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玩家的死亡就像是催化劑一般, 徹底把其餘七人之間那還存在的最後一絲保留撕開。

剛死去的玩家身下頓時流淌出止不住的鮮血,輕微的汩汩流血聲彷彿帶著聲音的鐘錶,“滴答滴答”地暗示著下一次可能的隨機死亡正在走近。

燕危深深吸了口氣。

第一個死的是啟明星的人, 可下一個呢?

每耽擱一秒, 破局每滿上一分鐘, 他的朋友就有可能瞬間死亡。

燕危強壓下這個空間一直給他帶來的熟悉感,腦海中思緒翻湧。

啟明星還活著的兩個玩家面色蒼白, 其中一個低沉地看著魚飛舟,說:“被調包的人是你?”

林縝冷笑一聲:“怎麼就是他了?”

“這個‘懲罰’這麼快,我的朋友反應不及瞬間就中招了, 為什麼他躲閃的那麼快?我覺得很有可能,鬼怪故意用這個懲罰攻擊自己, 然後躲開, 造成一種它被攻擊過所以不是鬼怪的錯覺!”

周甜皺眉:“按照你這個邏輯,那你也有可能,你第一時間提出這個觀點, 就是為了表現出你不可能是鬼怪。”

“哎喲喂, 你的朋友自己沒那個實力,死了就死了唄。看著流血的樣子,嘖嘖,真是沒有美感。”

魚飛舟反倒一副溫和沒有發脾氣的模樣, 嘆了口氣:“那個碎骨攻擊我的時候,我確實是察覺了,但你的同伴的反應來看,可能確實他收到的攻擊力度比我大。你說的對,我有可能是,但我也有可能是被鬼怪推出來的焦點。正反邏輯這個時候是沒有用的, 因為沒有絕對的漏洞下,這種正反邏輯不管怎麼掰都可以。”

晏明光從始至終只是看著,沒有發言。

繞著還活著的六人走的燕危抬手,指腹擦過臉頰,將臉頰上的鮮血抹掉。他另一手緊緊握著手絹,緩步走著,低頭打量著其他六人。

方才一片漆黑的時候,他這邊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

他甚至除了鬼怪和樓提示的聲音,什麼都沒有聽到,再次睜眼的時候,八個人已經圍成了一個大圈被安排著坐好了。

啟明星還活著的兩個人他不清楚,可不管是一直沉默冷靜的晏明光、生死關頭都不正經的林縝、理智的周甜還是溫和好脾氣的魚飛舟,言行舉止都和他印象裡的沒有一絲差別。儘管看不到表情,但是從遊戲開始到現在,發生的畫面在燕危腦海中快速地一遍一遍重複閃過,燕危也仍然沒有從中找出任何人言行的漏洞。

可那個“學生”說了,他和大家一起玩。

樓的提示是“留心身後”,而他在方才被丟手絹的那一刻,那種席捲全身的森涼感讓他迅速地反應過來並且轉過身,看到的是一閃而過蒼白無瞳的鬼臉。

就連他在那麼一瞬間,也覺得扔給他手絹的人就是鬼怪,下意識就追了出去,跑了幾步才反應過來,隨後這個人就死了。

魚飛舟說得沒錯,這個時候不管是看共同的經歷看驗證真假,還是推敲正反邏輯,都是無用的。鬼怪如果混在他們當中,剛才的核對已經足夠說明鬼怪能夠模仿一切行為和記憶,而正反邏輯更是怎麼樣看都有可能。

過程和邏輯不可能,尋找真相最重要的是結果。過程可以騙人,可以花樣百出,只有結果,是最單純的目的。

燕危走到了晏明光的身後,停了下來。

手絹沒有被放下,是不能回頭的。晏明光背對著他。

燕危低聲說:“我相信我的感覺,我也相信你的實力不至於被調包了還沒有任何動靜,不是你。你相信你的感覺嗎?”

回應他的是冷然的低音:“不是你。”

此時,周甜提議道:“我們抓住鬼怪就可以贏,那不如這樣,每個人都拿到一次手絹,然後放在自己選的同伴身後,知道自己不是鬼怪的不會跑,只有鬼怪會跑。”

“不行,”啟明星的另一個玩家搖頭,“鬼怪也有可能偽裝玩家不跑,而且誰也不知道自己選的同伴是不是鬼啊。如果我站在原地不動,我丟手絹的物件是鬼,轉頭就把我抓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林縝嗤笑一聲:“這種辦法根本就沒有用,我們之間沒有信任,沒有信任就根本不可能所有人一起配合找出鬼怪。我覺得吧,咱們就順其自然地玩,反正死到後面人少了誰是鬼怪就一目瞭然咯。”

“你不在意你同伴的生命嗎?你該不會就是鬼吧,第一個主動丟手絹——”

“那我說我是咯,要不你來抓我?”

“你——”

燕危暫時沒有參與這些你來我往的試探。他站在晏明光背後,彎腰,在晏明光身後放下了手絹之後,迅速跑回了自己的位子。

男人轉身,不疾不徐地撿起了手絹。

同時,他說:“手絹落地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鬼臉。”

所有人驟然一頓。

燕危方才跑得快,此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喘著氣,說:“果然,這個鬼東西在戲弄我們,讓每個被丟手絹的人都覺得自己轉身的那一刻看到了鬼。你們被丟到手絹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要馬上被牽著走。”

眾人面面相覷。

晏明光沒有猶豫,拿著手絹猛地跑起來,扔到了一個啟明星玩家的身後,迅速跑回了自己的位子。

那個啟明星玩家也馬上反應了過來,拿起手絹就跑。

就這樣迅速輪換了幾個人,一分鐘的時間又到了。

燕危瞬間感受到了自後方而來的危險感!

這一回,被隨機選中的人……是他。

他只是猶豫了那麼一瞬間,隨後動也沒動,任憑著身後突然出現的殺機迅速靠近——他不能躲,他的對面是周甜。

那似乎也是一塊碎骨,在靠近燕危的那一剎那,碎骨停滯了片刻。這是穿心而過的順死攻擊,被燕危的不死技能完全攔住。那碎骨被攔住了片刻,一個拐彎,從燕危的左臂穿過之後徹底消失。

其餘人看不見燕危身後,只當他就是被重傷了手臂。

晏明光眼看就要違反規則起身,燕危趕忙喊道:“我沒事!只是受傷了。”

痛覺延遲了一瞬,隨後席捲而來,撕扯著他的神經。他咬緊牙關,深吸了幾口氣。

拿著手絹的啟明星玩家立刻將手絹扔到了他的身後。

手絹落地的那瞬,燕危再度感受到了脊背的寒涼,彷彿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摸過他的脖頸,涼氣在他的耳邊吹動著。

他下意識打了個寒顫,轉身又瞧見了那一閃而過的蒼白無瞳的鬼臉。

燕危沒理,拿起手絹,眼神幽微地看了這個啟明星的玩家一眼。

現在這個情況,誰都清楚,只要死的不是自己,人多死幾個,能夠抓對的機率就會大大增高。這人一看到他受傷,就把手絹扔給他,他這個情況要是手絹丟給了鬼怪,根本不可能跑的比鬼怪快,死亡的可能性極大。

手絹已經被他手臂流下的鮮血浸溼了。

地上,第一個死亡的啟明星玩家仍然雙目圓瞪、保持著不可置信的神情躺在地上,血泊滿地。

他捂著傷口,拿著手絹,緩步走到了扔給他手絹的啟明星玩家身後,放下了手絹。

可是燕危沒有動。

他就那樣站在這人身後,看著這人轉身拿起手絹,被所有人都會經歷的鬼臉驚嚇了一下之後,更為驚詫地看著他:“你怎麼不跑?”

“你怎麼不抓?”

這人一噎。

“抓一下試試?我被攻擊了沒有死,有一定可能是鬼怪迷惑的手段,你要不要試試抓我能不能破局?規則沒有明說被抓住了會怎麼樣,但是有說抓錯人了必死,你怕我不是鬼怪,不敢抓了?”

這人咬牙,根本不敢動。

他就算有懷疑燕危,說不定燕危直接扔下就跑他還會去追。此刻燕危大搖大擺地站在他面前,他反而不敢嘗試了。

燕危因為受傷失血而面色微白,可這昏暗的光線下,不僅距離誰都看不清他此刻的虛弱。他的嗓音潤著不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死的人越多確實活著的人贏的可能性就更高,但你要是再這樣幫助鬼怪殺人,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成為下一個攻擊目標。”

說完這話,燕危才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原來的位子。

好在花球這種和感知力與身體指數無關的道具還能用,他拿出花球,瞬間治癒了手臂處貫穿的傷口。

啟明星的那個玩家暫時不敢和燕危有聯絡,拿著手絹,扔到林縝身後就跑。

幾個輪流下來,又到了一分鐘。這一回被攻擊的人是晏明光,晏明光躲過之後,那個碎骨直接洞穿了另一個啟明星玩家的眉心。

又死了一個。

此刻,只有方才那個被燕危懟過的啟明星玩家還活著了。

燕危一點一點地掃過這些人。

涼風刮過他的臉頰和脖頸,冷意灌進他的衣服領子裡,隨時可能會死亡的寒涼貫徹在每個人的心間。

唯一還活著的那個啟明星玩家是嗎?

不像,方才被他懟了之後,那人的反應十分真實,不像是鬼怪能演出來的。

晏明光,他的感覺沒有問題。

魚飛舟和林縝……

其實一開始的手絹是飄到他面前的,是林縝嘴硬著說好玩幫他接了過去承擔危險。這種反應,不是僅僅窺探了記憶就可以模仿的,他更傾向於鬼怪不能把林縝這種飄忽不定的性情演到骨子裡。

林縝有問題的可能性很低。

從現在的結果來看,第一個丟手絹的人是林縝,第一個被攻擊的人是魚飛舟,第一個死亡的玩家是啟明星的一個玩家。第二個被攻擊的人是他自己,他用受傷的代價換來他這一輪無人死亡。而第三個被攻擊的是晏明光,死亡的是另一個啟明星的玩家。

這其中,毫髮無傷且從第一邏輯來看,撇除了嫌疑的是魚飛舟,但也正是因此,也有可能是利用了這一點,鬼怪可能就是魚飛舟。

魚飛舟溫潤好脾氣的性格也是最好假扮的。

可是……

燕危看向魚飛舟。

魚飛舟離他比較遠,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卻能看到對方盤腿端正地坐著,脊背挺直,即便是在這樣的光線下,晦澀的輪廓都能襯出他溫和的氣質。

一點不對勁都沒有。

周甜?這些人中他最不瞭解的就是周甜了,雖然他看不出什麼破綻,但周甜是他的隊友中最新認識的,有很多地方還沒來得及磨合,有沒有可能——

燕危的思維驟然被打斷。

那道虛無縹緲的陰森鬼聲再度響起了:“……又是一分鐘到了呀。”

一塊頭顱碎骨不知從何處而來,迅速朝著正拿著手絹站在圈外快步走著的林縝而去。

燕危聽著聲音出現的方向,林縝轉身便要應對,晏明光卻驟然起身!

他一把拽開林縝,出現在了碎骨攻擊的軌道上,毫無躲閃地抬起了手。

下一刻,這塊帶著能夠瞬間殺死玩家攻擊力的頭顱碎骨被晏明光用力地握在了手中。他渾身緊繃地站著,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拳,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那碎骨卻沒有穿透而出,反而被他牢牢抓在了手中。

眾人一愣。

他們沒想到晏明光居然能不怕死地直接抓住這個鬼怪的攻擊物品。啟明星還活著的那個玩家更是詫異:“你不要命了?居然接住了……你不會就是鬼怪吧?”

林縝諷道:“鬼怪幫我當攻擊幹什麼?走反邏輯讓大家覺得鬼怪不會救人?”

“說不定你是鬼怪。”

“行啊,那我來抓你,送你一程。”

“……“

晏明光根本沒有理會他們,他緊緊握著這塊碎骨走回了原來的位子坐下。

他的嗓音毫無波瀾,依舊冷靜:“三分鐘。”

這話是對燕危說的。

燕危頓時明了。

他們是交換過技能資訊的,他的技能是一進樓就沒有任何升級空間的二分之一不死,還有這一次進副本得到的連續三次抬樓獎勵技能,感知迸發。

晏明光的技能則是向死而生和短距離群體瞬移。

這人現在是在向死而生的狀態,在這個碎骨的攻擊下被刺激出了三分鐘的實力翻倍,這才穩穩當當地握住了這塊碎骨。每次攻擊的都是同一塊碎骨,如今晏明光拿在手中,三分鐘內,不會有人繼續被攻擊或者死亡。

晏明光在為他爭取時間,為他爭取可以心無旁騖思考破局的三分鐘,甚至賭出了三分鐘之後技能失效的危險。

燕危深吸一口氣,目光從晏明光身上收回。他緩緩閉上了眼,在這樣一個危機隨時降臨的猜忌和懷疑的環境中,心無旁騖地回憶起了遊戲開始之後的所有畫面。

林縝已經拿著手絹重新玩了起來。周甜和魚飛舟看上去都表現的十分相信燕危,等待燕危的破局,同之前沒什麼區別。啟明星剩下的一個玩家也看向燕危,他似乎看出來了燕危在這些人當中的定位,覺得他能找出答案。

每個人都看不出特別明顯的問題。

燕危腦海中,一幕又一幕遊戲開始之後的畫面翻過,從第一個玩家死亡,到晏明光攔住碎骨……

還活著的每一個人都沒有任何言行上的邏輯漏洞。

鬼怪卻說它也參與了遊戲,抓到它才能成功破局。

思緒翻湧間,無數細節碰撞交織,一個個猜測蹦出他的腦海。他將回憶過了一遍,三分鐘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

燕危緩緩睜眼,從林縝開始打量。

林縝、魚飛舟、周甜、還活著的最後一個啟明星玩家……

死的是兩個啟明星玩家,一個被貫穿了眉心,一個被貫穿了心臟,面容驚恐——

燕危的思緒猛地一頓。

他看向那具第一個死亡的玩家的屍體。

這人的表情十分驚詫,雙目圓瞪,瞳孔微縮,顯然是在死前最後一刻,處於不可置信的狀態。這樣是正常的,因為被攻擊的是魚飛舟,魚飛舟躲過之後,這人才在驚詫和猝不及防間死了。

而第二個死亡的玩家,因為晏明光反應太過,這人驚詫的表情並沒有太誇張。這人眉心被貫穿,雙眸渙散,倒在地上滿臉的鮮血。

一個是瞳孔微縮,一個是雙眸渙散……

眼看時間不多,他驟然大喊:“是第一個死亡的玩家!!”

話音剛落,早就盯著的啟明星最後一個玩家立刻起身,翻身間就抓住了地上那被穿心而過的屍體,得意道:“謝謝你的答案!!獎勵是我的——”

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的脖頸處驟然出現一道血痕,鮮血流出,血痕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終大成了一個缺口。

鬼怪飄渺陰森的聲音自四面八方圍繞而來。

“……抓錯了呀。”

“抓錯了呀。”

“抓錯了呀……”

“咚——”的一聲,啟明星玩家的頭顱應聲落地。

晏明光手中的碎骨掙動了起來,掌心處被割裂的鮮血一點一點流淌、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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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危卻還是起身,先是跑向了此刻拿著手絹的周甜,快速道:“快給我。”

周甜愣了一下,卻也還是二話不說直接把手絹遞給了燕危。

燕危抓著手絹,快步跑到了第一個死亡的啟明星玩家屍體前。

林縝一驚:“剛才不是說抓錯了嗎?小寵物你找死啊!”

燕危搖了搖頭,在屍體面前蹲下,一手抓著這具屍體的肩膀,一手抓著手絹,大喘了口氣,一字一句道:“我抓到了。”

周圍一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簌簌風聲掃過,這一次,樓的提示音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

[恭喜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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