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氣壓讓人心慌, 陳昭像被兩座山壓著,車速也逐漸慢下。

心情真的很糟糕,舞臺上的一幕幕似是電影在眼前重播。

當時他還沉浸在得到犯錯者道歉與被陌生人維護的喜悅中, 可徐最總是能輕而易舉將他的美好打破,再將他狠狠摔進深淵。

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恭喜,洗白進度到達65%】

越寒:“有獎勵嗎?”

【很抱歉,這次沒有】

越寒失望地“哦”了一聲, 又低頭看著手中獎盃, 覺得糟糕透了。

但他很快給自己打氣, 最起碼他獲得尊重,最起碼他為陳昭以及民樂學者贏得尊嚴。

這就是最好的獎勵。

【會有人替系統為您分發獎勵的】

這句話成功吊起越寒胃口,越寒問:“是誰?是什麼?”

【不告訴你】

越寒:……

【您會喜歡的】

越寒深思熟慮很久, 覺得自己不該這樣下去, 他必須有所改變, 最起碼不能繼續被徐最影響。

以前他們橋歸橋路歸路,誰都不干涉誰,可徐最一次次食言。

在舞臺上他遭到謝深貶低,他不憤怒,可現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惱意。

不用求證越寒都能確認這是徐最的安排,這樣狂妄的、目中無人的、好像全天下只有自己最了不起似的態度,只有徐最會有。

越寒終於下定決心, 他面對蘭徹,嘴唇剛剛張開, 手機屏幕顯示一串陌生號碼。

直到電話即將自動結束通話他才按下接通。

這一次的對話很簡短, 他只有三個字——“不”、“哦”、“行”。

結束通話後越寒示意陳昭停車, 理由依舊很老套, 也懶得換。

“我想一個人散散心, 晚些再自己回去。”

越寒下車後很快打到一輛車,車窗下拉著,越寒看著另一輛車後座的蘭徹。

越寒:“抱歉。”

蘭徹說:“注意安全。”

越寒想,蘭徹想說的一定不是這四個字。

他上車後收到陳昭簡訊才知道,蘭徹出現在地下車-庫並非偶然,蘭徹今晚也在《明星音樂賽》現場。

那麼蘭徹一定知曉他在說謊,也一定親眼見到他面對徐最時的軟弱。

越寒靠在一側,頹廢地伸手捂住半邊眉眼。

一定難看極了。

看著窗外加速運動的建築,奢靡的燈光花得他有些看不清,他逐漸坐直:“您好,這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司機冷漠:“越先生,這是您要去的地方。”

越寒明白了,這是出自誰的手筆。

徐最還真是神通廣大,連車輛出現的時機都能安排得恰到好處。

窗外的建築自高樓大廈轉為樸素低矮的居民區,燒烤攤白煙瀰漫。

越寒皺起眉頭,這不是徐最喜歡的風格。

徐最一向喜歡高貴的、奢靡的物品,在他看來,他配得上這世上最昂貴的物品,任何配不上他身份的物品在他眼中都是垃圾。

徐最熱衷於“毀壞”垃圾。

若是越寒記憶中的徐最,是絕不可能來到煙火氣息濃郁的居民區的。

徐最喜歡高階樓盤,喜歡在最高處俯瞰整個城市來獲得彷彿整個城市都是你囊中之物的滿足感。

心中隱隱不安,徐最能在節目上喊出“親愛的”,要麼腦子燒糊塗要麼在打壞主意,他不敢保證現在徐最腦子是否清醒。

越寒掏出手機翻著最近通話,想給陳昭打個電話,不小心點到排第二的蘭徹。

蘭徹幾乎是秒接通:“怎麼了?”

他在撥打電話的一瞬,司機開始時不時透過後視鏡來觀察他的舉動。

司機同樣拿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

屏幕顯示電話接通,但司機並沒有開口的打算,他只是將手機隨意放進杯架,繼而專注開車。

亮著的螢幕通話秒數不斷增加,越寒倏然緊張,他現在開口的所有話都會落入徐最耳中。

越寒說:“我想你了。”

對方沉默時間久到連越寒臉上開始發燙,蘭徹的聲音才傳來:“不方便說話?遇到危險了嗎?”

“嗯,”越寒說,“很想。”

“知道位置嗎?附近有路標或者標誌性的牌子嗎?”

“不知道,就是突然想你了。”

蘭徹開著車,細細思索。

首先越寒是不可能突然給他打電話的,在電話接通的一瞬越寒並沒有開口說話,猜測應該是打錯。

這種情況下來一句突兀的我想你了,如同穿比基尼在雪地裡行走讓人驚悚。

“等等。”越寒的目光突然定於窗外道路一點,“我想吃紅薯。”

“?”越寒的話題跳太快,蘭徹一時間沒跟上。他馬上反應過來,“是上次買紅薯的那條街?”

“嗯,想吃。”

車輛逐漸停下,司機靜靜地透過後視鏡看著越寒,以眼神提醒他該結束通話電話了。越寒捏緊手中獎盃,如果徐最真的要發瘋,獎盃是他唯一的武器。

蘭徹:“車停下了對嗎?確定是那條街嗎?”

“紅薯大爺會走,你早點去買。”越寒又添了一句,“讓陳昭來買。”

“記得帶外套。”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司機強行將他的手機搶過,關機。

越寒不想和對方動手,也不想引來注視。

他可以因為任何事情上新聞被造謠,但和徐最有關的,不行。

越寒記得這個小衚衕,之前有許多流浪貓狗躲在髒兮兮的角落相偎取暖。現在一眼望去嶄新乾淨,當然也沒有無家可歸的動物。

選擇接地氣地段的徐最,特地命人清理出一條衚衕。

徐最背對著他,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緩緩轉過身。

依舊顯有稚嫩的面孔因強行端正顯得有幾分突兀,卻絲毫不損他高貴氣質。

徐最滿意地看著越寒手中的獎盃:“感覺怎麼樣?”

這是短時間內,越寒不知道第幾次升起想把獎盃砸爛的想法。

“接受矚目的你,是不是格外驚喜,格外振奮。”

越寒深呼吸一口氣,不斷告誡自己不能被情緒引導,不能淪為神智盡失的野獸。

“親愛的,此刻你一定為自己愚蠢的決定感到深刻的悔意。”

越寒再也忍不住,溫和的眼眸似凝結一層霜:“你非得這樣說話,是嗎?”

徐最反問:“我怎樣了?”

“自大、狂妄、傲慢,徐最,你真是完美吸收所有富人的劣根性。”

“謝謝,但我有必要說明一點。我不是富人,我是富豪。”

越寒猛地將手中獎盃朝徐最丟去,這一下用了他十成十的力氣,若不是徐最逃得及時,獎盃恐怕要在他臉上砸出個窟窿。

“親愛的,你是野蠻人嗎?”徐最從容躲過,皺著眉,似是極其嫌棄地撫平衣上的褶皺,“果然窮人的劣根性潛藏在骨子裡,就算接受再頂級的薰陶也難以磨滅。”

這樣的話他聽過太多了,越寒已經毫無波動了。

他甚至會覺得,就這?

就這樣的程度,也能稱之為言語攻擊?

“徐最啊。”越寒嘆了口氣,彷彿有萬千心裡話想要訴說。

徐最手指繃緊幾分,壓抑著緊張看著越寒。

“你真噁心。”

徐最隱隱升起的期待頃刻蕩然無存,臉色驟然垮下:“你說什麼?”

“自打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噁心透了,我噁心透你惺惺作態自恃清高的無禮,你以為這是尊貴?不,徐最。”

“你這是沒教養。”

“知道嗎,你.他.媽.的沒教養。”

徐最臉色驀然一沉,難看到能吃人。

越寒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坦,身體裡的血液似是被賦予無窮無盡能量,賜予他能敢於面對一切的勇敢。

也許又因為方才那一摔,激發他基因內的好戰因子,可他不想和徐最動手,他只能以自認為最惡毒的言語作為武器。

“你比我見過最貧困的流浪漢還要骯髒,比我見過最無恥的小人還要卑劣,”越寒好像瘋了似的,清雋的面孔處於崩潰邊緣,壓抑著風雨欲來的猛烈。徐最面色深沉一步步而來,越寒不躲反而迎上,用著近乎呢喃的語調,“徐最啊。”

“要打我嗎?來,狠狠地打,打死我也好,我不會還手的。你知道的,我不會還手的。況且你不是早就想這麼幹了嗎?忍了這麼多年,辛苦你了吧?我還真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我還真以為……”

徐最怒吼道:“你.他.媽算是什麼,你.他.媽算是個什麼!”

越寒的某句話化為利風狠狠穿過他身軀,讓徐最的靈魂劇烈震盪。

“你一個不入流的鄉巴佬也敢這麼跟我說話?你現在的一切都是誰給你的,都是誰給你的?沒有我你能有這麼大的知名度嗎!”

“是啊,我現在這樣真是拜你所賜!”徐最的音量大,越寒的音量更大,他發誓他從未用過這麼大的嗓音說話。他說話一貫溫聲細語,在此刻音量卻成了他底氣的標誌,彷彿只要音量弱下便是認輸。他句句緊逼,“你給我的一切都是什麼?”

“侮辱、謾罵、詆譭,你教會我許多,你讓我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人真心實意地愛我,你讓不斷地質疑我存在的意義,無限否定我、反覆折磨我。徐最,你到底給了我什麼啊?!”

“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這樣!”

“你閉嘴!”

徐最目眥欲裂,失控之下他竟像是最野蠻的原始人掄起拳頭狠狠朝越寒攻擊。

他想他真是瘋了,他是上流人士,是高貴紳士,他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粗鄙的舉動?

他最瞧不上被情緒控制的懦夫,而憤怒之下失控的肉搏居然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一直認為這是最底層人民才會做的怒吼發洩,軟弱而又無用,可悲又蠻橫。

他正在成為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種人,做著他最看不起的低劣事。

那拳頭速度極快,在越寒眼裡卻像是放了慢倍速。

越寒感到暢快淋漓,憋了心中多年的話,一坦而快如久旱逢甘霖後的大雨傾盆澆得他渾身舒爽。

就算這一拳會把他的眼睛打傷,會將他的鼻樑打斷,哪怕會讓他喪命,他都不會躲。

不管是疼痛還是羞辱,他照單全收。

今後他絕不會再屈服。

絕不。

他的面前突然出現大片的黑,被阻擋視線的越寒不假思索抱住對方的後腰用力一轉,同時快速伸出腿狠狠蹬了徐最一腳。

徐最腹部受擊,蝦似的蜷縮在地,面色蒼白痛苦低吟。

越寒抬頭:“你沒事吧?!”

蘭徹還沒來得及英雄救美,就被反過來救了,他搖搖頭,憐憫似的看向地上徐最。

“該有事的是他。”

越寒冷漠:“他活該。”

地上的徐最不斷躬身,月光照射下的他臉色慘白如紙,越寒似旁觀者看著這一切,並沒有伸出援手的打算。

他看了許久,蹲下身子從徐最口袋裡拿出手機,熟練輸入密碼撥打電話:“徐最快死了。被打的。”

徐最似是鯉魚打挺直了直身,因為疼痛又軟了回去,他咬牙切齒:“你敢打我?”

徐最的手機裝有定位系統,遇到危險時能第一時間接受營救,況且周圍一定有徐最的保鏢。

徐最死不了的,最多只是多疼一會。

越寒想走,徐最忍著腹部絞痛抓住他的手腕,這力氣實在無用,指尖顫抖,好像隨時會自己掉下去。

越寒平靜地看著徐最。

徐最又重複:“你打我,越寒,你怎麼可以打我?”

“你怎麼可以為了別的男人打我?!”

越寒擰眉,再度鬆開。他原本還指望徐最嘴中能吐出一些像話的言語,如好聚好散一類的。

是他痴心妄想。

越寒毫不留情站起身,挖空心思尋找合適理由來搪塞蘭徹,他沒想到來的人會是蘭徹。

他本來想讓陳昭前來,如果他和徐最動手,又或是徐最想做什麼,陳昭還能報個警。

除了報警好像也沒什麼能做的了。

但在看到蘭徹的一瞬間,越寒是驚喜大過震撼的,可他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與徐最的關係。

這像是一層已經結痂傷口裡的一根刺,要想挑出,傷口會再度鮮血淋漓。

他不習慣與人分享心事,也不喜歡和人訴說自己過往,因為毫無意義。

低頭沉吟時,越寒被套上外套,越寒迷茫地看著外套,猛地回憶起自己結束通話電話時所說的話。

“記得帶外套。”

當時下車的他感到冷風獵獵,太冷了,冷到牙關發顫。

這句話並不是讓對方給自己帶外套的意思,而是提醒對方記得帶外套。

“越寒,蘭徹的紅薯好吃嗎?”

越寒面色一寸寸沉下:“你派人跟蹤我?”

徐最沒有回答越寒,他終於緩過勁了,狼狽地從地上爬起。蒼白的稚態面孔滿是超出年齡的狠意:“你知不知道越寒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他乖巧溫順的樣子都是裝的,都是裝的。”

“蘭徹,沒人比我更瞭解他。”

“那,又關我什麼事呢?”蘭徹面無表情地看著徐最,裹挾風雪的眉眼比夜風還要寒冷,“我要瞭解一個人,不需要透過別人。”

“那如果……”

“我就是越寒背後的金主呢?”

徐最不相信,蘭徹這還能無動於衷。

蘭徹看了一眼越寒微微緊繃的面孔,繼而將目光復落在徐最身上。

“那我只能說,你這金主當的實在不合格。”

“早點退位讓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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