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爹,你慢點死
吃過午飯休息了一個時, 柳葦終於平復下來,從化妝室出來了。
梁平特意來找她,笑著說:“昨晚上沒睡好吧?中午睡一覺身好。來, 我給你說說下午的戲。”
柳葦發現她都不用找理由了, 連忙說:“好的,梁導, 我下午一定認真演。”
梁平笑著說:“下午的戲你肯定沒問題。這個你演過的,我和陸哥當時去看你試戲, 第一次就是在你拍片的現場,讓你試的是魯王死後你哭喪的那一出,記吧?”
柳葦瞬間想起來了。
原來當時那兩個陌生是他們, 那個高個子肯定就是陸哥。
……她記她當時好像哭不太好。
梁平帶她去片場, 說:“今天下午這個比你上回試戲時好拍。上回是你自己,今天還有兩個陪你一塊演。”
她過去一看,陸北旌全身披掛鎧甲, 打扮前未有的帥氣威風!另一邊也是曾演過手戲的魯王演員,也是打扮猶為隆重, 兩都站在那裡,周圍全是工作員,定機位的挪機位, 收音的挪話筒,燈光組在測光線, 化妝組在補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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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王演員看到她先招手, 親熱的喊:“閨女,來了!”
梁平罵他:“瞎佔什便宜,也不看看你那樣的生不生出這漂亮的閨女。”
魯王演員:“我閨女要真長這樣,我就天天哪都不去在家守著她, 不是有個辭職專門接送閨女的好爹嗎?那估計就是我了。”
柳葦上回拍戲時挺折騰他們的,本來還有些擔心,見魯王演員開玩笑想必是沒放在心上,也就放鬆了,她趕緊說:“前輩,今天要辛苦您了。”
魯王演員受寵若驚:“哎喲,別!太客氣!你叫我一聲哥就行,我姓王,賤名大路,我媽生我時我爸揹著我媽跑到大街上叫計程車,沒叫來車我就生下來了,就了這一個名。”
梁平:“你這出生的故事是不是見一個就要說一回?你就不怕讓記者給你寫報上?”
魯王演員:“我天天盼著呢!這我不就出名了嗎?”
柳葦被逗笑了,覺這真可愛。
她到現在都不敢看陸北旌那邊。
梁平跟她說:“一會兒,我讓給你打手勢,你看到手勢就往裡衝,跑快點,摔倒也不要緊。你衝過去後再說詞,詞很簡單,就是喊爹就行了,爹啊父王啊隨你叫,要哭,真哭,因為咱們這個不是電視劇,我不會給你用眼藥水,你只能自己哭出來,你就想像一下你親爹死了,看能不能哭出來。”
柳葦心想那我就該笑出來了。
柳葦:“好的,梁導,我試試。”
梁平和魯王演員都道,這就說她沒什把握,幸好他們倆也道,也都沒把握,今天一下午呢,不然還有晚上呢,八九個時,磨也能磨出來。
梁平:“沒事,你可慢慢找感覺。今天我要把這一幕拍出來,你拍到幾點都沒事。”
這話說的不像安慰,倒像威脅。
柳葦就被威脅了。
她上去站位,下來就趕緊叫唐希去聯絡外賣。
柳葦:“我今天可能會拖戲,趕緊去叫外賣,一定不能停。”
她來這裡拍戲,公司給了應酬費,就是用在這個時候的。這段時間她只要上場,工作員的外賣就全她包了,外有一張桌子專門用來放外賣,奶茶水果炸雞漢堡。
現在的天下是外賣的天下,哪怕這種搭外景拍戲的縣城郊區,都有外賣哥勤勤墾墾的工作,求性命。
唐希心領神會,出去就開啟美團、餓了嗎開始下單。
副導正在排工作員的班,過來看到唐希埋頭苦點,就笑著說:“看來今天我不用訂盒飯了。”
唐希連忙說:“梁導和您的咖啡一送來我就給您提過去。”
副導:“破費了破費了啊,其不用總這點,偶爾有一兩回就行,你點多了,家為你們就應該點,這樣風氣就不好了。”
唐希:“思思姐也是想感謝感謝大家的照顧。”
副導已道了公司準備挖的事,看唐希這樣不道她不道,想了想還是沒敢說,就點點頭走了。
柳葦這邊已準備上場了,站在場外,一副起跑前準備的架勢。
梁平本來讓一個攝影過去拍特寫,畫傳回來後就把這個機位撤了,只讓搖臂攝像從頭頂上拍,就拍她跑進去的畫,不給臉部特寫。
怕穿幫。
親爹死了跟勇奪第一不是一回事,觀眾看了會出戏的。
梁平沒去監控那裡,就站在場邊,親自給打板。
他說:“來,思思,跑一個!我給你喊啊,321!跑!”
柳葦箭一般往裡衝!
搖臂攝像機迅速跟著她拍。
場子裡魯王演員王大路已喝過藥躺地上了,嘴裡含著一口血,抬頭看到短跑健將柳葦衝進來,他還沒躺下來呢!一緊張,他把血咽了。
魯王演員:“……”
甜的。
柳葦已剎住車了,呼哧呼哧的。
陸北旌最淡定,單膝跪地準備抱住魯王開始哭爹,看到柳葦衝刺進來也很平靜的看過去,再去看頭頂上的搖臂攝像頭。
梁平在場邊喊副導:“去看看畫收了嗎!”
副導去看畫,在耳返里說:“收到了。”
梁平:“可嗎?”
副導:“可。”
梁平場內說:“行,那就再拍一條。思思你出去一會兒再跑一趟,你們倆,擺好姿勢,該哭哭該吐吐,魯王,你有什事?”
魯王演員趕緊說:“再給我一口,我剛才咽了。“
化妝趕緊上去。
梁平笑著說:“甜吧?一會兒多來幾口啊。”
魯王演員含一口血包,梁平舉了下手,躺平了做死狀。
陸北旌抱住他的一隻手。
兩都準備好了。
柳葦出去,站在原位。
搖臂也回到原位。
梁平:“來,各就位,321!跑!”
柳葦再次箭一般衝進去。
魯王演員一直伸頭看著大殿門口,眼神豐富,充滿渴望,當他看到柳葦跑進來了,欣慰的笑了,咬破血包,撲的噴出一口血。
柳葦看到這一幕,淒厲的喊了一聲:“爹!!!”
聲音穿透力極強,聲遏雲天。
這一聲把場上場下的都叫蒙了。
梁平都蒙了一下。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聲音乾淨、清脆、響亮、動聽。
而且有感情。
梁平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這裡用了戲腔的發聲,是哭腔。
用不多,可能是沒練熟,只是會一點,於是就用了一點。但這一點其剛剛好。再多一分就顯匠氣了,就能讓聽出來是唱戲的了。再少一分就聽不出來了,沒味道。
副導都不用他說,立刻就在耳返里告訴他:“收進去了。跑進去還有一個臉部特寫,是陸哥的機位收進去的,特寫也可。”
梁平在場邊就忍不住握拳叫了一聲好,趕緊喊卡,跳上去就拉住柳葦:“思思,這一聲極好!來來來,咱們出去再跑一回,這一回你試試邊跑邊喊爹,一直跑到魯王這邊,撲他身上,喊幾聲你看著辦啊,喊好聽點啊。”
柳葦那一聲把自己也給喊蒙了。
她是一直著臺詞老師留下的影片資料學的,但在酒店房間裡哪能這大聲叫?都是聲自己練,錄下來再聽自己的聲音找缺點。剛才那一聲是她第一回在外用臺詞老師教的辦法大聲說臺詞。
臺詞老師就說,聲音好聽就贏了一大半。她就一直練聲音,讓自己的聲音好聽。
老師說有韻律聲音就更動聽,能讓聽入心,她就天天練習輕重語調,摸索輕重語調來表現聲音特點,語言特點,感情特點。
老師說假如沒有感情怎辦?那就藉助技巧來表現。她推薦柳葦聽戲,京劇中的青衣、旦、老旦都可聽一聽,像梅蘭芳的唱腔華麗緩慢,很適合表現女味;程硯秋的唱腔中很注重吞音鼻音,他的發聲中有很多悶著發出來的音,適合表演有磁性的女性聲音。
老師:“當你需要演一個大姐的時候,你就聽梅蘭芳;當你要演一個性感女的時候、□□,被背叛被傷害了,想哭,你就試試程硯秋。這都是捷徑,但要想學好也不是那容易。你要真是科班的,我也不敢這教你,這就成誤子弟了。我教你的,你自己學一學品一品,最終還是要形成自己的方式方法才。”
柳葦第三次站在位置上。搖臂在她頭頂。
魯王演員被化妝師草草擦了擦下巴,給他塞了一個血包。
化妝師:“我再給你做幾個,一定讓你今天下午吃飽喝好。”
魯王演員用眼神表示感謝。
他躺好,陸北旌換了一條腿表演單膝跪地,抓住他的手塞懷裡,說:“爹,慢點死,你閨女就快來看你了。”
魯王演員也用眼神表示感謝。
梁平:“各就位,321!開始!”
柳葦第三次往裡衝,她連續衝刺了三回,累了,腳步開始有點踉蹌了。
副導看到這回傳回來的畫,道這才是梁平想要的。
梁平不會跟演員說你跑慘一點,看起來慌亂一點,特別是不會演的演員,這說也沒用,他瞎做動作反而更假更難看。
那就只能讓多跑幾回,多跑幾回就自然了,就能拍到好畫了。
柳葦第一次出聲,這是她第一次在鏡頭前表現自己。
柳葦:“爹!爹啊!爹!!”
連續喊的話,是同一個字,就必須有輕重。
柳葦第一聲短,第二聲重,第三聲長。
喊起來抑揚頓挫。
她跑到魯王演員身邊,魯王演員剛吐了一口血,滿臉滿下巴全是血點子,現在這道具血還做很優秀,不像前就是紅墨水,現在還會做出血的粘稠度,於是他就掛了滿臉,仔細看還牽絲。
魯王演員的一隻手被陸北旌抓住了,他伸出另一只手,顫抖的叫:“兒啊,我的兒啊。”
柳葦撲過去抓住他的手。
哭不出來。
魯王演員:“……”
絕望。
梁平:“卡!演好!”一邊拍手一邊走上場。
魯王演員躺倒在地,感受著地板的冰涼。
梁平:“來,休息一下。”
陸北旌笑著把魯王演員扶起來,拍著他的背送他下去:“爹,多休息休息。”
梁平也過來拍魯王演員的背:“演好,演非常好!啊呀你那個表情神情都很動啊,我給你剪兩個特寫。”
魯王演員瞬間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臉興奮:“真的啊,梁導!”
梁平:“真的!來,下去休息休息,你看你閨女給你買了你愛喝的奶茶,快去喝吧。”
把魯王演員送下去,梁平再去拉柳葦,一手柳葦一手陸北旌。
梁平:“來,陸哥,我想了個辦法,咱們一會兒這拍。”他轉頭柳葦說,“閨女,看我,別看地板。”
柳葦躲陸北旌,現在只好把視線調回跟梁導齊平:“梁導,我……”她想道歉。
梁平不讓她道歉,截斷她的話說:“這樣,一會兒你進來就往你陸哥懷裡扎,撲在他懷裡哭就行了,哭不出來也不要緊,我覺你哭的一定也好聽。”
柳葦這才敢把視線再次上調,到陸北旌臉上。
但陸北旌沒有看她,眼神也很平靜,他在看梁導。
陸北旌:“可。”
梁平拍一拍陸北旌胸口的鎧甲:“撲的時候心點,他的胸太硬了,別撞疼了你。一會兒我再讓在你這裡頭放一個麥收音。”
陸北旌:“行。”
梁平:“行了,下去喝咖啡吧,都是思思買的。”
陸北旌這才看柳葦笑了一下,像是熟,像是普通關係的那種熟。
柳葦的尷尬這才下去了點,沸騰也涼了。這才。
她的心終於不瞎跳了。
陸北旌下去喝咖啡了,梁平柳葦說:“休息半時,我們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