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教室裡就只剩下九個“學生”了。

課程的內容是很普通的高中數學內容,讓人昏昏欲睡。

越文星見晏明光等人毫無動作,他本就因為佈置了招鬼陣而身體虛弱, 又聽著王老師那毫無波動的講課聲音, 一會就靠在椅背上休息了。

昨晚的其中一個死者就是高明的上鋪, 高明一整晚心力憔悴,此刻也熬不住, 睜著睜著眼睛就閉上了。

隨後是直接肆無忌憚趴在桌上睡覺的林縝,他甚至一點都不怕這會不會有什麼死亡觸發,沒趴下一會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還醒著的眾人:“……”

燕危全程都在認真地聽著王老師的講課。

講課方式和普通高中的上課方式沒有什麼區別, 說一會知識點,王老師就會點名一個學生來回答問題。點到名字的學生都是所有今天坐在這間教室的人, 就算有的人已經離開了, 王老師也同樣會點到那個人的名字,等待一會,沒有任何反應之後繼續接下來的講課。

在這期間, 王老師甚至還點名到了一個在場的玩家。

那個玩家緊張認真地站起來回答了問題, 答案雖然不對,但說完之後,王老師也只是讓那個玩家坐下,繼續講課。

數學課結束之後, 來了一個語文老師。

又是一樣的情況。

太陽從遙遠的東方山頭緩緩移動,逐漸升高,光線的角度一點一點拉大,清晨已經過去了。教室裡前後上了三節課,換了三個老師,此刻已經上到了第四節課了。

第四節課的上課鈴聲響起之後沒多久, 一個玩家就猛地起身,“呸”了一聲,對著通話道具另一頭的隊友說:“我看你們就是杞人憂天,一整個早上都過去了,課程的內容什麼線索都沒有。”

“……”

“真的,我的感知力你們還信不過?課程的內容我仔細聽了,沒有問題,上課應該就是流程。”

“……”

“行,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你們在醫務室?那我先上個廁所,然後去醫務室和你們匯合。”

燕危正一邊聽著課,一邊翻看著所有的筆記,這個別的組織的玩家說完就已經快步走出了教室。

他出門拐向了衛生間,先是謹慎地觀察了一番教學樓衛生間的情況,確認看上去沒有什麼問題,這才走進了隔間裡。

衛生間處於教學樓的拐角處,本就沒什麼垂直的陽光照射,通風的窗戶又小,光線七拐八折的。隔間裡更是昏暗陰晦,破舊的沖水管道微微發黃,牆壁上還留著許多紅色粉筆塗畫的痕跡,晦澀中仿若看不清明的血跡。

這人剛解開腰帶,便聽見耳側似乎傳來了飄渺森涼的尖細呼喊。

“低頭看呀……”

“低頭看呀……”

“快低頭呀……”

他動作猛地一頓,渾身緊繃,沒有動彈。

好歹是十八層的玩家,他沒有慌張,也沒有往下看——萬一是死亡觸發呢?他趕忙一手拎著腰帶,從資訊面板的儲存欄中拿出一根粉筆,在面前的門板上寫上“不要低頭”,用來警醒之後的玩家,免得他們組織的其他玩家中招。

寫完之後,他趕忙重新拉起腰帶,抬起視線——

這個玩家的動作驟然一滯。

廁所隔間上方,同天花板之間空出來的那段空間,門板之上,緩緩地探出了一個頭。

他瞳孔一縮。

——為什麼聲音讓他低頭,可他抬頭卻看到了鬼?

蒼白的臉正對著他,全白瞳孔空洞地望著前方,沾著血的嘴角一點一點勾起,對他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鮮血從那東西的嘴裡一點一點滴落,滴在了他的頭髮之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燕危在教室裡,隱約間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慘叫聲。

他雙眸微暗——又死了一個。

這個副本雖然進來的人多,但是死人的速度也很快。這一批玩家還有很多衝著傳奇道具來的高素質玩家,可想而知在他們這一批進來之前,這個十九層的流動本有著怎樣死亡率。

玩家一個個死亡的壓力一點一點地壓在還活著的玩家們身上,白日的校園看上去寧靜祥和,卻在一寸一寸地繃緊玩家們的神經。

燕危眉頭輕皺。

到底是為什麼會有一開始的這些鬼怪?每天早上慣例的高中課程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嗎?傳奇道具在哪裡,又對這個副本有沒有著什麼影響?

他正想著,講臺上的老師拿出一個資料夾走下了講臺,說:“今天的課就要結束了,這是隨堂測試,同學們做完交卷就可以離開。希望大家認真答題,我們高中是重點高中,不應該有成績不好的學生。”

老師在一張又一張地桌子上放下考卷,路過燕危身側時,燕危抬起了頭。

在他看向老師的那一刻,npc正常的人臉驟然一晃,蒼白的鬼臉一閃而過。燕危一晃神,眼前再度恢復了正常。

但他知道那並不是錯覺。

怎麼回事?老師也是鬼怪?不,不會,老師如果是鬼怪,那這麼多老師按照流程來上課卻沒有一個老師動手殺人,這不太說得過去。

而且之前分明是只要引出了鬼怪,就會被瞬間殺死。可他方才都看到了鬼臉了,除了一瞬間的“驚嚇”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影響。

這個一閃而過的鬼臉,就好像是一場惡作劇一樣。

燕危看了看面前的考卷,又看了看已經走回講臺上沒有任何異樣的老師,腦海中思緒萬分。感知力不斷加強下愈發清晰的記憶在他面前閃過,他微微閉上眼,快速翻動著進入副本以後的畫面。

——“晨曦高中近年來不斷發生學生死亡事件,學生的死狀也千奇百怪。為了補充死亡的學生數量,晨曦高中只好不斷地招收新生,可是仍然有學生突然死去,甚至還有老師遇害、嚇瘋。”

——“我們高中是重點高中,不應該有成績不好的學生。”

——“都說了多少遍了,只要是晨曦高中的學生,隨時都有可能死亡,大家注意安全。”

思緒最終匯成了這幾句話,來自樓和npc看似無足輕重、顯而易見的提示交織在一起,燕危眨了眨眼,淡茶色的雙眸亮如星辰。

樓從一開始,對老師和學生的說法就是不一樣的。如果老師和學生的情況一樣,樓沒有必要把兩者區分開,直接說晨曦高中的人都會突然死亡就可以了。可樓卻說,學生會突然死亡,老師也有遇害嚇瘋的——也就是說,老師其實不是隨機死亡的目標,他們的死亡看上去,反而像是嚇壞的學生們擔心老師是兇手從而暗中害死了一些老師。

只有學生會被突然降臨的死亡方式選中,而晨曦高中不應該有成績不好的學生。

——那如果他不是晨曦高中的學生了,會怎麼樣?

而且,剛才他因為這個鬼臉而開始思考起老師和學生的不同,這個出現在老師臉上的鬼臉反而幫了他一把,而沒有殺他,又是為什麼?

此時,越文星已經因為發考卷的動作醒來。他拍了一下燕危,沒好氣道:“喂,剛才有什麼事情嗎?”

燕危收回心神,眼神閃了閃,怯怯道:“剛才好像又有人慘叫了……”

“這算什麼事?”越文星蔑視地掃了他一眼,“這個地方死人不是很正常?對了,這個考卷是什麼?”

“沒什麼,就是上課的流程,做完交卷就可以走了。”

越文星點了點頭,在考卷上寫了個名字就沒寫了。他拿出對講機,同對講機那頭的李清交流了幾句,和燕危說:“李哥他們在實驗樓探查,我們去實驗樓找他們。”

“哦哦,好的。”

燕危表面乖順地點頭,也在考卷上隨手寫了寫,暗自透過技能對晏明光等人說:【考卷應該隨意,不可能真的沒考好就出什麼事情,不然這些天天翹課找線索的老玩家早就有問題了。考卷無所謂,這裡有用的是背後帶來的資訊。我剛才想到,可能不是晨曦高中的註冊學生,反而是躲過死亡的方法,但是直接離開的話會被規則抹殺,這裡可能還需要別的線索。】

【啊好睏,終於上完課了,】林縝伸了個懶腰,【你又找到什麼資訊了啊。我發現和你一起行動好爽啊,我不用找線索了,我只需要等待可以揍人打架的時候就好了。】

【我現在跟越文星回去找李清,再從我們的跑腿小弟那邊拿一點線索,】燕危根本沒理林縝這廢話,已經跟在了越文星的身後,同時和晏明光她們說,【勞煩你們下午探查之前,先去找一下線索,剛才那聲慘叫好像就是我們教室剛才離開的那個玩家的,周甜應該能根據聲音得到他的位置資料,你們去看看一下情況,我們最好不要錯過任何死亡現場,死亡代表著資訊。】

晏明光抬眸看向燕危的背影,純黑雙瞳望不見底一般,他說:【好。】他頓了頓,還是補充道:【注意安全,隨時叫我。】

林縝動作一頓,暗紅色的瞳孔轉動,神情不滿:【哎,我說小寵物,我剛說不用找線索你就要去找,你怎麼天天和我唱反——】

感知力的連線切斷了。

“……”林縝“切”了一聲,“一說他他就斷網,沒意思。”

魚飛舟哭笑不得,走上前把林縝從座位上拽了起來:“走吧,燕危這方面還是很靠譜的。”

晏明光起身,淡然道:“快點,我們要和燕危保持三百米以內的距離。”那是感知迸發的技能範圍。

他和燕危待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孤高淡漠的彷彿隱沒在燕危的身後。可一旦和燕危分開,這人淡然的一個目光,便能讓人心中一凜,下意識就不敢反駁。

就連林縝,也下意識收起了散漫的姿態跟了上去。

燕危跟著越文星走出了教學樓。

晨曦高中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幾乎五臟俱全,所有設施都有。包括npc在內的幾百個學生雖然多,但是此刻死了一些,又分散了一下,整個學院裡也找不到什麼密集的人影。

燕危一路走來,看到了幾個組織的玩家們。副本還剛開始,能夠尋找的線索和道具還算多,大家各自分散著行動,還在維持著短暫的和平。

不多時,他和越文星就與李清匯合了。

越文星隻字不提自己休息了一整個上午的事情,滿不在意地對李清說:“李哥,你是不是太高估他們了?一整個早上,他們啥也沒做,硬生生在那裡上了一早上的課,還真當是來讀書呢……我看是蔣修和鄭茂太蠢了才死在他們手裡,這些人根本不足為懼。”

李清皺眉:“什麼都沒做?難道真的是我們高估了yan嗎?……算了,反正今晚他們都是死人。”

躲在月芒眾人後頭的燕危算了算時間,想著晏明光他們應該差不多探查完畢了,這才延伸出感知力,聯絡上了晏明光。

【晏老師,怎麼樣,那個玩家是什麼情況?】

晏明光正在死了人的衛生間隔間前。

【高明和你說。】

衛生間門口,林縝正一手握著長弓,弓弦拉滿,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魚飛舟和晏明光在隔間的一左一右守著,高明則和周甜一同觀察著死亡現場。

在周甜報出一些這個玩家死亡時的位置資料和跌倒角度之後,身為法醫的高明面容愈發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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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十分遊移不定:【燕危,這個玩家是在廁所隔間上廁所的時候死的,他的腰帶甚至都沒來得及拉上。廁所隔間的門裡面寫著“不要低頭”四個字,看痕跡和高度位置應該就是這個玩家寫的。可是按照周甜和我說的資料,以及他現在的姿勢……他……他死亡的時候是抬著頭的,被什麼東西從後面直接捏斷了脖子死的。】

燕危神情一變。

【你是說,死亡的玩家寫著不要低頭,可是死的時候卻是抬頭的?】

【對,這好奇怪。他這樣應該是在想告誡別人,可他自己卻是抬頭的時候死的……】

【他怎麼知道“不要低頭”呢?】燕危挑眉,【從你說的情況來看,衛生間隔間應該也有什麼死亡觸發,和低頭抬頭有關。但是他是怎麼覺得“不要低頭”的?是有什麼東西讓他不要低頭他聽了,所以他抬頭的時候死了?這不對,這人我第一天進副本的時候有印象,是一個組織進來的十八層玩家,不會犯這種低階錯誤。】

【那……】

【還有一種可能。】

既然不是有什麼東西讓這個玩家不要低頭,那就是相反的——有什麼東西讓這個玩家低頭,而他自然是沒有相信的。

可他沒有相信,抬頭的時候死了。

也就是說,如果他相信了要低頭的提示,他就不會死。

燕危一手揣進兜裡,指尖輕輕摸索著那枚燕子硬幣,心中思緒忽閃。

他們身為晨曦高中的“學生”,觸發了死亡條件就幾乎很難逃脫,就好像第一天吃餅乾死的玩家、溺死的聶良、被電風扇割頭的玩家、還有這個衛生間隔間裡被扭斷脖子的玩家……鬼怪是毫不留情的。

但其中又有一些與想要殺死人背道而馳的事情——那個幾乎等於給他提示的、一閃而過的出現在老師臉上的鬼臉,還有這個死在廁所的玩家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關於低頭抬頭的資訊。

——一邊是無法逃脫的死,一邊是近乎幫助的暗示。

在李清等人看不見的角度,燕危緩緩抬眸,淡茶色的雙眸中載著如春日雪景一般既暖偏寒的情緒。

他緩緩勾起了嘴角。

【我覺得我有點明白了,】他說,【還記得我們的第一個副本嗎?boss有兩個,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看似畫家是最可怕的boss,實際上有醫生在暗處設計一切。還有我和晏明光林縝魚飛舟一起過的安康古鎮副本,神婆看上去是階梯線索,實際上胡阿雲才是根源。表面的恐怖遮蓋著實際的真相,樓的副本的慣用伎倆了……我懷疑,這個死亡校舍的流動副本……】

【boss也有兩個?】

【是在boss之外,還有一個可能對玩家並沒有太多敵意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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