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糾的口氣半真半假的,好似在開玩笑,手指又輕佻的順著子清細白的脖頸輕輕一劃,好像是調/戲人一樣,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讓子清心裡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不止如此,連吳糾輕佻的挑手動作,也變得非常危險起來,畢竟他的手順著子清的脖頸一劃,好像那並不是纖長的手指,而是一把鋒利的短劍,一瞬間能剖開子清的喉/嚨、

子清輕微打了一個顫,一時間竟然開不了口,吳糾將那輕/顫的舉動盡收眼底,只是微微一笑。聽子清不開口,又發出一個輕笑的鼻音。

“嗯?”

“公……公子……”

子清低垂著頭,說:“子清是看公子和兩位使臣喝酒盡興,怕……怕小食不夠,所以去了一趟膳房。”

吳糾緩緩放下手來,笑著說:“去膳房了?那小食呢?”

子清本身緊張,被這樣一問,頓時眼眸狠狠一縮,總感覺吳糾知道了什麼,正逼著自己範。

子清今年才十二歲,然而他的心理年齡其實遠遠不止十二歲,他吃過了苦,不知道是同齡孩子的多少倍,在遇到齊侯之後,一直感恩戴德想要回報,終於機會來了。

那時候,因著子清長得可清秀,面相頗為端正,為人又非常謹慎低調,所以被分配到先公的二公子身邊伺候,子清還以為自己的出頭之日終於到了。

且不說什麼出頭之日,只是說不被旁人白眼,看不起,動不動欺負。

然而子清想的不對,他被配到公子糾身邊,公子糾卻是個只有聰明和臉的人,在先公面前裝的非常得體,而私下裡卻對寺人宮女又打又罵,一不順心會拿奴/隸出氣。

子清因為是近身小童,所以捱打是最多的,不過子清已經習慣了,只是他還沒有逃出這不是人的宿命,因為他的出身,他註定是和挨宰的牛羊一樣,甚至還不如牛羊,因為他是奴/隸……

後來三公子又出現了,對子清禮遇有嘉,子清也知道,三公子的意思是讓自己做一個內應,可是子清是受不住這般假慈悲的禮遇,放眼望去,誰會對一個奴/隸慈悲,甚至只是為達目的的假慈悲?

子清答應了做三公子的內應,一切都很順利,子清只是會捱打,但是從未被懷疑過,直到……

子清忽然覺得,二公子他有些不一樣了,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二公子在臨淄城外,被公孫隰朋阻攔入城,一氣之下吐血昏/厥之後,自那之後,二公子一下不同了,這一點不只是子清看得出來,連召忽和管夷吾都看出來了。

若說召忽和管夷吾以前是忠君之事,那麼現在,則是徹徹底底的心服口服。

自從那之後,子清再沒捱過打,他身上只是有舊傷,沒有新的傷口,舊的傷口隨著時間慢慢陳舊,而子清的活兒卻一日比一日艱難。

二公子變得謹慎低調,不只是聰明,而且內明,子清好幾次都沒有找到機會去向齊侯稟報。

如今稟報了一番,卻險些被抓包……

不,不知道是否是險些,或許已經被抓包了,因著二公子的態度,有些曖昧不明,不清不楚的,子清心裡非常忐忑不安。

吳糾問他小食拿到哪裡去了,子清回答不上,畢竟他才十二歲,雖然已經鍛鍊的心如止水,但是有一種很難對上吳糾的感覺。

子清嗓子顫/抖,強自鎮定的說:“膳……膳房沒有小食了,所以子清……子清回來了。”

吳糾聽了,卻“噗嗤”笑了一聲,似乎有些愉悅,揮了揮手,不甚在意的說:“罷了,反正也喝完酒了,我還道你把小食拿到齊侯那裡去呢。”

吳糾的話輕飄飄,彷彿是雪花,也彷彿是鵝毛,一瞬間隨著乾燥的夏風,“簌——”一聲散開了。

然而這一下,卻嚇得子清滿身冷汗,瞬間後背的衣裳都溼/透了,他感覺到涼絲絲的汗水浸透了衣裳,緊緊/貼著自己的後脊樑,一種麻嗖嗖的感覺從尾椎直接鑽上來,一下“轟隆!”一聲衝上腦頂,整個人差點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公……公子……”

吳糾卻好像不知自己的話擲地有聲一樣,轉頭慢條條往房間走,“吱呀”一聲推開自己的房間門,還回頭看了一眼子清,笑著說:“怎麼了?跟你開玩笑,為何作一副呆相?快進來。”

子清連忙手腳僵硬的跟在後面進了房間,吳糾進去之後,松了松自己一絲不苟的領口,然後倒在榻上,嘆息了一聲,揉了揉自己的太陽**,說:“收拾一下東西,我頭有些個疼,稍微輕些。”

子清立刻輕聲說:“是,公子。”

子清見吳糾躺在榻上,已經閉上眼睛,彷彿睡了一樣,呼吸綿長,只是眉頭有些微蹙,好像真的因為喝多了酒,頭不舒服一樣。

吳糾沒再說話,子清趕緊收拾剛才喝酒的東西,將案和席整理好,把空掉的碟子全都收好輕輕端了出去。

子清再回來的時候,吳糾已經從榻上坐起來,正在喝水,子清連忙過去,說:“公子,子清幫您弄一些溫水罷?您剛飲了酒,飲涼水對身/子不好。”

吳糾擺了擺手,只是揉/著自己的額角,似乎真的是頭疼,吳糾也不知自己這身/子如何這般嬌氣,但是確實是真嬌氣,上輩子他因為工作,沒少應酬喝酒,雖然吳糾更喜歡宅在家裡哪也不去,但是應酬是必不可少的,他的酒量不錯。

然而現在,只是即興和宮之奇百里奚喝了幾杯,還是度數不高的酒,喝完之後頭疼不說,還有些心慌氣短,胸口憋悶的感覺。

吳糾擺了擺手,翻身又躺在榻上,不過這回卻拍了拍自己的軟榻,示意子清過去。

子清現在可是怕極了吳糾,說實在的,他不敢過去,可是又不得不過去,子清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然後站在榻邊,聽著吳糾發落。

不過吳糾沒說什麼話,只是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子清的手腕,“唰!”一聲,猛地將人拽過去,子清“啊”了一聲,根本沒防備,一下被吳糾拽的倒在榻上,險些壓了吳糾。

子清連忙要站起來,吳糾笑了笑,說:“你坐下。”

子清侷促的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又不敢說不,趕緊坐在榻邊,吳糾翻了個身,白色的蠶絲衣裳“嘩啦”想了一聲,竟然翻過來枕在了子清腿上。

子清嚇了一跳,全身一抖,吳糾枕上,嘆息了一聲,說:“這個高度正合適。”

子清緊張的不敢**,吳糾從下面抬起頭來,盯著子清的下巴,笑眯眯的伸起手來,順著子清的手腕輕輕摩挲了兩下,“簌”一聲撩/開了子清的袖子。

子清更是嚇了一跳,連忙喊了一聲:“公子。”

子清的臉色瞬間慘白了,牙關差點“得得得”發/抖,吳糾歪頭看了一眼,子清的手腕往上,有很多傷疤,大小都有,還有圓形的,看起來是燙的,不過已經成年累月了,有的很淺,有的是深褐色,斑斑駁駁。

吳糾的眼睛眯了眯,盯著子清的傷疤,看著子清慘白的臉色,突然嘆了口氣。

吳糾早看到了,他自從醒過來之後,子清一直貼身伺候,難免看到子清袖子下面的傷疤,剛開始以為是不小心磕碰,不過後來他發現子清的傷疤有很多,大大小小,有一些是刀子的傷痕,有一些則像是燙傷。

吳糾其實猜到了,或許這個公子糾,對身邊的人並不是太好,最起碼對侍從並不好,子清身上的傷疤,定然是“自己”弄出來的。

如今看到子清這害怕的臉色,吳糾更肯定了,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其中一個傷疤,子清嚇得嘴唇在輕/顫,汗水順著他的額角幾乎要滴下來。

吳糾在子清恐懼的目光下,慢慢放開手,輕聲說:“子清,我以前待你不好。”

子清不知吳糾在說什麼,顫/抖的說:“公……公子何出此言,公子……”

吳糾卻不等他說完,只是說:“上點藥罷,前個我臉受傷,醫官開的藥還沒用完,你也抹抹。”

子清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吳糾,吳糾又笑著說:“不然留著這麼多疤,以後怎麼討媳婦呢?”

子清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忐忑,不知道吳糾是開玩笑,戲/弄自己,還是試探自己,但是總沒覺得吳糾是真心的。

可是吳糾的笑容太溫柔了,不管是真是假,那笑容太溫柔了,子清心裡有些發/顫,手腕都顫/抖了。

吳糾從榻上翻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子清,說:“傷藥,拿去抹罷。”

吳糾把傷藥塞在子清手中,子清嗓子滾了一下,實在說不出來了,吳糾也沒有再說話,翻了個身,從子清腿上滾下來,側身躺在榻上,又閉上眼睛休息了。

吳糾因為遇刺,休養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準備出發前往梁甫山,尋訪曹劌。

說實話,吳糾並不喜歡呆在莒國,一想到莒子的樣子,吳糾有一種反胃想吐的感覺,並不是誇張的說法,他是真的會吐出來。

因著莒子的緣故,吳糾的那種心疾越發嚴重了,不過說來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吳糾主動去碰誰都沒有問題,但是別人碰他的時候,吳糾會覺得非常不舒服,嚴重的時候頭暈噁心,胃裡會反酸。

清晨,夏日升起的很早,吳糾已經起身了,坐在席子上,子清正在幫他整理頭髮,外面的聲音非常忙碌,隨行的侍從和虎賁軍已經開始準備車架。

吳糾是打著遊山玩水的旗號前往梁甫山的,所以這隨行的人馬不是很多,但是一定要帶虎賁軍,畢竟他們的隊伍裡不只是有大行人,大司行,還有齊侯本人,萬一出了狀況,那可是吃罪不起的。

吳糾昨日喝了酒,頭還有些微疼,整理好衣服,站起身來推門出去了,這一推門,看到外面的院子裡站著許多人,召忽東郭牙都在了,甚至還有一身黑衣的齊侯。

今日齊侯穿著也很樸素,一身黑色,毫無花紋的長袍,然而那種樸素的黑衣,根本無法遮擋齊侯扎眼的容貌,和傲然的身量,站在人群中,比旁人都高了一些。

因著旁邊人很多,所以吳糾見到齊侯也沒有行禮,只是說:“車馬準備妥當了麼?”

公孫隰朋說:“回大行,已備妥當。”

吳糾點了點頭,說:“出發罷。”

他說著,快速從人群穿過,走出驛館大門,子清扶著吳糾,吳糾一蹬,上了緇車,莒國的驛官在旁邊相送,眼看著一身白衣的吳糾蹬上車馬。

這個時候吳糾“嘩啦”一聲,白/皙的手掌將車簾打起,淡淡的說:“呂主書同車隨行。”

齊侯站在人群中,一身黑衣輕微動了動,不急不緩的作禮說:“謝大行人。”

他說著,這才手一撐,快速蹬上緇車,也矮身鑽進緇車之中,放下車簾,擋住了眾人的一片視線。

吳糾坐在車駕中,其實他也有想過,可以不讓齊侯蹬車,畢竟他現在的身份可是主書,都沒有官階,一個食客而已,一想到齊侯跟車走的樣子,吳糾心裡莫名有些……小激動。

不過吳糾可不是一時爽不顧後果的人,這樣的一時爽後果一定很嚴重,所以吳糾還是讓齊侯一同蹬車。

齊侯從外面進來,放下車簾的一霎那,吳糾還恭恭敬敬的作禮,說:“糾失禮,請君上責罰。”

齊侯表面笑眯眯的,其實方才他看到吳糾進了車駕,心中的確有些不爽,但是吳糾都已經請/罪了,自己若是真的怪/罪,顯得小肚雞腸。

齊侯笑著說:“何罪之有,二哥請起。”

他說著,伸手去扶吳糾,吳糾隨著齊侯的虛扶起身,車駕這一霎那啟動了,“轟隆”一聲,吳糾一個不穩,“嘭”一些身/子一斜晃倒了下去。

齊侯下意識的連忙一扶,將吳糾攔腰撈住,沒讓他撞在車壁上,也在這一霎那,齊侯感覺那白色的蠶絲薄衫之下,吳糾比旁人都纖細的瘦腰猛地顫/抖了一下。

吳糾快速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低著頭說:“謝君上。”

他說著,臉色卻有些慘白,嗓子乾澀的滾動了兩下,吳糾還以為自己的病好了,結果卻仍然沒好,剛才齊侯摟住自己腰的一霎那,吳糾感覺胸口猛地被頂/住了,憋悶的不行,頭暈眼花,雖然那種噁心的感覺不是很明顯,比上次強了太多,但是仍然沒有消退。

吳糾強忍著,不想讓齊侯看出來,齊侯也沒有注意,只是說:“二哥臉色不好,這才出發,已經昏車了?”

齊侯又笑著說:“那二哥可有得受了,這一路天黑才能到山腳下。”

吳糾搪塞了一下,兩個人坐下來,吳糾緩了好一陣,默默的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將那種感覺壓/制下去,胸口慢慢順當了一些,反胃噁心也消散開,慘白的臉色稍微好轉一些。

齊侯坐在車駕中,聽著“咕嚕嚕”的車輪聲,幽幽的閉著眼目,彷彿是在休息一樣,隔了一會兒,突然說:“孤聽說……昨日二哥結交了兩位虞國人?”

吳糾黑亮的眼眸一轉,低垂著頭,說:“是,確有此事。”

齊侯卻再也沒有問虞國的人是誰,也沒有打聽的意思,只是稍微笑了一聲,說:“孤可還沒吃過二哥做的青豆,二哥已經叫旁人拿去下酒,孤真是吃味兒的緊。”

吳糾默默的聽著齊侯又開始說黏糊糊的話,只是淡淡的說:“青豆鄙陋,怎敢入君上之口?”

齊侯笑了笑,低頭看著吳糾的一雙手,他的手修/長白/皙,但是並不像女子的手指柔/軟婀娜,骨節非常分明,指甲修剪的圓/潤整齊,一半藏在白色的袖袍之下,另外一半半隱半露,正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之上,正襟危坐。

齊侯笑著說:“鄙陋之物,經二哥之手能變成珍饈美物,這也當真很有趣,彷彿是這天下社/稷,有人做國君,民/不/聊/生,有人做國君,則……太/平/盛/世。”

吳糾低頭說:“是,君上教訓的是。”

齊侯“哈哈”一笑,揮手說:“何來教訓?二哥言重了,二哥與孤,總是如此間隙隔閡。”

齊侯說著,稍微欠起身來,黑色的薄衫之下,因為他的動作,肌肉突然張弛起來,崩起流暢的弧線,爆發出一種力度的野性。

齊侯稍微挪了一下位置,挨著吳糾坐下來,吳糾甚至能感覺到,兩個人的腿側隔著薄薄的蠶絲衣裳,輕輕蹭了一下,吳糾頓時後背一陣冷汗,強忍著沒說話,嗓子快速滾動了兩下。

聽齊侯說:“二哥還記得麼?之前咱們說的交心之話。”

吳糾剋制著後背的冷汗,呼吸有些急促的說:“糾……糾記得。”

齊侯笑了一聲,說:“二哥與孤總是如此小心謹慎,孤……”

他的話說了一半,突然虎目一眯,在昏暗的車廂裡,猛地一把扶過去,吳糾也不知怎的,腦袋裡一瞬間有些麻痺,瞬間要倒下去,齊侯的話還沒說完,連忙將他扶住,說:“二哥?”

吳糾只是短暫的昏暈了一瞬間,眼前一黑,又亮堂了起來,依然被齊侯抱在懷裡,這讓吳糾更加不適了,呼吸急促紊亂起來,模糊的聽到耳邊齊侯的聲音喊著自己,還隱約聽見齊侯在喊醫官的聲音,車駕突然停了下來。

吳糾努力伸手推開他,和齊侯拉開一些距離,“呼呼”的喘著氣,冷汗流進眼睛裡,有些迷眼,艱難的說:“糾無事……不用叫醫官……”

“二哥?”

“不……不要碰我……”

吳糾顫/抖著手撇開齊侯的手,齊侯眯了眯眼睛,吳糾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聲音略微顫/抖,深呼著氣,忍下噁心想吐的感覺,艱難的說:“糾失禮……”

他說著要下車,手剛打起車簾,齊侯卻突然站起來,表情很溫柔,沒有一絲生氣,說:“還是二哥在車中罷,孤出去走走,你且歇歇。”

吳糾還沒反應過來,齊侯已經“嘩啦”一聲,打起車簾,從裡面鑽了出去,“踏”一聲,也沒用其他人扶著,躍下緇車。

他從車駕中一出去,臉色瞬間變了,方才還溫柔體貼,一瞬間變得陰霾低靡。

公孫隰朋見齊侯從車駕中/出來,連忙讓人牽馬過來,請齊侯上馬。

齊侯出去之後,吳糾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乾嘔了幾下,用袖袍擦了擦自己滿臉的冷汗,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鎮定下來,這一鎮定下來,頓時有些後背發冷,自己方才那般失態,還撇開了齊侯的手,別看齊侯人前溫柔,吳糾早摸清楚他的秉性了,其實是個小心眼兒,恐怕要遭齊侯記恨。

吳糾嘆口氣,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眯起眼睛,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車廂中微微發亮……

車駕緩緩前行,自從這個小插曲之後,齊侯沒有再上車,中午車駕停了下來用膳,用過膳之後,齊侯也沒上車,一直到黃昏十分,車駕的速度放緩下來,搖搖晃晃的。

吳糾撩/起車簾,看了看天色,說:“是要到了麼?”

他本身想問小童子清或者是跟車的虎賁軍,哪知道旁邊突然插過一匹高頭大馬,白色的駿馬上,齊侯一身黑袍,手持韁繩,端坐其上,後背挺拔,整個人充斥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英俊氣息。

齊侯驅馬過來,來到車駕旁邊,輕輕抖了抖馬韁緩轡,輕笑說:“回大行人,已經到了山腳下,大司行到前面借宿去了。”

吳糾沒想到齊侯騎馬跟在旁邊,這人似乎還玩扮演遊戲玩上癮了,吳糾當即淡淡的說:“有勞呂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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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一說,引馬在前面開道的召忽“噗”一聲笑了出來,伏/在馬背上,雙肩一直不停的抖,東郭牙看了他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吳糾說完,明顯看到齊侯英俊的面容一僵,雖然轉瞬即逝,但是看得/人/心中很是爽/快。

齊侯淡淡的望了一眼召忽發笑的背影,只是輕輕一抖馬韁,夾馬快走幾步,和吳糾的緇車挨得更近了。

齊侯微微欠身過來,流暢的肌肉藏在黑袍之下,一瞬間幾乎隨著他的動作勃/發而出,微微靠近吳糾,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聲音,輕笑說:“二哥會打趣了,看來是身/子好一些了,方才二哥臉色煞白,害得孤還一直擔心。”

吳糾聽他說話的口氣,又輕又柔,彷彿在哄女人,還有些輕微的撒嬌,頓時後背一冷,倒不是噁心反胃,而是泛起一身雞皮疙瘩來,口/中卻輕聲說:“謝君上關心。”

他們說著,隊伍終於停了下來,公孫隰朋先行一步進村子去找夜宿的民房,已經快速的驅馬而歸,對著車駕拱手,其實是對著車駕旁邊的齊侯拱手,朗聲說:“民宿已經準備妥當,請大行。”

齊侯先行從駿馬上“嘩啦”一聲翻身下馬,然後親自打起車簾,伸手虛扶一下,請吳糾下緇車。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這次齊侯並沒有碰到吳糾的手,只是虛扶一下。

吳糾從車上下來,齊侯公孫隰朋召忽東郭牙跟在身邊,公子元不情不願的跟在最後,冷冷的盯著前面吳糾的身影,嫌棄的左右看了看。

梁甫山這一帶,應該算是莒國的貧民窟,山腳下有一些村/民,但是村/民還不到十戶,一個很破舊的小村子,家家戶戶都沒什麼空房,他們這些人想要住在一戶人家裡,是決計不可能的,所以要拆分開,所幸這個村子一共巴掌大的地方,也不算太分散。

公孫隰朋剛才去了半天,是為了這個事兒,其中一戶人家是最大的,但是也只能提/供兩間房子出來,這戶人家條件算是好的,肯定要讓齊侯吳糾和公子元住在這戶。

公孫隰朋引著眾人進了村子,非常破敗,幾乎是要什麼沒有什麼的村子,路是土路,不知是今日一早下的雨,還是隔天的雨,地上的土都泥濘了,十分難走,公子元鄙夷的看著那些泥土,甚至不想踩過去,吳糾則是淡然的走過去,白衫上沾了少許泥土,但是一點兒也沒有狼狽,彷彿是一枝出淤泥的芙蕖一般,讓人忍不住注目。

眾人進了農戶,公孫隰朋已經提前打點好了,給了農戶不少錢和糧食,請農戶做些好的來吃,整理乾淨房間。

房間的確是整理好了,但是空空框框,什麼也沒有,進去之後連硬榻也只有一張,還是臨時搭的。

吳糾掃了一眼房間,心中想著,恐怕今日要打地鋪睡了。

公孫隰朋請吳糾分配房間,吳糾先把旁人都遣散了,這才說:“還請君上示下。”

齊侯看了看左右,房間不大,但是特別空曠,然後掃了一眼眾人,不只是吳糾覺得,連其他人也覺得齊侯表情特別“奇怪”,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錯覺……

齊侯並沒有立刻說房間怎麼分配,先把不關緊要的分配了一下,是隨從和虎賁軍,當然分配在其農舍了,剩下的人還是沒有分配。

吳糾看他這樣一分配,其實心裡也冷靜下來了,說不定今天晚上不用打地鋪,畢竟現在已經遠離老莒城了,不是在莒子眼皮底下,也不需要作秀,說不準齊侯自己一個房間,剩下的人一個房間。

雖然剩下的人多了一些,但是肯定沒人想要和齊侯一個房間,大家都寧肯擠著些。

因著已經是黃昏時分,眾人進去歇了歇腳,還沒喘完這口氣,這邊農舍用晚膳都早,已經要開始用膳了,隨從們都忙碌起來。

吳糾正在喝水,這邊的水都是直接打上來的苦水,也不如何好喝,青澀帶著說不出來的苦味兒,但是總比沒有的強。

吳糾喝著水,聽齊侯發話了,笑著說:“二哥,你還記得孤在路上說的青豆麼?”

吳糾正喝著水,險些被嗆了一下,子清趕緊把水杯拿走,遞了一方帕子給吳糾,吳糾掩住口鼻輕輕咳嗽,漲紅了臉,連忙說:“糾失禮,君上的話,糾還記得。”

旁邊其他人卻一臉迷茫,連召忽和東郭牙也是迷茫的,不知道齊侯打的什麼啞謎。

青豆?

青豆能有什麼玄機?

眾人心中揣測,風雲變化,一時間沒人說話,聽齊侯一派淡定,笑眯眯的說:“孤想吃這口了,二哥予孤做,可好?”

眾人一時間紛紛瞪眼咋舌,露/出震/驚表情,偷偷去看吳糾,又偷偷去看齊侯,還是沒猜出什麼門道兒來。

吳糾表情還是淡淡的,只是一瞬間抿了一下嘴唇,隨即說:“是。”

他說著,直起身來,說:“那糾先告退了。”

他說著,起身作禮,走出房間。

齊侯直到看著吳糾走出房門,還笑眯眯的,隨著簾子“嘩啦”一聲垂下來,那溫柔的笑意慢慢凝固住了,一點一點,好像被燥熱的夏風給吹的乾涸了一般。

其實齊侯這一路走來,什麼曖昧溫柔都是故意的,畢竟齊侯在吳糾的身邊安插了一個內應,他自然知道吳糾的一切舉動,吳糾是個聰明人,卻裝作不聰明,處處低頭垂手,雲淡風輕,寡慾無求的樣子,但是齊侯知道,那必然是假象。

齊侯只是想看看,吳糾到底能裝到什麼時候,幾次三番的試探,不過都失敗了,一連失敗好幾次,吳糾除了打了自己那次,還有車上那次撇開了自己的手,不過撇開之後還恭敬的道歉之外,竟然沒什麼失態之處。

齊侯一想到吳糾撇開自己的手的緣由,不由臉上又陰霾了一些,齊侯自然知道吳糾並不是針對自己,說到底還是莒子輕佻猥褻,一想到這個問題,齊侯的態度彷彿掉了一個個兒,畢竟在這個問題上,莒子代/表的是莒國,吳糾再怎麼是戰敗的鵪鶉,那也是齊國的子民,親定的大行人。

如此被莒子奚落輕薄,實在不把齊侯放在眼中,齊侯一向是很小心眼兒的人,恨得牙根直癢癢。

一轉瞬間,在吳糾退出房間的一會兒,齊侯臉上從如沐春風,變成了秋風瑟瑟,最後變成了陰霾寒冬,眾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召忽看在眼裡,還以為齊侯針對吳糾,他可不知齊侯心裡一轉瞬想了這麼遠。

召忽偷偷從房間退出來,問了小童,才知道原來所說的青豆,是讓吳糾親自下廚,炒一碗青豆來。

召忽一聽,那叫一個來氣,陰沉著臉直接往農舍的膳房去。

農舍哪有什麼正經的膳房,齊宮之中膳夫零零總總兩千多人,但那是貴/族,貴/族的奢靡永遠是百/姓不能想象的。

這裡卻連個正經的膳房也沒有,旁邊是堆得房子,裡面冒出陣陣的味道,不只是香味兒,還是奇怪的味道。

這邊的村/民第一次見這麼多食材,其實根本不知怎麼用,村/民平時吃主食,甚至沒有任何調味料,而貴/族一頓飯,主食要吃六種之多,不管貴/族能不能吃得下,這些都要陳列在桌上,突然給村/民拿出這麼多食材,他們一下懵了,也不知怎麼做。

吳糾進了“膳房”,把袖子挽起來,白色的袖袍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精緻的手腕和精巧的手肘,不止如此,因為鬢髮總是散下來礙事兒,吳糾還伸手隨便挽了一下,正低垂著頭,露/出光潔的後頸,大夏天被灶火蒸騰著,有些微微出汗,溼/濡的汗珠浸透了一絲不苟的領口和脖頸,塗上一層淺淺的旖旎。

吳糾微微蹙眉,時不時跟身邊的村/民說一句話,指點他們如何處理食材,自己播著青豆,旁邊放著隨行帶來的各種青銅食具,將調料擺開,用小匕快速的在好幾種調料中穿梭撥楞。

召忽看的眼花繚亂,一瞬間吳糾撥了好幾種調料,混合在一起,一股特殊的香味,甚至都不需要炒制,直接瀰漫了出來,真是異常神奇。

召忽站在“膳房”外面,看都看傻了眼,一方面是因為吳糾的樣貌,一方面是因為吳糾凌厲、毫不拖泥帶水,猶如狂風卷葉一般的氣勢,看的心臟狂跳不止,竟然有一種屏住呼吸的衝動。

召忽正偷偷看著,聽到“咳咳”兩聲輕咳,險些嚇了他一跳,轉頭一看,竟然是東郭牙。

召忽看到是東郭牙,莫名松了一口氣,說:“大牙啊。”

他說著,又轉回頭,繼續“偷看”吳糾。

東郭牙見他平淡淡的說了一句“大牙啊”,然後沒有後話兒了,頓時無可奈何的笑了一聲,說:“中庶子,你也不能因著東郭知道了你的心境,如此毫不忌憚的袒露罷?”

召忽一愣,隨即臉上一紅,竟然還有幾分不自然,說:“什麼心境,你別亂說!”

東郭牙突然抬起手來,按著自己的太陽**,深深嘆了一口氣,說:“中庶子,你不覺得,東郭這番話,應該重點不在心境上麼?”

召忽輕笑了一聲,說:“反正你都猜到了。”

東郭牙拱手說:“東郭是否該敬一番中庶子的坦然?”

召忽拱手笑著說:“不敢當。”

東郭牙這回徹底無語了,召忽心裡突然又酸又爽的,那感覺還真是前所未有,畢竟一路走來,東郭牙是油鹽不浸,他是個文人,真不愧對“牙”這個名字,靈牙利齒,有的時候說的召忽百口莫辯。東郭牙雖然力氣大了點,但始終是個文人,召忽又不能真的動手揍他,所以一直都處於下風。

哪知道今日搬回一盤,東郭牙竟然也有無話的時候。

東郭牙看著吳糾快速的將青豆倒入大鍋中翻炒,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微微有些出神。

召忽一愣,用手肘撞了一下東郭牙的胸口,咬著後槽牙,輕聲說:“大牙你那眼神什麼意思?我警告你,你可莫有非分之想!”

東郭牙笑了一聲,低頭看著召忽,說:“東郭若有非分之想,豈不是正好?中庶子正好也捏住了東郭的把柄。”

召忽“嘖”了一聲,東郭牙見他要生氣,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蹙眉低沉的說:“中庶子放心罷,東郭只是敬佩公子,公子能忍旁人所不能忍,他日必大出天下,舉世驚歎。”

大出……天下……

吳糾炒好了青豆,指點了村/民做飯,還有隨行的膳夫打下手,很快晚膳出爐了,擺放在帶來的青銅食具中,很快開始布膳。

晚膳擺在房/中,齊侯自然不能和村/民們一起用膳,不過晚膳倒是這些個人一起用的,大家一人一個席子,因為時間倉促,旁人席上都沒有青豆,唯獨齊侯席上有青豆,一掀開蓋子,噴香撲鼻,那種豆子的醇香一下充斥了逼仄的農舍,讓人食指大動。

齊侯對於這個特殊待遇,雖然這只是一盤鄙陋的青豆,但是竟然十分滿意,眾人都對吳糾另眼相看,一盤鄙陋的青豆,竟然討了君上歡心,恐怕吳糾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晚膳很快用完,寺人們還沒來得及前來撤掉席案,齊侯端坐在案前,正慢條斯理的用帕子擦手,笑眯眯的看向眾人。

吳糾見齊侯這幅表情,心中已經瞭然,定然是齊侯有什麼想說的,而且必然是語出驚人的話。

齊侯笑著說:“方才孤仔細想了想,這房間麼……二哥與孤一間……”

他說著,又把目光一轉,意義不明的落在召忽身上,召忽早知道齊侯會和公子一間,已經沒什麼驚訝的,此時低著頭,看著案上的青銅空豆。

哪知道齊侯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了,那目光猶如惡/鬼,說的一點兒也不誇張,總是讓人不寒而慄。

召忽稍微抬起一些頭,險些對上齊侯笑眯眯的目光。

齊侯又繼續說:“還有勞煩召師傅也與二哥和孤一間房,召師傅自幼習劍,也好保護大行之駕。”

他這話一出,召忽嚇了一大跳,因著齊侯那目光,似乎有些不友善,他雖然笑著,但是笑意很深,召忽頓時後背發涼,頭皮發/麻,但是也不知齊侯到底在笑什麼,又洞悉了什麼。

召忽一愣神,吳糾看了他一眼,連忙給他打眼色,但是召忽沒看見,還兀自愣神出冷汗,一向關鍵時刻淡定的召忽都不能冷靜了,畢竟若是他的心思真的被齊侯看穿了,不光是自己的事情,還會連累公子。

東郭牙也出了一身汗,他最善觀察別人顏色來揣摩心情,看到齊侯那似笑非笑,又遊刃有餘的表情的時候,一瞬間東郭牙都捏了一把汗,他見召忽愣神,離得又近,連忙暗地裡輕輕拍了召忽一下。

召忽這一驚,終於醒過來,對上東郭牙的眼神,一瞬間鎮定下來,連忙拱手說:“召忽領命。”

齊侯笑了笑,看向吳糾,說:“二哥之意呢?”

吳糾垂首說:“但憑君上示下。”

齊侯笑著拂了一下袖子,說:“那便這樣罷,撤席,孤有些乏了……”

吳糾聽到這裡,松了口氣,雖然他不明白剛才齊侯為何突然刁/難召忽,不過還是鬆口氣,看來今日一天算是熬過去,然而在吳糾鬆口氣的時候,齊侯突然頓住,笑著說:“對了,二哥。”

吳糾精神又� ��一緊,每每聽見他親切的喊著“二哥”,吳糾的精神繃得死緊,立刻拱手說:“君上請吩咐。”

齊侯揮手笑著說:“何來吩咐一說,這是孤方才聽隰朋說,這山腳下有一眼泉,格外清亮,一路車馬勞頓,二哥可賞光,與孤去沐浴一番?”

眾人都面面相覷,君上要與臣子赤誠相對的沐浴,這可是聞所未聞,所有人面色都不太一樣,有懵懂的,有奇怪的,有不屑的,有微慍的。

吳糾卻臉色淡然,依然非常冷靜,語速也不急不緩,說的十分巧妙,只見他拱手說:“君上沐浴,糾自然願服侍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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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侯聽他偷改自己的意思,但是也無傷什麼大雅,不由“呵”的低聲一笑,說:“走罷。”(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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