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十九
那親隨冷笑了一聲:“太妃娘娘不是聽不懂, 恐怕是貴人多忘。”
他頓了頓:“也對,都是一年前的了。不過太妃娘娘忘記也無妨,小的可提醒貴人, 昭應縣那場大火,總該記得吧?”
阮月微一張臉白得發灰, 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 她甚至顧不上擦。
趙長白不等她回答, 環顧了一下四周道:“庭不是的地方, 為免隔牆有耳, 還請娘娘移步廂房。”
換了平,阮月微是不可能跟這樣一個奴僕共處一室的, 但她心裡發虛, 來不及多想, 便跟著那奴僕進了廂房。
房帷幔低垂,光線昏暗, 只能勉強分辨出對面人的輪廓。
“太妃娘娘請坐。”趙長白殷勤地拂了拂坐榻上的灰。
阮月微哪有心坐, 站在原地道:“到底要什麼?”
趙長白道:“方才到哪裡了?對了, 昭應大火……”
阮月微立即打斷他:“我不知道什麼昭應, 什麼大火,趙清暉人呢?”
趙長白道:“咦,太妃娘娘難道沒聽過齊王有個侍妾死在昭應山一場大火裡?”
阮月微已亂了方寸,腦裡亂成了一團,有氣無力地反駁道:“聽過又如何?這件許多人都聽了, 不止我一個……”
“小的聽那侍妾生得與太妃娘娘有幾分相似,因此惹了娘娘不快,”他眯縫著眼道,“因此娘娘才找了我們家, 要將她除掉,這才趁著齊王殿下出征,找了一群閒,將那小娘綁了去……”
“休得胡言,”阮月微打斷他道,“我不曾叫趙清暉去害人,是他看不慣那女,與我有何干係……”
“我們可不是這麼的,”趙長白道,“他得白白,做這些都是為了太妃娘娘,先還請示過太妃娘娘,就是秋獮那回,們共乘一馬回行宮,們不是一拍即合嗎?太妃娘娘敢半也不知情?”
阮月微未料趙清暉竟將這些都告訴了一個下人,頓時如墜冰窟,捂著心口道:“我勸過他,是他一意孤行,我沒叫他害人,他只是把人送出京城,他會給她找個好人家,讓她做個富家繼室豪門貴妾,比給齊王做外宅強……”
趙長白冷笑道:“這太妃娘娘信麼?娘娘與我們是親親的表姊弟,難道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就不知道那小娘落到他手裡會有什麼下場?”
阮月微囁嚅道:“我哪裡知道他陰狠歹毒,他怎麼我便怎麼信,他究竟在何處?”
趙長白道:“他打算殺我滅口,可惜叫我先知道了,反倒被我設計綁了去。”
阮月微大駭:“待如何?”
趙長白道:“不管怎麼僕一場,就這麼殺了他總有些不落忍,若是太妃娘娘肯仗義疏財,幫我逃到關外去,我便將他放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是我為,只道是被朱二郎的同夥捉了勒索錢財。”
阮月微垂著頭,遲疑半晌道:“若是我不幫呢?”
趙長白道:“他是娘娘的表弟,想必娘娘不會袖手旁觀的……”
他頓了頓,眼忽閃過狡黠的光:“不過雖是親眷,他手上到底握著娘娘的把柄,我們家的為人……娘娘想必也是略有知,他待娘娘一片痴心真是天地可鑑,不過痴心過了,不免有些瘋魔,娘娘不知道,他滿屋都是娘娘的畫像,對著畫像傾訴衷腸,聊慰相之苦,可畫像終究不是真人,要是哪天他覺著不夠,手裡又恰好抓著娘娘的把柄,猜他會不會……”
阮月微順著他的一想,不禁毛骨悚,胳膊上起了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咽了口唾沫,輕聲道:“我不懂的意……”
“小的是,”趙長白上前一步,“若是娘娘肯多賞賜些財帛,小的便替娘娘除去這後顧之憂。”
阮月微知他的意,可當真聽他出來,還是駭得整個人都戰慄起來,她捂住耳朵,搖著頭,眼淚如斷線的珠滾滾而落:“不,不……那怎麼成……”
趙長白冷笑道:“小的知道娘娘是個大善人,那這麼吧,小的不殺他,替他找戶好人家,讓他給無二無女的富家翁當個乾兒如何?”
阮月微自聽得出他裡的嘲諷之意,漲紅了臉,訥訥的不出來。
趙長白道:“小的不便久留,太妃娘娘儘快給個準,是要放還是要除……”
阮月微心膽俱裂,只知道搖著頭恍惚道:“我……我……我不知道……”
趙長白道:“這麼,太妃娘娘是捨不得表弟,寧願自己多擔待些?那就是要放了,小的這就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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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月微心頭猛地一跳:“等等,我沒……”
她使勁咬著嘴唇,把下唇咬出了一條白痕,趙清暉這人自小便有些瘋病,心狠手辣,聽對下人動輒打罵,還折磨人為樂,打殺虐死的下人不在少數,這在高門之間算是盡人皆知的秘密。
他拿捏著自己的把柄,若是有朝一想對她起了別的心……
阮月微連想一想都覺心驚肉跳。
眼下有個現成的機會……
她心亂如麻,揉了揉額頭,想把緒清楚,可是越想心越亂,腦海只有一個念頭,擺脫他,擺脫他,只要他死了,這件便一同埋進土裡。
那奴僕綁了自家人,斷沒有放他活命的道,他這麼,無非也就是想多訛些財帛罷了。
只要是求財,他便不會將她的秘密洩露出去。
阮月微下定了決心,反倒不似方才那般慌亂了,抬起眼看向趙長白:“能保證不會有別人知道?”
趙長白道:“太妃娘娘不用多慮,小的也惜命,將此出去有什麼好處呢?小的往關外一逃,這輩都不會回長安,能礙著娘娘什麼?”
阮月微心下盤算了一番,就算有後患,要除掉一個奴僕也不是什麼難。
想起趙清暉終究是為她丟了性命,她眼又湧出淚來:“早知會如此,我便該勸住他……”
趙長白道:“娘娘心善。”
阮月微道:“我多與些錢,給他買一副……”
她哽咽了一聲。
趙長白道:“娘娘放心,終究僕一場,我給他買副好棺木,給他找塊好地方,好好收葬他。”
頓了頓道:“奴是混在雜役裡悄悄進來的,此地不能久留,小的這便告退了,太妃娘娘將眼淚揩揩吧,別叫人看出來。”
罷作個揖,便貓兒一樣溜了出去。
待那長隨走後,阮月微在廂房怔怔地坐了一會兒,又流了一回眼淚,用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淚痕,回到正房,在床上躺了片刻,這才叫兩個婢女進來伺候。
疏竹和映蘭見到她的模樣唬了一跳:“娘怎麼了?”
阮月微道:“無妨,飲了酒心裡有些難受,沒忍住。”
她眼淚多,沒也要傷春悲秋哭一場,兩個婢女倒也沒放在心上,解安慰了兩句,又打了水來與她梳洗,替她重新梳了髮髻上了妝,扶著她出了修篁館。
院門從外面“砰”一聲闔上。
一陣風吹過,西廂門口的湘簾“唰唰”作響。
一架王喬登仙彩畫木屏風背後,桓煊坐在榻上,身邊站著關六,他們面前的地上,一人手腳被縛在一起,嘴裡用髒布堵著,發不出半聲音,正是趙清暉。
他那張尖刻的臉上已經被涕淚糊滿,連面目都辨不清了。
桓煊面無表情地對關六道:“戲演完了,把趙請回去吧。”
聲音又冷又空洞,像是冰冷的暗流淌過幽暗的山穴。
關六郎道了聲是,用麻袋將趙清輝套起來,塞回竹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