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雨飄零

秋意漸濃,黃葉卷地,昏暗的天空下,錦衣衛的緹騎四處出動,奉命抓捕以工部尚書張鳳翔為首的貪腐官員。

一時間,京城風聲鶴唳,兵部、戶部、工部的官員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大明武備不修,貪腐橫行,這也不是一年二年的事情了。

多年來,兵部、戶部、工部三個衙門的官員,早已組成一個長期合作的作案團伙。

他們圍繞著武器裝備,在各自負責的領域內,相互勾結,蠶食著大明國有資產。

現在崇禎皇帝下令嚴查此事,主要的審訊調查由東廠來完成,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負責派人抓捕。

這個蓋子一掀開,肯定會牽扯涉及到朝堂大量的官員。

夜色暮暮,東長安街上,大明朝臣大多居住在這裡。

此刻,錦衣衛高舉著火把,正在捉拿涉案官員。

悽慘的哭喊聲傳入刑部尚書鄭三俊的耳裡,他孤坐書房內,神態俱是糾結。

鄰府是兵部職方司郎中餘大成,他的姻親,如今也遭到波及。

自己的親家身上有沒有屎,作為刑部尚書,他自然知道。

書房內,梨花木的書案上,鎏金三腳青銅圓球香鼎焚著檀香,淡白輕煙幽幽不絕,靜靜地沒入鄭三俊的鼻息深處。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緊蹙的眉端緩緩鬆開,他決定了,明天一定要找皇上說清楚。

沒有這樣玩的。

自從皇上重開廠衛,刑部就如同虛設,再也沒他什麼事。

這樣下去,國家法度還要不要了?

禮部尚書張四知、工部尚書張鳳翔,不經三司會審就捉拿下獄,並私自定罪。

尤其是這次,錦衣衛透過幾個下級官員的指控,就敢說順藤摸瓜找到了大小官員六十餘人的貪腐證據。

鄭三俊閉著眼睛都可以想象,繼續追查下去,牽扯出來的人只有更多。

皇上還想不想讓朝廷正常運轉了?

這一刻,鄭三俊堅定了決心。

次日午後,雖有豔陽高掛,天氣卻並未見暖,還是一日冷似一日。

鄭三俊雖然早起,但還是尊重崇禎皇帝個人的作息習慣,一直等到午後來到乾清宮求見。

當然,你如果非要早去,也是見不到崇禎皇帝的。

這一點,朝中高管們都知道。

“讓他稍後片刻,朕和首輔正在商談要事。”

殿內一片寂靜,碧玉燻香爐裡的那一抹淡淡的龍涎香,瀰漫在空氣裡,若嫋煙,若輕絮,瀰漫殿內深處。

南窗下一左一右的烏木雕花椅上,崇禎皇帝和溫奸相相對而坐於軟墊之上,老王隨侍一旁。

隔著檀木棋盤,黑子、白子十九路縱橫交錯,正對奕。黑子白子上下起落間,如同六合幻滅。

從棋盤上看,黑子明顯要略勝一大籌,重重包圍著白子,白子根本就是進退兩難。

崇禎皇帝捏著圓潤潔白的棋子,顰眉思考著,爾後雷霆般落下,想隔斷白子的後路。

溫奸相唇角帶笑,對於那白子毫不在意,只是在遠遠一處落下黑子子,另起爐灶。

魚於熊掌不能兼得,有舍,才有得。

崇禎皇帝薄唇一抿,搖搖頭唇角便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自己這白子已是陷入了死局。

除了見識,朕和這些頂尖的人精,真是沒有任何優勢啊!

“溫愛卿棋藝不俗,朕相差甚遠,下次要讓五子才可以!”

崇禎皇帝拍拍手,大大方方的說道。

溫奸相再厲害,不也還是自己的馬仔?

“皇上棋藝進步神速,老臣應對也頗為吃力。”

溫奸相拱拱手,臉上蓮花朵朵,滿嘴恭維。

崇禎皇帝手指點點這老貨,笑笑並不言語。

這傢伙,難為他了,一大把年紀了,嘴巴卻如此甜?

怎麼讓朕高興怎麼說,不容易啊!

“皇上和鄭尚書商談國事,那老臣先告退了。”

溫奸相從錦墩站起來,弓著腰說道。

“也好!朝堂上補缺的官員愛卿要多費心,首選專才,然後才是聽話。”

崇禎皇帝這話說得很直白。

“謹遵聖諭!”

溫奸相應答完畢,轉身離去,只是腰身挺得很直。

片刻過後,小黃門領著鄭三俊進殿。

行完禮後,鄭三俊俯身莊重說道:“皇上,朝堂自有朝堂法度,臣懇請由三司負責審理此次大案?”

“廠衛既然已經插手,就不必勞煩三司了!”

崇禎皇帝回答得很乾脆,很利落。

開什麼玩笑,如果交給三司,崇禎皇帝可以保證,時間沒有一兩年,這些人絕對還在牽扯。

而且,許多人也休想定罪,當場無罪釋放都有可能。

“皇上,他們中或許有人貪腐,可罪不至死。

希望皇上仁義為懷,勿讓廠衛毆打拷問,個別官員若是貪腐較少,不妨寬大處理?”

皇上很堅決,鄭三俊輕嘆一聲,轉而為這些人求情起來。

“這些混賬東西,豈可輕縱?

輕縱了他們,別的大臣照此辦理,軍餉說截留就截留,物資說貪汙就貪汙,朕如何處置?”

崇禎皇帝漲紅了臉,勃然作色怒喝。

其實,這個鄭三俊他早就不滿意許久了,只是沒有理由罷了。

此人歷任禮部郎中、戶部尚書、吏部尚書、刑部尚書,可以說是崇禎年間重臣,人稱鄭天官。

同時,他也東林黨大佬之一。

可這傢伙屁事不幹,一生就是在做好人。

萬曆的時候,稅使四出,蕪湖始設關,歲徵稅六七萬。

泰昌的時候停止了,於是收入不夠用了。

科臣解學龍請增天下關稅,南京宣課司也增二萬。

應該說,對比萬曆,已經減少非常多了。

可他用一句民苦矣,請求罷徵,並遂為永制。

於是,自此拉開江南不徵收商稅的序幕。

還有,他在刑部尚書期間,東林黨一旦被打入刑部大牢,那跟到別人家做客是沒有什麼區別的。

其他黨派,也是能關照就關照一些。

總而言之,他無論做什麼本職工作,都是為了博取名聲。

後來,本尊吊死後,他跑進深山老林,自號巢雲老人,懺悔了十餘年方才病死。

問題是,你他娘的原先在位置上就不能多做些於國有益的事情嗎?

其實,像他這樣的人,朝堂上有不少。

說起來,崇禎年間也真有些朝臣是一窮二白,兩袖清風的,例如眼前這位。

可如果你要以為這些老頑固都是一心為民為國的忠臣,那只能說明你是政治小白。

事實上,即使是兩袖清風的忠臣,為了往上爬,為了名聲,也沒少給崇禎皇帝使絆子。

他們為了成就千古流芳的美譽,不貪汙、不受賄,在大明的名利場裡,這群人只為名,不為利。

但卻唯獨不會做事!

聽其言觀其行,一個官員做了什麼實事,這才是衡量官員好壞的標準。

“皇爺說的極是!

從尚書到侍郎,從郎中到主事,皆上下其手串聯欺君,豈可輕饒?”

老王是負責此案之人,個中內情最為清楚,那些官員貪腐的情況令他瞠目結舌,大呼該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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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這個老實人,也站出來說道。

“王公公,這恐怕有些過了吧?

有些官員充其量只是脅從而已。

再說了,皇上的新政還要靠他們。緝拿人數太多,懲處過重,必容易引起京師官場震動,人心自危。

微臣以為,眼下不能大辦這個案子,否則大家還怎麼給皇上辦事?”

鄭三俊緊鎖著眉頭,憂心忡忡說道。

“這正是整頓吏治的好時機,與朕澄清吏治的宗旨正好相符。

用貪官汙吏管理國家大事能有好結果麼?

朕不愁有缺而無官可補。

昔日太祖殺貪官如割草,天下無缺官之州縣。京城有的是候選官,盡可補缺。

不殺光這些貪官汙吏,不能大振天威,不足以肅清吏治。”

崇禎皇帝心裡冷笑,用茶盞小心地撥弄茶葉,輕描淡寫的說道。

又是這一套,怎麼就沒有新鮮一點的。

鄭三俊總算是見識到了崇禎皇帝的酷烈,無可奈何的咽了一口唾液,滿臉蕭索的說道:

“皇上,微臣垂垂老矣,不堪重用,想向皇上請辭致仕,回鄉安度晚年。”

“愛卿回去休息一段時間也好。”

崇禎皇帝點點頭,把茶碗擱在案几上,扭頭對內堂太監高時明吩咐,“賞賜鄭愛卿紋銀三千兩,綢緞五匹,美玉……”

皇上這是連臉面都不要了,居然連假意挽留都省略,唉……

聽著崇禎皇帝一連串的賞賜,鄭三俊搖頭苦笑,心中悲苦。

PS:感謝書友貝貝殼殼、書友0170711164441打賞,銘感盛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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