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五十五
大主他終於有了點活氣, 一顆七八下的心總算放回肚裡,突然遭逢這種變故,有個仇人可以恨著總好過無處宣洩。
想了想道:“你回來後還粒米未進吧?跟我回府, 換身衣裳,用兩塊糕餅, 然後去宮裡向阿耶請罪。阿耶因為虎符的事很不高興, 你可不能再惹他了……”
桓煊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是誰做的?”
大主道:“從宮裡出來我再同你仔細分說。”
桓煊收回目光:“阿姊不願說就算了, 我自己去查。”
說罷又要走。
大主急忙拉住他衣袖:“阿姊可以告訴你, 但你答應我, 切不可輕舉妄動。”
桓煊雖然麻木得如同行屍走肉,頭腦出奇冷靜清明, 他長姊色凝, 便知背後之人不好對付,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
大主觀他色不似作偽,這才蹙了蹙眉道:“是武安世趙清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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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道:“不過並不能十分確定, 我部下查到, 曾有人看到他的親隨和朱二郎過面, 事發後不久, 那個親隨就暴斃亡。你和武安府似乎沒什麼過節吧……”
莫非是同為武將的武安忌憚他?可即便如此,為什麼要對一個外室下手?
就連這做長姊的,都是到今日到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才知道鹿隨隨的死對他有這麼大的影響。
桓煊默不作聲,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尖瘦蒼白, 略帶病容的臉,趙清暉的臉。
他的手暗暗攥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血從指縫間流出來, 滴落到地。
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張海棠花般嬌豔又柔媚的臉。
海棠樹在夜風中簌簌作響,那譏誚的笑聲更響了。
趙清暉對阮月微的情愫他是知道的,他對鹿隨隨下手,自然也是因為阮月微。
那病秧本就是個瘋,或許就因為那張有幾分相似的臉,恨了鹿隨隨,趁著他出征淮西便對下手。
他將鹿隨隨當作阮月微的替身,便有人看不慣這個替身,要將除之後快。
桓煊不由想起秋獮那日,他救下阮月微之後,送回行宮的路遇趙清暉——有十幾裡路,他們是共乘回行宮的。
他們一路說了什麼?趙清暉對隨隨下手,是不是因為阮月微說了什麼?
他要對隨隨下手,阮月微知情嗎?
他從心底深處生出陰寒,像錐一樣刺入骨縫,讓他渾身的骨頭都隱隱作痛起來。
大主看出他色有異,忙道:“怎麼了?可是想到了什麼?”
桓煊只覺那股徹骨的寒意在身體中亂竄,他連齒關都始打顫:“是因為阮月微。”
大主愕然地張了張嘴,不解道:“與有什麼關係?”
也依稀聽說過趙世對他那有長安第一美人之稱的表姊頗有戀慕之情,但京都高門中愛慕阮月微的人多了去了,趙清暉在其中都排不號,是以只是盯著武安府與齊王的恩怨,半點也沒往這面想。
一個正常人也實在難以揣度瘋的心思:“不過是生得有幾分相似,為何要置於死地?”
桓煊冷冷道:“瘋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大主無法反駁,微微頷首:“也對。”
看著弟弟的臉龐,他的眼不複方才的空洞,像凌厲的刀鋒,彷彿要世的一切都割成碎片,包括他自己。
大主有心驚:“你知道了是什麼人害,打算怎麼辦?”
桓煊沒說話,但他的眼明白無誤地告訴了答案。
大主心頭一跳,抓住他的胳膊:“武安府不是沒根基的人家,趙清暉又是武安夫婦獨,你要拿他問罪,恐怕……”
頓了頓道:“我也很喜歡鹿娘,何況還救過你的性命,可是你也知道的身份畢竟……別說京兆府和刑部敢不敢接這案,就算是阿耶也會勸你退一步。”
桓煊掀了掀眼皮:“我不要治他的罪,我只要他的命。”
他臉色平靜,甚至有幾分氣定閒,彷彿趙清暉的命經捏在他手中了。
大主大駭:“三郎,你別做什麼傻事。”
不由懊惱:“早知如此,就不告訴你了。”
桓煊道:“阿姊放心,我不會自己搭,隨隨回來,我們還要好好過日。”
大主一怔,帶了哭腔道:“三郎,你別說瘋話嚇阿姊……真的經沒了,不會再回來了……”
他真的瘋了嗎?或許吧,但他經不在意了。
桓煊輕輕搖了搖頭:“答應過我回來的。那具屍首不是。”
頓了頓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你們都沒懷疑過麼?那兩具屍首被發現時被火燒得面目全非,為什麼那人留下了證明身份的簪釵,要燒燬的面目讓人辨認不出來?只有一個原因,那屍身不是。”
他言之鑿鑿,條分明,似乎連自己也被說服了,眼中閃動著希望的光芒。
大主不禁動容。
這所謂的“疑點”也曾考慮過,但有什麼人會找兩具屍體冒充鹿隨隨主僕倆,何況要將箭傷都偽造得一樣,連仵作都看不出端倪,這得是什麼人所為?這麼大費周章,又有什麼好處?他們若是要擄走鹿隨隨,大可以直接擄走,不留屍體。
但不忍心用冷言冷語澆熄他眼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抿了抿唇,終究沒有反駁他。
桓煊方才的模樣嚇到了,從來沒有過他這樣,也沒有過任何人這樣。
想了想道:“阿姊知道你想替報仇,但趙清暉不是閒可以動的,武安夫婦就這一個兒,你要對他下手,便是武安府得罪死了。你得勝歸來,正是容易招惹是非的時候……”
桓煊一哂:“他們生養出這樣的東西,難道還想善終?”
大主心頭一凜,顫聲道:“三郎……”
桓煊道:“我說過,瘋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他瞬間收了笑,眼如刀:“阿姊若是想攔著我,不如現在就去宮裡請阿耶將我賜死,只要我活著一日,便要趙清暉家破人亡。”
大主越發懊惱不該在這時候真相告訴他。
桓煊接著道:“阿姊若肯袖手旁觀,弟弟感激不盡。”
大主嘆了口氣道:“若真是趙清暉所為,他是死有餘辜,我即便幫不你,也不能攔著你報仇,你凡事小心。”
“我知道。”桓煊道,說著向前走去。
大主追去:“你去哪裡?”
桓煊面無表情道:“回去沐浴更衣,然後入宮向陛下請罪。”
只要是害了的人,一個都別想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