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開始的時候, 黑袍人就介紹了這個最基礎的規則。

整個城堡的地板都是光板構成的,如果沒有玩家走在上面,一切都十分尋常。可若是玩家站在上面, 每個玩家的腳下, 光板就會亮起, 顯示出一個數字。

這個數字是附近傀儡的個數——不論是善傀還是惡傀。

所以在今晚,遊戲開始之後, 這個數字起到的作用其實不算高。因為現在的城堡裡,傀儡和玩家都太多了,三百米的範圍內不可能除了自己一個人都沒有。所以這個數字通常都會在至少個位數甚至是幾十之間浮動, 除了確定身邊是否危險,並沒有太多排除傀儡的作用。

當然, 如果三百米內的玩家能配合, 互相告知對方的數字,也可以透過互斥排除等方式,將這些數字放到一起進行距離和數量的計算, 是可以算出來傀儡的範圍的。但這需要玩家之間的完全配合與信任。這是不可能達到的。

可等到玩家和傀儡密度減少, 這個數字就太重要了。

燕危不想讓那樣的局面快速到來,“燕危”也不想。

一層的大廳之上,前方靠著牆的地方,巨大的電源箱靠在牆邊, 卻無人問津。

掛在天花板上的時鐘一點一點地擺動著時間,顯示著遊戲時間的一點一點流逝。周遭除了鐘擺晃動的聲音,“燕危”只能聽得到自己的喘息聲。

玩家們都在二、三層。

他和“他”是第一個想到數字燈板作用的人。

“燕危”站在電源箱前,指尖輕輕劃過黑戒,用邀請函兌換了一個微型的定時道具炸彈。

他將炸彈的時間設定到了四個小時後,環顧了一下四周, 確保四下無人,這才將這個微型炸彈塞進了電源箱的一個空隙裡。

隨後,青年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一層。

城堡二層。

燕危已然和晏明光還有林縝一道從頂層下來,朝著二層他們住的地方走。

林縝頗為不解:“你不是說了,你已經推測到另一個你會去毀了電源箱嗎?喂喂喂,那現在是怎麼回事啊?我們這就回房間睡覺了?不打架了?……這數字燈還在啊?”

燕危被林縝一連串的問題搞得有點煩,他白了林縝一眼,說:“因為我受傷了,需要休息來恢復狀態。他能推測出我在驗證得分方法,我就能推測出他的下一步是在同一時間想到這個數字燈板必須毀掉,那他自然也能和我一樣知道——我們兩個的同步行動已經節省了時間,比所有人快了一步,但如果現在就毀掉電源箱,必然會引起更大的躁動,而我卻受了傷,不適合這個時候出事。”

晏明光說:“電源箱會在你休息的差不多之後被毀掉。”

“對,還有一點——這個副本,能走到這一步,甚至能夠利用‘自我’的人,一定不止我一個。總會有別的種子玩家也得到了相同的結論,甚至和他們的善傀或者本人達成合作。可晏明光說的對,這些人不會想讓電源箱毀掉的,他們甚至喜歡這樣廝殺淘汰的方式,因為穩妥且快。”

“這是一個相對的邏輯,我能猜到有人能和我一樣的進度,別人也能這樣假設。所以我們的第一步是去毀掉數字燈板的電源箱,能猜到這個的其他玩家的第一步,是去看看電源箱旁邊有沒有人在做手腳、電源線有沒有出事。如果這個時候電源箱立刻出事了,這些棘手的玩家就會知道,有人和他們一個進度,他們會立刻行動,加快殺戮速度。可如果這個時候電源箱沒有出事,他們就會覺得,其實只有他們猜到了這一點,從而放鬆警惕。”

傀儡城堡副本是一個競技副本,要做的不僅僅是自己的進度,還需要考慮到別的玩家的想法與進度。這是一個對於自己和敵人的推演,是燕危最擅長的舞臺。

這個時候,所有玩家都疏忽的時候,電源箱再被毀掉,就會讓所有的玩家措手不及,並且延緩了廝殺的速度。燕危也能從中獲得恢復傷勢的時間,做好下一戰的準備。

他甚至不需要和另一個他進行溝通,他就知道,對方會怎麼想。

因為他就是“他”。

他在做這一步,另一個他就能推算出下一步,在他走這一步的時候便同時進行下一步。而他也能推測出對方做的下一步,從而立刻執行下下步。

人是永遠無法戰勝現在的自己的,但是無法戰勝,也代表著無懈可擊的瞭解。

賭樓區。

其他的賭樓投影前一切照舊,只有一個賭樓投影前,井然有序地站滿了人。

競技副本每隔一段時間固定開啟,各個組織為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副本獎勵加成和各種額外的實力、道具獎勵,都會安排當前組織裡四十九層以下最強的種子玩家進入副本。而這樣的副本,在開始之前就已經是必然滿足開啟賭樓的條件的。

競技副本的賭樓投影十分特殊。

它是強制開啟的,並不能由玩家來決定自己的視角。賭樓的視角會安排在副本裡的每一個角落,由幾十個覆蓋了整個副本的客觀視角組成,這些視角固定不變,類似於放置了攝像機在副本裡的每一處。

——它的存在並不是為了賭樓,而是為了給組織玩家提供每一次競技副本的全角度記錄。

所以,在副本開始的時候,各個組織的人就已經在這個投影前等著,觀看這一場人心的角逐。

林情為了不暴露他和燕危的關係,此刻正戴著帽子和口罩,站在玄鳥玩家的後方,偽裝成一個玄鳥的普通玩家。高明和周甜也在其中。他們都只是看著兩個燕危的行動軌跡,沒有言語。

燕危的資料和起始條件,在這些四十幾層的種子玩家當中,是完完全全不起眼的。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領先在了大部分玩家的前面,幾次三番引起一陣喧譁。

“這個yan的上一層,是不是只有十九?這個實力和素質……不死必然是未來的高層玩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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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線索找的也太快了吧!”

“……”

一開始只是驚歎——畢竟叢林迷宮只是第一關,對於低層玩家來說,這第一關就是十死無生的結局,但觀看競技副本的都是老手,雖然會驚歎,但也不會覺得有多麼經驗。

可當燕危在發現“殺戮”玩家能直接搶奪得分的時候,另一個燕危已然把□□塞進了數字燈板的電源箱裡,在場驟然安靜了下來。

詭異的靜謐在投影周圍維持了足足十幾分鍾,倏地爆發出了更大的喧譁。

“他居然放棄推算別人,也放棄對付自己,轉而開始推演他自己!這得多縝密的思維才能做到一步算三步地配合另一個自己啊!??”

“玄鳥這一回居然憋了一個大啊……哪裡找來這樣的黑馬?到現在為止,只有許妙妙和燕危走到了這一步,但許妙妙不僅比燕危慢了幾分鐘,而且還被兩個燕危同時算到了她會去電源箱檢查有沒有人走到這一步。許妙妙五十層以下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手吧?她的技能和實力還特別符合這次的副本來著……”

“這個副本最重要的就是對人心的推演和算無遺策,除非是完全碾壓的身體指數,單純的武力在這個副本裡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誰能算計所有人,誰就能贏。yan說不定真的可以。”

“難說,有人也和另一個自己達成合作了。”

人群中,林情聽到這些人的討論,不屑地笑了笑。

傀儡城堡副本內。

燕危和林縝解釋完,三人已然走到了先前他們居住的客房門口。

四扇房門都開著。

燕危說:“所以我們要儘快毀掉電源箱,但又不能立刻毀掉。必須要在我休息好、準備充分之後,在麻痺了那些同樣有了這方面猜測的玩家之後,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直接打就行了,”林縝撇了撇嘴,“整那麼多彎彎繞繞的。”

“迷宮的時候他們也直接打了,你看看結果?”

林縝噎了一下。

燕危本來要走向自己原先住著的房間,在走到魚飛舟的房門口時,驟然腳步一頓。

晏明光和林縝也同他一起,望向了魚飛舟的房內。

燕危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魚飛舟一直沒有動靜。

相比起他們房間裡都有些許追逐或者打鬥的凌亂痕跡,魚飛舟住的那間客房還保持著入住時候的整齊。復古的裝飾有序地擺放著,古老的銅鏡倒映出屋內的人模糊的身影,鏡裡鏡外,足足有四個一模一樣的人影。

床邊的茶几旁,兩個魚飛舟相對坐著,面前擺著一盤棋。

“我知道你要走哪一步……”一個魚飛舟拿起一枚棋子,說,“如果你走這一步,我就會走這個……”

另一個魚飛舟介面道:“那我也知道你的下一步。又和上一局一樣,從落下的第一個棋子開始,我就知道每一步棋,甚至知道了這盤棋的最後終局。”

“這已經是第三十四局了。”

“我太瞭解我自己了,每一步、每一句話,我都能夠設想出幾十步和幾十句話以後我的反應。我分辨不了我自己,所以我也沒辦法分辨你……哎。”一個魚飛舟無奈地笑了笑,神情溫和,舉止從容,“這個問題其實不能深思,我們最無法戰勝的人就是自己,我們看得最清、最透的人,也是我們自己,可我們偏偏無法辨認的人還是自己。”

魚飛舟對面的魚飛舟十分平和,笑著抬手,給自己和另一個自己都倒了杯茶,徐徐道:“我們還是找不出我們的區別。”

“再來一局嗎?”

“好啊。”

林縝站在門口,嘴角一抽:“……我差點以為我們是進這個副本度假的。”

晏明光掃了一眼屋內,掏出一根煙,緩步走到了另一邊的角落點起了火。

燕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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