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啪”的一聲用力兇猛, 外面都聽得見。

張玉芬的臉直接就被扇得飛了出去,在短短幾秒內慘不忍睹地青紫腫脹了起來。

她被這一巴掌打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吐出一口含著血沫子的牙齒, 眼冒金星, 徹底跌坐在地上。

趙母呼吸急促,雙手鉗制著她的衣領,歇斯底里地質問:“到底為什麼?我們家和你有什麼仇什麼恨?!你要幹出這種事情來?!”

趙母簡直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

所以一切的錯位都是人為導致的?所以十八年前是眼前這個面目可憎的女人蓄意幹出來的勾當?

這個女人調換了孩子,把她自己的孩子送進他們趙家來享福,成為他們趙家備受寵愛的小公主!

而她真正十月懷胎呱呱墜地的那個孩子,卻被眼前這個女人拋棄在了鄉下, 拋棄在了最冷的冬天!

若不是趙明溪福大命大,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趙母心臟揪著疼,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她看向站在角落裡的趙明溪,嘴唇哆嗦,眼淚模糊了視線。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意外,那麼趙母還能告訴自己, 她們一家也是受害者,一切都是天意弄人。可現在, 卻發現一切都不是一場意外, 只是她和趙家人過於愚蠢, 從來沒找到真相過!

這十八年來, 他們不僅在為兇手養著孩子,還把兇手僱傭在身邊——甚至還為了兇手的孩子將他們的孩子排擠出家門!

趙母死死揪著自己的衣服,上氣不接下氣,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都幹出了怎樣荒唐而愚蠢的事情!她給兇手的孩子挑裙子, 她指責自己的孩子對兇手的孩子不夠友善!她甚至還讓自己的孩子給兇手的孩子做晚餐!

胃裡一陣翻攪。

憤怒,痛苦,噁心,追悔莫及擰成一團。

趙母眼睛裡全是紅血絲,她突然迸發出力氣,揪起地上捂著臉的張玉芬,又一巴掌扇了過去。

張玉芬驚恐地看著她。

彷彿意識到她瘋了一般,張玉芬本能地往後退。

“你瘋了!你們全家都瘋了!這是動用私刑!”

“賤人,我要殺了你!”趙母頭髮凌亂,目眥欲裂,徹底失去理智,心裡的痛楚讓她此時此刻恨不得和張玉芬同歸於盡。

她脫下腳上的鞋,狠狠朝張玉芬臉上扇去。

張玉芬拼命瑟縮,鉗制住她肩膀的人差點控制不住。

“啪!”

又一巴掌狠狠扇在張玉芬臉上。

原本剛進來時儘管狼狽但還能看出個人形的婦女,此時此刻已經涕泗橫流,高高腫起的臉上全是混著淚水的鮮血,嘴角在流血,眼眶周圍也一片青紫。

再打下去,恐怕就要被毀容了。

儘管趙家的每一個人都在死死咬著牙,心中恨不得將地上的張玉芬千刀萬剮,然而這畢竟是法治社會。不能讓趙母再打下去!

趙湛懷走過去掰著趙母的肩膀,用力把她往自己這邊帶:“好了,好了,媽!”

趙湛懷試圖叫醒趙母。

趙母滿臉都在流淌著神經質的淚水,被趙湛懷竭盡全力帶離張玉芬身邊後。她忽然掙脫開趙湛懷的束縛,猛地衝向衛生間。

嘔吐和沖水的聲音從衛生間傳了過來。

噁心。

這是在場的趙家每一個人的反應。

不只是對地上痛苦嚎叫的保姆感到噁心,對一邊坐著的淚如雨下的兇手的女兒感到噁心,還是對過去十八年做出那些行為的他們自己本身感到噁心和厭惡。

他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張玉芬被打得幾近昏厥,捂著臉上的血水,癱在地上,猶如一直瀕死掙扎的惡臭的魚。

被扇得頭暈眼花的症狀稍稍退去,她清醒了一點,常年勞作滿是皺紋的臉上開始擠出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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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爬坐起來,衝著趙家的每一個人哭得聲嘶力竭:“是,我是趙媛小姐親生母親又怎樣?我也是現在這一刻才知道的啊!我也是無辜的,趙媛也是無辜的,當年肯定是醫院弄錯的,我當時只是一個虛弱的產婦,我怎麼可能幹得出這種事?!你們該去怪罪醫院,為什麼要怪我!”

“無辜?!都到了這個時候,dna報告二次檢驗結果都出來了,你竟然還敢說你是無辜!”趙父憤怒得臉色鐵青,要不是眼前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只怕他都要掄起拳頭親自上場。

“醫院的罪責我們自然會追究,但是你才是兇手!”

趙湛懷叱問:“你不知道趙媛是你親生女兒,你怎麼來我們家應聘?”

“巧合!都是巧合!”張玉芬拼命爬起來:“真的全都是巧合!”

哪怕是趙湛懷也要被地上這個撒潑的女人給氣得青筋暴起了:“天底下哪裡來的那麼多的巧合?!所以你這麼多年來對趙媛好也是巧合,對明溪惡劣也是巧合?!你分明早就知道趙媛是你親生的!調換孩子的也是你!”

明溪都不想聽下去了,直截了當地問趙湛懷:“所以她最後會得到什麼懲罰?你們有請律師嗎?”

趙湛懷一面對明溪,愧疚就爬了上來,語氣情不自禁強行軟了幾分:“你放心,這件事大哥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量刑我們一定竭盡可能要求從重。”

張玉芬聽了,嚇得面無血色。

她跪在地上,朝向明溪,開始瘋狂的哀求:“為什麼一定要逼人到絕路?退一萬步講,當年是我換的孩子,可是趙明溪,我也沒有淹死你,也不曾虐待過你啊,我還將你放在孤兒院門口——”

“閉嘴!”角落裡的趙宇寧再也聽不下去了,一個杯子摔在她面前,四分五裂。

他長這麼大真的見識了,居然還有這樣的人。要不是她,可能後來根本沒有那一系列的事情!都這樣了她還不承認自己的罪過,還在瘋狂為她自己開脫。

玻璃碎片險險劃過張玉芬的脖子,張玉芬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敢開口了。

她絕望之際,又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趙媛。

“媛媛,媛媛,你幫我求求情,求求你,我才四十二歲,不能下半輩子都在監獄裡度過。你看在我生你一場的份上,你幫幫我吧。要不是為了你,我當年又怎麼會鬼迷心竅幹出那種事情來。我一個人養不活你,也沒辦法提供給你最好的教育,我帶著你只能住出租屋,吃泡麵,你會營養不良的,你當時還那麼小……”

“別說了!”趙媛渾身發抖地站起來。

這一切簡直像是一場噩夢一般,張玉芬那張滿是溝壑的臉尤其是夢靨中最恐怖的景象。為什麼她才四十二,看起來卻比趙母整整老了十歲?她會是自己的以後嗎——

趙媛忽然“撲通”一下朝趙父跪下了。

這個舉動將在場所有人驚了一下,大家紛紛朝她看去。

張玉芬充斥著渾濁淚水的眼裡終於出現了點希望,她悲傷地痛哭起來。

然而趙媛哭著說的卻是——“爸,大哥,你們有沒有想過,就算張玉芬罪有應得,但我是無辜的呀,我在這件事情裡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當年被調換,我也才剛出生不久,一個嬰兒能有什麼決定的權利?”

“我在當了你們十五年的女兒之後,忽然你們告訴我,我不是親生的,我只是一個鳩佔鵲巢的傢伙,我能怎麼辦?”

“我必須得以命償還給趙明溪那十五年嗎?!”

張玉芬驚呆了,張大嘴巴看著趙媛,眼淚可笑地從法令紋旁砸在地毯上。

“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媛媛你……”

她付出了那麼多的女兒說她是罪有應得。

張玉芬忽然彷彿一瞬間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掙扎也不再掙扎了,只是呆呆地看著趙媛。

……

明溪在張玉芬認罪,確認張玉芬會得到最重的懲罰後,就不想繼續待在這裡聽這一場鬧劇了。

現在聽到趙媛的這句話,她木然道:“所以張玉芬是無辜的,趙媛也是無辜的,你們一家人還是無辜的,那麼有罪的是誰?是我嗎?”

趙父和趙湛懷原本就不為趙媛的話所動。

而趙母差點就被趙媛的可憐樣子給激得不忍心時,又被趙明溪這一句話給拉了回來。

是啊,整件事情中所有人都喊著自己是無辜的。

諷刺不諷刺?他們有什麼資格在趙明溪面前去提“無辜”這兩個字?

“你也閉嘴!”趙父衝著趙媛忍無可忍道:“你怎麼還有臉叫我爸?你記好了,你是兇手的女兒,不是我們趙家的人!”

趙媛渾身一抖,臉色蒼白。

趙父強硬道:“我們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以前為你付出的一切,付出了也就付出了,懶得去和你算那一筆賬,但從今以後,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視野裡面!三年學費也交齊了,你滾出趙家,好自為之吧!”

趙媛的眼淚頓時一顆顆砸了下來。

就這麼輕易地被趕出去?她無法相信,不提趙明溪來後的這兩年,以前那十幾年的感情,難道趙家人都不要了嗎?

她不敢置信地去看趙宇寧和趙母,趙宇寧和趙母都撇開了臉。

她又看向趙湛懷——從小最疼愛她的大哥。

然而趙湛懷臉色也鐵青冷硬。

的確,無論怎樣,他們都不可能讓趙媛再繼續留在趙家了。

沒有因為張玉芬的事情遷怒趙媛,已經是他們一家最後的仁慈和理智,畢竟接受過教育,知道罪不及下一代。

然而想讓他們繼續把趙媛當成家裡人,為趙媛付出金錢、時間、精力和愛,那是怎麼也不可能的了。

已經知道了她是兇手的女兒,他們一家胃裡一陣翻攪還來不及,怎麼可能不計前嫌?!

趙媛雙腿一軟,終於跌坐在地上。

客廳裡的氣氛一片僵硬。

……

趙媛渾身發抖,回憶著這短短三個月以來,自己人生發生的重大變化……原本屬於自己的哥哥弟弟,父母,全都被搶走,朋友和自己分道揚鑣……校花競選、考試名次,全都輸給趙明溪。

她彷彿一個失敗者一樣,一點點滑向人生的最深淵,甚至現在全校都知道了她是個鳩佔鵲巢的傢伙,她的生母是個調換孩子的保姆——這一切是誰造成的?全是趙明溪!

趙媛害怕極了,也恨極了,她心中積攢起來的失望與恨意讓她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

她忽然咬著牙,對趙母一家人狠狠道:“你們說我是兇手的女兒,不配喊你們爸媽,你們以為你們又配到哪裡去?”

趙家人全都驚愕地看著突然說出這句話的她。

趙媛崩潰了一般,不管不顧地道:“你們都是張玉芬的幫兇!別在這個時候裝完美受害人,將一切都推給張玉芬和我了!趙明溪剛回家的時候,讓她別碰我東西的是你,讓她別弄髒地上的地毯的是你,讓她跟著我學學禮儀的也是你——”

趙媛雙眼瘋狂地盯向趙母,一字一頓道:“是你!是你說的話誅她的心,不是我!”

趙母呼吸急促,極其敗壞,怒道:“要不是你露出委屈的表情,我怎麼會一次又一次地維護你?!”

趙媛從地上爬起來:“那也怪你自己愚蠢!”

趙母整張臉都漲紅了,衝過來一巴掌扇在趙媛的臉上:“你和你媽一個模樣,狼心狗肺!”

趙媛憤恨地抹掉臉上的淚水,還要說什麼,卻被臉色發青的趙父揮了揮手,兩個人將她拉著拖出了趙家。

趙母死死盯著趙媛被趕走的方向,喘著粗氣,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來,看起來快要瘋了。

這一晚,趙家客廳一片狼藉。

每個人都像是經歷了一場地震一般,搖搖欲墜。

張玉芬和證據一起被提交去了警察局,正式開始被拘留,直到開庭。趙媛也被趕出了趙家,趙湛懷讓兩個人去收拾了趙媛房間裡的東西,打算全都清空扔掉。

深夜。

趙明溪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說都沒說一聲,客廳裡就只剩下了趙家的幾個人。

趙父與趙母惶然環顧,只莫名覺得整個家裡空蕩蕩的,沒有腳步聲,沒有歡聲笑語,死寂的氛圍猶如一個又一個巴掌,扇在他們自己臉上。

他們好像什麼都失去了。

又好像面臨了一場毀滅性的災難,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因這場災難,他們內心深處終於認識到,可能真的如趙媛所說,一部分原因是他們自己造成的。是他們自己犯下的錯誤。

他們,為了一個兇手的孩子,而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親生孩子。

這恐怕是全天下最大的懲罰。

他們為人父母,失敗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晚11點半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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