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有人打120了嗎？”
“打了，但120過來至少要十分鐘。這姑娘流了這麼多血，多半是撐不住了。”
“真可憐啊，年紀還這麼輕。”
“……誒，我怎麼覺得她看著有點眼熟。”
“挺漂亮的，不會是哪個明星吧？”
“怎麼可能，哪裡有明星上街身邊連個人都不帶，估計就是上哪個晚會當過伴舞吧……”
……
這是江葉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江葉死了。
死在了她二十八歲那年的一場車禍裡。
江葉是一個藝人。
或者說，一個偶像。
十八歲那年，她和一圾公司簽訂了十年的合同。
從此受合同制約，在這家垃圾公司上白白浪費了十年的時間卻一無所得。
而在這一年，她的合同時限終於期滿解除了。
但偶像是吃青春飯的行業。
每年都有年輕漂亮的新人偶像層出不窮。
就算她實力過硬，也沒有一個公司願意籤一個將近三十歲的藝人。
江葉發了無數簡歷都石沉大海。
直到半個小時前，她剛接到了一個面試電話。
這對江葉來說，彷彿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就在江葉匆匆趕去面試的時候，卻不幸被一個醉駕司機帶走了生命。
她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路人的惋惜。
的確。
江葉想，她這十年在娛樂圈的存在感，也就和個大型晚會的伴舞差不多。
江葉帶著不甘心墜入一片黑暗。
這一輩子的記憶如走馬燈式的快速閃過。
這些雜亂繁複的記憶碎片在她腦中迅速聚攏，收縮，最終凝結於一個點。
江葉倏地睜開眼，驟然回神。
她發現自己坐在一張桌前，手裡拿著一支簽字筆，筆尖抵在面前的合同上，正要在乙方那一行橫線上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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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江小姐？”
江葉猛然抬頭，看向面前的人，脫口而出：“彭、彭鵬？”
對面男人面色頓時一僵。
他心裡小聲嘀咕，這小姑娘可有點沒禮貌。
上一秒還叫他彭經紀人呢，現在就直呼其名了。
江葉卻沒來得及管他。
她迅速低頭看面前的合同。
……這是，這是她和海尚娛樂的那份合同。
也是她十年悲慘人生的起因。
十年來她無數次想打解約官司，也就將這份合同看了無數遍，她絕對不會記錯。
江葉頓時覺得掌心發寒，筆尖由於片刻的怔然在紙上拖出一道橫線來。
她迅速把筆蓋扣上。
江葉恍然地想。
她好像……重生了？
重生回了十八歲。
還剛好是她被這該死的星探騙來籤合同的那一刻。
彭鵬見她猶豫，不由得催促道：“江小姐，快籤吧。我們公司別的沒有，就是對藝人好。”
“你看你這資質，要是來了我們公司，我們肯定竭盡一切可能把你捧紅的啊。”
江葉聞言抬眼看他。
不知道為什麼，彭鵬被看得有點心虛，“怎麼了江小姐，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江葉說：“我想再看一眼合同。”
她把合同往前翻。
果然。
這份合同處處是坑。
十年賣身契就不說了。
雖然包吃包住，但沒有寫明底薪，只有所謂提成——這提成後來江葉當然一分都沒拿到。
沒有寫清楚藝人規劃，沒有寫清楚提供給藝人的培訓課程有多少，更沒有寫清承諾給藝人的東西。
這位叫彭鵬的星探坑她來的時候吹得天花亂墜。
落實在合同上白紙黑字的一條都沒有。
只有違約金那裡倒是清清楚楚。
一旦違約，以年限作為倍數，乘以他們在藝人身上所有投入花費。
當然，所謂的花費明細具體有多少，還不是他們一句話。
江葉在心裡冷笑一聲。
上輩子，她被這條違約金給坑死的。
這家所謂的娛樂公司，其實就是一家騙人簽約後賺取藝人違約金的皮包公司罷了。
可惜十年前的她初涉社會，沒有看出這份合同處處是陷阱。
才讓自己落到了那樣的處境。
江葉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江小姐，看完了嗎？”
“看完了。”
江葉抬頭，說，“不好意思，我不籤了。”
“？？？”
彭鵬臉上的笑僵住了，“你說什麼？”
江葉語氣更堅定地重複了一遍：“我不籤了。”
廢話。
上輩子就是這份合同把她帶溝裡的。
她當然不會再重蹈覆轍。
“這，江小姐，咱們剛剛還說的好好的。”
怎麼回事。
剛剛這個江葉還挺怯場挺好騙的。
怎麼一會兒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彭鵬用懷疑的目光審視她一番，猜測她臨時變卦大概是對合同內容有所不滿，於是繼續穩住她，“你要是對合同哪裡不滿意，我們還可以商量。”
“實話告訴你吧。”
彭鵬刻意壓低了音量，道，“這已經是咱們公司的a級合同了。”
“別的剛進來練習生我都是給開c級合同的，也就是江小姐你這種資質的我們才捨得一上來就給a級，要知道普通新人可沒有這個待遇。”
江葉：“……”
我信你個鬼。
她可是清清楚楚。
海尚娛樂這個皮包公司就用這樣的理由，在這一年騙到了七八個小姑娘，又假模假樣地篩選一批後，送到了兩個不同的選秀節目去。
她去的那檔節目叫《閃耀101》。
這檔節目非常之坑。
賽制規則照貓畫虎其他節目就算了，而且所有的鏡頭都得靠公司塞錢買。
海尚娛樂送去的四人隊內，有一個直接是公司高管的女兒。
雖然她論唱跳論長相，要啥啥沒有，但海尚唯一的那點買鏡頭的錢還是全部貢獻給了她。
這就導致江葉初評級中所有的單獨鏡頭cut加在一起，沒有超過三十秒。
下一期鏡頭量倒是上升，但卻是被惡剪以襯托隊友。
後來，播出不到三期，《閃耀101》就因為各種騷操作和惡剪徹底啞火了。
江葉作為這檔糊逼節目中的底層選手，更是一點水花也沒有。
回到原公司，海尚娛樂就半雪藏了她，就等著她主動提解約。
身邊同期的練習生陸陸續續交了錢離開。
可是江葉沒有錢，只能硬耗著。
當然，就海尚娛樂這個經營模式遲早要翻車。
這公司沒有人脈沒有資源，上到老總下到經紀人全是一群騙子。
果不其然三年後，它就陷入倒閉危機，被一家新的公司接盤。
然而因為江葉身上的合約沒有解除，她像是貨品一樣被轉到新的公司。
新的那家娛樂公司並不是做偶像的。
他們收了幾個海尚娛樂的藝人，沒有多餘的資源給她們，但又不想白放她們自由身，就依舊是這樣，拿得出解約費的就走，拿不出的耗著。
這下江葉連包吃包住的公司宿舍都沒有了，根據那份合約又不能在外接其他的商演和娛樂性的工作，只能打一些零工謀求生路。
直到合同期滿的那天。
這就是江葉上輩子發生的一切。
這些，可不是在合同里加幾項條款就能解決的。
然而江葉挑了一下眉，像是饒有興致地問：“那覺得這份合同不合理的地方，可以直接說嗎？”
“您提提看。”
彭鵬虛情假意地說，“我儘量反饋給咱們上面。”
“但你知道，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
“好，那我就直說了。”
江葉說，“首先，這合同上沒有寫底薪。”
“雖然我還是練習生吧，但我覺得公司也應該滿足我最基礎的衣食住行什麼的。”
她掰著指頭算了算，笑了一下，“那我就打個折吧，一個月至少得有五萬，您看怎麼樣？”
彭鵬：“？？？”
“另外，合同上寫提成分成是二八開。”
“我覺得這條同樣對我也很不公平。”
彭鵬忍著耐心問：“那您看多少合適？”
反正是誑他玩，江葉滿嘴跑火車：“我要的也不多，還是二八。我八，你們二。”
彭鵬：“？”
他上下掃她一圈，笑了一聲，帶著點嘲諷的意味，“江小姐，你是不是不怎麼瞭解娛樂圈的行情？”
“那既然您這麼說。”
江葉露出惋惜的表情，“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江小姐。”
彭鵬叫住起身離開的她，“你可想清楚，就算你離開我們也不會找到給你這個價碼的娛樂公司了。”
他頓了頓，語氣又軟下來，“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我們公司給的已經夠多了。”
“要是你後悔的話，還可以隨時打我的電話，我們這邊隨時歡迎你。”
江葉腳步頓了一下。
彭鵬以為她回心轉意了。
江葉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點了下頭：“您說得對，我都忘了，我還有您的聯繫方式呢。”
她當著彭鵬的面拿出手機，把他的聯繫方式刪的一乾二淨。
然後，她抬頭笑了一下，禮貌又客氣道，“這下您可以放心了，我肯定不會再來耽誤您時間了。”
彭鵬：“……”
江葉走的時候還聽見彭鵬在她身後叫囂她肯定找不到比他們更好的公司。
江葉頭也沒回，心中冷笑。
她當然不會去找一個願意會給她八二開的公司。
如果真的有，她反而要覺得這個公司星探或者總裁缺心眼，或者這根本就是比海尚更皮包的騙子公司。
她只是想擺脫海尚娛樂而已。
迅速解決了和海尚娛樂的糾葛，江葉回到自己的獨居公寓。
她消化了一下自己重生的事實後，把自己上輩子重要的幾個節點給回憶了一遍。
上輩子，她在這一年簽約了海尚公司。
後來去參加了選秀，不僅陪跑，還在有限的鏡頭內被惡剪，給公司皇族當了一回工具人。
後來也因為海尚娛樂的阻止，她第二年本來要參加藝考，被硬生生耽誤了時間，也沒有成功。
等她意識到海尚娛樂本質就是個皮包公司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幸好。
一切都重來了。
上輩子造成她不幸的最大起因已經和她說拜拜了。
江葉深呼吸一口氣，抬頭看向房間內的落地鏡。
鏡子裡的自己還是十八歲時候的樣子。
這一年是她狀態最好的時候，青春明豔，五官靈動，滿臉的膠原蛋白。
她明明，明明非常適合站在舞臺上。
既然老天給了她這個機會。
她就必須要抓住。
藝考是之後的事情。
現在的她必須抓緊時間，以個人練習生的身份報名參加今年即將大火的女團選秀節目。
今年同時有三檔女團節目正在競爭，數量多到被人戲稱愛豆都要比秀粉多。
然而她知道，這三檔節目中只有一檔會從中脫穎而出。
江葉迅速給《追光少女》公開招募練習生的聯絡郵箱裡傳送自己的資料。
在上輩子近乎雪藏的十年內。
她沒有一天不在繼續練習唱跳，就為了等一個機會。
上輩子的她沒有等到。
但這輩子的她一定可以。
第二天。
江葉收到了節目組給她的郵件回覆。
【非常遺憾，您並不符合我們節目組招募練習生的要求。】
江葉：“……”
連個面試的機會都不給。
狗比節目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