們說呢?”

承擔後果,這是做了事應該有的結果,是不可避免的。

殺人者,人恆殺之。

木易殺了小山和大山,就不怕二人的父親來殺自己,也懶得斬草除根。

對於死去的人,無論錯或是沒錯,就都過去了。

就讓一切隨風而去。

只是風冷,冷了許多人的身體和心靈。

除了暈過去的大山的母親,小山的父親和大山的父親則是知道不如木易,沒有暴起。

給了他們機會,是否珍惜,那就不是木易能管的了。

他只是自己,只會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想事情,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活著,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自己的心,就可以了。

只是可憐了二柱,就這樣失去了性命。

生命是脆弱的,以前的木易是這樣認為的,現在也一樣。

他糾結過是否殺小山和大山,但結果是殺,和最開始的憤怒一樣,把事情的始作俑者解決。

沒有什麼對或是錯,也不需要給小山和大山機會。

也不用再給任何人機會。

因為,沒有人給自己機會。

二柱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人,但二柱是自己身邊的人,曾經呆在自己身邊,也和自己的生命有過交集。

木易也不是為二柱報仇,也不想知道有什麼樣的過往,只是心中不爽。

他的不爽,來自於不受自己控制的生命,是頻發的意外……他只是不爽於命運不控制在自己手裡,意外總是比意識率先來臨。

所以,小山和大山得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不留任何意外的木易也刻意留下意外,給別人活路的同時,也給別人痛苦。

似乎只要這樣,裝作無情,才能讓身邊的人活得好一些。

可是這留著意外,就是對身邊人的最不重視。

“二花城,我交給你們。”木易看向付笑,又看向邱末,“什麼因果,都加在我身上。”說著這些,忽然笑了起來,“已經有了太多因果,再多一些,似乎也沒什麼。”

經歷得事情多了,也和掌控一天的雲染天有過戰鬥,不知不覺,思想格局提升了,不再有當初的那種畏畏縮縮。

其實是在乎的東西變少了,和最開始的時候一樣,沒什麼在乎的。

什麼都不在意了,沒什麼東西值得在意了,又還有什麼值得畏縮的呢?已經沒有必要了啊!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需要再顧忌。

邱末發覺木易變了,說不出哪裡變了,但有這樣的感覺,一種難以琢磨卻又特別清晰的感覺。

好像之前的木易並不真實,到了現在,才真實起來。

似乎,是什麼改變了。

且是看吧。

邱末內心笑過,不再多想,好好活著,就已經很不錯了。

“該怎麼做,應該不需要我教你們吧?”木易看著付笑,知道付笑應該是實權人物,“我不會給你承諾什麼,但是,如果不做好,你可以想象結果。”

這不是懷著什麼心思說的,就是很平常的想法,也沒有想過要做什麼。

但是,如果真的沒有做好,那就真的要做什麼,可能那時候做的事情,連自己也想不到。

付笑忽然有些悔恨,自己怎麼就招惹了木易這樣的人?

木易這樣說,完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和自己比起來,有著整個付家在背後,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不平等條約。

可形勢就是如此,形勢就是如此啊!

在之前的風雨裡,付笑確定,自己不敵木易,就是付家的太上長老,一樣不如木易……

所以,得照做了。

至於什麼因果不因果的,真的參與到改造二花城中來,能夠逃出因果迴圈?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好不好?

哪怕有很多想法,付笑還是點頭:“我盡力。”

木易沒有再說什麼,示意羅春去做事,把二柱葬了。

二花城的葬禮,只是在樹邊挖一個坑,把人埋進去,在坑旁刻下特殊的時間符號。

樹會收集人的魂靈,會把死去的人吸收到樹中,死去的人,會是活著的樹。

人吃樹的果實活著,死了之後,就成為樹的肥料。

很簡單的因果迴圈,很無情的自然之道。

木易出現在最初時候的樹上,在那樹枝上邊,而樹的那邊,視線剛好能夠觸及的地方,就是二柱的埋身之地。

像是命運的註定,似乎是最平常的,也是最可笑的事實。

“你知道你會死嗎?”木易想說給二柱聽,但知道二柱聽不到了,撫著二柱用過的斧頭自嘲,“來到九天,就沒覺得遇到什麼好事。”

“你遇到我,就註定悲劇,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只是沒有想到,這結果來得這麼早。”

“我應該早點和你說的,但是……沒什麼好但是的了。”

“我聽木木說過,這世間存在假的輪迴,你和我在一起這麼些時間,身上也可能有我的烙印吧。”

“只是這麼期望了,我不抱什麼希望。”

“如果有輪迴,哪怕是假的,我會許你一世太平。”

“如果你想變強,我……前邊為你護道。”

“可笑嗎?是很可笑,可是,就這樣了。”

這不算是承諾,因為木易不喜歡承諾什麼,可這也算是承諾,對於死去的人的可笑的承諾,可能的希望很渺茫。

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但就是這樣想,心裡才會痛快一些。

人的一生,不就是想讓自己活得痛快一些麼?

說服了自己的心,木易看著不高卻不低的樹枝,想著二柱當初是怎麼把自己拖回去的。

似乎,沒有什麼路啊!

……

……

命運,從來不會給任何人機會。

但是,命運從來不會剝奪任何人的機會。

很多人說命運是公平的,可命運真的是公平的,因為它一直不曾出面,不曾插手任何事情。

再遇到天神殺的殺手時,木易沒有客氣,哪怕拉扯自己身體很痛,亦把殺手打了出來,使其停在現實世界中。

“今天,我的心情不好,所以,你可以死了。”木易說著特別平靜的話,宣判了殺手的死亡。

在殺手死去的時候,有一道黑色的光芒出現在木易眼中。

看到了,但不代表要做什麼,期待,同時也不期待發生什麼,只是靜待事情的發展。

真的,他已經沒有了什麼顧忌,再也不會有什麼顧忌。

斧頭沾染了血液,是木易刻意做的,讓破舊的斧頭沾染了殺手的血液,殷紅的血液並未給斧頭帶去什麼特別的東西。

只有木易稍微舒服一些,不確定是好或是壞的舒服。

做了想做的事情的木易,又到了樹妖所在的地方,也是遺棄之地的盡頭,他所認為的盡頭。

“你放下了一切。”木易對著眾多樹木說道,“我放下了一切,才發現,其實什麼都沒有放下。”

“其實吧,已經沒有什麼放下或是不放下的,人活一輩子,為的是什麼?”

“應該是為了什麼,也應該是不為什麼了吧。”

“誰知道呢?”

不管誰知道或是誰不知道,木易自認自己是不知道的。

和曾經一樣,既然是不知道的事情,又何必去想?想多了又有什麼意義呢?不如不想。

所以,就不想嘍。

“你會出來的吧。”木易輕聲說道。

等了一些時間,沒有誰出來。既然沒有誰出來,那就不需要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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