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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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奇怪怪的人?”曲錦萱正拔弄著算盤珠子手頓了頓, 誤以為說的是另一個,便笑道:“你忘了麼?那是小戚大人,在寧源時也曾看見過的。”
桑晴搖頭:“不是小戚大人, 是另一個,就是特高特瘦,眉毛旁邊還有麻點的那個。上半旬還不見這人呢,下半旬才出現的。一個大老爺們, 常來選胭脂,且每回還學女子挑東西那樣,在自己手上試個半天……”桑晴說著話,渾身再度泛起雞皮, 她猜測道:“小姐, 你說他會不會是前巷那家南風館的小倌啊?可我感覺他長得不太行, 而且渾身都很硬的感覺,難不成……是龜公?”
曲錦萱凝眸思忖了下:“他每回來,都會買東西麼?”
桑晴答道:“倒是會買,但每回他一來, 客人客人就不怎麼敢多待, 到了店門口的見了他, 也是猶猶豫豫多半會掉頭走人, 咱們這生意都被他給攪和了。”
“既如此, 我下去瞧瞧。”
曲錦萱說著,便合上賬本起了身。到了外間後,她先是扶著橫欄,端詳了下立於櫃檯前,正聽著女侍介紹的顧客。
倒也沒什麼明顯異常,起碼瞧不出心不在焉的神態, 因他眼神沒怎麼變過,聽著女侍介紹倒也認真,就是拿著盒眉黛一直在指間打轉把玩。
過了會兒,應是正好聽到女侍說可以試試顏色及粉質,他便將手上那盒眉黛給開了蓋,動作僵硬地拿起羽刷,在自己手背唰唰塗了幾道,直將手背都塗了一半的黑,然後目光放空似地,盯著自己手背看了半晌,揣到自己懷裡,表明是要了。
桑晴抖了抖身子,與曲錦萱小聲吐嘈:“小姐您看,他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曲錦萱豎起手指,讓桑晴去忙旁的事,自己下到一樓,親自去接待那位桑晴口中‘奇奇怪怪’的客人。
“掌櫃來了。”正在接待那男客的女侍見了曲錦萱,二人交換了個眼神,那女侍便極其自然地走開了,留曲錦萱去與那男客商談。
曲錦萱笑意溫和:“這位客人,聽說您來得勤,回回挑的也多,如您這般需求量大的顧客,小鋪有特享服務,可需我為您介紹一番?”
那人見了曲錦萱,眼神似滯住了似的,不敢亂瞟,聞言只點了點頭。
開鋪這幾個月來,曲錦萱各色客人也見過不少,是以,她的姿態倒是大大方方,徐徐與那男客介紹著:“若客人長期有需要,我可將鋪中所售脂粉列作一份清單,讓人送去客人您的府上,往後,若是您對我們鋪中的東西有需要,也可列好單子,隨時差人送來,我們便給您送過去。若小鋪中出了新品,也能頭一時間帶去供您挑選,您瞧著,這樣可好?”
……
約莫三刻鐘後,曲錦萱回了樓上的間室。
桑晴正在裡頭清理壁臺,見曲錦萱回來,便立馬問道:“小姐,怎麼樣?人走了麼?”
“走了的。”曲錦萱點頭。
“小姐您怎麼說的呀?是把人給趕走了麼?”
曲錦萱笑著搖搖頭,再將方才的事與桑晴說了一遍,說到那人答應送貨時,她還銜著笑意看了桑晴一眼:“那位客人指名讓你去送。”
桑晴雙目圓睜,嚇出了雙層下巴:“我不要!小姐,我不去那種地方……”
“客棧罷了,送到樓下大堂便可,你怕甚?”這回曲錦萱的笑意中,還有了一絲調侃。
“客棧啊……那好罷,我以為、以為要去前巷呢。”知是自己想岔,桑晴臊紅了臉,訥訥地應了聲。可過了會兒,她馬上又狐疑道:“他為什麼點名讓我送啊?”
曲錦萱猜測著:“唔……許是你接待過他幾回,他覺你口舌伶俐,便對你格外信任也不定?”
桑晴蹙了蹙眼:“沒有罷……就是他這人太奇怪了,我每回都會多看他兩眼而已。”
“對了小姐,他怎麼住在客棧啊?是商戶麼?”
曲錦萱點頭:“說是路經此地的勝州商賈,見咱們這鋪子生意好,東西口碑也不差,便想著多買一些,等回了他住的那地,再置個小鋪子給騰賣出去。他還特意說了,不會在吳白城裡轉賣,不會影響咱們本地生意的。”
“小姐不怕他賤買貴賣麼?到時候砸了咱們招牌可怎麼好?”想到這層,桑晴有些發急。
曲錦萱莞爾一笑:“你想多了,咱們僅在這小城裡略有點名聲罷了,出了這吳白城,沒人知曉繁清閣的。而且,他果真能在勝州賣得開,也算是給咱們先探探那邊的路子了。若當真受歡迎,或是咱們直接過去開一間分鋪,又或是答應讓他在那勝州城中開分鋪,由咱們供貨,也是可以的。”
桑晴怔住:“小姐不打算分鋪都是咱們自己開麼?”
曲錦萱認真答桑晴:“都是咱們自己開,成本比較高,要承擔的風險也大,而且鋪子分散在大昌各地,一時間,咱們也沒那麼多心血去打理的。”她溫溫地笑道:“慢慢摸索罷,這事啊,定然不是一兩年便能習得全部經驗的,不著急。”
桑晴露齒一笑:“奴婢相信小姐可以的。小姐有魄力、聰明又能幹、學東西又快……總之小姐樣樣都行!往前在那深宅府邸中住著,才真真是埋沒了小姐呢。”
曲錦萱失笑道:“這丫頭,一天要誇我多少回?你不累,我還嫌害臊呢。”
桑晴樂不可支:“奴婢說的都是真話。”她倆眼珠子一轉,故意提起個事兒來:“還是小戚大人眼光好,又痴情,追您都追到這兒來了。”
說起這事,見曲錦萱面色尚可,桑晴鼓起勇氣來,試圖勸了勸:“小姐,小戚大人明顯是衝著您來的,您要不要……”
曲錦萱只覺得桑晴這話好笑,她神色淡了下來:“好了,別說胡話,小戚大人只是剛好在臨縣治水,偶然碰見咱們罷了。”
見桑晴還要說,她嗔怪道:“你若無事,去將雲母粉多磨兩盒出來罷,我瞧了上月的帳,染指膏賣得很喜人,趁有空檔,咱們多調製一些。”
桑晴呶了呶嘴,只得應了,卻又在帶上門的瞬間,小聲辯解了句:“那也是緣分啊……”
曲錦萱並未往心頭去,無奈地搖了搖頭後,她便重新坐於桌案前,翻開帳本,熟練地拔起算盤珠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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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入尾聲,秋意復始。
是日,崇州城內的某處府宅中,傳出陣陣叱罵聲。
正院的某間臥房,已是一室狼藉,兩名中年男子噤聲立著,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而在他們守著的床榻之上,一名滿臉臘黃、前額高凸的老者半靠在迎枕之上。
儘管因多年臥病於榻,老者的嘴和眼還有些歪斜,可他顯然是怒極,不僅面部抽搐,還不停用手中的木杖一下下重重杵著地面,口中低聲悍罵著:“混賬、一群混帳東西,一群自作聰明的蠢貨!為父殫精竭慮布好的局,就這麼讓你們給毀了!”
“為父不曾與你二人說過麼?這兩樁婚事都至關緊要,萬不能動,結果你們呢?一個個都跟眼瞎了似的,由著那不孝女亂來!”
“一個個目光短淺,現在可好了?婚事不成,還把那位給得罪了,我看你們是巴不得我溫府早些完蛋!”
溫弘賢摸了摸臉上的唾沫,彎身捧起一碗藥來,低聲下聲地勸道:“爹,您消消氣,還是先把藥給吃了罷,遊高士說了,過這個時辰吃,藥效可就減退大半了。”
另一向的溫茂周也垂著頭,半是附和半是委屈地辯解道:“對啊爹,您好不容易醒了,這還是身子最為要緊。而且、而且換婚是四妹妹做的事,我與大哥並不知情,這怎麼怨得著我們……”
急急的咳嗽聲驟起,溫厚險些被喉中一口藥給嗆出肺來,他半伏在榻几上,臉紅脖子粗地由長子給順著氣,一邊恨恨地拍著桌案:“咳咳、不知?這麼些年,那不孝女想換婚的事你們不知?她、咳咳、她年年回崇州,你們就不曾聽說過她有這樣的打算?還有,誰讓你們去向魏修那賊子示好的?”
溫茂周仍舊說著開脫之語:“爹,這您得講講理。您當時病成那樣,目不得睜口不能言,那咱們這府裡頭上上下下也是要過活的。當時新帝即位,若我與二哥不表示表示,溫府還不一定能存活到現在呢?”被訓了好幾日,他心中也有些不忿氣:“護著溫府這麼些年,我與二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罷?這要怪,就怪那魏修是個脾氣古怪的,那會兒他初初繼位,朝堂不穩,咱們府上主動示好,反被他當了靶子。”
“您也是,既有密謀,既知文國公那幾個老貨是會匡扶姓姜的上位,您早便該與我和二哥明說,這樣一來,也不至於讓四妹妹犯那蠢,非把婚事給換了。再不濟,那姓姜的即位之時,咱們便擁著舟兒出現,說舟兒才是當年的皇長子,合該由舟兒做這大昌的新帝,那一切不也順理成章了麼?”
溫厚氣得雙眼愈發鼓起:“聽你這意思,你還怪起為父來了?”
溫茂周摸了摸鼻子,訥訥地回道:“現下也不遲不是麼?咱們就死死咬定當年那姜皇后所生的頭一個,便是四妹妹府上的舟兒,按祖宗禮制,舟兒做為皇長子,替換那姓姜的稱帝,不也沒得話說?”
榻幾被溫厚拍得‘砰砰’作響,恨得嘴唇簌簌地抖著:“半點局勢都不辨,好個想當然的蠢貨!”溫厚簡直氣得胸臆滿是怒火:“那姜洵登基已有半載,現下朝堂已趨穩,更惶論那姜洵救民退敵幾樁功勳在身,頗得我大昌臣民擁戴,他那龍座不說固若金湯,卻也不是隨隨便便能動得了的!你拿個雙生子的長幼排第便想把他給換下來?真真幾杯馬尿還未下肚,便做起一場好夢來!”
“父親息怒。”溫弘賢給了胞弟一個眼神,示意其不要再爭辯。
小半晌後,待溫厚喘息平定了些,溫弘賢才試圖理著頭緒,尋起將補之法:“按父親當年布謀,最好的結果,是咱們府上一位皇后一位王妃……雖說現下皇后沒了,但王妃,應當還是可以有的?”
溫茂周立即追著應道:“對對對,二哥所言甚是。音姐兒不是嫁了給舟兒麼?舟兒若替不了那姜洵的位,當個嗣王總是輕而易舉的?何況當今陛下後宮還空置著,咱們府上也不是沒有適齡的姐兒可以入宮,到時候都讓舟兒給舉薦舉薦,入宮摸幾個后妃噹噹,總也不成問題?”
溫厚聞言,又是一記凌厲的眼刀飛向三兒子。
溫茂周得了那眼刀,脖子一縮,還以為是自己那后妃之言不妥當,便換了個說法:“好歹舟兒與當今陛下是親兄弟,嗣王總得給他一個?再說咱們也是給皇家養過兒子的,屆時讓舟兒替咱們府上子孫們爭點官爵來,也能過得樂呵,咱們溫府這舊日風光不也就回來了?”
這回,溫厚噎得險些泛起白眼來。他耿耿而言:“你怎聾傻至斯?為父方才說過的話你聽不懂麼?眼見他仍頂著個姜姓,文國公那幾個也沒出聲,你們還品不出點什麼味來?”
溫弘賢聽了這話,便在心中揣測了幾番,沉吟著問道:“父親的意思是……縱那幾位老臣,也奈何不了當今聖上?”
溫厚長呼一口氣,聲音放低了些,循循而言:“你們可知,為父當年讓舟兒養在曲府,除為保我溫府後日富貴以外,便是要護著舟兒這個皇室血脈。要知道,如姜洵那般曝露在魏修的眼皮子底下,可是個捧著脖子討命的活計。”
“而這麼些年來,那姜洵不止躲過了魏修的殺念,還順利奪回了龍座。況且,魏修最終的下場你們沒看見麼?單這一樁事便可得知,現今龍座上那位,豈是個任人隨意擺弄的主?再者,前有傅氏,後有許氏,朝中還有擁護過魏修的一幹舊臣,能將這些人給收服得不敢出聲,那姜洵又豈會是個泛泛之輩?更莫論舟兒的出現,便是危極了他的皇位,哪怕他不處置舟兒,那嗣王之位,也不會輕易給予。”
溫弘賢則思索道:“父親是否過慮?古來兄弟便如手足,若舟兒並不與陛下爭那帝位,只安安分分當個嗣王,陛下應當不會有何等盤算,反而,還會為自己多出個同胞兄弟而倍感喜樂。”
這話,正正戳中了溫厚的痛處。
溫厚咬牙切齒,五官都有些挪位了,他恨聲道:“要個嗣王做背靠有何出息?為父要的,是今後執掌這大昌天下之人,身上流著我溫府的血脈!”
最好,是能任他溫府擺佈之人。
若按溫厚當年所謀,自己兩個外甥女,各嫁那兄弟二人。若是姜洵最終能成功復位稱帝,便是曲檀柔為後,屆時再將曲硯舟的身份告知姜洵,曲硯舟順利得個嗣王之位,自己府裡頭,可不就出了位皇后又出了位王妃麼?
退步而言,就算姜洵未能在魏修的眼皮子底下長久存活,待曲硯舟長成後,他便將其身份告知文國公幾個,屆時幾位老臣連同他一起,將曲硯舟匡復上皇位,他那外甥女崔沁音,亦會是這大昌之後。
可溫厚萬萬沒料到的是,於他昏病之中,遠在奉京的溫氏自作主觀來了場換親,將他所有的盤算都付之東流,試問溫厚豈能不恨,又豈能甘心?
而這廂,在知了溫厚最終目的後 ,溫茂周的眼神先是閃了兩閃,可繼而,他又覺得無比頭疼。仔細想了想後,溫茂周便道:“那……此事得從長計議了。爹您先歇歇,我與二哥好生商議商議,看這事該如何進行。”
溫厚冷哼一聲:“等你們商議出點餿計來,怕是為父這把老骨頭都給熬沒了!”
“可是爹爹有何妙計?”溫茂周急忙追問。
溫厚剮了他一眼,吩咐道:“喚人去請遊高士過來。”
溫弘賢怔住,有些驚疑不定:“父親的意思是,遊高士知曉這些?”
溫厚知曉長子所慮,便寬慰道:“我兒放心,遊高士是自己人。他連為父這條命都救了,還能害咱們溫府不成?”
溫茂周則捬掌大樂:“是了,遊高士不僅醫術高明,還能掐會算,自然會知曉這些。爹爹稍侯片刻,待兒子親去將高士請來。”
溫茂周走後,溫弘賢奉茶於溫厚時,仍是憂心忡忡:“父親,兒子觀那遊高士之面相,並非何等良善之人,與他共謀大事,會否於我溫府不利?如這般關乎闔府前程性命的重要之事,父親是否還是三思而後行?”
溫厚搖搖頭:“善人惡人不重要,最為重要的是,遊高士是友非敵,便足夠了。他不僅掐算出這當中的事,還親口與為父所言,他與那廢太子魏言安頗有幾分私交,而由那魏言安,又可搭上傅氏一脈……”話至半途,溫厚呷了一口茶水,才接著語重心長地對長子解釋道:“欲扶舟兒上位,本就是棋行險著。我兒,若得傅氏為盟友,咱們那大事,自是又多了幾成勝算。”
聞言,溫弘賢只得於心中疑團閉口不言。
片刻之後,溫茂周親攜一人前來。
雖換做普通郎中裝扮,頭皮處還有小片癩痢,可若細看,自那張寡白欣長的馬臉便能識出,這人,便是昔日的新霽聖使。
當年,此人聞得宮禁風聲不對,便使計逃出大內,且漏夜離開奉京城,幾處遠泊之後,才來了這崇州。此後,他撿回自己多年不用的真名姓遊仁,且稍稍改易了面容,重新幹起那招搖撞騙的營生來。
於機緣巧合之下,遊仁被請入這溫府為溫老爺子診脈,又恰逢其早年在鄉間行醫時,聞得一起藥湯燻蒸的法子,道是可治這偏枯之症。因溫厚臥病多年也不見有好轉之跡象,溫府之人便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由他試了試。
也真真屬這遊仁很是有些狗運,行了那藥湯燻蒸當晚,溫厚便悠悠轉醒。只不巧的是,在聽聞現今朝堂局勢後,溫厚鼓起眼珠子罵了幾聲不明不白的話後,便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溫府眾人喜後又逢亂,自是許了重金,連聲哀求這遊仁再施仁術,將溫厚救回。
而遊仁之所以會留下來,除了那重金誘惑外,再有一樁,便是他自溫厚那幾聲不明不白的咒罵中,嗅出些不對來。
是以,遊仁便順勢留了下來,繼續用那舊法子醫著溫厚,且在溫厚目合神昏,半醒不醒的當口,於其囈語中問了些始末出來,再自己串了串,便猜出了當中的事由概要。
遊仁本就因自己大仇不得報,且仇人還風光稱帝之事而耿耿於懷,待度得這事中有彎可轉,他怎能不動心?於是,待溫厚全然轉醒之後,他便旁敲側擊、裝模作樣地擺起舊時掐算的式樣來,且說出自己可聯絡魏言安之事,正正,與溫厚所謀一拍即合。
這會兒,入得內室後,溫厚便率先將方才與二子之辯對遊仁說了個清楚,又急急招呼著遊仁:“還請遊高士與我這兩名孽子好好說說,這事當如何去辦。”
遊仁眸子微微閃躍,收斂神情後,他正色道:“如貴府二爺所言,兄弟便如手足,那姜洵會否對曲大公子生出手足之情來,暫且是堂未知之事。但於此之前我等要做的,便是要讓這兄弟二人的關係,毫無回轉的餘地。否則他們兄弟哥倆好了,咱們還打什麼盤算?”
“高士何意?”
遊仁不疾不徐地說道:“若直接對那姜洵道出曲大公子真實身份,而那姜洵又爽快認了曲大公子為一母同胞的兄弟,予了那嗣王之位,諸位猜此舉,可會讓曲大公子對姜洵生出好感來?”
內室中諸人陷入沉思。
過後,溫厚掂綴出了結果:“若舟兒對那姜洵生出好感,那日後這替位之事,舟兒多半個是個柔茹寡斷之態了。”
遊仁點頭:“老太爺所言甚是,柔茹寡斷最是影響當間的大事。屆時我等佈局精密,一切完善之際,而曲大公子卻惦念手足之情,於我等來說,豈非為一大阻患?”說著話,他用眼巡了溫府父子三人一圈,緩聲道:“幾位也當了曲大公子這麼些年的長輩了,後頭最好是引導著,讓曲大公子對那姜洵生出仇視之心,而於這之前,又要讓那兄弟二人間,先產生難以彌合且無法修補的裂縫。簡而言之,便是要讓曲大公子……沒得回頭路可走。”
聽罷,溫茂周苦思半晌,愁眉鎖眼道:“那姜洵最為在乎的,莫過於他那長子了。可大內禁苑重重,咱們若想在皇宮裡頭動點手腳,恐怕並沒那麼容易。”
對此,遊仁笑意中滿是高深:“咱們這手暫且伸不進皇宮大內,宮外,卻還是有一大機會的。”
溫茂周當即追問道:“何等機會?還請高士示之。”
遊仁轉向溫厚,語帶暗示地問道:“老太爺這便忘了您那小女兒的庶女了麼?縱是那姜洵棄了她,對她亦無多少感情,可那女子到底他長子生母,姜洵豈能坐視不理,又豈會胸無半點波瀾?”
被一語點醒,溫厚兩眼霍霍閃動,笑意堆了滿臉,緩緩地點了點頭:“高士英明。”未幾,他又詢問道:“傅氏那邊……”
遊仁眼神定定:“老太爺不慌,您可還有位外孫女在給那廢太子作妾呢,無甚可慮的。此事,定然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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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又是數日,奉京大內。
這日,丁紹策被苗鈞水親自引著,往東華殿前去。
苗鈞水步履匆匆,弄得丁紹策也是大步疾行。
丁紹策萬分不解:“陛下怎會突然發怒?”
莫非是知曉自己還有個親生兄弟,想想又覺得不對勁了?
苗鈞水腳下不停,小聲回道:“哎唷五公子,陛下啊,是被一封辭官題本給鬧的。”
丁紹策越發生奇了:“是哪個大人物辭官,竟能讓陛下氣成那般?”
這回,苗鈞水倒是放緩了步子,他壓低著聲音與丁紹微說道:“五公子,奴才偷偷與您說,是戚老天官那位孫兒。”
丁紹策愣住,好一會兒才用摺扇拍了拍自己脖頸子:“可是在都水監任職的那位小戚大人?”
苗鈞水忙不迭地點頭:“可不是嘛,奴才也不知那位小戚大人的辭呈,怎就讓陛下發那麼大火……”
丁紹策搔了搔下巴,未幾,臉上漾出抹不正經的邪笑來。他瞭然於心地提點苗鈞水:“那我曉得了,陛下啊,八成不是氣的。”
“那是?”
“是醋的。”
說著,二人已到了東華殿前,丁紹策收起摺扇,噙著那抹看好戲的邪笑,入了殿內。
“——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御案之後,姜洵一張臉仍舊黑得不能看,可光聽那筆觸刷刷之聲便知,他是帶著情緒在批奏章,光是“平身”這二字,也明顯蘊含著未消的餘怒。
丁紹策明知故問地調侃道:“陛下這是怎地了?可是小殿下調皮起來,又在您身上畫圖了?”
回答他的,是更大力的筆觸之聲。
小片刻後,姜洵才自案牘中抬起了頭,自齒間迸出話來:“戚蒙昭,膽子越發大了。”
“嗐,這七夕都過了,難不成小戚大人又約曲三姑娘了?”丁紹策笑著問了聲,又故意嘖嘖有聲地:“陛下您也是,就莫要讓孫程事無巨細都報過來,只須知曉三姑娘人是安全的便行了,旁的事都堵心得很,您本就政事繁忙抽不開身,哪見得那些戳心窩子的話?”
舊事重提,姜洵雙唇死抿,他抓過袖側已現了斷痕的章摺子,貂黑的眼眸中送出突刺的目光:“敢遞辭呈於朕,戚蒙昭真真好得很。”
丁紹策張大了嘴,這才作恍然大悟狀,他故作同情地嘆道:“慘還是陛下慘。臣與樂陽雖仍未和好,但臣呢,好歹時不常能見她一面,且樂陽那嘴皮子著實利害,又是個會動手的主兒,身邊倒沒有鶯鶯燕燕、哦不,沒有虎狼環伺,縱有人垂涎,卻也輕易不敢靠近她。可曲三姑娘就不同了,小戚大人不僅是不遠千里追隨而去,竟還為了她辭去官職,這明顯是鐵了心要撬陛下牆腳啊。”
“都說烈女怕纏狼,於小戚大人來說,這又是近水樓臺,又是痴心一片的,曲三姑娘還真不一定能抵擋得住他那誠心與攻勢。依臣來看,陛下勝算無幾,不如,還是放棄罷?”
姜洵掃眼過去,面如密雲:“誰說朕抽不開身?朕本就打算要親自去護她的。”
丁紹策沉吟:“可陛下走了,這朝政當如何是好?您就不怕離了奉京,回來時,這龍座被你那親兄弟給佔了?”
睇著丁紹策,姜洵眉心微緊:“朕會將朝政託付於幾位長者,過幾日,你先去諫院領個職,朝中有何異動,與其它密信一併報來便是。”
扣住那章折,姜洵面色幽暗,眉目漆漆。
想起近來孫程信中所報,他心中千頭萬緒齊齊湧來,那份心驚難定,甚至大過於得知自己竟還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那份危與怒齊齊體內兜著圈子,蠶食他的理智,促使他於片刻之間,便下了決定。
便是明日,再不能等。
……
約莫一旬之後,吳白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兒理細綱理嗨了,本來想寫到九點憋個萬字章的,還是明兒再戰罷≡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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