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元年,三月。

李繼週二月份的時候受了皇帝的派遣,前去江浙一探太子的究竟。

與他一同前去的,還有一些內官。這些人得到的命令是不管結果如何,都要將太子帶回。

朱由崧給這些內官手寫了御札,方便隨時宣召。只要見到了太子朱慈烺就準備好將之帶回南京,屆時這太子將住進朱由崧給他安排的臨時住所--------位於太平門內的興善寺裡。

三月初一日,在浙江逍遙多日的這個少年來到了南京。

他並不知道他的到來會產生什麼樣的蝴蝶效應,他只知道這將是他初入榮華富貴的第一步。

南京。

“陛下,奴才依著聖意去瞧了太子。”李繼周回來報告說。

“如何?”朱由崧對此比較冷淡。

“回皇上,奴才覺得,此人行為端莊大氣,有種皇家的氣度,當是太子無疑!”李繼周並沒有意識到皇帝語氣的變化,他只是將去浙江所見一一陳述,加了自己的看法而已。

“怎麼就是太子了?!”朱由崧一聽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冷言問道。

“奴才問他宮中之事,這少年郎應對如流,毫無二致。且對宮中人事很是明確,故而奴才覺得他當為太子本人!”李繼周繼續自己的陳述。

“放屁……”朱由崧聞言大喝一聲,隨即又覺得這詞句不妥,便換了措辭:“但憑宮中之事便妄斷他為太子,置朕苦心探查於何處?!李繼周,朕看你是糊塗的不清!”

李繼週一看,皇帝發火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口中哀呼:“萬歲爺息怒!奴才只是據實而言,還望萬歲明查!”

“哼哼哼!朕當然會明查,你這奴才辦事不利,先留著你性命,待朕查清後一併算賬!”朱由崧冷哼一聲。

“皇上饒命!饒命啊!……”李繼周越發哀求起來。

“滾!”朱啟明大吼一聲,他很憤怒。派貼身太監去的原因就是得到對自己有利的訊息,結果沒成想落得如此被動。

“這些奴才,通通該殺!”他內心恨恨的想著。

“來人哪!去著司禮監再派人過去看看!”

“奴才遵命!”朱由崧話音剛落,立時便有小宦應諾。

“對了……算了,讓他們先去看看!”朱由崧想起了什麼似的,卻又突然停下。他原本是想說讓一些東宮舊臣也去辨認,但又覺得不太妥當。

如果他知道那兩個司禮監的人更不靠譜的話,可能會後悔今天沒有讓東宮的故人去。

弘光元年三月初二。金鑾殿。

朱由崧端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的看著群臣。他心裡有一匹狼在跳躍攢動,殺氣瀰漫。

昨天的事情歷歷在目,讓他餘怒未消:昨日司禮監派去的那兩名公公,見到太子之後,立刻便覺得是真的。不僅抱頭慟哭哀嘆太子命運多舛,還解下衣衫為昔日儲君禦寒。最最無恥的是,還將事情如實飛報與自己。指天畫地發誓說遇到了真的太子。

好吧,既然他們一直在未辨真假的情況下覺得是真的。那就說明這些人絕對是受人蠱惑了,馬士英說的對,自己不能聽信奸佞小人的話,自亂了陣腳。那麼對於這些人,只有一個字,“殺”!

當三條人命消失於無影無蹤時,一種愉悅感油然而生。

這也催促著自己,不能再拖延這件事了,一定得有個說法。而這個說法,莫過於讓朝臣們自己去判斷,去接受。

今天的早朝,議的就是這個“太子”!

文武諸臣們在自己的班列裡一動不動,生怕先觸了黴頭。

他們也知道太子目前在南京,早朝肯定是要說這件事的。

問題是這件事直接牽涉到當今皇帝帝位的合法性,而且目前有些對福王繼統不滿的人乘機興風作浪,散佈流言蜚語。圍繞“太子”真偽性的討論,已經在不明真相的百姓和外地文官武將中掀起了一片喧譁。

試問,誰敢先開這個口子?!

朱由崧看了一會兒之後,發現沒人願意起來當槍使,只能先開口:“聽說有一稚子言是先帝東宮,倘若是真先帝之子即朕之子,當撫養優恤,不令失所。但若不是,也不能任其冒用太子名諱,理當治罪!今朕著令侯、伯、九卿、翰林、科、道等官同往審視,以正視聽!”

皇帝發話了,臣子還不趕快借坡下驢。於是,原本沉寂的班列裡一陣“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喊。

太平門,興善寺。

少年似乎沒有料到會有這麼大的排場,有些呆掉了。

這寺廟不算小,但卻進來了很多的大神:原總督京營太監盧九德、前太子講官、大學士王鐸、東宮講官的劉正宗和李景廉、舊東宮伴讀太監丘執中……

王鐸和劉正宗他們二人早就商議過這個問題,此時一見“太子”,都有十分確信一點:看面相,分明就是假的!

尤其是王鐸,曾經擔任東宮教官三年,自然熟悉太子的模樣,他尚記的先帝東宮大目方顙,高聲寬頤,厚背首昂,行步莊,立度肅。而今這位少年雖有傳言說也是行事高貴,但簡直不是一個級別的。

王鐸也不想鬧大事情,他想著說也可能是戰亂所致,太子容貌有些變化。於是便將這個不知所措的少年拉到一旁細問。

“你認識我嗎?”王鐸問。

“不認識!”少年回答的幹淨利落。他心裡也想,這不是廢話嗎?我要是認識你早就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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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鐸此時更加認定這人是假的,因為一個老師在三年中,兩人距離不過三尺有餘,勤懇教育你,你卻在短短幾個月就不認識了!怎麼可能!

但為了保險起見,王鐸又問了一件事:“您在哪裡聽講書?”

“文華殿!”這下子王鐸聽到了明確的回答。

可惜少年說的不對,因為王鐸知道他給太子講書的地方是端敬殿。

“你還記得書案上有什麼東西嗎?”王鐸繼續問。這是一個極為細緻的問題。

“不知道!”!少年明顯懵了。

“算了,他是假的無疑!”王鐸也不打算細問一下去。立刻便告訴來的大批臣工:“此人明明是假,此事確確可憾……”

隨即又大喝一聲“來人!”,命隨同的錦衣衛左右縛之。

要說這少年定是沒見到這種場合,登時便哭了,跪在地上大聲哀嚎:“小人原是贗質,不過為人所玩弄,徒以此恐喝於諸侯耳。小人王其姓,之明其名,高陽人,父純,母徐氏,有引小人者陰以誑誘焉!”

事已至此,他也顧不上什麼身份地位之類的東西,只求能保住性命。

前東宮講官的劉正宗、李景廉,舊東宮伴讀太監丘執中趁機辨認了一下之後,也都同意這是個贗品。

諸人合計一下,疑惑到此基本解除了。至於誰是這王之明的幕後指使,鴻臚寺卿的僕人肯定脫不了干係,到時還要慢慢審查。

計議完畢,王鐸就寫了封奏疏給朱由崧,明言:此假人假事,犁丘之鬼也,太子豈其然乎?!

朱由崧看到這句話,立刻就高興了:那三個奴才沒白殺!

王鐸會同群臣審視後的奏疏是相當可信的。南京初立之時許多官員都是曾經在京師朝廷上任職過的,見過太子朱慈烺的有很多。如今大員們都知道北來“太子”純屬假冒,也沒有人提出過異議,此事當可以告一段落了。

……

雖說這朱由崧算盤打的不錯,可是耐不住造化弄人。

自從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不入流或者和中樞機構搭不上邊的,得知訊息之後,紛紛趕赴興善寺,把這個假的太子當成真的,踴躍趨謁。

於是到了後來,朱由崧只得將太子交付錦衣衛馮可宗處看管。

而自他判定太子為假之後,朝廷越說是假,遠近百姓及外鎮勢力越疑其真。一聽說太子遭禁,立刻掀起了軒然大波。不僅南京士民皆譁然不平,連江防督撫袁繼鹹以及左良玉、劉良佐等大臣俱都上疏抗爭。大家一副要朝廷給個明確交代的勢頭,可假的就是假的,朱由崧不可能冒著讓自己的皇位有所動搖承認這假的是真的。

只是,他沒想到,這區區的“太子案”,竟會讓這大明變了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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