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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祥雲自蒼山雲海之巔席湧而下,白鶴開道,靈鳥送鳴, 雲巔立了一抹銀白的身影。

那道身影後還有四名長老, 五十位弟子,蒼色錦袍背後是清一色的雙魚圖, 中間繡有一字“臨”。

立於最前端的那人半隱在繚繞的雲霧間看不分明,只覺似覆雪的蒼山一般巍峨高遠,自千里外傾臨,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膜拜。

“快看,是臨遠仙宗的人!”

“站在最前面的莫不是懷妄仙尊?”

“這般仙人之姿,除了懷妄仙尊還有誰!”

高空之下的鷺棲城中, 不管是凡人還是修士,此刻全都抬頭望向雲際, 心中生出本能的拜服與嚮往。

兼竹戴了頂帷帽站在人群中, 四周喧雜的議論還在繼續:

“臨遠宗是要迎接誰, 連仙尊都出山了。”

“可能是什麼重要人物。”

“莫不是仙尊的道侶?”

兼竹, “……”是個屁。

不等眾人議論下去, 天邊驀地響起一聲渾厚悠長的鍾磬音。兩匹白鹿引著一駕檀木車輿由遠及近, 片刻便停在了臨遠宗一行人前方。

車簾掀開, 雙方各行一禮, 接著一行人同往臨遠宗而去。

不過一息他們便消失在了天際,由懷妄仙尊出山而引出的彩雲卻懸在鷺棲城上空久久未散。

“仙人啊,仙人……”城中凡人朝著臨遠宗的方向拜了拜,生意人又轉頭回了店裡招呼客人。過兩日正好是臨遠宗舉辦的弟子大選,鷺棲城這幾天遊人如織,熱鬧非凡。

兼竹收回目光找了家小茶攤坐下, 熱情的小二拿著選單過來招呼,他這會兒沒什麼胃口,只要了一壺清茶。

小二瞬間冷臉,帕子往肩上一搭,轉身去了灶臺。不出片刻茶水端上來,茶杯“咚”地一聲擱在桌上,灑出幾滴熱水。

兼竹看了一眼,抬起袖子拂了拂。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你這小二什麼態度,看人下菜是不?”

兼竹轉頭看去,卻見鄰桌一青年站了起來,徑直走到自己身邊拍下幾兩碎銀,衝著面色難堪的小二道,“來碟牛肉,花生米,我請我朋友吃!”

小二收了錢,趕緊彎腰點頭。

人一走,那青年便自來熟地坐在兼竹身邊,“你別和這些市儈的人計較,我最討厭的就是捧高踩低的人!”

青年面上的厭惡不似作偽,兼竹心道這該是個有故事的人,“多謝解圍。”

兩人一來一往算是結識了,兼竹得知眼前這名青年叫江潮雲,是燕都江家的旁系。他身後幾名年輕人也都是各個家族的旁系,幾人組團來參加臨遠宗弟子大選。

江潮雲道,“族中直系天賦出眾,加上後天資源優厚,資質高出我們很多。我們從小受到歧視,想改變命運只能來拜師。”

兼竹拿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勵志。”

江潮雲喝了茶,順帶開啟了話匣子,“對了,你們說剛剛臨遠宗迎接的是何方神聖?”

他旁邊的同伴道,“連仙尊都親自下山了,不是大佬就是……”

“是什麼?”

“仙尊的道侶唄。”

一群人跟著拍手驚歎,“有道理,有道理!”

兼竹一口茶差點嗆住:這是什麼道理。是兩人的道侶契高掛在了天際,還是臨遠宗敲鑼打鼓嗩吶吹響十萬裡?

“我覺得不是。”江潮雲突然出聲。

兼竹心態稍緩:有眼光。

江潮雲拍桌,“仙尊分明已經修成了無情道!”

兼竹:……

“潮雲,你可別胡說啊。”旁邊的同伴說道,“像仙尊這種境界的大能,婚姻可是三界內的大事。”

江潮雲說,“唉,我也只是聽說。懷妄仙尊十幾年前下山歷劫,前不久歷劫歸來大乘修士天下第一,但好像失了憶,不記得凡間那段經歷了。”

兼竹不動聲色地開口,“說不定是經歷了一場絕美愛情。”

江潮雲被他大膽的說辭嚇了一跳,“道友,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他自己細品了兩秒又覺得很有道理,“有可能。吃了凡塵的苦,中了愛情的蠱,可惜大道在前,只能了斷情緣。”

兼竹,“……”

兼竹向他建議,“想改變命運也可以當個說書人。”

這張嘴,不用來攪動三界風雲實在可惜。

“過獎。”江潮雲權當讚美收下,繼續道,“反正臨遠宗內門弟子都說,仙尊一副無情無慾的清冷模樣,定是修成了無情道。”

兼竹沒再回話,白皙的手指搭在膝蓋頭敲了敲。

無情道——顧名思義,一心向道、了卻塵緣。不管是人修鬼修還是魔修,也無論功法如何,只要心中再無七情,便可一念入道。

他還記得歷劫前的那晚,子夜時分黑雲壓山。巨大的天幕中央渦旋旋捲起方圓千萬裡內的氣流匯聚成漆黑的窟窿,像是天漏一般。

狂風從四野而來,掀起兩人的衣襬,青色和銀色的衣袍糾纏在一起。

懷妄看著他,眼底不見冰雪,唯有熔岩翻湧。抑制不住的靈氣從懷妄身上溢位,牽引著九天雷劫步步逼近,“等我。”

他心中正熱潮澎湃,懷妄忽然又執起他的雙手,同他四目相望。

他莫名浮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懷妄輕啟唇齒,“我此生唯有你一個道侶,縱劫難將至,我定與你生死不離。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那聲“劈”音色清亮,擲地有聲。

他瞬間大驚失色,“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不馬上就要被雷劈了?

話音未落,上空“轟隆”落下第一道天雷——他只來得及扔出一道護體符便被彈了出去。

……

“道友,道友?”江潮雲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你怎麼不說話了?”

兼竹定了定神,“被懷妄仙尊的事蹟震撼到了。”

尤其那張嘴,也不知是不是送去禪宗開了光。

江潮雲理解,“仙尊的事蹟可多了,是你訊息太閉塞,有機會我多跟你講講,加深你對仙尊的瞭解。”

兼竹心想:他已經相當瞭解了,深深淺淺都瞭解過了。但他只是想想,想過後還是同人道謝,“如此甚好。”

幾人坐著聊了不一會兒,日頭漸落,天邊祥雲消散,天色變得昏黃。

兼竹向他們道別,卻被江潮雲拉住,“對了,兼竹道友也是來參加弟子大選的?不如後天我們一塊兒去。”

兼竹搖頭,“我來做災後重建。”

“……?”

懷妄歷劫後就消失了,兩人結下的道侶契毫無反應,彷彿從未存在過。等他一路打聽下來,才知道懷妄已經回了臨遠宗、還失去了在凡間的記憶。

若是假失憶,那必然另有隱情;若是真失憶,他也要把人記憶給找回來。

江潮雲不明覺厲,“祝你得償所願。”

兼竹起身,“借你吉言。”

幾步之間青色的長袍轉入前方的巷口,帷帽垂下的白紗揚起一角,隱約透出束在發中的一條銀色發帶。

江潮雲幾人目送著他消失在巷口,其中一人忽然道,“誒,明晚城北河岸有花燈展,不如約著兼竹道友一起去?”

“對啊。”江潮雲一拍腦袋抬步追了上去,“我去問問!”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幾步間便到了巷口。江潮雲轉身朝裡面望去,“兼竹道友——”

長巷幽深,裡面只零星幾位行人。江潮雲順著巷子一眼望到了頭,卻並不見剛轉入巷中的那襲青衣。

“怪了,人呢?”

……

子時,夜濃如墨。

兼竹站在臨遠宗門下,一襲黑衣緊腰束袖,面上蒙了層面紗。

四野無聲,唯有護山陣法層層疊疊環繞於宗門外,山前堂後零星幾名巡夜的弟子。宗門前還拉了一道橫幅:【擅闖宗門者,陣法必誅】

兼竹緩緩移開目光……他可不是擅闖,夫夫間的事兒怎麼能叫擅闖?這叫夜襲,是情趣。

風聲忽起,他提氣凝神飛身而去。能敵萬人齊攻的護山陣法悄無聲息地豁開了一道缺口,待他閃身而入後又快速合攏了。

不過一息,兼竹便穿過了整座前山。

下方六堂八院排布規整,三里哨崗,四角符陣。再往後是各長老真人的主峰,重巒之後便是蒼山。

越靠近山巔,越能感受到下方靈脈的渾厚,與此同時還有撲面而來的寒意,風像刀子般擦過。

以前他們住在蒹山,蒹山偏是偏了些,好歹山清水秀,適合談情說愛幹好事。不像蒼山清寒,凍得人毫無七情六慾。

飛至護峰陣法前,已經能看見山上蒼遒的梧桐林,唯一的那處庭院亮著燈火。

白天那句話驀地跳入腦海:莫不是仙尊的道侶。

兼竹望了那庭院片刻,他不是不信任懷妄,只是不喜歡外界將懷妄與他人聯絡在一起。

微吸一口氣調整好心緒,他身後的髮帶銀光流轉,深厚的道行法則在其中運轉——這是當初懷妄給他的,說是通行證,夠他在臨遠宗橫行鄉裡。

人雖然失憶跑了,但失憶前還是靠譜的。

兼竹一腳踏入陣法中。

轟!毫無徵兆的,四方襲來幾道勁風,天地鎖陣層層落下,帶動最近兩道主峰也觸發了陣法。

兼竹:……?

有一瞬間他想起了民間話本中的丈夫,功成名就後拋妻棄子,還給家裡的大宅門換了鎖。

念頭轉瞬即逝,兼竹反應極快,本能地避開,然而一道蒼山陣法還是以刁鑽的角度擦過他腰間,留下一道傷口。他倒吸一口冷氣,“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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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空落下一道厲呵,“何人在此——”

主峰陣法被觸動,臨遠宗六長老檜庾真人飛身出山。澎湃的氣勢橫掃而出,噔……分神期的一擊竟被隨手擋住。

騷動逐漸擴大,下方燈火排排點亮,兼竹收回手,大庭廣眾,不宜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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