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僖嬪嘟起嘴巴,委屈地說道:“妾身也沒說什麼,就是幾句閒話罷了,也不知道宜嬪怎麼就那麼大的反應。皇上,他們孟家的人,都太沒有禮貌了!他們根本就沒把人家放在眼裡!”
孟家人多少有些不拘小節,裴清殊是知道的,但怎麼都不至於像僖嬪說的那麼不堪。
而且孟家在裴清殊的奪嫡道路上,曾經出過不少的力,所以裴清殊是絕對不會因為僖嬪的三言兩語,就厭惡了宜嬪的。
恰恰相反,他反倒不太喜歡僖嬪大著嗓門來找他告狀的樣子。
因為僖嬪她們這些新秀女,都是延和二十七年三月選秀的時候,傅太后幫裴清殊選的,所以裴清殊去傅太后那裡請安的時候,就順嘴提了一句,問傅太后當初怎麼會看中僖嬪。
傅太后聽到他這麼問,沒有回答,而是先反過來問了裴清殊一句:“是不是僖嬪做錯什麼,惹你生氣了?”
裴清殊搖搖頭道:“生氣不至於,就是有點……聒噪?”
傅太后輕輕一嘆:“當時給你選的這幾個秀女,多半是因為她們背後家族的勢力。僖嬪如此,嘉貴嬪亦然。母后雖對政事知之不多,但也知道魏青松是個能幹實事、且敢做事的人,且他當初在你立太子的事情上也是出了力的,這才把他家的女兒留了下來。”
見裴清殊不說話,傅太后繼續說道:“而且不說別的,僖嬪的長相可是那屆秀女當中較為出挑的。性子嘛……當時母后是覺著她的話多了點兒,不過母後看得出來,她絕對不是像全妃那種心機深沉之人。納她為妃,總體來說還是對你有利的。”
傅太后口中的全妃,就是裴清殊二皇兄的生母全皇貴妃葉氏,在延和二十六年的秋天已經被處死了。
當年全妃不僅叛國通敵,還毒害了天資聰穎的六皇子,陷害太上皇的原配皇后朱氏,甚至裴清殊的生母儷妃林氏當年會進冷宮,也都是全妃的“功勞”。
傅太后和這個全皇貴妃,都是十幾歲的時候就進了太上皇的王府,後來跟著太上皇入宮為妃的,可以說兩個人打了一輩子的交道。
所以傅太后自認為對全妃十分瞭解,也受夠了全妃這樣的女人。
現在,傅太后不怕裴清殊的后妃不夠聰明,她就怕後宮裡會再出一個像全妃那樣的心狠手辣之人。
這一點,裴清殊也是能夠理解的。
他順著傅太后的話想了想,感覺是有一些道理的。僖嬪是內閣首輔的女兒,以她這樣的家世,如果太聰明的話,只怕會對現狀非常不知足,然後採取一些非正當的手段,追求一些不該屬於她的東西。
現在僖嬪雖然有點小毛病,但問題不大,起碼絕對不會威脅到皇后、嫻妃或者裕妃的地位,裴清殊也不能要求事事都那麼完美。
“您說的有道理,是兒子貪心了。”裴清殊嘆了口氣,“只是僖嬪說話的那個樣子,讓兒子想起了一個人……”
傅太后笑道:“你先別說,讓我猜猜看!嗯……是老十對不對?”
裴清殊無奈地點了點頭。
傅太后口中的老十,是裴清殊的十皇兄,屬於二皇子一黨,向來和裴清殊不對付。
如果真的和老十比起來的話,僖嬪簡直都可以說得上是可愛了。
老十的那張嘴,根本就沒個把門的,光憑一張嘴都能煩死個人。
正因如此,太上皇的十幾個兒子當中,目前就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封王。
大齊是按照能力和皇帝的寵愛決定皇子的爵位的,也就是說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可能什麼爵位都撈不著。如果接不到差事的話,就只能一輩子拿著普通皇子的那點可憐的份例。
裴清殊覺得這個政策還是非常不錯的。不然只要是裴家的子孫,都能不勞而獲,從國庫裡拿到一大筆錢的話……裴清殊恐怕又要肉痛了。
傅太后好笑地說:“放心吧,比起老十,僖嬪還是有救的。回頭她來我這裡請安的時候,母後單獨把她留下,教她幾句,讓她以後少拿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你,這樣可好?”
裴清殊點了點頭。
其實他之前已經說過僖嬪,都這麼大個人了,少像個小孩子似的告狀。
可像僖嬪這樣的性子,不多說她幾遍她可能不會長記性,而裴清殊又沒那個時間去教她,所以交給傅太后是最合適的。
裴清殊從慈安宮出來之後,本想去紫宸殿商議政事。結果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小胖墩”來,竟把裴清殊的路給攔住了。
裴清殊一看,前頭那又黑又胖的小胖子,不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十四皇子是誰?
十四皇子比裴清殊小整整十歲,現在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他從小就親近裴清殊,黏裴清殊黏得厲害。
可自打裴清殊登基之後,他整日裡忙得跟個陀螺一樣,都好些日子沒時間去看十四了。
十四心裡委屈得要命,又不敢無緣無故地去乾元殿裡打擾裴清殊。知道裴清殊常來慈安宮之後,十四想了想,就開始在慈安宮門口“蹲守”了。
時值初秋,天氣忽冷忽熱。十四身邊的下人應當是怕他凍著了,竟給他找了件棉襖穿上,可今天卻是個豔陽天。
秋老虎把十四曬的,出了一頭的汗。
裴清殊見了,都顧不上責怪他的莽撞,便把人叫到眼前來,讓小德子幫十四擦擦汗。
“十四,朕才多久沒見你,怎麼曬得這麼黑了?”
十四委委屈屈地說道:“陽兒還不是聽哥哥的話麼?為了減重,在外頭鍛鍊身體來著,時間長了就曬黑了嘛。”
裴清殊哭笑不得地說:“那怎麼沒見你瘦,反而還圓潤了一些呢?”
十四露出一個心虛的表情:“因為……因為鍛鍊身體太累了,人家餓嘛。所以晚上就多吃了那麼一點點……”
“你啊。”裴清殊寵溺又無奈地搖了搖頭,“雖說男子的容貌不是最重要的,但你也不能曬得太黑了。前些日子朕不是讓人教了你一套公孫夫人研究出來的拳法麼?你可以多在室內練習一下,等傍晚或者天氣不那麼熱的時候再到外頭去。”
“好!”見裴清殊當了皇帝,還這麼關心自己,小十四不由露出了欣喜的微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這畫面……裴清殊真不想承認這是自己的親生弟弟。
讓人把小十四送回長華殿之後,裴清殊讓抬轎子的小太監加快速度,準時趕回了紫宸殿。
要是擱在以前做皇子的時候,為了不遲到,裴清殊可能會自己下來快走幾步。不過現在就不行了,自打當上太子之後,裴清殊就很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力求維持一國之君應有的莊重和體面。
紫宸殿是裴清殊接見朝臣的地方,隸屬於乾元殿,不過空間較為獨立,隔音也非常好,不用擔心隔牆有耳之類的問題。
今天裴清殊議事的重點,還是稅制改革的事情。
不過今日來的不止是內閣的人,戶部尚書龍啟章、侍郎賈昂,還有裴清殊的心腹公孫明也都來了。
公孫明是欽天監監正,按說他的職務和稅制改革的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公孫明是裴清殊的伴讀,更是幫助他登上帝位最重要的謀士之一。所以他出現在這裡,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和舉行內閣會議時一樣,今天還是魏青松第一個發表意見:“得了皇上的吩咐之後,這幾日我們在過去的一些奏章之中,挑選了一些和稅務有關的摺子整理了一下。許多地方官員,都曾反映過稅難收的問題。”
魏青松說著,身體轉向宋池,讓大家看到宋池身前的幾摞奏摺。
“這些是哭窮,向申請朝廷減稅免稅的。這些是聲稱地方財政支出太大,實在拿不出錢上繳朝廷的……這些是以本地士紳太多為藉口,繳納稅額不足的……總之,地方申請減免賦稅的理由花樣百出。”
魏青松越說,面色就越凝重:“而這些摺子,太上皇大多都批准了。”
雖說魏青松才當上內閣首輔不久,但他之前是次輔,在內閣做了很多年,這些事情他自然再清楚不過。
只是以前他頭頂上壓著一個和太上皇政見基本一致的嶽安,魏青松說什麼都沒用。
其實對於太上皇和嶽安這種凡事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都不願意得罪的態度,魏青松早就看不過眼了。
裴清殊聽了也覺得……太上皇的心,也真是太大了!稅收這麼大的事情,也是說妥協就能妥協的麼?
不過客觀來說,這倒也不能全怪太上皇一個人。因為在太上皇登基之前的幾十年裡,大齊都沒怎麼爆發過戰爭,財政支出並不算大,國庫一直都是能順利地支撐起朝廷每一年的開銷的。
因此,在太上皇之前的那些皇帝,也沒有怎麼嚴查過稅收這一塊的問題。甚至從傳統觀念來看,國家收稅應當越少越好,這樣可以“藏富於民”,也可以讓老百姓惦念著皇帝的好。
如果裴清殊不是從後世而來之人,知道大齊再過十幾年就有可能會滅亡的話,可能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麼著急地去做什麼改革了吧。
說白了,他們這些皇帝也都只是平凡人,只不過運氣好,有一個打得下江山的老祖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