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間畫室之前,燕危覺得長廊上連排的女人肖像畫已經數不勝數。

可現在,面前堆疊到完全覆蓋地板和牆面的未完成油畫,看上去要比長廊上懸掛的肖像畫還要多。

但是“她們”全都沒有眼睛。

窗外天色漸歇,朦朧的天光給沒有多餘光線的畫室增添了一層晦暗不明的感覺。一雙雙空洞的雙眼朝著前方,或斜看著某處,女人們紛紛嘴角勾起,笑容似甜美,又似嘲諷。

高明的面色格外慘白:“這裡太奇怪了,我實在是看不出來怎麼回事。你們看看,剛好一起討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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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光看了一眼燕危。

正如燕危推測出晏明光身體指數必然高出一截,這人似乎也發現了燕危的感知力與眾不同。

他雖然沒說什麼,燕危卻明白,晏明光在詢問他對危險的感知。

這人是玩家裡唯一一個從一開始就看穿他的人,燕危也沒有多費功夫裝傻,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這間畫室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它看上去特別詭異,我一會覺得處處都是危險,一會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麼。”

他皺了皺眉,踏過地上散亂的草稿,緩步走到了一個畫架前。

這張畫架上,夾著唯一一副這間畫室裡有眼睛的女人肖像畫。

女人身上似乎穿著一件白大褂一樣的衣服,梳著柔和而可愛的兩條長辮子掛在兩側,目光溫和,雙眸澄澈。“她”最漂亮的就是那雙眼睛,縱然只是塑造在平平的紙張上的筆畫,也充滿了情緒。

這畫的似乎是一個年輕的女醫生。是目前為止,酒店裡能看到的畫的最好的一張畫。

比起長廊上和他們房間裡看到的那些走筆頗為稚嫩的油畫,這幅畫已經完全脫胎換骨。即便是燕危這樣的外行都能看得出來,這幅畫靈氣和技巧兼備,畫的風格雖然沒有變,但是畫這幅畫的人水平已經完全上升了一個層次。

燕危拿出尚還有電的手機,將這幅畫拍了下來。

不同尋常的東西,永遠代表著可能存在的線索。

他拍完,一手把手機揣入風衣的兜裡,一手拍了拍晏明光的手臂,低聲說:“哥們,咱們算隊友了吧?”

晏明光似乎頓了一下。

“如果你不叫我‘哥們’,”這人難得多說了點話,“算。”

燕危挑眉:“?”

這人仍舊神情平淡:“服務員。”

燕危突然想起來他當初對服務員的稱呼。

“……”燕危萬萬沒想到這位淡定的大佬,內心居然會在乎和服務員一個稱呼,“好的,大哥,大佬,大兄弟!”

晏明光:“……”

燕危:“我之前在長廊上,找到的線索是這個酒店主人是個有天賦的畫家,但長廊上的畫都是這個畫家早期的作品。而後期,服務員說畫家畫出了更好的畫作,我猜……”

“就是畫室裡的這些。”

“對,早期的畫作在長廊,和後期的畫作在畫室——幾乎全都沒有眼睛,只有一張有眼睛,這裡面一定有關鍵的東西。為什麼後來不畫眼睛了?不做一件事情的願意一般有兩個:不想,或者不能。如果是不想,可這個女醫生的畫有眼睛;如果是不能,這個女醫生的話有眼睛,也照樣說不通。那這個酒店的主人到底是為什麼,畫了這麼多沒有眼睛的肖像畫?”

燕危剛從那唯一一張有眼睛的女醫生肖像畫上移開目光,還未來得及看向晏明光,他驟然感覺後背一陣寒氣。

超常的感知力讓他一瞬間就察覺到了危險,身後便傳來一陣破風聲,燕危下意識便要朝旁邊撲去。

下一刻,身側的晏明光順著他的力道,猛地拉了他一把,將他拉到了另一邊。

燕危聽到了利器刺入牆體的聲音。

他回過頭一看,瞧見方才他站著的方位的牆上,正插著一把鋒利的剪刀。如果方才沒有那一下躲閃,這把剪刀……會直接戳破他的腦袋!

晦澀的天光透過玻璃窗,傾斜而破碎地灑在畫室裡。晦暗的光線中,一個穿著長裙的少女雙腳微微離地,安靜地懸浮在那裡。

她沒有眼睛,眼眶裡空洞幽黑,彷彿望不見底。她微微笑著,笑容卻絲毫不見甜美,只有陰森詭異。

她的衣服、頭髮和五官……全都和畫架上一副沒有眼睛、正在拿著剪刀修剪花草的少女肖像畫一模一樣!

“……這就是你說的,”燕危挑眉,“走進畫中世界?”

晏明光看著那畫中少女,輕微搖了搖頭:“不太一樣,這次是‘她’走出來。”

“還愣著幹什麼!”門口的高明揚聲喊道,“快跑!!”

此時,無眼少女微微抬手,已經嵌入牆體的剪刀就那樣瞬息間飛回了她的手中。

她咯吱咯吱地笑了幾聲,拿著剪刀,對著燕危等人說:“呀,有人發現了一些秘密。既然發現啦,那就留點東西作為交換吧……”

“發現秘密的兩位呀,”她指了一下燕危,又指了一下晏明光,“都好看,我都喜歡,好難選啊。不如我們玩個遊戲吧,你們兩個猜拳,選一位讓我用剪刀挖出他的眼睛呀,挖完我就讓你們走啦。”

“別跑呀,跑了我也會去追的呀。”

少女尖銳的嗓音還在畫室裡迴盪,她還沒動,晏明光居然連周旋的準備都沒有,幾步便直接跨到了少女的面前。

他那凜然而冷淡的嗓音帶著斬釘截鐵的語氣響起:“那就不跑。”

竟然是想都沒有想少女提出的二選一遊戲。

他說著,動作極快,不過片刻就從口袋裡掏出了他那把摺疊刀。金屬刀片在空氣中劃出輕微的颯颯風聲,晏明光手握武器,伸手就要戳向少女空洞的眼眶。

少女居然毫不躲閃,在晏明光手中的刀刺入眼眶時,她手中的剪刀也朝著燕危投擲而去——她居然看出來燕危更不善打鬥!

而刀刃刺入她眼眶的那一刻,居然什麼也沒有發生!

剪刀卻一刻不停地朝著燕危而去。

燕危一瞬間就清楚他根本不可能是這個無眼少女的對手,迅速往一旁跑去,“晏明光,救我一下!!”

“不救。”晏明光說著,手中卻立刻抽出刀刃,頭也不回的往後頭一拋。

延伸成匕首長度的摺疊刀在空中劃過,直接和追擊燕危的剪刀撞了個十成十,擋住了剪刀的攻勢後以完美的迴旋弧度回到了晏明光的手中。

燕危已經跑到了畫室的另一個角落,剎在原地喘了口氣。

無眼少女再度拿起剪刀對著晏明光戳去,口中唸唸有詞:“眼睛給我呀,我只要一雙眼睛呀。眼睛給我呀,我只要一雙眼睛呀……一雙眼睛呀……”

燕危方才躲了一下,直接一個翻身滾在了一堆畫稿中。他看著已經和少女纏鬥了幾個來回的晏明光,高聲喊道:“試試心臟!”

高明在門口已經急瘋了:“先跑吧!!!!”

燕危道:“你先跑吧。”

他和晏明光雖然都沒有說,但是兩人顯然心裡明白——跑了沒用,畫室有問題,他們這次跑了下次還是得來。

下一刻,晏明光已經刺中的少女的心臟。

——少女安然無恙。

她的剪刀一直在攻擊燕危,晏明光手中的匕首狀摺疊刀不斷地試探著她身體的各種部位,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利刃刺入少女的身體,連鮮血都沒有流出。

難不成因為這個少女沒有眼睛,晏明光方才發現對付畫中人的方法沒有用了?

燕危一邊思考著怎麼對付無眼少女,一邊不住地躲閃著投擲而來的剪刀,已經有些喘氣了。好在無眼少女每次投擲剪刀的速度也不算特別快,在晏明光的幫助下,他還可以堪堪躲過去。

晏明光看上去還是碾壓一般地對付著少女,可這拿著剪刀的畫中少女根本沒有可以受傷的地方,再這樣下去,晏明光再厲害也只會被慢慢消耗。

門口,高明似乎害怕進來,可他居然也沒有立刻離開,只是不斷喊著讓他們一起跑。

高明戴著的黑框眼鏡都在他揮手呼喊的動作間滑落,眼看就要在鼻樑上掛不住掉下來了,可他似乎也沒有顧及,面色蒼白地喊著讓他們快出來,不要和少女較勁。

燕危看向高明,眉頭一皺,一瞬間的出神被少女留意到,剪刀眼看就要戳入他的心臟。

晏明光一個翻身直接從少女面前來到了燕危面前,抓著燕危躲過了剪刀。

兩人靠在一起在地上滾了一圈,直接撞倒了一個畫架。木頭碎裂成一條一條碰撞的聲音陸續響起,畫室裡紙片翻飛,烏糟糟的一片。

停下來的一瞬間,晏明光正好壓在燕危身上。

“想什麼?”

燕危眨了眨眼。

眼看剪刀再次朝他們投擲而來,燕危卻勾了勾嘴角,淡茶色的雙眸潤上了恍然大悟的笑意。

“我懂了,”他低聲對晏明光說,“新鮮出爐的隊友,信我嗎?”

晏明光看了他一眼,只是說:“我說了,你比高明他們想的還要聰明。”

剪刀已經快戳到燕危的太陽穴,晏明光手臂用力一撐,起身間手中的刀一轉,刀刃裝出鏗鏘的聲音,將剪刀打了回去。

他也同時起身,再度和無眼少女你來我往。

高明似乎有些待不住了:“你們再不跑,我只能自己走了!!”

晏明光又擋住了一個朝燕危打來的剪刀,燕危在地上緩緩坐起來,瞥了一眼高明。

他說:“不能跑。”

高明一愣:“為什麼?”

“我的直覺剛才就告訴我,不能跑。理智上來看,被盯上了,跑到哪裡都在這個酒店裡,”他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身處危險的慌亂,“直覺上來講,我總覺得跑了才有問題。而且,我們才剛認識吧?有什麼交情能讓你冒著生命危險在門口等我們,又有什麼仇讓你明明一直都在門口,卻一點忙都不幫?”

高明神情一滯。

燕危轉頭,直勾勾地看著他,有條不紊道:“我剛才就想問你一個問題,這個沒眼睛的東西攻擊目標不是晏明光我能理解——畢竟誰都能看出來晏明光最不好對付。那她為什麼只對付我,卻從來不對付你?”

高明悻悻答道:“這該問她,怎麼問我……”

燕危笑了一下。

他一字一句道:“因為她不知道,你知道啊。”

在高明愣神的片刻,燕危對晏明光高聲喊道:“晏明光!!戳高明的眼睛!!!”

話音未落,如匕首般的摺疊刀本該對著無眼少女而去,轉瞬間晏明光手指一動,丟擲的刀身在空中盤旋而過,瞬間刺入了高明的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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