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下，兵鋒湧動。
揚州城上，視死如歸。
史可法突然想到，這一次他再也不能去梅花嶺閒逛了。
他正發怔，旁邊的史德威說話了。
“請督師還是以為大明社稷重，即刻領兵出南門坐船出去罷！這樣也能夠保存實力，待來日再收復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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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劉肇基等人默然無語。
“閉嘴！”史可法轉過頭來大聲喝斥，“史德威，你素知我意如何，切不可再說此話！我既已決心與揚州同存亡，就不會再退縮了。念你無心，且派你速去傳令，不然以軍法從事！”
“是……”史德威打消了最後一絲念頭，不敢多勸，走進城樓裡去拿那令箭。
令箭拿起，他抬頭間卻正看到掛在牆上的江淮作戰圖，地圖中間是被紅漆劃過，地圖上面寫著大明遺土，下面寫著再興之地。
“唉……”一聲長嘆以後，史德威便決然的傳令去了。
城下八旗軍陣中，見手下各路兵馬即將靠近揚州城下，多鐸嘴角不由泛起一起不屑，只要打破揚州攻進南京，曾經那個強大的大明就終結在自己手中。
自己的哥哥多爾袞已經貴為皇叔父攝政王，那自己依靠這滅國之功怕也起碼是一個二號人物的存在。阿濟格那家夥，又要羨慕我了！而且，豪格那裡，也得讓著我們兩黃旗多幾分。
兩軍對接，無數樓梯掛在了揚州城城牆上，善射的騎兵在城牆下衝著城牆上一波一波的拋射。
“啊…哈！”
隨著城上一聲聲淒厲的慘嚎，城下數千騎兵幾乎是同時鬆開了弓弦。
剎那之間，數不清箭便已掠空而起，帶著刺耳的破空聲掠過長空，最後化在綿綿不絕的雨對著揚州城城頭急速的落了下來。
揚州城頭，身經百戰的老兵們早就已經躲在了垛牆或者盾牌後面，剛剛報名入伍要保家衛國的新兵們第一次參加戰鬥，這時候還不知道應該幹嘛，有的揮舞著手裡的刀似是在給自己打氣，有的脫了褲子往兵器上撒尿，這是信了那迷信之說的做法。
在一旁的老兵們冷眼旁觀，沒有人出來制止或者提醒，戰場上保命的本事別人教不會，必須得自己去學，拿血去換！新兵不見血永遠都不知道戰爭的殘酷也成不了真正的士兵！
“篤！篤篤！！篤篤篤！！！”
箭雨終於從空中落下，伴隨著射空之後釘在地上的聲音，新兵們也頓時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一片片倒下。
對著兵器撒尿的那個新兵正唸叨著咒語之時，只突然感覺一陣疼痛從襠部襲來低頭一看，只見那活兒正被一支利箭貫穿而過。血，頓時猶如噴泉一般從傷口處噴射出來，新兵頓時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嚎聲。
很快地，城頭上響起了綿綿不絕的慘嚎聲。
這數百新兵在韃子騎兵的幾波箭雨下就已經遭到了重創，至少有上百人失去了做一名老兵的機會。不過在死亡的威脅下，他們也迅速的學會了如何自保。
血，永遠都是教育新兵快速成長最好的東西。
待韃子剩下幾輪箭雨飛上城頭，箭羽除了把之前就已經死了的新兵再死死的釘在地上外，甚有新兵被箭雨傷到。
八輪箭雨完畢，早在心裡數著的老兵們紛紛從垛牆盾牌後面出來，用兵器猛擊城牆，嘴裡哇哇大喊大叫用來驅撒戰爭的恐怖。少量的弓箭兵趁著這時候挽弓搭箭回敬敵軍。
彭彭彭！
滾木礌石落了下去，雲梯架了上來。
慘烈的攻城戰終於開始了，數十架雲梯幾乎同時抵達城牆下，打頭陣的降卒隨即攀登雲梯。
箭矢、滾木與擂石從城頭傾瀉而下，不斷有人帶著哀嚎聲死去，但更多的人卻是繼續頂著死亡衝城頭爬去。
“嘿喲！嘿喲！嘿喲！”
攻城車在一浪高過一浪的號子聲中到達，活動梯緩緩升起，片刻功夫，它就已經衝著城頭緩緩落下，最終轟然一聲落定。
此時的揚州城頭上，由於攻城車的存在一下變成了一條直接從城下直上城牆的便道。
就在活動梯落下的那一瞬間，城下進攻的降卒中響起一片狼嚎聲，隨之數以百計的士兵便如螞蟻般湧上攻城車，嚎嚎大叫著殺向城頭。他們似乎一點也沒有意識到，這面對的，是自己昔日生死與共的同袍。
很多的士兵沿著搭好的雲梯蜂擁而上，城牆上的明軍攻擊不及，兩軍很快的就陷入了短兵相接的混戰。
史可法緩緩的拔出系在腰間的那柄長劍，他想起皇帝在離開南京前送給他的這柄劍時所說的話：“望君在外為國養兵，朕在南京靜聞君之捷報。賜君寶劍，外可誅奸邪內可定魑魅！”
環視一下城頭，史可法衝著左右道：“為國殺虜！流盡體內最後一滴血！殺！”
揚州北門城頭，守衛揚州的明軍陷入交錯激戰之中。
“為國殺虜！殺…！”
看到史可法加入混戰，包括劉肇基，任民育在內的官員同樣不畏死亡。
五個大明官軍手執短刀悍不畏死的衝向叛軍人群，嘶吼著，揮刀亂砍。
但下一刻，十幾支明晃晃的鐵槍頭已經扎透他們身體，四名士兵當場死去，另一名士兵因為挨著垛牆還沒有死去，隨著一聲野獸般的嚎叫，這士兵將手裡的短刀劃過眼前一個敵人的脖子，那人來不及發聲就此死去。
藉著前四名士兵擋住的空隙，這個普通的小兵猛地將槍桿斬斷，顧不上包紮傷口又提起刀子衝入了敵群…
明軍士兵顯然已經存了必死之心，他們前赴後繼，不求自保只求殺敵，對著刺過來的長槍刀刃他們根本不加理會，他們只是瘋狂的揮動手中的刀劍，哪裡敵人多他們就往哪裡衝，那怕身中數劍，身負數槍，只要還可以移動可以揮砍他們就不會停下。
一息尚存，即可死戰，他們用自己的生命證明了他們對於大明王朝的忠誠，也沒有辜負史可法的那句“為國殺賊，流盡最後一滴血”的召喚。
很快，登上城牆的人就發現了明軍似乎都變成了刀槍不入，打不死小強般的存在。
八旗大兵攻城的氣勢為之一頓，不少韃子老兵對此也心存懼意。
滿人尚是如此，明軍降卒們更加不堪，很快原本城頭上密密麻麻的敵人們被明軍這種不要命的打法給嚇怕了。
史德威此時也帶著他的人將城頭上清出了一塊地盤，並緊急的向史可法哪裡趕去。
這場拼殺過後，史可法此時身邊只剩下不到十餘名親兵。
降卒中有人見過史可法，韃子更是見他身著將軍甲，自是知道這是個大人物。於是兩相圍著史可法不放，都想著抓住眼前這個明朝大將好邀功領賞。
遠處，清軍大營之內。
多鐸神情如常，似是根本不在乎前方戰場失利的結果。他老神自在的盯著桌案上的地圖，諸將在帳下分左右而立，都是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這史可法還是有些本事的，在揚州阻擋了我們足有十天了。你們今日可得多費一些功夫，不過也沒關係，現在整個大明疆土大半都在我大清手裡，覆滅南京也只是揮手之間罷了。諸將知道這點，可要多為我大清多多開疆擴土。封侯拜相，我大清一向不吝嗇。”
多鐸話語裡抬高了史可法，這就相當於告訴底下的這些降將我承認了你們的努力，不是你們不用命不忠心，而是對方會帶兵，現在明王朝即將覆滅了，剩下的功勞不多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這番話相當於給諸將定了定心，多鐸深知不能急，也急不得。
正當他部署下一步動作時，戈什哈突然闖了進來，語氣急促地說道：“王爺，城外沿河五十裡處有支人馬奔來，似是要支援揚州！”
朱啟明緊趕慢趕，終於趕在城破前到來了。
與此同時，揚州城裡的人也得到了這一訊息，頓時人心大震，一鼓作氣肅清了全部攻上城頭的敵軍。
他們覺得，這簡直是天無絕人之路。勝利的曙光似乎在向他們招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