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半導體今年5月份的時候在香江成立了一個亞洲總部，同時，又在廬州開設了一個內地研發中心。
至於寶島總部，那裡還是總部，可謂總總部。
方卓這次出行到香江，主要看的就是這個。
只是，看的正開心便聽說邱慈雲把華虹掌門人幹掉了，於是緊急飛回申城，要保一手這位傅總。
方卓對華虹沒有意見，一路上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和邱總說的是“和平”啊。
等到飛機落地，他和邱慈雲又和市裡領導串了串資訊，估摸了下情況就覺得態度還是很重要的。
冰芯四廠的戰略規劃已經定下，就是堅決的要推動國產裝置的替代研發，而具體的做法則是設定A/B/C線來抄作業。
製程定位是65nm。
這對冰芯來說不算高，廬州廠已經在研發32nm，眺望28nm，但對國產裝置廠商來說是極具壓力的。
宏力半導體的110nm生產線正好可以進行補足。
8英寸的110nm製程很適配，進一步降低了生產工藝和材料工藝要求，而因為這樣的落後，宏力半導體可以嘗試只做A/C線。
關於這樣的規劃，冰芯與服務聯盟已經在討論，但考慮到還不是很成體系，如何來做的事情沒有與領導這邊進行細緻的溝通。
可能，這就導致領導與華虹這邊的溝通也是往下壓的態勢。
方卓是清楚某些情況下的作風的，深知能讓人多窩火。
他可以在香江坐視，但還是覺得半導體行業都挺難了，就別內耗了。
關於冰芯的規劃點到為止，只是，方卓的一番話顯然是點到了位。
最主要的是，冰芯做這件事，最大的獲益者是誰？
冰芯可以在全世界買技術和裝置。
華虹卻深受其苦。
包括傅武標在內的一些人，既很欣慰內地半導體製程有了很好的發展，也在無數次夢迴午夜的時候暢想過，如果自家沒有這種限制呢？
如果華虹沒有限制，是不是也早就是另一種高度了？
但是，沒辦法，就只能是用別人淘汰的裝置和技術，寄望於內地上下游的發展，一點點鑽研著往前走。
傅武標是深知華虹的苦，所以這次才有一口氣始終咽不下去。
別人可以看冰芯的好，想著去拿冰芯的錢，他作為掌門人，領導既偏心，方賊又勢大，那只能以頭搶地耳了。
總不能華虹被割肉，連一個敢搶地的都沒有吧？
只是，話說回來，搶地完了還是需要做事的。
人家方總的話很明白了，不單單是從冰芯利益出發，是為了大家。
要是這麼說，這麼說……
傅武標在這通沒有持續太久的會議之後找方總訴苦：“方總，不是我想鬧，方總，方總，你想想我在這個位置，我能怎麼辦？”
“是，將心比心。”方卓正色道，“我理解傅總，我知道傅總當年是親自參與華虹NEC的建設和量產過程的。”
華虹NEC就是內地第一座8英寸半導體工廠，意義很不一樣。
傅武標嘆了口氣。
方卓示意傅總跟著往前走幾步，避開其他人的耳朵。
他繼續說道：“但是，傅總，將心比心也得把握立場，我理解傅總，傅總，你也得理解我們冰芯這種情況下的舉措，你的立場不能只放在華虹上了，小一點說，傅總之前在申城資訊委就負責推動半導體，冰芯過來是好事，大一點說，於產業鏈還是有一點益處的。”
“當然，從長遠來說，國內環境的發展對冰芯同樣有益，就是這個長遠得有人來推動，推動的時候也確實痛苦，傅總，你說是不是？”
傅武標聽著方總的娓娓道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方猶如此……
“我從中芯那邊，從張總那邊得到過很大的幫助，那時候我就說過大家同氣連枝。”方卓最後說道，“這次希望華虹加入晶圓聯盟，也是這個意思，還請傅總一定不要拒絕。”
傅武標沉默兩秒，主動伸出雙手：“方總言重了。”
方卓握了握手，衝傅總笑笑，又和華虹的數位高層寒暄數句，就此乘車而去。
傅武標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情緒的和大家簡單談了談這次的“華力一期”與未來的“華力二期”，事已至此，華虹需要止損。
只希望，希望以後也能用上冰芯的C線吧。
……
方卓是臨時返回申城。
他坐在車裡，思緒倒是沒有徘迴在華虹上面，而是忍不住被路上顯眼的廣告牌吸引。
看起來，易科在申城的手機廣告牌比香江那邊更顯眼豪華。
車至半路，另一位乘客邱慈雲悶悶不樂的坐了上來。
方卓剛開始沒注意到邱總的情緒，自顧自的把這一趟對華虹的處理概述了一遍。
等到他把這些說完，發現邱總一直沒怎麼接腔，忍不住失笑道：“邱總，我這一趟回申城就是哄人之旅，哄完那邊還得哄這邊？”
“他傅武標有脾氣，我邱慈雲就不能有脾氣了？”邱慈雲不忿道，“你知道他怎麼著嗎？他要拿菸灰缸砸我！”
方卓怒拍車座：“邱總，你早說啊！你早說，我走進他們會議室就得第一時間找菸灰缸！”
他又對著前面的司機說道：“調頭！給我調頭回華虹！委屈了誰都不能委屈我們邱總！我要問他傅武標是怎麼做事的！”
轎車減速變向。
“行了行了。”邱慈雲沒好氣的說道，“不用回去了，感受到方總的真誠了。”
方卓真誠到底，囑咐副駕的劉宗宏：“小劉，你回頭抽時間去華虹，就去拜訪傅武標，把他辦公室裡的菸灰缸給我拿來。”
劉宗宏應下。
“怎麼？給我放菸灰啊？”邱慈雲說道。
“不是，我把他菸灰缸給砸了，不然難消心頭之恨。”方卓生氣道。
“再說下去就過了。”邱慈雲提示道。
“小劉，記得拿。”方卓結束這個話題，迅速轉到下個話題，“行業一盤棋，冰芯沒法獨善其身啊。”
邱慈雲皺眉點頭。
正是沒法獨善其身，冰芯依從自身利益也要帶動國內上下游的發展。
當然，這是在有餘力的情況下。
冰芯沒有餘力，方總有。
方總沒有餘力，他可以湊一湊其他有餘力的力量。
反正，他長袖善舞，神通廣大。
邱慈雲這麼想著，扭頭看了眼思考的方總，問道：“這次宏力和華虹的收購是繼續融資還是？”
“融一部分，換股換一部分。”方卓說道，“我們控制了華虹和宏力，後續裝置才好購入，等到冰芯上市，他們不會虧的。”
宏力半導體和“華力一期”成為冰芯的子公司才能繞開採購限制，這兩條生產線都需要參考先進的基線。
邱慈雲“嗯”了一聲，揉了揉臉：“你覺得幾年能出成果？”
方卓笑道：“這話應該我問你。”
邱慈雲苦思冥想好一會才說道：“要怎麼定義這個‘成果’？”
“張總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我說比中芯好一點就行。”方卓答道。
邱慈雲一方面覺得方總真損，一方面又覺得這個定位挺實在。
他綜合考慮，既琢磨冰芯當下的製程研發，又考慮未來可能重新出現的掣肘，說道：“如果五六年的時間能組一條32nm國產線，那就挺好的。”
“你還挺敢想。”方卓笑道，“就我這次出去雖然還沒逛完，但已經看到的情況是……很具有挑戰性的。”
邱慈雲放寬時間：“那我退休前。”
“不行，那就太寬鬆了。”方卓微微一笑，“現在就是要發揮冰芯的帶頭作用了，要充分意識到冰芯在國內領域的地位，要發揮冰芯的主觀能動性，要敢負責，勇擔當，善作為，要……”
邱慈雲忽然打斷道：“你晚上還要去見領導是吧？你一口一個冰芯，冰芯是有主觀能動性，其他人呢？其他廠商呢？”
不是冰芯給機會，所有廠商就都積極配合，爆發所有戰鬥力了。
“那我只能說冰芯啊，我只能談服務聯盟啊。”方卓這麼說道，“你讓我怎麼辦？”
邱慈雲嘆道：“那我退休前的標準還得放寬一些。”
方卓沒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邱慈雲忽然說道。
方卓哭笑不得：“不是，邱總，我情緒低落，不說話都不行嗎？你對我的要求是不是太嚴格了？”
邱慈雲仔細打量方總的表情，說道：“不行，不太像你。”
方卓也不知道自己在邱總眼中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但他確實對如今的情況還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咳，這個事，確實不太好做。”方卓斟酌道，“怎麼來促進大家的發展呢？咱們冰芯製程的追趕已經到了一個昔日中芯追趕的程度。”
中芯曾經追到一代半的地步。
冰芯現在距離臺記差不多也這個程度。
而隨著消費電子的爆發，冰芯有望進一步加快發展。
該來的總歸會來的。
但是，就拿張汝京來說，他對未來的判斷都相對樂觀，這是分歧。
連張汝京都這麼樂觀，相當一部分人是比他更樂觀的，這種情緒既在產業裡，也在產業外——中芯和冰芯能依託經濟全球化一直這麼快速發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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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件事的判斷，20年、10年、5年，所帶來的發力都是截然不同的。
冰芯與服務聯盟現如今的帶動是內。
於外……
“對冰芯的限制一定會來的。”方卓肯定的說道，“但在來之前，我們也許可以看到一個更好的狀態。”
邱慈雲有些迷惑：“什麼狀態？”
方卓說道：“如來。”
“你覺得我聽懂了嗎？”邱慈雲問道。
方卓笑道：“似懂。”
他擺手婉拒邱總的追問：“我再琢磨琢磨，也得看看形勢變化。”
需要琢磨，需要變化，需要經濟一體化的朋友。
……
回申城的方卓見領導，談及對“華力一期”和宏力半導體的收購，也沒有對戰略規劃進行大肆宣揚。
擴充規模，增加產能，這本就是冰芯應有之意。
拿了華虹的生產線，這雖然看起來猴急了些，但華虹已經沒意見了，還有什麼好深究的？
最重要的是，冰芯繼續在申城加碼，這就是樂見其成的。
不過，方卓在申城這邊見了一圈之後又飛了一趟京城，更加清晰的談了一些冰芯的A/B/C線，挺巧，A線是America線，a線。
不同領導也得談不同的話。
方卓在從京城飛回來的路上就在琢磨，這B線用個什麼詞比較好。
他左想右想，認為B線可以是Best線。
未來一段時間，可行的去美化的依舊可以追求相對先進製程的混合的最好的線。
從京城回來的飛機直奔廬州。
張汝京等人已經從香江回到冰芯這邊等著了。
相較於其它地方，冰芯大本營有一種讓大家都喘一口氣的感覺。
尤其張汝京，他在廬州兩天參觀了玉壺路1號廠的技術工藝，有種不想再回琴島的樂不思蜀。
大矽片的有什麼意思，還是晶圓製造爽啊！
“哎，你這個廬州廠，真好。”張汝京見到回來的方總，只有這樣兩個字的形容，真好，是真好。
“這是冰芯的發家地，也是我們最先進的製程所在。”方卓笑眯眯的說道，“這裡再不好，這一圈逛下來，我就要致鬱了。”
按照行程，還有蘇州和無錫沒看，但整體情況都差不多親眼所見了。
“華虹順利吧？方總手到擒來吧？”張汝京嘆道，“方總你心大髒，我鬱了你都不會鬱的。”
方卓“嗯”了一聲：“大不了回去當首富。”
張汝京瞥了眼冰芯掌門人，有倆香錢，給你得瑟的。
但廬州這裡值得得瑟。
張汝京站在玉壺路1號的廠區門口，看到了各類IC設計公司，若干合作實驗室，配套的長電、新陽、安集等公司……
這裡是國家積體電路產業基地之一。
以及，是內地最先進的製程，沒有之一。
“方總，你能把這地方幹出來，真是無憾了。”張汝京清楚這裡前後差距，忍不住發出感慨。
“我是沒憾，但就怕其他一起把這裡幹出來的人有憾。”方卓笑道，“邱總、梁博士、胡教授他們是這樣，也怕你這樣的有憾啊。”
張汝京忽然看到一個眼熟的人從遠處走過來，他點點頭：“也是，我這樣的人也不能有憾，畢竟，中芯正統在冰芯。”
“啊？張總，你也來了？”遠處的人走近，近視眼才看清門口站著的是誰，驚喜的說道。
張汝京無奈的伸出右手：“是，你也來了……”
方卓見中芯前掌門和中芯前高管敘舊，扭頭道：“小劉，晚上擺宴，讓張總看看中芯正統有沒有辜負他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