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侯帶著眾人往雍氏的後門去,結果走到後門的時候,發現難/民已經不多了,很多難/民都已經吃過了粥,散開了,並非是貪得無厭之人。

曹劌正拿著卷小羊皮,每次舍粥都記錄著什麼,子清掌勺正在舍粥,旁邊召忽和管夷吾也都在幫忙,還有一些膳夫正在維持秩序。

唯獨不見吳糾……

東郭牙眼尖,第一個看到了齊侯和走過來的眾人,連忙拍了一下召忽肩膀,召忽忙得熱火朝天,只是聳了聳肩膀,說:“大牙你被搗亂,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身為二哥的管夷吾突然說:“拜見君上。”

他這一說,旁人都嚇了一跳,趕緊回身去看,看到齊侯一身黑色的閒服,真的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文上卿鮑叔牙,武上卿公孫隰朋,一副浩浩蕩蕩的樣子。

外面那些吃粥的難/民們雖然不知是怎麼回事,但是看到那些人向齊侯行禮,立刻全都跪倒在地上,拼命磕頭。

齊侯只是剛走過來,受了一片難/民的跪拜大禮,而且不停磕頭,不停作禮,再看著那些難/民面黃肌肉的模樣,其中還有不少老者和小孩兒,齊侯不免心中也不好受,連聲說:“不必行禮,起身罷。”

齊侯掃向人群,還是沒有看到吳糾,心中有些奇怪,吳糾不是在這邊兒舍粥,都忘了給自己熬粥麼?怎麼現在卻不見人影兒。

齊侯心裡奇怪,面上卻說:“曹卿這記錄的是什麼?”

曹劌將手中的小羊皮卷了卷,恭敬的呈上去,說:“是公子讓劌記錄的每一個被舍飯的難/民來自,家裡從事什麼行業,因什麼吃不起飯,現如今在做什麼,住在哪裡。”

原來吳糾舍粥也不是一股腦的亂舍,畢竟舍粥這種事情只能解燃眉之急,但是根本沒有本質幫助,可能還有渾水摸魚的弊端。

想要幫助這些難/民解決問題,並不是頓頓給他們粥喝,而是幫助他們脫離貧困和食不飽腹的現狀。

曹劌把每一個被舍粥的難/民資訊都記錄了下來,齊侯一看,這些難/民,有八成全都是因為農田賦稅交不起,不種田頂多捱餓,種田的話自己吃不上糧食,反而會被/逼著繳納農業賦稅,交不上還會被官兵毒/打,如此一來,荒廢了農田,再也不敢去耕種了。

還有兩成的難/民是外邑流入的,有著各種各樣的理由,然而農田賦稅的問題,讓齊侯根本沒想到,竟然弊端如此之大。

賦稅這個事情,每朝每代都不可能消失,永遠不愁吃喝的齊侯,生在齊國貴/族,他的生活再苦,也不會像難/民一樣,所以他腦中根本沒有農田貧瘠和肥沃有什麼區別的概念,若不是因為這事兒,齊侯永遠也不會知道。

齊侯看到曹劌寫的內容,臉色不是很好看,轉頭將小羊皮卷交給了鮑叔牙,說:“師傅請閱。”

鮑叔牙接過小羊皮卷,大體瀏覽了一下內容,不由遞給曹劌一個讚賞的目光。

齊侯又掃了一眼眾人,說:“你們先忙,今日舍粥繼續進行,雖不能解根本之渴,但是孤亦不忍心眼見百/姓受苦……”

齊侯頓了頓,說:“這樣罷,曹卿你來負責這個事宜,從今天開始,到孤離開梁丘邑,每天必須舍粥四個時辰以上,將隨行的糧食拿出來用,孤和眾位也吃不得這麼多。”

眾人拱了拱手,雖然召忽不是特別願意,但是還是跟著眾人拱手說:“君上明斷。”

說實話,齊侯有這樣的氣量,也著實不容易,畢竟齊侯可是齊國的老貴/族,自認為血統純正的,而這些難/民不過是平頭百/姓罷了,齊侯吩咐人把自己隨行帶來的糧食分給難/民,這氣量不可謂不驚人。

雖然看起來是普通人都能做出來的事情,但是越是這種事情,越是君王們做不出來的事情,若是換做了齊侯的大哥諸兒,或者篡位的齊君無知,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作為。

所以召忽雖然不甘心,但是其實也是佩服的。

齊侯說罷了,又說:“你們繼續罷。”

眾人有些疑慮,齊侯站在旁邊,讓他們繼續舍粥,這是要監工麼?壓力還挺大的。

齊侯站了一會兒,狀似不經意的說:“公子糾呢?孤聽說他帶頭舍粥,怎麼眼下不見他?”

子清連忙說:“回君上……公子一直忙著舍粥,方才突然記起早些答應君上,給君上做粥,因著……”

齊侯一聽,敢情吳糾又回了膳房?

齊侯這麼一聽,心裡老大的那些不愉快全都一掃而盡了,原來吳忙著難/民的事情,也不是把自己的事情忘到了腦後,雖然的確是忘了一小會兒,不過還是記起來的。

確實是這樣沒錯,吳糾一直忙著舍粥,忘了齊侯要吃豆粥的事情,一想起來的時候眾人都是一身冷汗,心想著齊侯那小心眼子的秉性,定然要抓著不放,然後再把這件事情以小擴大,那便糟糕了。

於是吳糾吩咐了眾人繼續舍粥,讓他們好生記錄難/民的材料,因為這邊人手也不太夠,吳糾誰也沒叫,一個人自己跑去膳房,做一碗粥給齊侯。

雖然現成的粥有很多,但是那可是給難/民吃的粥,若是直接呈給君上,恐怕是要掉腦袋的事兒。

吳糾去了一會兒,還沒有折返回來,齊侯也沒見人通傳自己吳糾端了粥來,於是心情大好的齊侯打算親自去膳房看看,給吳糾一個驚喜。

按理來說,齊侯千金之軀,怎麼可能進膳房這種地方,然而齊侯眼下心中暢快,方才被難/民們跪拜感恩,撿了吳糾的瓜撈兒,又聽說吳糾在給自己熬粥,喜悅的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齊侯怎麼想得到,自己因為一碗粥高興成這樣,他完全不自知,轉頭往膳房走。

其他人還要舍粥,鮑叔牙和公孫隰朋不知齊侯要做什麼,只好跟著走,結果越走越偏僻,竟然這是要往膳房去了。

兩個人禁不住對視了一眼,然後都默默的都沒有說話。

公孫隰朋是對吳糾佩服的五體投地,公孫隰朋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粗人,不過其實公孫隰朋並非是個只會打架殺/人的粗人,他雖然是將軍出身,但是從小長輩當他是文人培養,難得的文武雙收的人才。

公孫隰朋一步步官拜大司行,十二歲揚名,這十幾年中沉浮官/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但是他真沒見過吳糾這樣的人,總是能給眾人驚喜。

說實在的,剛開始公孫隰朋也看不上公子糾,但是後來真是不得不另眼相看。

眾人快速往前走,看到一身淡藍色衫子的年輕男子也正朝這邊走過來,竟然是易牙!

公孫隰朋看到了易牙,心裡頓時忐忑起來,因著今天早上心裡非常混亂,他立刻跑了,後來後悔想要回去說清楚,但是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別看公孫隰朋官拜大司行,其實在感情方面是個愣頭青,沒什麼經驗,左思右想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於是只好一直拖著掖著。

如今一見,心臟“梆梆”的亂敲,幾乎從腔子飛奔出來。

易牙則是面色淡然,垂手從另外一條小路上走過來,遇到他們,立刻跪拜行禮,說:“巫見過君上,見過兩位大人。”

公孫隰朋看到易牙,已經不知說什麼好了,齊侯看到易牙,心裡卻想著,方才若不是叔牙師父,自己險些錯怪了吳糾,還用易牙跟吳糾比較,覺得易牙比較溫柔體貼。

其實若真用易牙和吳糾比較,那你會發現,吳糾和易牙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從容貌開始,吳糾清秀端正,秀氣中透露著英氣,而易牙美豔甚至嫵媚,作為一個男人他定然是最漂亮的。

從秉性方面,吳糾秉性持重,因著他的上輩子,吳糾很能忍耐,處處步步為營,他有心機,但是恨分明,不難看得出來,吳糾其實是個有小性子,心裡涇渭分明的一個人,說白了有時候還是牛脾氣。

而易牙呢?能忍、溫柔似水、心機深沉,懂得對該示弱的人示弱,齊侯上輩子非常寵信易牙,為什麼?因為易牙會示弱,因為易牙這個人著實體貼,在齊侯惱怒的時候,易牙會讓齊侯消氣兒,齊侯自然覺得易牙懂事兒,可只有像鮑叔牙這樣的敢諫之臣,才會在齊侯生氣的時候拱火兒,難道鮑叔牙不是體貼的人麼?

易牙這個人,不只是做菜好,他的為人像做菜一樣,左右逢源,會調味兒,別人喜歡什麼味兒,他便投以什麼味兒,這種人走到哪裡恐怕都要受人見的。

齊侯看著易牙,心裡千迴百轉的,若不是叔牙師傅點醒他,齊侯覺得自己恐怕要做昏/君。

齊侯涼涼的看了一眼易牙,都沒有說話,直接越過易牙走了。

易牙有些驚訝,他可不知齊侯是重生的人,早把他看的透透的,方才,也不過是一會兒之前,自己給齊侯獻粥,寺人還說齊侯讚賞了他的粥,沒想到這麼一會兒的時間,齊侯對他又是冷冷淡淡,甚至是滿臉怒容的。

易牙還是頭一次沒有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心中有些忐忑,不過還是等眾人都走了之後,慢慢起身,也跟著往膳房的方向去了。

公孫隰朋偷偷的回頭看了一眼易牙,沒想到正好和易牙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公孫隰朋頓時鬧了一張大紅臉,易牙則是微微一笑,表情看起來也沒什麼尷尬和不自然,好像昨天晚上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

公孫隰朋越想越是覺得不安,於是乾脆稍微慢下腳步,落後一些,與易牙平齊,肩並肩的走,咳嗽了一聲,低聲說:“我……我那個,有事兒想跟你說。”

易牙微笑說:“公孫將軍請講。”

公孫隰朋看著易牙那表情,突然又說不出口來了,這個時候也快要到膳房了,公孫隰朋感覺一時半會兒這個事情還真是說不完,於是只好說:“晚些……晚些時候我去找你罷。”

他話一說完,看到易牙一臉驚訝的表情,頓時鬧了大紅臉,先忙擺手說:“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你誤會了。”

易牙隨即笑笑,說:“是,那巫便……掃榻以待了。”

他說著,公孫隰朋沒來由的臉又紅了,趕緊低頭點了點頭,然後逃命似的大步追上前面。

易牙看著公孫隰朋高大硬朗的背影,挑了挑嘴唇。

齊侯往膳房走,剛到膳房門口,還沒有走進去,頓時聞到了一股子濃煙味道,何止是聞到,那濃煙撲面而來,從膳房裡滾滾的湧/出來,好像鬧妖怪了一樣。

齊侯和眾人都吃了一驚,因著此時膳房的膳夫都幫忙在外面舍粥,這邊的膳房又不像齊宮中有兩千多人,這裡的膳房只有那麼幾個人,全去舍粥了,自然沒人在裡面,濃煙已經不可收拾,還沒有旁人發現。

齊侯大驚失色,這個時候看到一個膳夫也跑過來,說:“怎麼失火了!”

他說著,齊侯已經快步走過去,一把抓/住那膳夫,厲聲問:“公子糾可在裡面?”

那膳夫不認識齊侯,被他一問都傻了,沒來得及說話,齊侯卻嫌棄他說話慢,氣的一把甩開那膳夫,將自己的披風一解,直接扔在地上,然後快速大步衝進膳房去。

鮑叔牙和公孫隰朋嚇了一跳,鮑叔牙反應快,大喊著:“隰朋,快追!”

鮑叔牙年紀大,況且他是文臣,公孫隰朋被他一喊,連忙醒過神來,一個箭步,直接衝進濃煙滾滾的膳房/中,他一衝進去,那煙太濃,哪還看得見齊侯,更別說是吳糾了。

齊侯一時衝動衝了進來,畢竟吳糾一個人在膳房裡給自己熬粥,若真是因為這件事兒吳糾有個三長兩短,齊侯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境了。

他衝進去,心裡來不及懊悔,濃/密佈,嗆得不行,連忙用衣衫捂住自己的口鼻,低頭貓腰的快速往裡扎,嘴裡喊著:“二哥?!二哥!”

齊侯一喊,濃煙灌進嘴裡,嗆得不行,卻沒人回應他,而是從身後傳來公孫隰朋的聲音,焦急的喊著:“君上!?”

齊侯看了一眼身後的方向,濃煙遮蔽已然看不清公孫隰朋,又往前看了一眼,一咬牙直接再往裡扎,齊侯往裡跑了一陣,幸虧這膳房並不像齊宮那麼龐大,很快衝到了頭,那地方濃煙滾滾。

齊侯定眼一看,並不是失火但是也快了,是柴燒的正旺,卻打了水進去,溼柴一燒,黑煙密佈,好像失火了一樣,地上全都是水,不止如此,吳糾也在那裡。

吳糾倒在地上,身上都溼/了,旁邊落了一個小豆,小豆裡還有半缸子水。

吳糾臉色蒼白,已經沒有了意識,因為吸/入了濃煙,臉頰被燻得有些發黑,還在下意識的咳嗽著。

齊侯一見,心臟都提起來了,趕緊衝過去,一把抱起暈厥的吳糾,胡亂的幫他擦了擦臉,將人抱在懷中,快速的往外衝。

說實話濃煙太大,他都不知道哪裡才是膳房的大門,幸好有公孫隰朋一直在後面大喊著,齊侯懷抱吳糾,循著聲音衝過去,大喊說:“快走!”

公孫隰朋看到齊侯和吳糾,心裡松了口氣,趕緊引著齊侯衝出膳房。

外面鮑叔牙焦急的等著,易牙和那個膳夫連忙去叫人撲火,眼看著齊侯抱著吳糾,還有公孫隰朋一起衝出來,鮑叔牙狠狠松了一口氣。

齊侯抱著吳糾衝出來,卻無法鬆氣,立刻說:“叫醫官!快叫醫官!”

公孫隰朋應了一聲,立刻掉頭又跑,親自衝出去跑著去叫醫官了。

齊侯摟著昏/厥的吳糾,趕緊大步跑著,將他抱進自己的房間,也不嫌棄吳糾身上溼,也不嫌棄吳糾身上都是菸灰,直接將吳糾放在自己的榻上,輕聲說:“二哥?二哥你醒醒!”

很快醫官衝過來,被公孫隰朋拉著一路狂奔,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趕緊給吳糾瞧病。

吳糾昏/厥似乎和吸/入濃煙沒什麼關係,而是在發高燒,他一路上本在低燒,再加上今天早上沒吃東西,一直在忙碌,忙碌到將近中午,又想起來要給齊侯做粥吃,趕緊跑到膳房,都沒意識到自己低燒已經發展成高燒了,頭暈目眩的,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膳房裡沒人,他一個,吳糾摔倒了也沒有人發現,一直到濃煙滾滾,齊侯他們才發現了吳糾。

吳糾摔倒在地上,頭被小豆撞了一下,額頭上破了一塊,還腫了一大塊,臉上都是灰,衣裳還是溼的,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醫官趕緊給吳糾開藥,弄了外傷的成膏,子清他們這時候也聽說了吳糾的事情,只留下幾個人在那邊守著,連忙都衝回來了。

子清趕緊弄了乾淨的衣裳,吳糾衣裳是溼的,雖然發高燒,但是冷的打哆嗦,臉上也髒兮兮的,擦/拭之後還要上外傷的藥。

齊侯在旁邊守著,雖然想要幫忙,但是他沒照顧過人,怕幫倒忙,只好退開一邊,讓子清忙碌著。

子清快速給吳糾換了衣服,然後用帕子沾了水,避開頭上的傷口,輕輕把吳糾臉上的灰燼擦乾淨,蓋好被子,這才退到一邊兒,醫官趕緊補上,給吳糾清理額頭上的傷口,然後上藥膏。

齊侯站在旁邊,一直注意著,目光恨不得都不挪開,哪怕眨眼都不眨。

眾人忙碌了好半天,終於忙完了,吳糾躺在榻上,還是沒有/意識,但是已經不像方才那樣痙/攣了,因為換掉了溼衣服,身/體舒展了一些,但還是皺著眉頭,似乎很不舒服。

吳糾因為高燒不退,需要喝藥,很快子清把藥端來了,剛要餵給吳糾,齊侯卻說:“孤來。”

子清一陣驚訝,不過還是將手中的藥碗交給了齊侯,齊侯坐在榻邊上,一隻手將吳糾托起來,另外一隻手託著藥碗,輕聲說:“二哥,二哥醒醒,把藥喝了,病好了。”

吳糾意識不清/醒,但是嘴邊放了東西,似乎還在下意識吞嚥,齊侯將藥餵給他,吳糾很順從的張/開嘴,此時的吳糾彷彿是拔了牙的小老虎一樣,特別的乖順。

吳糾興許是渴了,張嘴把藥全都喝了,喝的還挺別猛,沒幾口見底兒了,齊侯趕緊把藥碗遞給子清,然後將吳糾慢慢平躺下來,給他蓋好被子。

結果子清還沒來得及將空藥碗送出去,聽到“咳!咳咳!”的聲音,榻上的吳糾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從嘴裡湧/出棕褐色的藥汁。

“唔!”的一聲,竟然全都吐了,吳糾沒意識,吐了也不知道起身,藥汁從他的嘴角湧/出來,流了一脖子,順著衣服流/到了床榻上。

齊侯吃了一驚,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麼,連忙將吳糾扶起來,吳糾差點被嗆著,一起身又吐了一口,直把所有喝下去的藥全都吐了出來,弄了齊侯一身。

子清看的手腳發涼,生怕齊侯發難,畢竟吳糾這個樣子可算是衝撞了齊侯。

不過齊侯卻沒有發難,而是說:“子清,快再拿件兒衣服來。”

子清連忙將碗擱下,去弄了衣裳來,因著齊侯的床榻都被吳糾給吐了,齊侯抱著吳糾,裹上被子,直接抱著吳糾去了他自己的房間,放在榻上。

子清追過來,又給吳糾換了衣裳,醫官再次熬了藥,但是吳糾喝了還是吐,醫官戰戰兢兢的說:“怕是藥物刺/激,君上先給公子糾吃些食物墊墊胃,一會兒再飲藥才是。”

齊侯一想,似乎是這樣,吳糾從早上沒吃東西,他身/子本身弱,胃裡空蕩蕩的喝一碗藥,水都喝不下的,喝下去肯定會反胃。

齊侯連忙讓子清去吩咐膳房,做些吃的,趕緊弄來。

子清剛出去沒一會兒,齊侯見他又回來了,而且回來的不只是齊侯一個人,還有一身淡藍色袍子的易牙。

易牙手上託著一隻小豆,快速走進來,跪在地上說:“君上,巫方才見公子糾面色慘白,脾陽虛弱,特意熬了一碗清粥。”

齊侯看了一眼易牙,雖然他不待見易牙,但是這個時候,吳糾吃什麼吐什麼,也不好用吳糾的身/子開頑笑,於是擺了擺手,讓子清把小豆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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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清接了小豆,將蓋子一掀,一股米的香氣湧了出來。

如今這個時代,幾乎不會用大米熬粥,但是大米粥卻是最養人養胃的。

易牙用了齊侯隨行帶來的大米,自然都是精挑細選的,顆顆飽滿晶瑩,雖然熬粥的時間比較短,但是易牙自然有他的辦法,米粒看起來軟爛,上面還蒙著一層厚厚的粥皮,濃郁噴香。

齊侯用小匕攪了攪,這一碗粥,裡面竟然什麼都沒有,果然是清粥,寡淡的要死,但是竟然香味撲鼻,粘/稠軟爛,似乎正合適吳糾喝。

齊侯趕緊將吳糾抱起來,讓他靠著自己,然後用小匕盛粥,將粥一勺一勺吹涼,仔細的喂到吳糾嘴邊。

吳糾朦朦朧朧的,他不覺得肚子餓,也吃不下東西,但是身/體卻在叫囂著,似乎已經支撐不住了。

香噴噴的白米粥喂到嘴邊兒,一下促進了吳糾的味蕾,一碗米粥而已,竟然嚐出了一股滑軟的味道,入口即化,還有說不出來的米香和甘甜。

吳糾雖然沒意識,但是看起來很受用,齊侯也不敢給他吃的太多,也不敢給他吃的太快,慢慢的喂。

等喂過了米粥,醫官也將藥重新端來了,等藥稍微涼一會兒,也等吳糾稍微消化一下米粥,齊侯又把藥餵給吳糾。

這回吳糾並沒有吐,何止是齊侯,連醫官和子清都松了口氣。

齊侯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易牙理膳的確是一把好手,只好淡淡的說:“雍巫手藝的確過人,那麼公子糾的晚膳也勞煩雍巫了。”

易牙連忙說:“巫分內之事,能為君上和公子分憂,是巫的福氣。”

齊侯眼下擔心吳糾,不想和易牙鬥智鬥勇,揮了揮手,讓易牙退了出去。

吳糾吃了粥,喝了藥,病情似乎漸漸穩定下來了,睡得也安穩下來,晚上又吃了一碗粥,晚膳的粥,易牙並不是熬得清粥,畢竟中午時間不多,晚膳這麼長時間,易牙特意熬了一個健脾養胃的粥,裡面食材豐富,熬得稀爛,畢竟吳糾現在昏迷著,消化自然不好,定然要吃沒什麼負擔的食物。

吳糾還在昏睡,晚上齊侯又喂他吃了粥,比中午還吃的多一些,喝了一碗藥,繼續沉沉睡下去,雖然還沒有完全退燒,但是已經不是滾/燙的高燒了。

齊侯的房間因為被吳糾給吐了,所以沒辦法睡,雍氏的人特意給齊侯換了一間房間,但是齊侯卻不去,只是留在吳糾的房間裡,把子清都給嚇壞了。

一直到夜裡,齊侯還留在吳糾的房間裡,也不走,只是說:“子清,你去睡一會,明日/你還要照顧公子。”

子清更是嚇了一跳,連忙說:“子清不敢,還是君上去休息一會兒罷!”

齊侯擺手說:“孤還不困,再守一會兒。”

子清不知齊侯是什麼意思,但是也不敢說話,站在一邊兒。

吳糾意識昏昏沉沉的,感覺永遠睡不醒似的,剛開始睡得非常疲憊,感覺自己一隻腳都踏進鬼門關裡去了,後來似乎好了一些,總之胃不疼了,也不覺得如何冷了,這才昏昏沉沉的熟睡過去。

吳糾感覺有人總是摸自己的臉頰,但是並不會討人厭,反而像是安慰一樣,特別的舒服,那掌心寬大,掌心裡微微有些粗糙,對比自己的溫度,好像涼絲絲的,很爽/快,輕輕的在臉頰上脖頸上劃過。

很溫柔……

吳糾喜歡這種輕輕的撫/摸,帶著關切,被這般哄著,睡得越發安穩了,也不知是不是吳糾的錯覺,他感覺那涼絲絲的觸覺,突然轉到了自己的嘴唇上,輕輕一點,很快又消失了,讓人貪戀不已……

何止是齊侯子清和醫官,其他人也累得不行,全都嚇了半死,公孫隰朋衝進膳房,弄了一身都是灰,看到吳糾沒事了,這才回去洗漱了一番。

一直等到晚上,眾人都忙忙碌碌的,吃過晚膳之後,公孫隰朋好不容易閒下來,突然想起了易牙,自己早些的時候跟他說有事要講,晚上會過去。

公孫隰朋知易牙一天都在忙碌著給吳糾做粥,也不知他現在是不是歇下了,也不知是不是該去打擾易牙。

公孫隰朋一到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又開始退縮了,若真是見面,該當說些什麼?

公孫隰朋一直在轉磨,從自己的院子,轉到易牙的院子,還是不敢進去,在這個時候,院子裡突然伸出一個頭來,一個小豆丁咬著手指盯著他,笑著說:“叔叔,你要進來嗎?”

公孫隰朋嚇了一跳,原來是易牙的兒子。

他還沒來得及逃跑,聽到一聲清朗又溫柔的聲音說:“荻兒?”

是易牙的聲音。

小豆丁一聽,連忙跑過去,抱著易牙的腿,撒嬌說:“爹爹,叔叔來了。”

易牙趕緊走出來一看,笑著說:“公孫將軍來了,快請進。”

公孫隰朋有些踟躕,說:“那個……那……今天我先不打擾了,我回……”

他的話還沒說完,易牙突然拉住公孫隰朋的袖擺,抿了抿嘴唇,低聲說:“公孫將軍,巫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將軍進屋敘話。”

公孫隰朋聽到“進屋”兩個字,不太自然了,臉上有些尷尬,但是易牙那麼模樣非常為難,公孫隰朋不忍拒絕他,只好硬著頭皮說:“好,走吧。”

易牙引著路往裡走,對小豆丁說:“荻兒,時候晚了,快去睡覺。”

那小豆丁撅了撅肉/嘟/嘟的嘴巴,說:“爹爹,荻兒不能和叔叔頑嗎?”

易牙捏了捏他的小/臉蛋,說:“乖荻兒,今天不行,你該去睡覺了,睡覺才能長個子,快去。”

小豆丁看了看公孫隰朋,公孫隰朋不知自己竟然這麼招孩子喜歡,小豆丁滿臉不捨的咬著自己的手指,一步三回頭的進了房間,用小肉手掩上/門,還揮了揮手,說:“爹爹,荻兒睡了。”

那小豆丁看起來頗為懂事兒,不過公孫隰朋轉念一想,那是易牙的兒子,心裡又不太是滋味兒。

易牙這才領著公孫隰朋,說:“將軍,請。”

公孫隰朋隨他進了房間,易牙輕輕掩上大門,“咔嚓”一聲,關門的聲音竟然嚇了公孫隰朋一跳,房間裡非常昏暗,只是點著一盞豆燈,燭/光很小。

在這昏黃的燭/光下,易牙的面容更顯得豔/麗明媚,略微狹長的眼眸彷彿含/著春水秋波,看起來溫柔多/情。

一身淡藍色的衣裳,與那日的暗紅色不同,顯得有些娟麗。

公孫隰朋發現自己的目光追著易牙仔細打量,為了分散注意力,連忙打量起房間來。

房間不大,不分裡外間,非常簡陋,比公孫隰朋暫住的客房簡陋得多,兩個人坐在席上,公孫隰朋身材高大,感覺有些逼仄。

公孫隰朋有些奇怪,易牙好歹是雍氏的少爺,怎麼住的如此簡陋?

見易牙站起來,先是一拜,直接跪在了地上,公孫隰朋嚇了一跳,說:“你……你這是作何?”

易牙不起身,輕聲說:“巫之請,實在強人所難,巫亦是自知,唯恐衝撞了將軍,所以特先請/罪。”

公孫隰朋說:“你別這樣,快起來,你倒是先說。”

易牙被他扶起來,垂著眼睛,淡淡的低聲說:“巫想懇/請將軍,將巫帶走,不管是做什麼,巫可以吃苦,還有理膳的手藝,算只是做一名伙伕也可以。”

公孫隰朋吃了一驚,驚訝的看著易牙,這才想起來,昨日易牙也和自己說過他的身世,易牙雖是雍氏的少爺,但是處境為難,畢竟是庶子,看著房間也知道了,連個下人也不如。

公孫隰朋想要幫他,但是這也很為難,畢竟他們是迎親的隊伍,雖然他是大司行,但是齊侯坐鎮,公孫隰朋也不敢貿然答應下來。

易牙見公孫隰朋臉色為難,皺著眉不說話,連忙說:“巫知實為難了將軍,將軍是巫的恩/人,當年蒙受救命之恩,應當全力以報,但若是巫有一絲一毫的辦法,也決計不想為難將軍。”

公孫隰朋還是不說話,易牙面上有些動容,似乎一咬牙,抿了抿嘴唇,突然伸手將自己的衣服帶子拉開,“唰”的一下,易牙的衣裳直接落在了地上,淡藍色的袍子下面,竟然什麼也沒有,一件褻衣也不曾有。

公孫隰朋嚇了一跳,連忙說:“你這是作甚麼?”

易牙低垂著頭,跪在地上,因著是秋日的夜裡,房間又漏風,秋風瑟瑟吹進來,易牙瑟瑟的跪在地上打抖,輕聲說:“巫自知身份低賤,不敢妄圖什麼,請將軍見憐,若是將軍見,不嫌棄巫卑賤,巫願意侍奉將軍……”

公孫隰朋眼睛瞬間通紅了,裡面彷彿充了血絲,搖曳的豆燭,火光暗淡,一片昏黑,讓易牙也免得影影綽綽,公孫隰朋看著他身上青青紫紫的印子,那都是自己昨夜留下來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

公孫隰朋沒說話,慢慢的欠身過去,他的動作很慢很慢,掌心張/開,慢慢挨過去,在易牙閉上眼睛的時候,“唰!”的一聲,公孫隰朋動作很快,瞬間將易牙的衣裳抓起來,將他裹/住,別開頭只是淡淡的說:“你不必如此,隰朋也並非是趁火打劫的小人,你的事情我會和君上提起,但是到底能不能讓你跟著隊伍,隰朋並不敢打保證。”

易牙滿臉驚訝的看著公孫隰朋,公孫隰朋將他的衣裳披上,連忙收回了手,連看也不看,匆忙說:“夜深了,你快休息,我回去了。”

公孫隰朋說完,立刻搶出大門,還將易牙的門關好,步履匆匆的走了。

易牙仍然是滿臉驚訝,跪坐在房間中,慢條條伸手抓/住披在肩上的衣裳,慢條條的伸手穿上,驚訝過後笑了一聲……

吳糾醒來的時候,陽光灑在眼睛上,似乎十分明媚,他微微張/開眼睛,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面。

齊侯竟然坐在榻前面的地上,一條腿曲起,一條腿攤平,斜靠著榻牙子,手支著臉側,一縷頭髮垂下來,掃著齊侯的額頭和臉頰,齊侯似乎在小睡,不怎麼安穩,被那頭髮/癢的不堪其擾,深深皺著眉頭。

吳糾驚訝的盯著齊侯看了半天,還以為自己沒睡醒,這個時候齊侯似乎機警的感覺到了目光,“唰!”的一下睜開了眼睛,正好與吳糾撞了個正著。

吳糾訥訥的看著齊侯,還沒反應過來,齊侯則是快速起身,彎腰用手背在他額頭上試了一下,隨即松了口氣,說:“不發/熱了,二哥覺得怎麼樣?”

吳糾驚訝的說:“君……君上?什麼怎麼樣?”

齊侯無奈的嘆口氣,說:“二哥你昨日發/熱,在膳房昏/厥了過去,險些嚇死孤了。”

吳糾聽他這麼說,突然“啊”了一聲,齊侯還以為他哪裡難受,見吳糾一個打挺兒,想要從榻上跑下去,掀開被子說:“糟了,我的粥還在火上。”

齊侯一聽,連忙按住吳糾,將跳下榻的吳糾整個人一抄,打橫抱起來,吳糾嚇了一跳,兩手雙手勾住齊侯的脖頸,以防自己掉下去。

子清聽到聲音進來的時候,看到齊侯抱著吳糾,吳糾勾著齊侯的脖頸,兩個人這動作……

子清只當作沒看見,趕緊低著頭又退到一邊兒去了。

齊侯將吳糾抱起來,重新放回榻上,蓋上被子,說:“還什麼粥?早糊了。二哥你老實些,今天都不能下榻,以防發/熱反覆。”

吳糾的腿還沒佔到地,被齊侯又放回榻上,只能瞪著眼睛。

吳糾感覺自己腰酸背疼的,後背躺得直髮/麻,齊侯見他醒了,總算鬆口氣,他一晚上都沒睡覺,這會兒打算回去換個衣裳,洗漱一番。

齊侯招來子清,說:“你好生照顧。”

子清連忙說:“是,君上。”

齊侯點點頭,快速走出了吳糾的房間,吳糾還是不可置信的看著齊侯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門外,看不見了。

子清把門關上,怕早上風硬,吹傷了吳糾,說:“公子,你感覺好些了麼?昨日可把子清都嚇死了。”

吳糾今日一早起來,感覺神清氣爽的,雖然出了一晚上的汗,但是身/子並不感覺粘膩難受,只是有些發燒之後的無力感。

吳糾擺手說:“我沒事了,君上怎麼在我房/中?”

子清說:“公子,您別說了,昨日大夥兒都要被公子嚇死了。”

於是子清趕緊將昨日吳糾熬粥的時候昏倒在膳房/中,沒人發現,還弄/溼/了柴火,弄的煙雲彌補,齊侯衝進膳房之中將吳糾救出來,怎麼喂藥,怎麼喂粥,吳糾吐了齊侯一身,全都說了一個遍。

吳糾一聽有些傻眼,說:“我吐了君上一身?”

子清點頭說:“可不是。”

吳糾心裡一陣忐忑,齊侯那小心眼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給自己記了一筆。

兩人正說著� ��,齊侯又從外面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一些寺人,齊侯指揮著將早膳擺在吳糾房/中,吳糾一看,還是雙人的早膳……

齊侯指揮完寺人布膳,讓多餘的人退出去了,走過去說:“二哥感覺怎麼樣?”

吳糾說:“糾已無大礙,謝君上。”

齊侯笑著說:“二哥身/體好轉便好,無需言謝。”

齊侯說著,又說:“二哥,用膳罷,用了早膳,一會兒醫官來送湯藥了。”

吳糾有些尷尬的看著齊侯,自己還坐在榻上,而且只穿著褻衣,頭髮也散下來沒有束起來,吃早膳之前,怎麼也要讓他漱漱口洗把臉,再梳個頭穿上衣裳罷?

不然如此披頭散髮的,吳糾實在不適應,可是反觀齊侯,完全沒有一點兒迴避的姿態。

吳糾心裡千迴百轉的,終於硬著頭皮說:“糾……想洗漱更/衣,怕君前失禮,敢請君上移步。”

齊侯反倒是笑眯眯的看著吳糾,坐在了榻邊上,沒有要走的意思,用手指輕輕給他梳理著披散下來的頭髮,笑著說:“二哥還怕失禮?昨日二哥吐孤一身,早失禮過了。”

吳糾一陣語塞,感覺齊侯輕輕/撫/弄著自己的頭髮,身上難受的厲害,有種雞皮疙瘩爬上來的感覺,但是也不敢動,心想著齊侯果然是小心眼兒的。

齊侯見吳糾有些僵硬,鬆開手笑著站起來,說:“迴避便不用了,孤不看便是。”

他說著走到一邊,在案前坐下來,等著與吳糾一起用膳。

子清趕緊迎上去,扶著吳糾起身,然後捧來新的衣裳,給吳糾穿上,然後弄了熱水洗漱。

吳糾匆匆洗漱,又讓子清幫他把頭髮束起來,一切都是行色匆匆的,等吳糾差不多洗漱好,醫官送藥來了。

吳糾看著那棕褐色的藥湯子,頓時聞到了一股苦澀到舌根發木的味道,皺了皺眉。

齊侯見吳糾露/出一臉怕苦的孩童表情,不由一笑,說:“二哥快來用膳,藥涼一涼再喝。”

他說著,又轉頭對子清說:“你去弄些果乾來,一會兒與公子喝藥的時候吃。”

子清趕緊應聲,轉身走出房間,房間裡一時間剩下了吳糾和齊侯,吳糾坐下來,齊侯笑著說:“二哥,用膳罷。”

吳糾和齊侯面對面的用早膳,嘴裡還是沒什麼滋味兒,本以為自己定然是吃不好的,但是第一口粥入口,眼睛不由一亮,這粥定然是蜂蜜調的,甘甜爽/滑,又糯又嫩,雖然甜,但是不齁嗓子,不黏嘴,喝進去清爽又提神,味覺不由一下開啟了。

其實菜色很清淡,旁邊只是一些陪著的小鹹菜,那個年代的醃菜實在發達,琳琅滿目的擺了一桌子,只是佐著粥吃,卻看得出來十分用心,也十分奢侈。

吳糾用筷箸夾了一些鹹菜,入口清脆,鹹中帶甜,甜中微辣,還有一口鹹香,十分開胃。

吳糾喝了一碗甜粥,又加了一碗清粥,清粥還有佐料,竟然是一碗肉鬆,自然這個年代也不叫“肉鬆”,把那蓬鬆細軟的像沙子一般的肉屑倒在粥上,口感細膩的肉/香味兒,伴隨著滑軟的米粥,那味道真是太絕了。

吳糾上輩子喜歡把肉鬆灑在白米粥上喝,這頓早膳當真合了吳糾的口味,吳糾著小鹹菜喝了一碗甜粥,又佐著肉鬆吃了一碗清粥,這才覺得撐得要死,但是也是滿足的要死。

齊侯見吳糾臉上有笑意,喝粥的時候還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笑意溫暖又柔和,不由看得一愣,吳糾平時裡是個美男子,尤其他笑起來的時候彷彿是出鞘的寶劍,鋒芒畢露,簡直讓人挪不開眼睛,只能用驚豔四座來形容。

齊侯一愣,隨即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笑著說:“二哥能食下東西,這病便是要好了大半。”

吳糾吃的滿足,險些忘了齊侯,齊侯一說話,吳糾趕忙收斂了自己的笑容,正襟危坐起來,後背和細/腰也拔得筆直。

齊侯一見,忍不住笑起來,吳糾那模樣,顯然是“得意忘形”,又“後知後覺”,讓齊侯覺得自己真的養了一隻小老虎一般。

齊侯不知自己笑的多寵溺,在吳糾眼中那叫一個溫柔似水,黏糊的拔不開絲,跟那拔絲紅薯似的!

吳糾看著齊侯溫柔的笑意,偷偷摸了摸自己胳膊,果然一身雞皮疙瘩,心想著不知齊侯又想了什麼準備難為自己。

吳糾這回真的冤枉齊侯了,齊侯半點兒壞心思也沒有,只是突然覺得吳糾很……

很可人疼。

雖然身/子弱,但是吳糾一點兒不嬌氣,雖然是貴/族,但是竟然能體恤百/姓疾苦,雖然不夠溫柔體貼,但也不敷衍奉承。

齊侯忽然發現,有這樣一個勁敵在眼前,倒是能督促自己,像鮑叔牙說的,也算是幸事一樁了。

齊侯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又咳嗽了一聲,說:“對了,昨日二哥命曹劌記錄的羊皮卷,孤已經閱過,難為二哥有心了。”

吳糾一聽他說起這件事兒,立刻臉色嚴肅起來,說:“君上,舍粥一事治標不治本,八成難/民是因為農田賦稅而流離失所,食不果腹,吳糾懇/請君上,考慮改/革農田賦稅。”

齊侯笑了笑,說:“二哥方好一點兒,開始勞碌操心,這事兒,孤已經在考慮了,昨日孤見過叔牙師傅、管師傅和召師傅了,三位師父也提出了農田賦稅的不合理,恐怕長久以往,齊國的百/姓會被/迫移走他國,這件事宜,已經提到日程之上,讓三位師傅去商議了,等擬定了一個大意,孤再讓二哥過目掌眼。”

吳糾一時有些驚訝,他原本以為自己要和不知疾苦的齊侯費很多口舌,哪知道齊侯一口答應下來,而且召忽管夷吾和鮑叔牙三個人這倒是同心同力了,一致都在商議改/革農田賦稅的問題。

召忽管夷吾雖然是吳糾的師傅,鮑叔牙雖然是齊侯的師傅,但是三個人其實情同手足,親如兄弟,農田賦稅是齊國之根本,並不可為派系之爭犧牲,召忽雖然急躁,也知這個道理。

再加上吳糾為了這件事都累的昏/厥過去,召忽和管夷吾必不可辜負吳糾的希望,而鮑叔牙則是對吳糾佩服之至,自然盡心盡力。

難得眾人因為這件事情,臨時統/一了戰線,吳糾也放下心來,畢竟他自是知道的,“相地衰徵”這個改/革,是管夷吾提出的,在歷/史上非常有名,也是依靠這個改/革,百/姓休養生息,齊國才漸漸強大起來,促使齊侯走上了春秋霸主之位。

所以吳糾將這件事兒交給那三個人,心裡放心的厲害,也松了一口氣。

齊侯說:“二哥這便放心罷,現在你的要務是養好身/子,好好養病。”

吳糾總覺得齊侯怪怪的,但是說不出哪裡奇怪,難道是目光比以前更“陰險”了?

用過早膳,齊侯便讓吳糾休息,自己先離開了,畢竟齊侯一夜沒睡,打算先去看一眼舍粥的情況,然後回去睡個覺。

吳糾吃飽之後喝了藥,吃了子清遞過來的果乾,驚訝的說:“子清,這是什麼果子乾兒?味道真好,你也嚐嚐。”

他說著,將一個果乾直接遞到子清嘴邊兒,子清連忙銜了吃掉,說:“子清也不知,只是方才去膳房碰到了雍巫,他聽說公子喝藥怕苦,與了子清這個。”

吳糾一聽,說:“雍巫?”

子清又說:“公子不知道罷?公子昨天和今天吃的膳食,都是那雍巫做的,那雍巫手藝當真了得,君上吩咐的,讓他做一些好咽的,又養人的,還親自去了膳房好幾次。”

吳糾可沒想到,自己只是病了一天,原來齊侯已經和易牙,“勾搭”上了?

吳糾不知齊侯已經經歷過一輩子,自然知道易牙雖然恭敬溫柔,看似體貼,百樣千樣的好,但是其實易牙也是一個擅於攻心計的政/客,若不是易牙聰明,能力也強,恐怕齊侯不會去問管夷吾,能不能讓易牙作為國相了。

國相這個職位,在齊國雖然不是最高的,畢竟上面還有兩位周天子御賜的監國,但是已經是萬/人之上的尚勤大夫了,說明易牙的確有為政的能力。

吳糾心想著,齊侯那日第一次見到易牙,笑眯眯的搭訕,問易牙叫什麼名字,還看得都呆住了,這又藉著自己的藉口,三番兩次往膳房跑,再加上吳糾讀過的那些野史,心中更加篤定,恐怕是齊侯見美色,看上了這易牙。

子清見吳糾表情很奇怪,一臉篤定,也不知篤定什麼呢。

齊侯去看了舍粥,剛回到房/中準備睡下,連打了三個響亮的噴嚏,還以為自己被吳糾傳染了,根本不知自己被吳糾誤會了,在吳糾心裡,齊侯已經變成了一個看男人都能看呆的……色胚。

吳糾在房間休息了一日,實在躺不住了,經過兩天調養,吳糾身/子也好了不少,再加上每頓飯齊侯都會去監工,生怕小老虎喂不胖。

吳糾感覺自己已經吃的白白胖胖了,只是兩天,似乎長了點肉?

這天吳糾起了床,自然閒不住,讓子清給他梳洗整理好,準備往舍粥的地方去看看。

這幾天有齊侯的發話,還拿出隨行的糧食來舍飯,已經不需要雍氏的膳夫了,隨行的官兵直接搭臺子舍飯,難/民們也是井然有序的,召忽和東郭牙負責守在旁邊,記錄那些難/民的來歷,仍然在歸總整理資料。

吳糾帶著子清過去的時候,看到不只是召忽和東郭牙,旁邊還站著一個黑色袍子的高大男子,竟然是齊侯。

齊侯眼尖,第一個發現了吳糾,大步迎上來,一句話先沒說,也不等吳糾作禮,立刻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嘩啦——”一聲,將吳糾裹/住,給他繫緊,皺眉說:“二哥怎麼出來了?不好生在房/中將養。”

吳糾恭敬的說:“謝君上關心,糾的病已然大好了。”

齊侯責怪的說:“好一些也不能亂跑,還穿的如此單薄,二哥不知心疼自己,真是讓人心急。”

吳糾聽著齊侯的口氣,怪怪的,召忽看著那邊兩個人“溫存”,心裡醋的都要發洪水了,咬牙切齒又不敢發作,聽東郭牙子在旁邊幽幽的說:“中庶子,羊皮要被你撕爛了。”

召忽:“……”

召忽低頭一看,他不自主的把羊皮給攢起來了,真的差點爛了……

正說話間,那邊兩個人已然走過來了,吳糾這兩天吃好的睡好的,臉色也紅/潤起來,也不發燒了,氣色精神都不錯,面容也潤澤,看起來當很氣質不凡。

召忽看了一眼,頓時臉紅心跳不敢再看,聽東郭牙又幽幽的說:“中庶子,真要爛了,莫再撕了。”

召忽:“……”

召忽瞪了一眼東郭牙,偷偷的說:“你怎麼恁的煩人!”

東郭牙只是挑了挑眉,說:“一般講中肯話的人,都不會被俗人待見。”

召忽咬牙切齒說:“你說誰是俗人?”

東郭牙笑著說:“又沒說中庶子,何故動氣呢?”

召忽真要氣死了,乾脆不和他貧嘴,低頭專心的記錄。

吳糾沒想到,自己兩天沒管,舍粥舍飯竟然仍然有條不紊,而且場面更大了,不像是自己組/織的“小作坊”。

吳糾和齊侯站了一會兒,公孫隰朋找齊侯商量行程的事情,齊侯先行離開了。

齊侯離開沒多久,召忽說:“公子你身/子弱,別站著了,快回房去罷,這裡交給我和大牙,你還不放心麼?”

吳糾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召忽,說:“不是不放心難/民,是不放心東郭師傅。”

召忽沒聽懂,吳糾又說:“我怕召師傅總是欺負東郭師傅。”

召忽一聽,跟炸毛了一樣,說:“公子,你怎麼這般,是大牙欺負我才是,公子竟然替他說話。”

吳糾笑了笑,點頭說:“哦,是東郭師傅欺負召師傅?那糾便放心了。”

他說著轉頭欲走,東郭牙則是在一邊微笑,頗為得意的樣子,氣的召忽差點去咬東郭牙。

吳糾也只是開開玩笑罷了,他知召忽和東郭牙關係不錯,也不存在什麼欺負擠兌的事兒。

吳糾剛要走,聽難/民裡面有些騷/動,一個看起來十四歲左右的少年突然衝出難/民群,大喊著:“公子!公子你可憐可憐我,可憐可憐我罷!”

那難/民從隊伍尾巴衝過來,旁邊的士兵一見,趕忙衝上來攔住,沒有讓他衝撞了吳糾。

兩個士兵架住衝出來的少年,吳糾皺了皺眉,仔細打量了一眼那少年。

少年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是眉清目秀,一身破衣滿臉焦黑,不過也擋不住那嫵媚如美/婦般的臉龐。

少年可憐的跪在地上,抽噎的哭著說:“公子,求您可憐可憐我,救救我。”

吳糾先是皺眉,隨即眼睛晃了晃,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換成了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微微彎腰說:“哦?你叫什麼名字,讓我如何可憐你?救你?”

那少年一聽,立刻哭咽的更加可憐。

那少年說:“小人是梁丘邑的本地人,因為在家中排行第五,所以叫做梁五。”

吳糾一聽,更是挑了挑眉,看著那少年,吳糾身邊的人都有些奇怪,吳糾似乎也不認識這少年,怎麼突然對這少年這般感興趣了。

少年說他是梁丘邑的當地人,叫做梁五,他家裡清貧,本有點田地,種地討生活,日子過得雖然辛苦,但是也不錯。

後來爹爹和一些鄉民一起到齊魯的邊境去做工討生活,一去好幾年都未曾聯/系,最近一同去的鄉親回來了,卻告訴梁五他父親病重的噩耗。

梁五想去見父親一面,但是沒有盤纏。

梁五跪在地上,哭的那叫一個悽慘,抱著吳糾的小/腿哭咽的說:“公子,你可憐可憐五兒,收留五兒罷,五兒知道公子的隊伍要去齊魯邊境迎接公主,五兒的爹爹也在那附近,請公子做主,收留五兒,帶五兒去邊境,見一見老父,請公子可憐五兒一片孝心呢!”

召忽東郭牙這樣的謀臣在旁邊,一聽皺眉了,先不說收留一個難/民一同上路,這個事情合不合理,說這個難/民的底細毫不清楚,若是有人派來的細作怎麼辦?

不是召忽心冷,他心想著,這事兒肯定不成,公子一向心細,定然不會同意的。

哪知道吳糾卻露/出一臉心疼的表情,一反常態的將那梁五從地上扶起來,輕聲說:“你這孝心天地可鑑,我便做主了,你起來,先跟在我身邊,等不日上路,你再同隊伍一起走。”

召忽一聽,嚇了一大跳,驚訝的瞪著吳糾,別說召忽了,子清也嚇了一跳,心想著公子莫不是發/熱給燒糊塗了?或者發/熱還沒好?

那梁五一聽,立刻驚喜過望,連忙說:“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吳糾說:“子清,你帶著梁五去洗漱一番,給他找套衣服。”

子清雖然奇怪,但是吳糾做事他也不能置喙,於是點頭說:“是,公子。”

召忽那叫一個急,說:“公子,這人來路不明,再者說,這樣一個人充入隊伍實在不符合禮制,還請公子三思。”

梁五一聽,立刻委屈的哭訴說:“這位大人,五兒真不是奸佞之輩,只是……只是想盡孝心罷了,公子肯幫五兒,五兒做牛做馬回報公子大恩大德。”

吳糾說:“召師傅你多心了,你聽,梁五只是想要盡孝。”

召忽氣的想要攔住那梁五,東郭牙這個時候立刻站起來,反而拉住了召忽,只是這一霎那,梁武已經跟著吳糾進了庭院,慢慢走遠了。

召忽氣的“啪”一聲打在東郭牙的手背上,哪知道東郭牙他動作很快,眼見召忽打過來,立刻收回手去,鬆開了抓/住召忽的手。

結果“啪”這一聲,是召忽自己左手打了右手,而且還挺響亮,偏白的皮膚瞬間紅起來了。

召忽更是氣啊,眼睛都要噴火了,這空當吳糾和那個來路不明的梁五已經走了,召忽想追都不行。

召忽說:“大牙,你幹什麼!平時你胡鬧,這節骨眼上還胡鬧!”

東郭牙似乎被氣笑了,說:“東郭何時胡鬧過?中庶子怎麼惡/人先告/狀?”

召忽立刻說:“你現在在胡鬧,那梁五來路不明,一個平頭百/姓見到公子,說話卻有條有理,好似倒背如流似的,絕對有詐,萬一是刺客,你有幾個腦袋掉!不行……”

召忽說著,轉頭又要追,東郭牙連忙攔住他,說:“中庶子聽東郭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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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郭牙身材高大,攔著他不讓他走,召忽氣的說:“你快說!”

東郭牙卻不緊不慢的說:“中庶子是劍道高手,那梁五步履虛浮,連東郭都看得出來,定然不是什麼刺客。”

召忽顧著著急了,聽東郭牙這麼一說,仔細一回想,似乎是真的,梁五的樣子,不像是個刺客。

東郭牙又說:“再者說,中庶子都看出來了,那梁五說話有條不紊,倒背如流,公子秉性細膩,觀察入微,難道公子看不出麼?”

召忽再一想,似乎也是這麼回事,蹙眉說:“那公子這是……”

東郭牙笑著說:“東郭方才觀察到,公子眼目微轉,怕是已然想到什麼對策了,中庶子不必多慮了。”

召忽將信將疑,東郭牙信誓旦旦,這才將召忽攔了下來。

吳糾讓子清帶著梁五去梳洗更/衣,雖然梁五十四五歲的年紀,但是他身材纖細,跟子清一般高,因著子清的衣裳他穿剛好。

子清不多話,帶著梁五洗漱,然後拿給他一套衣服,等著他洗乾淨,又讓寺人給梁五梳了頭。

吳糾在房間等了一會兒,聽到子清叩門的聲音,說:“公子,梁五已經洗漱完畢了。”

吳糾笑著說:“進來罷。”

吳糾面容笑眯眯的,子清恭敬的推開門,率先看到了吳糾那一臉狡黠的笑容,彷彿是……哪方要遭難了一般,雖然笑容的確好看,但是有點陰測測,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好戲法兒……

的確,吳糾的確想到了好頑的事情,而這個好頑的事情,其實跟梁五有關係。

梁五衝出來的時候,是從難/民後面排開人群衝出來的,那些難/民雖然知道有齊國貴/族在舍粥,但是並不知道那齊國貴/族是吳糾,最多以為是齊侯,畢竟梁丘邑的人迎接的齊侯大駕,也不是他這個特使大駕。

而梁五沒聽見他們說話,從老遠的人群衝出來,直接大喊著“公子”,準確無誤的抱住了吳糾的大/腿,吳糾第一反應是,這個人認識自己,起碼認識公子糾。

但是後來他想錯了,這個人其實並不認識自己,但換句話說,他是衝著自己來的。

吳糾開始有點興趣了,梁五是衝著自己來的,那到底是為什麼來的?絕對不是什麼難/民這麼簡單。

吳糾只是將計計,哪知梁五自報了大名,很簡單的姓氏,名字也沒有正經的,只是一個排行。

而吳糾一聽,卻如雷貫耳,立刻提起了更多的興致。

梁五到底是何許人?其實名頭非常大,說起梁五,或許沒人記得他到底是什麼人,但是提起另外一個人,那更加如雷貫耳了,若是沒聽過,那肯定是半個文盲。

便是春秋第二大霸主,晉文公重耳……

梁五和晉文公沒有什麼親厚的關係,反而不共戴天,梁五是晉文公的老爹,也是晉獻公的男寵之一。

晉文公的老爹晉獻公是春秋時代赫赫有名的雙向插頭,喜歡美色,而且不分男女,晉國宮中有許多美/人,也從其他國/家繳獲過許多美/人。

梁五和東關嬖五是晉獻公身邊赫赫有名的兩個外嬖,合成“二五”,因為姿色過人勝過美/婦,而侍奉在晉獻公身旁,備受寵,“二五”被寵的程度,已經到了干涉朝政的地步,二人還聯手驪姬,挑/撥晉獻公與兒子申生、重耳的關係,誣陷申生調/戲驪姬,逼/迫申生自盡,迫使重耳逃亡他國避難。

如今晉獻公還作為公子沒有登臺,梁五也頗為年輕,吳糾沒想到竟然被自己遇到了,而且這梁五顯然是想要“巴結”自己,這讓吳糾很奇怪,不知梁五到底要幹什麼。

子清引著梁五走進來,梁五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這種古人眼中淡淡的月色,淡淡的藍色非常襯托梁五白/皙的膚色,顯得瑩透水亮。

洗去了一臉刻意浮誇的汙泥,梁五秀麗如美/婦的臉孔顯露了出來,皮膚白/皙到過分的程度,臉頰微微有些紅/潤,羞澀和青澀的低垂著頭,卻露/出了姣好纖細的脖頸,脆弱又婀娜,彷彿在激發著每一個男子的保護欲。

梁五看到吳糾側臥在榻上,正一臉饒有興致的打量自己,頓時滿臉通紅,羞澀的垂下頭去,露/出自己更多的後頸,衣領子也故意系的很鬆散,能看到一小片白/皙的脖頸和精緻的小鎖骨。

吳糾挑了挑眉,心想著,這梁五……不會是想勾引自己罷?

怎麼不找個女子來?

吳糾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自己這張臉讓人誤解了?那也不對,想那密姬、文姜還有王姬,不都是絕色/女子麼?也對“自己”慕有嘉,必然不是臉的問題。

難道是氣質?

吳糾這樣一想,頓時頭皮發/麻,咳嗽了一聲,坐起身來,笑著說:“梁五?這一梳洗,本公子都不敢認了,當真……清秀可人呢。”

梁五盈盈拜下來,真的是“盈盈”,細/腰被帶子束著,彷彿不盈一握,拜下的時候打了兩道彎兒,跪在地上,臀/部還微微翹/起,嬌/聲說:“公子取笑五兒!”

吳糾:“……”早上兩碗粥有點多,現在胃裡頂得慌……

吳糾硬著頭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笑著說:“本公子從不說/謊,來梁五,你過來,讓公子仔細瞧瞧。”

梁五又是羞澀一笑,立刻柔柔的起身,慢慢走過去,吳糾坐在榻上,梁五過去跪在一邊兒,滿臉赧然,看的吳糾又是一陣不好了,這要是擱在現代,活脫脫一個小娘炮。

吳糾咳嗽了一聲,岔開話題說:“梁五啊,你會些什麼?”

他這一說話,梁五嗔怪了一聲,突然看到旁邊的子清投來“奇怪”的目光,彷彿在看禽/獸。

吳糾將兩個人的目光表情一結合,頓時覺得他們肯定誤解自己了,自己不是問梁五的床/上功夫,只是想給他派點兒活,端茶倒水什麼的。

見梁五柔柔的靠在了吳糾的腿上,輕聲嬌羞說:“公子要五兒做什麼,五兒便做什麼,若是五兒做的不好,五兒也會努力習學的。”

梁五這麼一說,子清的目光更奇怪了,說:“公子……子清先退下去了。”

吳糾頓時一陣無奈,急忙說:“你別走!”

他覺得,自己好像在給自己找麻煩一般……

吳糾收留了一個難/民的事情很快傳開了,剛吃過午膳,事情傳到了齊侯的耳朵裡。

然而以訛傳訛,最後真的變成了“鵝”,傳到齊侯耳朵裡的時候,是早走樣了,變成了公子糾貪戀美色,竟然收留了一個樣貌出挑的美/女,還讓子清帶去洗漱,準備侍寢呢。

還有人傳,吳糾用了午膳沒出門,恐怕已經嘗了那美/女的滋味兒了。

還有人說,什麼美/女,並不是美/女,而是一個樣貌眉眼,身段風/流,而且言辭風/騷的美豔寡婦!

齊侯聽著這些傳聞,不知道哪個是真的,但是不管哪個是真的,吳糾竟然收留了一個女人在自己身邊,而且還是剛剛病好,如此糟蹋身/體,當真枉費了自己照顧他一夜都沒閤眼。

齊侯這麼想著,覺得自己的心思被人浪費了,所以非常生氣,心裡醋溜溜的不舒坦,於是招來寺人,涼涼的說:“去,打聽打聽這流言蜚語都是什麼?”

寺人立刻說:“是,小臣這去。”

他說著快速往外走,齊侯卻又說:“等等。”

寺人一聽,嚇得立刻駐足,連忙小跑回來,說:“是,君上請吩咐。”

齊侯臉色陰霾,手搭在案上,“噠噠噠”的輕聲敲著,說:“記得,萬勿打擾到了公子糾。”

寺人立刻明白了,君上想要打聽著緋聞的真/實性,但是不想讓當事人知道,寺人何其通透,立刻點頭說:“是是,小臣知道,小臣這去。”

寺人趕緊跑出去,忙不迭的去打聽了,很快打聽回來,出了一頭汗,不敢耽誤,跪在地上回話,說:“君上,公子糾收留的並不是美/女。”

齊侯一聽,莫名鬆口氣,端起水來呷了一口,口氣也好轉了一些,說:“那自然也不是什麼美豔寡婦了?”

寺人連忙點頭說:“對對,也不是什麼寡婦。”

齊侯更加放心了,心臟終於放回了腔子裡,聽寺人還有後話,又說:“那……那收留的難/民,彷彿是……是個……”

齊侯聽他吞吞吐吐,說:“是個什麼?有話便直說。”

寺人硬著頭皮,擦了擦汗,說:“小臣聽召師傅說,那……那難/民二七年紀,是個身材纖細,面容姣好的男子,是……是個嬖童。”

“嬖童?”

齊侯的臉“唰!”一聲變色了,從雲開雨霽,瞬間變成烏雲密佈,一副要打雷下雨的樣子,語氣也變得陰霾,聲音低沉,帶著一股沙啞,說:“你沒聽錯?”

寺人連忙說:“沒有沒有,小臣絕沒聽錯。”

嬖童這個詞讓齊侯如此生氣,如此陰霾,原因很簡單,嬖童的意思是男妓,而且還是年輕的那種。

齊侯聽到這個詞,瞬間坐不住了,長身而起,跨步往外面走,寺人一瞧,連忙爬起來追在後面,說:“君上……君上……這是去哪裡,是要出門麼?小臣好準備一番。”

齊侯冷冷的說:“不用準備了,孤突然想起來有要事要和公子糾商議罷了。”

寺人追在後面,擦著冷汗心想,這怎麼是商議要事的臉孔,這分明是一臉抓姦的臉孔……

吳糾和齊侯本身住在一個院落裡,走了幾步也到了,吳糾的房門緊閉,但是並不隔音,裡面有說話的聲音,還未走進去聽得一清二楚。

一個甜膩的少年聲音說:“公子,公子吃嘛!”

齊侯一聽,什麼亂七八糟,但是已經可以肯定,裡面定然是有個嬖童的。

齊侯臉色陰沉,還不等寺人去叩門,便是“匡!”一聲,抬腳直接將門踹開,大步走了進去。

裡面的人都嚇了一跳,吳糾吃過了午膳,今日的午膳還是齊侯讓易牙特意做的,吳糾吃的心滿意足,滿面紅光,吃得有些多了,準備消消食,吃點酸的。

於是打算讓子清給他剝橘子吃,哪知道梁五想要獻媚,搶了子清的活兒,搶著給吳糾剝橘子。

吳糾吃撐了,躺在榻上撩平,胃裡感覺還好些,梁五依偎過來,將剝好的橘子掰成一小瓣兒一小瓣兒,吳糾吃橘子是囫圇吞棗,從不掰的這麼細,感覺吃起來像雞哆米似的。

偏偏梁五的重點並不是吃橘子,而是和吳糾親近,自然吃的越慢越好。

齊侯“匡!”一聲踹門進來的時候,看見一個面容浮誇,氣質庸俗的嬖童趴在榻邊,親/暱的給吳糾喂橘子吃,差嘴對嘴的喂了!

裡面兒的人都沒想到齊侯會突然殺出來,還踹門,梁五嚇了一跳,橘子險些掉了,但是看到齊侯的一瞬間,眼睛睜得雪亮,顯然也認識齊侯。

而子清則是一臉不管閒事的默默垂頭看著自己的衣襬,站在一邊兒,吳糾被嚇得直接嗆著了,一口橘子卡在嗓子眼,那汁水還又酸又甜,嗆得吳糾眼淚差點流/出來,趕緊翻身起來,伏/在榻邊咳嗽。

齊侯走進來,涼颼颼的看了一眼眾人,最後把目光定在連忙捂住嘴唇咳嗽的吳糾身上,幽幽的說:“二哥好雅興啊。”(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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