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無盡列車（11）
曹群話音剛落, 車廂內最後一點暗淡的白晝光徹底消失。
窗簾遮擋著唯一瞧得見外頭的車窗，雨中的夜色也被攔在了外。一瞬間，列車的機械聲被漆黑放大, 呼吸聲和微微挪動的人聲卻仍然清晰。
聲音很雜。
燕危下意識握了握拳, 指尖用力地按著掌心。
——四個人的聲響嗎？
個閃過一瞬, 拉門上方泛黃的燈泡閃了閃，穩當亮起了燈, 照出臥鋪間裡的四人。
燕危繃緊的呼吸松了下來。
拉門緊閉，曹群站在拉門，眉頭皺緊, 猶疑道：“趙景臣要今晚不死，明天我可多了一個敵人。”
林情眼皮一抬, 眸光冷冷的, 說：“你要今晚不拉他下水，明天依然會多一個敵人。”
曹群目光一閃，不自覺看了一眼右側上方上鋪旁“1109”的數字, 自知理虧。他問：“過幾個小時列車熄燈, 我睡哪？”
燕危起身，指了指他身後的臥鋪，說：“張。”
他雙眸舒展開的桃花瓣形狀，眼尾的些微波蕩柔和了整張臉, 此刻即便雙眸微垂，也透不出多少冷意。可清和的嗓音染著不屑，比列車的溫度還要涼幾。
他沒有多話，看也沒看曹群，起身，彎腰拖鞋, 將鞋子放在了爬梯之下，利落地爬上上鋪。
晏明光掃了一眼曹群，也起身讓出那張臥鋪，翻身上了燕危所在的上鋪。
燕危嘀咕了一聲：“有點擠。”
淡然的聲音：“你臉有點冰。”
狹窄的上鋪擠著兩個人，林情好似習慣了一般，目光挪都沒挪一下，只趴在桌子旁，整理目探索到的列車情況。紙張翻動的簌簌聲響起了一會，他轉頭看向曹群，不悅道：“你還站在那邊幹什麼？”
曹群在那張空了的下鋪上坐下，想到方居然隱約有種燕危說了算的感覺，涼涼地說：“你也不第一次過八十九層，回可好說話啊。”
林情動作一頓。
“我並不很想和你說話。”
曹群被噎了一下，不開口。
列車依然在雨聲中行著。今天的雨比昨天還大，下到現在，絲毫沒有要停息的意思。從氣溫來看，裡正處於由春到下的過渡，涼氣浸著骨頭的還寒。
燕危和晏明光靠在一起，近乎縮在對方的懷裡。他趁著沒到列車熄燈的時候，在暴風雨的寧靜中，閉眼假寐著，想著養點精神。
個副本，步步需要小心。要趁著白日刷副本度，晚上又最危險的時刻，需要時刻警惕。種晝夜交替的後，反而唯一可以稍微放心的時候了。
身邊的人清爽的皂香也覆蓋著難聞的鐵鏽味，舒適寧靜。
燕危想得多，並沒有辦法和魚飛舟那樣瞬間心無雜念。他閉了會眼，卻時不時想起第一次登樓和晏明光的一些事情。都不什麼重要的事情，反而一些無足輕重的片段。
算在最後一個副本，晏明光也仍然陪著他走到最後一步。
一直以來，他們做的，做的都他想做的事情。
上一次，想實現他烏托邦一樣想拯救所有人的夢想，晏明光一直都冷心善，姑且可以算晏明光也會想做的事情。一次，他為了身邊的人，也為了第一次的目標，仍然想要麼做。可入八十九層完全為了他自己的私心，讓晏明光帶著林縝魚飛舟登樓也私心，晏明光仍然沒有任何怨言。
登頂的副本十死無生，幾乎可以預見的事情。
登頂可以出樓，一直以來一個假的幻想。因為只要一直獲得最佳玩的加，不斷抬樓到頂層，登頂功，基本都可以獲得十萬積。
登頂可以直接離開樓內世界，也可以用十萬積兌換潘多拉魔盒，可以許願——一直以來樓內的流傳。
但中，卻有一個十明顯的悖論。
如果登頂兌換潘多拉魔盒許願，那比起直接離開，登頂的人為什麼不兌換魔盒，許願所有人一起離開？
樓存在了麼久，久到燕危從來沒有聽說過最早來的人什麼時候的，他到達頂層，那麼人，不可一個都沒有到達頂層。
——他上次登樓便知道了為什麼。
因為樓會用盡一切方法，讓登頂的人永遠留在頂層副本。他們上一次登樓的人，全都死了，只有燕危和晏明光清楚地知道點。要安全地活下，最好的辦法，實不斷在八十幾層和九十幾層來回，活得沒有意義，但也確實一直活著。
一次登樓，晏明光明知道中的危險，和可以選擇活下的後路，但還陪他孤注一擲。
燕危閉著眼，小聲說：“晏明光。”
“嗯。”
“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問個幹什麼？”
“出以後，”燕危重重地咬著“出”兩個字，“有什麼想做的？出之，都在做我想做的事情，出之後，我想陪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一陣沉默。
燕危張開雙眼，眼另一側的上鋪。本該晏明光的上鋪空空如也，被褥整齊地擺放著。他靠在晏明光的身旁，側身躺著，看不見晏明光的表情。晏明光應該在思索。
片刻，晏明光低聲說：“我一向個沒有目標的人。”
燕危一愣：“誒？”
“你我的目標。”
燕危喉結輕滾，張了張嘴，不字的音只稍稍盪出雙唇，他又閉上了嘴。不說話。
他閤眼，一回心中清明，無雜物。
副本投影。
魚飛舟嘆了口氣：“那個髒東西還在他們房間裡。”
林縝嗤笑一聲：“說不定怕他們，不敢出來呢。”
“可性不大，”明知道林縝在開玩笑活躍氣氛，魚飛舟還嚴肅地說，“晏明光和你哥的實力倒不用擔心，我擔心的那個髒東西在埋伏。燕危也人，麼高壓力高難度的副本，他從入副本以後一直處於不斷推算的高度緊繃狀態，只要稍微有鬆懈，會留下漏洞。那個時候，東西出手……”
林縝悠哉悠哉的，不在意道：“頂多偷襲，我哥對燕危和看著信仰都差不多了，出什麼事絕對他上擋。你看哈，燕危要出事了，晏明光肯定會出手，我哥肯定會自己擋刀。他擋刀要死了呢，可以用我給他擋刀，不濟我死翹翹，他們三個不會有事。”
魚飛舟看著他，雙唇張了又閉，閉了又張。
最終。
他說：“不一定的。”
“林情也了次的八十九層副本。個副本，他們最終的目的，為了讓我們拿到邀請函。”
燕危做夢了。
他心思重，做夢種事情尋常不過，只有偶爾和晏明光躺在一起的時候會一夜無夢。
個夢他做的十清明，清清楚楚地知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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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他在看著潘多拉魔盒的界，正準備兌換。晏明光在他的身邊，抓著他的手，攔住了他要兌換的動作。
男人向來平穩的聲音帶上了起伏：“不如放棄吧。”
燕危一怔。
夢裡的晏明光又和他說：“算帶了力出，可還要對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不如留在裡，到了九十九層我們降樓回到八十九層，永遠地活著。”
晏明光說不出種話來。
那個人從來都帶著一身的清冷與平靜，墨黑的雙瞳如刀鋒般鋒利、堅定。
燕危清醒地知道，恐怕那個脫胎於樓的東西在左右他的意志。他記得，當時他們登頂的時候，晏明光一直都很支援他的，絕無可說出樣退縮的話來。
儘管知道假的，他還說：“你如果要我留下，我或許……的願意留下。”
“晏明光”露出了喜色：“那我們走吧！我們現在離開頂層，我們……”
燕危的眼驟然模糊了起來，“晏明光”的聲音遠，列車機械的摩擦聲和雨聲交織著滾入他的耳膜。
他緩緩睜眼，眼一片漆黑，周身除了靠著晏明光的地方，仍然一片冰涼。
“你剛睡了一會，”晏明光在他耳邊輕聲說，“燈滅了，我把你推醒了。”
“我剛做夢了。”他說。
一般的夢不需要樣特地說。晏明光瞬間便明白了燕危的意思，說：“都不要信。”
“嗯。你有聽到嗎？”
“聽到了。”
下鋪林情的聲音傳來：“我也聽到了。”
曹群驚訝：“麼快開始行動了？”
那利刃摩擦硬骨的聲音，細碎持久，潤著濃濃的血腥味。聲音有點遠，不像兩邊臥鋪間傳來的，像隔了一間。
1101號床。
如果趙景臣偷了曹群的房卡，卻還回到12號車廂，1101號床空無一人，那裡不會傳來樣的響動。
趙景臣還了1101所在的臥鋪。
燕危一字一句道：“他活不到明天。”
一回，不白日裡帶著審判般的斷言，而陳述事實般的平靜。
不一會，外頭傳來了大的動靜。像有什麼鋒利的東西撞著列車的鐵皮，一下又一下，帶著停頓，彷彿消耗著極大的力氣。中還摻雜著急速的腳步聲，腳步聲在走道上，在燕危等人的房外。
“篤篤——”“篤篤——”
一回的聲響從拉門上傳來。
燕危和晏明光同時微微坐起。
“燕危？晏明光？開一下門，我許妙妙！”敲門聲伴隨著許妙妙的聲音變得格外急促，“快，我們房間出現了那些東西，丁姐在拖著，讓我先來找你們！！”
燕危猛地起身，踩著爬梯落到了地上。
黑暗中，他憑藉著記憶，不過瞬間便摸到了拉門的反鎖釦。
身後傳來晏明光翻身而下的聲音，燕危右側的手臂被拉住，傳來些微冰涼。
他說：“放心，我知道。”
門外，許妙妙越來越急促，敲門的力道越來越大，彷彿敲擊在燕危的神經上。
燕危緩緩湊上，一隻眼睛貼在了拉門的貓眼之上。
貓眼帶著邊緣的凹凸感，放大了門最中心的景象。走道上的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列車外只有一點點透過陰雲而下的月色，在窗簾的遮擋下聊勝於無，只在漆黑中照出了些微輪廓。
燕危拿出手電照著門，趴在門上，透過貓眼，看到了許妙妙那張放大的臉。
那張臉在手電光的襯托下蒼白無比，毫無血色。敲門的聲音明明還在，讓他開門的女聲也仍然伴隨著劇烈的敲門聲傳來，可那張臉上的雙唇卻沒有任何動靜。
下一刻，不知門外的“人”不感受到了燕危正在窺探，那張臉緩緩靠近，透過貓眼貼在了燕危的眼，蒼白的容微微扯動。本來只死氣沉沉的雙眸瞬間變了毫無眼白的漆黑，血水自眼角兩處滑落。
“許妙妙”的催促聲還在耳側，拉門因為劇烈的敲擊不住地震動著。
它透過貓眼，緩緩扯出了一個笑容。
燕危雙手瞬間冰涼。
不因為駭人的一幕，而因為右側拉扯著他手臂的力道，還有那透過衣服的布料染在他手臂肌膚之上的冰涼觸感。
他和晏明光睡覺的上鋪，明在他的左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