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明輕輕看起來冷血, 但其實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
當年她父母鬧離婚那會兒,她母親哭著求她吃會導致她過敏的榛果,因為只有她過敏住院時, 明征程才會回家來。
小時候明輕輕明知道過敏會導致自己喉管疼痛、乃至面部發腫,苦的是自己, 也明知道明征程當時鐵了心要和髮妻離婚, 即便回來看了自己一眼, 最終也不會迴歸這個家庭。
但她還是屈服於媽媽央求自己時為自己做那一碗粥的溫暖, 幫了媽媽一次又一次。
直到最後媽媽徹底死心, 在離婚協議上籤了字。
換句話說,假如明征程有足夠耐心, 假如繼母繼妹有足夠忍耐力, 對她好一點, 持續上演幾個月父慈女孝、噓寒問暖戲碼,她說不定就真答應明征程請求了。
可惜這些人連裝都裝不了久。
接下來明輕輕一分錢都不會給他們一家三口。
他如果想用十年前撫養金鬧大媒體, 明輕輕會讓他更加走投無路。
希望事最好不要進展到那一步。
“我自己車回去, 你去找酒店監控室協調一下, 3203和外面走廊攝像我要拿到。”
明輕輕踩著高跟長靴, 拿著鑰匙往車子那邊走,想了想,又道:“然後打電話知會金姐一聲,讓公關部幫忙調取一下我這個電話號碼來電記錄。”
明征程光今天就打了十幾通,看起來跟騷擾電話似的。
曝光出去還不知道網友站哪邊。
小周跟著她快步往車子那邊走, 問:“之前你父親在電話裡是不是也好幾次問你要錢?要是有錄音就好了,這也是證據,可惜移動那邊好像不能調取電話錄音。”
明輕輕道:“我自己錄了音。”
“……”小周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果然能在娛樂圈裡混的,都不是什麼傻白甜。
“那你自己回去的路上小心。”小周給明輕輕拉車門, 說:“外面在下雨。”
“好。”明輕輕將駕駛座旁邊的備用傘取出來丟給他:“你拿著吧,我回去直接到地下車庫,不會淋雨。”
小周關上車門,拿著傘轉身往電梯那邊走。
明輕輕開著車子從地下停車場出去,臉上後知後覺地火辣辣的疼。
經過收費崗時,她單手車,另一只手將圍巾拽了拽,用圍巾和頭髮擋住大半臉,微微低頭,避開收費工作人員視線。
“滴”地一聲,劃卡成功,車子從停車場出來,駛向鋪天蓋地的雨幕。
在她之後,一輛車也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緊隨其後。
這個點兒已經晚九點多了,不會堵車,因為大雨瓢潑緣故,路上車輛也少。明輕輕將油門踩到最大,只想趕緊回去衝個澡,洗掉一身的晦氣。
可能是覺得車子裡過於冷清,她忍不住打了藍芽音樂。
音樂很快流淌出來。
但是車載藍芽裡載入的音樂不是悲傷女聲,就是嘶啞歌,明輕輕本來就有些低落的緒,再一聽這些歌,簡直像是被摁著頭浸在了水裡,喘不氣來。
她皺眉切了個新聞電臺。
兩個主持人剛好在說:“哎喲是嚇死人了,你聽說了嗎,梧桐北路老小區的保安聲稱昨晚遭到了攻擊,被什麼東西咬傷,進了醫院……”
陰沉沉雨幕裡,明輕輕聽見這話,嚇了一跳,差點原地剎車。
被什麼東西咬傷?
明輕輕下意識就想起小喪屍那張吸血鬼一樣的俊臉。一瞬間腦裡翻湧過各念頭,他不是不傷害人的嗎?而且他要想傷害人,人還能活?還能躺進醫院?只怕直接就跟只被捕獵的鳥一樣,完全沒有活路吧。
幸好女主持人接著又笑著補了句:“別一驚一乍,咬傷保安是幾隻野狗,說到這裡我就不得不提醒聽眾們,冬天野狗容易在垃圾場成群結隊,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少去垃圾場這類地方……”
明輕輕吊起來的心頓時重重落了回去。
是野狗啊。
麻煩這新聞說話不要大喘氣。
明輕輕腦海裡浮現出少年溼漉漉又無辜灰藍色的眸子,心裡放下了心,她就說,他不像是會傷害人的非人類。
夜幕沉沉,大雨噼裡啪啦。
明輕輕的車子很快開到了山腳下垂直公路,就在這時,身後一輛藍色的車猛然超速,車頭壓過了她的之後,在雨幕中忽然朝她這邊擠過來。
輪胎在地上發出令人心中發怵的刺耳的聲音。
明輕輕側頭看去,左邊車子車窗降下,燥耳的重金屬音樂頃刻間衝出來,車子裡坐著幾個打扮前衛的十七八歲小孩。
美國長大明樂之握著方向盤,囂張跋扈,像個無法無天的小孩,扭過頭來衝她比了個中指,用英文說:“老爸求了你那麼次你都不肯答應,讓我進娛樂圈對你來說有什麼損失?你不就是怕我搶了你風頭嗎,老女人。”
“神經病。”明輕輕忍不住低咒一聲:“你滿十八歲了嗎就飆車?”
後座一個穿黑領毛衣的男孩用驚豔的眼神看著明輕輕,對明樂之道:“你姐好漂亮。”
明輕輕遺傳了最好的基因,是真正骨相漂亮的大美人,冷冷一瞥的眉眼之間就別具滋味。跟她比起來,明樂之就很一般了,或說平庸。
明樂之登時惱怒無比,朝後座瞪去:“漂亮有什麼用,要不是拿了我爸的錢,她能那麼順利進娛樂圈嗎?”
副駕駛座男孩輕佻地衝著明輕輕吹了個口哨。
明輕輕臉色冷下來,不說廢話,加踩油門,車子在雨中箭一樣衝出去。
她單手車,掏出手機,撥打給小區保安隊。
很快別墅區那邊亮起燈光,有保安撐著黑傘,車過來。
明樂之副駕駛座那個男孩打車窗,伸出頭朝外面看了眼,到遠遠幾輛車亮起了燈光,頓時慌了,推了下明樂之胳膊:“你姐好像叫人了。”
明樂之努力鎮定,但表情也有點慌,衝明輕輕這邊喊:“姐,你叫人幹什麼,我只是作為妹妹送你回來而已。”
“忘了告訴你,”明輕輕目不斜視,降下車窗:“這一塊是私人地區,和私人島嶼一樣,地已經被業主買了,你們的車子跟著我進來,就已經屬於擅闖民宅範疇了。”
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明樂之表情一白,迅速急剎車。
然而已經遲了,幾個別墅區的保安著車過來,黑色的車子將一群小屁孩的車子團團圍住。
在雨夜裡,這一幕整得跟拍電影一樣。
為首保安也不知道後面這輛車怎麼跟進來的,肯定是門衛那邊偷懶了,他冷汗涔涔,匆匆撐著傘,小跑到明輕輕的車前來,俯下身,叩了兩下車窗:“明小姐。”
明輕輕降下車窗,對保安頷首:“晚好,直接送去少管所。”
明樂之原本只是想帶著一群美國朋友來找明輕輕示示威,她的想法還停留在,被誰欺負了就帶著一群高年級欺負回去的幼稚層面。
可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被父親一直丟在國內繼姐居然是動真格的。
她臉色煞白。
幾個人被保安從車揪下來,頓時被瓢潑大雨淋成了落湯雞。
明樂之嚇壞了,忍不住破口大罵。
明輕輕直接升了車窗,將罵聲阻絕在外。
臉上巴掌印仍然殘餘著刺痛,她忍不住抽出一張溼巾,在臉上揉了揉,隨即踩下油門,朝別墅區內駛去。
……
趁著明輕輕不在,回來取走掉在草坪上橘小傅剛好看了這沒頭沒尾一幕。
那些橘落在草坪上就落了,他也不是非得回來取。
但是他怕明輕輕哪天忽然發現草坪上有幾顆爛掉橘,認為他去而復返。
本來在人家家裡賴了那麼久,就已經很不知羞恥了,萬一再讓明輕輕誤以為他又回來了,肯定要對他印象更差。
按理來說克拉弗林星人不太在意外界對自己眼光。在意他人眼光是地球人才擁有特徵。
但不知道為什麼,小傅這幾天卻一直忍不住去在意,明輕輕除了恐懼他,是不是還很討厭他。
有時候想著想著,臉色就有些發白,灰藍色的眼眸也陷入了發呆待機狀態。
胸口處缺了一小塊被他自己摳掉換感冒藥的蛋殼,也生出一些幾不可察難過與空蕩蕩來。
奇怪的緒越來越。
而其中大多數情緒,作為一個剛成年的克拉弗林蛋,小傅都無法辨認。
百度也百度不出來什麼結果。
小傅只能認為是自己被地球磁場影響了,產生了脆弱而愁善感地球人才會有緒。
而此時此刻,小傅蹲在半山腰的屋頂,遙遙盯著山腳下幾輛車子,心臟裡就生出一前所未有、完全無法命名、焦躁緒。
他透過車窗,清晰地看了明輕輕右臉上巴掌印。
紅腫的印記已經消了下去,但是明顯可見留在臉上中年雄性的寬大骨節。
雨水順著他黑髮流淌下來,淌過他下巴,順著喉結墜入衣服裡。
他死死盯著明輕輕的臉。
幽藍色的眼睛逐漸變成深藍,甚至發黑,彷彿深海底下有什麼未知的東西在緩緩旋轉聚集,生出了一個漩渦。
胸口有一被火燒的憤怒,直到發燒發燙,甚至比感冒更甚一籌。
周圍的雨夜裡樹葉情不自禁嘩嘩作響。
很大的聲音。
甚至有些嘈雜到引人注目了。
雨滴和風悄無聲息地繞了屋頂上蹲著人形,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個恐怖空。
小傅深呼吸。
明輕輕試圖冷靜時就會這樣。
但是他無論怎麼深呼吸,也無法抑制來源於體內那種暴動。
克拉弗林星人一向平和,很少會有這樣的時候。小傅還是皇室血統,能比一般人更輕而易舉地控制自己能力。
現在像這樣,能力在體內煩躁地竄動,實在是太奇怪了。
……
明輕輕正著車朝山腰駛去,面無表情地擰開電臺,繼續聽。
可忽然,她覺得哪裡有點微妙不對勁。
這不對勁和每次時間被靜止的前兆是一樣的。
可能只有她一個人會有這眉心一跳的預感。
她下意識抬頭,看向車前雨,然而雨幕仍然鋪天蓋地,雨刷也仍然在繼續擺動。
音樂繼續流淌。
一切突兀事都並沒發生。
明輕輕甩了甩腦袋,她覺得自從自己遇小喪屍之後,就變得有點神經質,她努力想把這神經兮兮的感覺給甩出去。
但下一秒,身後幾聲尖叫忽然沖天而,猛地驚起方圓幾里蟲鳥。
就連雨幕也嚇得抖了一下。
明輕輕眼皮跳了一下,迅速扭頭往回看了眼,但是距離太遠,什麼也看不清。
她立刻掉頭開車回去。
鋪天蓋地的大雨的沖刷下,幾個保安也驚呆了,撐著傘呆若木雞,不敢動彈。
而和明樂之一起來的幾個人則已經嚇得魂飛魄散,坐在地上,兩個尿了褲子,明樂之連滾帶爬地跑。
雨將他們淋成了落湯雞,頭髮貼著臉,宛如水鬼。
只見,他們一人臉上出了一個巴掌印。
這件事將幾個五大三粗保安也驚恐至極,簡直可以報靈異事件。
在私人別墅區山腳02大道,僅僅只是眼皮子一眨的功夫,幾個十七八歲從美國回來的年輕人就同時感到臉上火辣辣,宛如被人報復了一巴掌,再一摸,竟然是一個手掌印。
幾個年輕人七手八腳哭著嚎著爬上車子,抖著手踩下油門瘋狂離開這個鬼地方。而幾個保安沒有忘記要將其送去少管所,於是也都紛紛上車,跟在後面。
不過此時,對於明輕輕的便宜妹妹這一行人而言,去少管所也比待在這個鬼地方安全。
山道眨眼一空,只剩下兩個保安戰戰兢兢地過來,送明輕輕回去。
明輕輕收回視線,車回到自己別墅,將車開進停車倉庫,下車。
奇異是,她竟然沒那麼害怕。
這感覺就好像,你原本害怕一隻威風凜凜、凶神惡煞、一口一顆人腦袋大狼狗,但是很快你發現,大狼狗凶神惡煞居然只衝著別人,在你面前只是一隻雨夜無家可歸眨巴著灰藍色眼睛小流浪狗。
你恐懼就忽然消失一大半了。
明輕輕回想著山腳下幾個人驚懼得屁滾尿流場景,雖然知道這樣不道德,但是不得不說,她今天淤堵了一天的糟糕心,就這麼在一場鬧劇中煙消雲散了。
明輕輕拿起角落裡黑色長柄傘,撐,按下車庫門,裹著長風衣朝別墅大門走去。
她頭頂傳來極其細微的響動。
放在以前,明輕輕是絕對會無視掉這些幾不可察動靜,但自從身邊發生一些非自然現象之後,她的注意力始變得敏銳。
她將傘往後仰,抬起頭朝頭頂看去。
夜幕漆黑,大雨砸下來,簷下燈光可見度只有一米,當然什麼都看不。
但是在她抬起頭時,屋頂上動靜立刻停止了。
就好像有個小機器人嚇得立刻併攏雙手雙腳,不敢動彈一樣。
“出來。”明輕輕道。
屋頂上小傅臉都白了,心想自己果然被發現了。
這一下去,明輕輕還不知道又要說什麼趕他走的狠話,說不定要質問:“你都答應了不再出現,為什麼又出現?煩不煩?”而且這一次,她可能會很生氣,不會像第一次那樣客氣。
小傅手足無措,好半天沒動。
他捂住自己耳朵,試圖掩耳盜鈴。
他聽不她,她肯定就能忽略他。
她聽不聽不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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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捂住耳朵也沒用,誰叫克拉弗林星人的聽力那麼好使。
他聽見明輕輕又說了一句:“還不下來?我知道你來了。”
小傅:qaq!
明輕輕撐著傘立在雨幕下,看向屋頂邊緣,耐心等待。
不知道到底過了幾分鐘,也許已經過了十幾分鍾,靦腆不安小喪屍可能是覺得裝死不過去,終於動了,屋頂終於又響起“咔咔咔”骨關節轉動的聲音。
小喪屍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用瞬移。
明輕輕想起來,他剛才大面積用了另一個能力,這會兒可能在冷卻期。
他只能爬下來。
在明輕輕這個念頭一閃而逝之後,屋頂邊緣就出現了一隻白皙少年的腳踝,溼漉漉地淌著雨水,還發出“喀喀喀”瘮人響聲。
這一幕實在是夠驚悚。
要不是明輕輕做好了心理準備,她可能會立刻心臟暴斃。
少年兩隻腳踝都出現了之後,他從屋頂上一躍而下。
空氣中“咔”地劇烈一聲。
明輕輕懷疑他哪裡骨頭斷裂,但跳下來後的少年卻毫髮無損,只是四肢仍舊僵硬,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他渾身上下都是雨水,雨水順著黑髮側過高挺的鼻樑,從蒼白的下巴墜入鎖骨。他垂著眼睛,不安地站在明輕輕面前,像是等待受訓一樣,不敢抬頭看她。
明黃色的燈光下,他像是地上出來的一株幻影。
是,對於明輕輕而言,很恐怖,很驚悚。
但……也有奇異浪漫。
小傅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簾偷瞥了明輕輕一眼,明輕輕許久沒說話,臉上表情彷彿在掙扎著些什麼。
他便變得異常不安。
總感覺又要被罵一頓然後趕走——說不定這次會叫警衛隊把他拖出去?
小傅越想臉色越發慘白,剝落掉蛋殼的那一塊愈發地空蕩蕩。
明明胸膛是實體,可他卻感覺自己變成了鬼魂似的。
風從胸膛吹過,他也被風吹得搖搖擺擺。
小傅又想自欺欺人地捂耳朵了。
但是在他試圖抬起手之前,他聽見明輕輕說。
“你有人養嗎?”
小傅:……?
(⊙o⊙)?
明輕輕走了幾步過來,微微舉高手,將傘遮在他頭頂。
兩人一道在黑傘下,明輕輕仍然謹慎地和少年拉了一個距離,不過好歹,兩人在一個傘下。
這是頭一回,這麼近距離。
小傅心臟又跳得很快了。
怦、怦、怦、怦怦怦。
像是什麼絕症在發作一樣。
他感覺到頭頂砸下來的冰涼雨水被擋住了,不再讓他渾身溼漉漉。
明黃色的燈光從黑色傘面上透進來,夜裡,水珠彷彿發出透明晶瑩光,倒影在小傅灰藍色的澄澈驚愕眼眸裡。
他手腳乖順貼住身體,睜大圓溜溜眼睛,呆若木雞地看著明輕輕。
只見明輕輕扭開頭,盯著大雨,長髮遮住側臉。
她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道:“如果沒人養的話……你願意被我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