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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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 東宮。

朱牆之下,曲檀柔穿著光豔的華服、挽著高峨的寶髻,臉上卻緊張得微微抽搐。

這會兒, 她身上的味道已經淡了許多,現下若靠香囊遮掩, 倒是不怎麼聞得著那股子怪味。可想到一會兒要見的人,她那心中, 還是忐忑亂撞。

“蔻兒,快、銅鏡再給我照照。”曲檀柔伸向蔻兒伸了手。

蔻兒遞過銅鏡, 又寬慰道:“小主花顏月貌, 妝發亦是齊整端麗, 不用擔心的。”

“對對對。”玉枝連忙附和:“人說小別都勝新婚, 殿下已經數月都不曾見小主了, 晚些待見小主特意在此處侯著,又打扮得這樣美, 他定是驚豔又驚喜的。”

曲檀柔被這話捧得心內熨貼。她秉著銅鏡照了又照, 也覺得自己很是嬌豔逼人,當即便撩了撩眼皮:“那就借你們吉言了。若我能回永秀殿, 少不了你們的好。”

與此同時,朱牆外的牙道上, 一行腳步聲漸近。

曲檀柔連忙收起銅鏡。

她抹了抹髮髻、再整了整衣襟, 伸長了脖子往月門外一探——果見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位郎君。

“殿下。”

見是曲檀柔,幾步之外, 魏言安便停步了腳。想起之前在她身上嗅到過的惡臭之味,他仍心有餘悸,便嫌惡地皺起了眉:“你不是在儀正殿麼?怎又在此?”

曲檀柔自然也見了他那傷人的舉動,她難堪不已, 眼中立時噙起兩汪淚來:“數月不見,殿下、殿下就不想妾麼?”

魏言安看都不想看她:“既是害了病,便好生休養,莫要到處亂跑,省得傳給他人。 ”

曲檀柔惶急不已:“殿下,妾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說著話,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而同時,魏言安則往後退了幾大步。他身旁的近侍更是直接攔住了曲檀柔:“曲承徽請止步,莫要過了病氣給殿下,犯了衝撞之罪可就不好了。”

曲檀柔的眼睛被淚蟄得發痛,她哽咽著重申道:“殿下,妾真的好得差不多了。”

魏言安見她痴纏,面上更顯不耐:“當真好得差不多,自差人呈報太子妃殿下便是了,她會著人去為你診脈。孤每日政事繁忙,哪來的空閒理你這等小事?”

說完這話,魏言安便如避瘟神一般,大跨步走了,連衣角都沒讓曲檀柔碰到過。

曲檀柔追出幾步,看著魏言安的背影,萬念俱灰。

她失魂落魄地,在原地站了會兒,突然開口道:“你們方才可有留意?”

二婢面面相覷,不解其意。

曲檀柔咬著後槽牙,幾乎是一字一頓:“殿下身上,有脂粉香。”

“婢子沒有聞到……”

“小主……是不是聞錯了?”

二婢如是道。

曲檀柔篤定地搖頭。

她被那怪病折磨了好幾個月,嗅覺出奇的靈敏,稍微靠近一些便有察覺了。加上殿下方才逃也似地,走得那樣快,掀起的那陣香風,她是怎麼也不會聞錯的。

玉枝猶疑著猜測:“殿下是打宮外回來的,聽說鍾姑娘……”

“不是鍾靜雪,鍾靜雪身上不是那股味、也沒那麼濃。”很快,曲檀柔便斬釘截鐵地否定了。

方才她親眼所見,殿下那眼角眉心都是舒展的。她服侍過他那麼多回,她能看得出來,那是他與女子歡好過後的饜足之態。

曲檀柔氣得渾身發抖。

到底、到底是哪個狐狸精,竟把那狐狸尾巴都伸到東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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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章王府。

玉昇居中,徐嬤嬤正在向姜洵請罪:“是老奴考慮不周,竟不知夫人已有身孕。得虧小主子是個有福的,倘使夫人有什麼意外,我老婆子可真是萬死不足彌罪,愧對公子、愧對先帝後了。”

姜洵寬慰道:“嬤嬤放心,她與肚子裡的孩子都很好。”

“那就好。”徐嬤嬤叮嚀道:“公子既是接受了夫人,往後啊,便與夫人好好過。現下你二人連孩子都有了,公子可要收斂些脾氣,夫人現下懷了胎,更莫要讓她傷心傷神了。”

提到這個,姜洵眼底有些無奈:“嬤嬤不知,現下若論脾氣,她可也不是個好招惹的。”

徐嬤嬤聽了,笑得前倨後恭:“女兒家便是這樣的,得了夫婿的寵啊,小性子便越養越大,否則,那侍寵而嬌四個字如何來的?”她喜溢眉梢:“還有,女子只有在自己歡喜愛慕的男子跟前,才會使小性子,若哪天那性子不發了,那時可著慌都來不及的。這啊,證明夫人在意公子呢。”

想起那日香橋之上,小妻子那般堵氣的舉動,姜洵只好笑地搖搖頭。

聽嬤嬤這話,她若朝自己使性子,他還得暗喜了。

二人再聊過幾句後,徐嬤嬤又問道:“公子現下回了京,可有何打算?”

“魏修既借病重為由,這樣急切地召我回京,定然,是有所安排的。”姜洵的嗓音沉了下來。

還不是一般的安排。

徐嬤嬤定了定,也低聲道:“有一堂事,老奴要與公子稟報一聲。”

……

細細把事給稟完後,徐嬤嬤自責道:“沒能為公子看好這後宅,老奴有愧。”

姜洵一聲不吭地聽完,只木然道:“嬤嬤不必自責,一個妾罷了,既魏言安想要,送給他就是了。”

不過,魏言安要付出些代價罷了。

徐嬤嬤本還想說些什麼的,卻聽外間傳來好一陣喧譁。

二人止了交談,去到外間,見是沛柳與花蔚正在大聲吵嚷。

應該說,是沛柳在吵,花蔚則一如往常,仍是安安靜靜地,站在沛柳身後的不遠處。

而書房前,孫程阻著沛柳,如銅牆鐵壁一般,就是不許她往前靠近書房半步。

這會兒,見姜洵出來了,沛柳越發揚起聲來:“爺,聽說爺受傷了,妾親手燉了補湯送來……”說著,她還狠瞪了孫程一眼,對姜洵告起狀來:“爺回來也好些時日了,妾這麼久都沒有見爺,想來看看爺,他也不讓……這奴才都敢攔主子了,真是好生不懂規矩,爺可要狠狠責罰他!”

姜洵立於階上,目色平靜:“既知我仍有傷在身,你還這般吵鬧,存心擾我清淨,你意欲何為?”

沛柳見他態度冷淡,且有指責之意,氣焰不由立時矮了一半,只好吶吶地重複道:“妾、妾親手燉了補湯……”

“給孫程便是,非要闖進來,看來你規矩白學了。”姜洵對徐嬤嬤道:“煩嬤嬤遲些,再安排人好好教導她們。”

徐嬤嬤答道:“老奴知曉了。”

“爺!”

不止沛柳驚大了雙眼,就連花蔚,也是滿臉愕然。

姜洵視若未聞,轉過身,便要回房內。

階下,沛柳如夢初醒一般,猛地伸手搡了孫程一把。

她聲音無比尖銳,大有要讓整個章王府都聽見的架勢:“爺納了我們,卻不碰我們,以往夫人獨承恩寵便算了,現下夫人都有身子了,再不方便伺候爺,爺還這般冷落我們,難不成納我們回來,就是擺著做樣子麼?”

沛柳這一番話,若說哀怨,聽起來,卻更像是質問。

鬧得動靜大了,不少在附近做活的、或是路經這處的下人,都暗中抻長了脖子、支起了耳朵。

亦在這時,有門人跑來稟報,說太子殿下到了。

魏言安行步頗快,不多一會兒,便出現在了玉昇居前。

見了這陣仗,魏言安眼神微妙地揚了揚眉:“洵表兄,可是孤來得不巧了?”

魏言安一說話,沛柳卻無端像是受了鼓勵似的,開始倒起苦水來:“當初,妾與花蔚也是因著心中思慕爺,才會車馬奔波來了這奉京城。可誰承想,入了這章王府、入了爺那後院後,爺卻連我們院子都不曾踏進過一步,不知到底是夫人瞧我們姐妹二人不順眼,還是爺壓根對我二人不上心?”

幾分氣怒、幾許不甘。

她如泣如訴:“我們跟了爺,是真心想要伺候爺,也是想要得爺一點憐愛……我們不敢與夫人爭寵,亦不求多的,只求爺、爺您去我們院子裡頭喝盞茶,那也是好的啊?”

魏言安眉目微動,繼而,他扮出一幅好心勸解的模樣:“女子這青春本就寶貴,如這位所說,她們既跟了表兄,自然是出於一片真心。洵表兄鍾愛表嫂,孤可以理解,但你既納了她二人,也莫要無端冷落才是。鬧成今日這般,委實難看了些?”

二人對視,姜洵的眸光格外幽沉。倏爾,他故作反思:“殿下所言甚是,是我思慮不周了。這番自寧源趕著回京,一路上車行馬顛的,傷口又裂開了些,大夫囑咐最好靜養,我便一直歇著,倒是忽略了後宅之事,讓殿下見笑了。”說完,他瞟了那二女一眼:“太子殿下光降,你二人還不退下?”

聽了這話,二女皆是一喜,區別不過是一個喜形於色,一個不露聲色。

臨走前,沛柳還羞羞答答地,對姜洵道:“那今夜、今夜妾在院中等著爺。”

姜洵不予回應,看起來,像是預設了。

被引著入了廳堂後,魏言安笑道:“洵表兄這回立了大功,真真可喜可賀。”

臉上在裝模作樣的笑,實則魏言安心內,卻暗自冷哂。

那工部郎官一職,本是父皇隨意給這人指的一個職缺,可就那樣湊巧,這人方上任,便遇著那寧源水患。偏生金侍郎還犯了舊疾,若是強行繞開,就怕會惹那些老臣多嘴多舌,是以,只能讓此人去了。

這事,自己與父皇也商量過了,想著讓這人去那災區吃吃苦也好。本料想他這一去,定然是無功而返,卻沒想到,竟讓他立了大功勞。

著實好狗運。

且最令人惱火的是,這人不僅動了羅尚書那脈的關係,還因著救民之事,在寧源名聲大躁。更有些愚民,知曉這人真實身份後,竟暗中傳誦,說這人才是真龍天子!

怎不令人氣煞心肺?

摁下心間氣,魏言安心神一轉,又狀似關切地問道:“聽聞……表嫂已有身孕?”

“殿下訊息倒是快。”姜洵聲色平平,轉而問道:“說起來,殿下與臣也是同日成婚的,不知……可也有好消息了?”

魏言安面色微僵。

那子嗣之事,是傅皇后整日唸叨的,因為身邊的妃妾沒有動靜,傅皇后還總怨他去得不勤。

說起來,倒不是他不想去,實在是那三妃都過於板正,床榻之間,回回都讓他不湯不水的,無法盡興。且那幾人家中父兄皆是當朝要臣,他也委實不好妄為。

先時,還有個曲檀柔可供他肆意撻伐,可自打那曲檀柔生了怪病後,他是一想到此人就反胃。憋了好一陣子後,有身邊人看出他的悶躁,便緊著給他物色解語之人。

要說起來,這好消息嘛,倒也不是沒有,只不過……

魏言安眼中含笑,那笑中,帶有一絲詭譎的快意:“這子嗣之事,講究的是個機緣,孤那份機緣興許還未到,急也是急不來的,看來,只能等著喝洵表兄的喜酒了,屆時,孤也能沾沾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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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沛柳妝扮得無比勾人。她懷揣著滿腔期待坐在房中,翹首期盼。

她著實是苦等了許久,可更漏瀝瀝中,亥時正的梆子都已敲過了,卻仍未等來人。

正是坐立不安之際,窗牖突被叩響。長短交錯的幾下聲響,是她熟悉的暗號。

沛柳嚇得渾身冒汗,她警惕地往房門看了一眼,這才輕手輕腳挪去窗邊,開啟一小條縫後,果然見得是熟悉的人。

沛柳細眉一蹙,一雙丹鳳眼滿是驚駭之色。她小聲喝罵道:“死鬼,你怎麼又來了?還不快走,晚些爺若給爺看到,我豈非被你害死了?”

窗外,那人聲音聲起來,很有些虛弱,像是在壓抑著什麼痛楚似的:“心肝兒別怕,爺不會來,他去隔壁了。”

“隔壁?”沛柳緊抓窗臺,不敢相信地確認道:“你是說,爺去浮曲軒了?”

那人給了她肯定的回答:“可不是?爺已進去三刻鐘了,怕是正在興頭上呢。”

“好個賤貨!她不出頭,只知躲在我後頭攛掇,我早該知道她不是什麼好人!我忙活這麼久,竟是為她作了嫁衣?” 沛柳險些咬碎一口銀牙,她怒不可遏:“不成!我要去把爺給搶過來!”

那人發急,動作便大了些,似是聽見‘嘶’了一聲:“心肝兒,別去!”

沛柳被喊住,氣咻咻地停了下來,瞪著窗外:“那你說怎麼辦?爺再不來,我這肚子就要藏不住了!”

那人壓著聲音:“心肝兒何必喪氣?依我來看,這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沛柳愣住,旋即狐疑道:“你何意?”

那人道:“心肝兒,你何不想想,你肚子這個,可比待霜院腹中的那個,還要來得尊貴。”

沛柳半懂半不懂:“你的意思是?”

“心肝兒,你好生掂量掂量咱們府裡這位爺,與那位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你想想,你若能靠這胎在那人那處得到好,豈不比在這章王府裡頭,當個妾要來得划算?”那人循循善誘。

沛柳先時還不解,可這話在心裡翻了兩翻,她那腦中‘噹啷’一聲,如拔雲散霧般,心間亦豁然開朗。

沒錯!

她怎麼先前就沒想到這點呢?!

除去這人方才提到的那些,最重要的是,若她腹中這胎是個兒子,那可正正是長子的行第!應上那位的身份,自己若能子憑母貴,那她的前程,豈非貴不可言?

一時間,沛柳開始慶幸起,今夜自己是獨守空房了。

她興奮得手都在發汗,眼皮子也亂跳,整個人雲裡霧裡的,神思飄來蕩去,已經幻想起自己今後呼奴喝婢、睥睨眾人的盛景了。

好不容易將心緒給穩下來,沛柳懷著一顆撲通亂跳的心,向窗外之人討著主意:“那位已知我有身孕了,他讓我尋爺擔下這胎呢……依你之計,當如何?”

見她意動,那人長吁一口氣:“心肝兒,你且聽我慢慢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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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花蔚將將起身,便迎來了沛柳。

人未到,聲先至。

“喲,恭喜花才女啊,終於得了爺的寵幸了。這眼下呢,夫人懷著身子,我又因昨兒出言冒犯,惹了爺不喜,這想來啊,以後這章王府,可就是花才女你的天下了。”

花蔚面色泛紅:“妹妹說笑了。”

見她這幅嬌羞樣,沛柳心間一徑冷笑。

以她對花蔚的瞭解,以往若得了誇讚與吹捧,花蔚是怎麼著也會謙虛推脫上兩句的,可這會兒,卻半半坦然受之了。可見平素再冷靜的人,遇上天降的、突如其來的好事,也會喜不自勝,失了常態。

沛柳翹著嘴角,故意說道:“哎,我也真是看開了,這橫豎呢,我是討不著爺的歡心,那往後啊,也就不緊著往爺跟前湊了,省得爺見了我心煩。”她盯著花蔚,忍不住發嘲:“看來啊,我以後要靠花才女的關照過日子了,你若得了富貴,可莫要不認人才是呀?”

態度酸溜溜的、話語又陰陽怪氣,這本也是沛柳一貫的作派。是以,花蔚並未生起異心。她起碼有半幅身心,都還在昨夜之事上,抽不出魂思來。

她原也以為、以為爺會去尋沛柳的。是以原本,她也早有計劃,想好了要如何將他從沛柳那處給搶過來,卻沒想到,他竟根本沒理會沛柳,徑直來了她這處。

雖未留宿,可、可昨夜,他頗為熱情,直抱著自己不肯撒手……

憶起昨夜,花蔚麵皮沁紅,腦中還有些嗡嗡作響。

她早就知道,他不是那等只看外表的膚淺之輩。不枉她當初給聶媽媽使了銀子,才爭來這麼個難得的機緣。

眼下既已成功把他給勾來了,那這樣的機會,她一定要牢牢把握住,不能再讓他有機會、有心思,去碰其它女人。

同理,誰也別想從她這兒,把人給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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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在離廚間不遠的小徑上,提著冰鑑的桑晴,中途被人攔住了去路。

她抬頭一看,是孫程。

“要幫忙麼?”孫程問。

桑晴立馬翻了個上天的白眼:“哪敢要你幫忙?走開走開,別在我跟前惹眼,最煩你們玉昇居的人。”

“你不高興。”孫程陳述了一句。接著,他又問道:“為何不高興?”

“你還好意思問!”桑晴氣得肺火亂躥,火氣頃刻便蔓延到了這攔路之人身上。她悍聲道:“果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爺也不是好東西!前兒還一幅離不開夫人的樣子,這一回奉京城,就又轉性了!”

孫程想了想:“這幾日的事,夫人聽說了。”

“都在一個府裡頭住著,夫人又不是聾的瞎的,怎會不知?況且那兩個可是天天去給夫人請安,有一個嘴有多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不是手裡正提著東西,桑晴簡直氣得想叉腰了。

近來,夫人日日以淚洗面,今兒早上起來,那妝發梳著梳著,突然就對著鏡子流眼淚了。本就幾日都沒有消腫的,那眼皮子更是瞧著嚇人。

晚些,夫人還要去樂陽縣主那別館看蘇姨娘。怕蘇姨娘看出不對,她這才特意去取了些冰,打算給夫人敷眼,希望能消消腫。

見桑晴兩眼冒火,孫程想了想:“我這就去與爺說一聲。”

桑晴壓根不領情,且再度激諷道:“可別!爺有了新歡,哪裡還記得夫人這箇舊愛?你去說了,沒得惹爺煩心,還當夫人故意引他關注哩!”

說完這話,桑晴便拔開孫程,氣鼓鼓地回了待霜院。

……

內室的軟榻前,桑晴仔細用布巾子包了冰塊,遞給曲錦萱。

窩在榻上的曲錦萱接了,摁壓在眼皮上,耳邊聽著桑晴喋喋不休:“……夫人莫要傷心,爺就是個花心負心漢,為他流眼淚啊,很不值當的!”

曲錦萱心間痛意亂撞。

怎能不傷心?

先不論沛柳總是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酸花蔚。這夏日衫薄,花蔚那頸間,總有明顯的紫紅的淤痕。而在殷勤地為她斟茶、或是屈膝福身時,花蔚那衣領之下若隱若現的曖昧痕跡,無一不在提醒著她,那是與人歡好纏綿的痕跡。

何謂痛徹心扉、何謂悲滄斷腸,這幾日,她真真是體驗了個遍。

日日夜夜,她寢食俱廢、夙夜難眠。

每每想起他抱著旁的女子,他與旁的女人親密、與旁的女人耳鬢廝磨,她整顆心像被油鍋反覆煎著,灼熱難熬。

那廂,桑晴嘴下不停,且越說越氣,乾脆勸起曲錦萱:“這往後啊,等小主子出生了,您只管守著小主子過就成,當夫婿不在了……爺若是再來,夫人莫理他就是了!”

“你在教她莫要理誰?”

一道毫無溫度的聲音,矍然響起。

桑晴心間一駭,騰地站了起身,曲錦萱亦撤了蓋在眼上的布巾。

主僕二人齊齊看向陡然出現在門口的、一臉霜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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