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並不知道, 就在她去和傅陽曦還有賀漾董深他們一塊兒過生日時,趙家人其實來過了。

對於明溪的生日,趙家人心裡都很複雜, 不知道已經決裂到了這種地步,如何才能和趙明溪重新聚在一起、修補裂縫——現在應該他們為她慶祝生日,她都不願意了吧。

因此明溪生日當天, 趙家一大早上吃飯的時候, 餐桌上的氣壓就很低。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趙明溪生日,但是看著餐桌上空蕩蕩的那個位置,大家都沉默著,機械地攪拌著碗裡的粥, 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趙宇寧先前在酒店住了大半個月,死活不回家。但因為趙媛前去集訓, 有十來天不會回來。他還是被趙湛懷半強硬半哄騙地帶回了家。趙家不可能真的讓他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在外面久呆。

然而趙宇寧同意回家住的第一個條件就是, 要養只他在酒店附近撿到的流浪貓。

趙媛對貓毛過敏, 會容易出現皮膚上的瘙癢和溼疹。雖然趙媛前不久闖禍,造成了趙湛懷公司的損失,但是趙母和趙湛懷還有趙父不可能因為生氣, 就拿趙媛的健康開玩笑。

於是趙母和趙父私底下商量著, 打算先答應趙宇寧, 先讓他把貓帶回來, 養這麼十來天。等趙媛回來住的時候,就趁著他不注意把貓送走。取一個緩衝之策。

趙宇寧還不知道家裡其他人抱著不管如何先把他誆騙回來的心思,還以為他們真的讓自己養貓了,興奮地拉著自己的朋友去了寵物店,買了貓砂盆和貓砂、非常高階的自動飲水機和自動餵食機, 在別墅三樓為他的小美安了一個窩。

這兩天他有事情做了,一直待在別墅三樓沒下來。

早上他吃飯的時候,一身的貓毛,看著他對面那個空的位置,猛然間悵然若失。現在貓有了,但是當初和他一塊兒懷揣著刺激快樂的心情、偷偷養貓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趙明溪不會給他夾菜了,也不會半夜陪他打遊戲了。

趙宇寧心裡是孤寂的,他除了失去了一個姐姐,也失去了一個重要的玩伴。

趙宇寧恍然間算起日子,才發現,趙明溪居然已經兩個多月沒回家了。換算成年份的話,那麼就是四分之一年。時間過了這麼久,家裡人總算都意識到趙明溪短時間內是絕對不可能回來了。

趙宇寧即便不想接受,但也只能承認這個現實。

他這幾天養了貓,以為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自己不會再想起這個。然而萬萬沒想到,趙明溪雖然才來家裡兩年,但家裡隨處都有她的痕跡——包括她的那張椅子上的淺藍色坐墊。趙宇寧看到她的淺藍色坐墊上不再坐人,她的位置不再擺上餐具。心裡就很難受。

趙宇寧不吭聲。

趙母最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看起來蒼老了大半,也沒有說話的心情。

趙墨不在家。

趙湛懷低氣壓地吃著飯,吃完還得儘快去公司,解決前陣子的爛攤子。

只有趙父看著報紙,又看了眼明溪空蕩蕩的座位,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明溪的生日吧,你們有沒有什麼想法?”

“她不認我們,也不肯回家,還能怎麼給她過生日?”趙母啞聲說著話,說的時候有氣無力的,彷彿隨時要斷氣:“她現在最討厭的,恐怕就是我了吧。”

想想她這個做母親的還真失敗,趙宇寧不喜歡她,明溪也厭惡她。

好像就只有趙媛和她親近——可是想到這個趙母卻更加的扎心,不是親生的和自己親近有什麼用?

萬一哪天趙媛找到了她的親生父母,跟親生父母走了怎麼辦?

那她豈不是一場空?

三年前發現趙媛並非親生的之後,他們就沒試圖找過趙媛的親生父母。

當時趙父提出來要找。

因為趙父這個人骨子裡比較傳統,更加傾向於血緣關係,並非自己的女兒,那豈不是在替別人養女兒?

也是他堅持一定要找到趙明溪。

然而當時的趙母怎麼也捨不得讓趙媛走,於是哭著鬧著阻止趙父找趙媛的親生父母。

而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別說這些喪氣話。”趙父蹙眉道:“血緣關係是斬不斷的。”

趙湛懷道:“她一個小女孩在外面集訓,很辛苦,生日是一定要給她過的。她長這麼大,已經十八歲了,我們卻只給她過過兩次生日。”

最後一句話一說,餐桌上的四個人都沉默了。

……

若不是提醒,他們差點忘了,趙明溪長這麼大,竟然只得到過兩年的生日祝福。

其中第一年,還被趙墨氣哭過。

第二年,趙媛的那些朋友來到家,她和她們發生了爭執,也並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趙父趙母,趙湛懷,趙宇寧忽然都無比心疼起趙明溪來。

在趙媛無憂無慮長大,學著鋼琴繪畫騎馬各種才藝的時候,她在那個小地方等待領養,和她奶奶受到貧窮所困。在趙媛摔了一跤,都有家裡一群人輪流抱起來安慰的時候,她恐怕只能自己默默爬起來。在趙媛每年生日都有家人和一群朋友送一大堆禮物,禮物多到拆上幾天的時候,她恐怕只有每年那額外的一碗長壽麵……

在這之前,他們其實很少想過這些。

因為明溪剛來的時候,看起來也穿得很體面,不是受了大苦的樣子,她奶奶對她也足夠的好,吃穿無憂。

他們雖然心裡歉疚,但更多的是陌生。

一開始儘管抱著補償心理,但時間久了,也就忘了明溪是中途才被他們找回來的了。

然而現在幾人心中紛紛想,會不會當時明溪之所以那麼在意領養她的奶奶,原因就是因為兩人相依為命呢——甚至她來時較為體面的衣服,會不會也是用寒暑假打工賺的一點微薄的零錢買的呢。

他們不敢細思。

越是想,心裡就越是泛苦。

“我挺對不起明溪姐的。”趙宇寧埋著頭,忽然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當時化學競賽,我不知道她也那麼想參加,我見她桌子上有報名表,心想反正她在普通班,成績也不好,用不著,於是就拿去給趙媛姐了。”

“後來趙明溪和我發了很大的脾氣,還不和我玩了。我心中覺得有點愧疚,但是犟著脾氣一直沒道歉。沒想到現在——”

沒想到現在,想道歉,都沒那個機會了。

趙宇寧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瘋狂抽噎,扔下筷子回房間了。

餐桌上一片死寂。

趙宇寧說他對不起趙明溪,可他們又有哪個人對得起趙明溪呢?

他們各自能想起來的事情,都一大堆。

都是一些小事。

然而在人離開之後,這些事情卻宛如一些細小的刺,時不時就扎心一下。叫他們恍然間想,會不會就是這些小事成為壓在明溪身上的稻草,稻草積累多了,以至於她徹底遠走?

趙父站起來,走到窗邊壓抑地抽了口煙,道:“明溪剛回來時,有一天她和媛媛放學回來,我出差回來,我下意識抱起了媛媛。她當時應該挺難過的。”

趙湛懷難堪道:“以前我也很離譜,每次週末都是只接媛媛。”

趙母則就更加罄竹難書了。

她盯著面前沒動過幾口的早飯,食不下咽,眼圈紅了起來。

這一天同時發生了很多的事情,鄂小夏接到了醫院那邊她舅舅打過來的電話,通知鑑定她結果出來了。

她送過去的樣本,其中男性與兩位女性並無血緣關係。

而兩位女性的dna鑑定,卻表明兩人是母女關係。

鄂小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奇得五雷轟頂,握著電話的手都在抖:“這怎麼可能?舅舅,沒弄錯嗎?”

她本來以為趙媛頂多是和趙宇寧同父異母或者同母異父,趙媛可能是私生女,但萬萬沒想到連血緣關係都沒有???

這到底怎麼回事?

而且為什麼趙媛和那個保姆會有血緣關係?確定沒弄錯嗎?

“小夏,你送來的樣本是誰的?”她舅舅在電話那邊道:“我讓我從事這行十幾年的同事做的鑑定,怎麼會出問題?”

鄂小夏已經聽不進去她舅舅在說什麼了。

她差點沒拿穩手機,她完全驚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等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咽了口緊張的唾沫,匆匆對她舅舅道:“舅舅,你把鑑定結果原本和復印件都發給我,電子版本能不能也發我一份,對我很重要。”

可不重要嗎?

鄂小夏隱隱感覺自己發現了趙家的一個驚天大秘密。

怎麼處理這件事她還得好好想想。

鄂小夏掛掉電話,一屁股坐在地上,仍然未能從魂驚魄惕中回過神來。

她現在慢慢想起之前趙媛的一系列古怪的反應——

兩年後趙明溪來到趙家後,她說起趙明溪口罩下肯定長得平平無奇時,趙媛僵硬的臉。

她說起趙明溪根本就被趙媛家裡人嫌棄時,趙媛一面呵止她,讓她不要隨便亂講話,一面又松了口氣的神情。現在想起來,鄂小夏彷彿察覺到那神情裡彷彿還隱藏著隱隱的擔憂……

……

還有,怪不得趙媛對趙湛懷的感情很微妙。

如果倆人不是親兄妹,鄂小夏都要以為趙媛喜歡她大哥了!之前鄂小夏還拿兄控這件事調侃過趙媛。

但是現在想來,可不就是喜歡嗎——?!

這麼說來,趙媛其實知道她並非趙家親生?那麼趙家所有人都知道嗎?

還有,趙媛和張玉芬有血緣關係這一點,趙家又知道嗎?!

——應該是不知道吧!

否則為什麼之前每次去趙家,趙媛和其他趙家人對待張玉芬的態度就只是對待一個普通保姆?

趙明溪兩年多前才回來。趙家人對外說是身體不好,小時候一直養在鄉下的另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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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個圈子裡根本沒多少人信,包括鄂家在內,背後裡都覺得會不會是趙父的私生女。

然而萬萬沒想到,這居然可能是一個抱錯孩子的劇情?!

鄂小夏簡直被這家人驚奇得腦子嗡嗡響。

這要是讓學校的人知道了,從小嬌貴的校花趙媛,只是個鳩佔鵲巢的傢伙,而一直受到排擠的趙明溪,反而才是真的那個應該從小認識她們、在她們這個圈子裡被捧成公主的人。

朋友,資源,家人,金錢,身份,原本都應該是趙明溪的。

——學校裡的人得怎麼想啊。天啊!

……

而這邊。

趙家人做了決定之後,傍晚等趙湛懷從公司回來,一家人就開了輛大的suv,後備箱裝著定製好的蛋糕和各自買的一些禮物,出發前往趙明溪所在的集訓的地方。

趙湛懷開車,趙墨戴著鴨舌帽坐在副駕駛座上,趙父趙母和趙宇寧則坐在後座。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趙明溪與家裡決裂這件事,倒是讓一向難以湊齊的趙家人終於湊齊了一次,一塊兒齊心協力去做某一件事。

只是他們去的時候,趙明溪已經不在集訓酒店了。

問過前臺和一個學生之後才知道,趙明溪是和她的朋友過生日去了。

因為並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又沒在她手機裡裝定位,趙家人只好將車子停在地下車庫,在酒店開了間套間,坐在沙發上等。

提起傅陽曦,趙家人都有些納悶兒。

“那位太子爺是不是喜歡明溪姐?否則為什麼上次為了明溪姐打二哥一頓?”

趙墨聽見傅陽曦的名字就無比的惱怒:“趙宇寧,你解釋一下,什麼叫姓傅的小子打我一頓,明明是我們互毆,我也讓他掛彩不少好嗎?更何況那群小子以多欺少!”

趙父看了眼掛鐘,臉色有點難看:“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明溪這麼晚還不回?該不會是早戀了吧?!還沒滿十八歲呢就早戀,即便那小子再有錢也不行!不行,我得找找去。”

趙湛懷連忙把趙父攔下。

“爸,您冷靜一下,現在她早戀——”趙湛懷頓了頓,道:“我們也管不著了。”

“還只會把本就僵硬的關係進一步惡化。”

這話一說,套房裡一片死寂,幾人又沉默下來。

一直到十一點半趙家人都沒見到趙明溪回來。

足足等了五個多小時,身體最吃不消的趙母臉色隱隱發白,疲倦地在沙發上半躺著。

趙父和趙湛懷忍不住又出去找了找,在酒店門口等了會兒。

這一出去,就碰上了趙媛和趙媛身邊吃完夜宵回來的一群朋友。

趙媛愕然:“爸,大哥,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為了給趙明溪慶生,特意來開一間房,還沒通知趙媛。

趙父和趙湛懷都有些尷尬,只有對她點點頭。

趙媛第一反應是他們是來探望集訓的自己的,但隨即想起來今天是趙明溪的生日,欣喜的情緒立馬消失了。

而趙媛身邊的蒲霜等朋友則不知道今天是趙明溪生日,畢竟她們都以為趙明溪和趙媛一樣是十月十四。

於是見到趙媛的家人,就下意識以為是來找趙媛的。

幾個女孩子都很熱情,對趙父和趙湛懷道:“伯伯哥哥,要不要和我們一塊兒吃點兒夜宵,今天媛媛請客。”

但趙父和趙湛懷則辨認出蒲霜和另外一個女生——據今天他們問的那個男生所說,這兩個女生先把趙明溪的書包、筆袋、試卷等各種東西都給扔進了垃圾桶,而後趙明溪與她們發生了很大一場衝突,還被姜老師罵了一頓。

聽見當時趙家幾個人就氣得說不出話來。

然而萬萬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明溪沒和家裡說,趙媛居然也沒和家裡人說。

如果不是問過小沈身邊的朋友,他們還不知道。

而且,現在,趙媛還和蒲霜一塊兒說說笑笑從外面回來。

趙父和趙湛懷看向趙媛,臉色都無比難看。

趙媛並不知道家裡人已經知道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沒反應過來,不由得問:“爸,哥,怎麼了?”

正在這時,趙宇寧和趙母、趙墨剛好從酒店裡面出來。

趙宇寧一眼看到了蒲霜和另外一個女生,立即怒火佔據了大腦,衝上來就罵出了口:“草,下午越騰說的就是你們吧,你們兩個還有臉站在這裡?你們是怎麼欺負趙明溪的?有本事現在說清楚!!”

蒲霜和另外幾個女生頓時一激靈,臉色煞白。

難不成趙媛的家人不是來找趙媛的,而是為了下午的事情來替趙明溪教訓她們的?

這也太大陣仗了吧?!一家人都來了?!

說好的趙家人都只寵愛趙媛,不怎麼在意趙明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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