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最後一天，恆隆23的總裁辦辦公桌上已經擺好了多位副總裁級別的YMS相關業務陳述。
因為有劉強冬的積極主動，方卓乾脆就放棄了“私相授受”，改為半公開的比較與挑選。
一時間，公司裡流傳著似是而非的上位訊息。
作為一家已然是全球知名的手機公司，易科的管理層一直偏年輕，而從去年開始，除了內部體系培養，也開始在全球範圍內引進精英，這給一些人帶來了一定的危機感。
位置就那麼多，快一步就能拿到更多的資源和未來，方總又向來不拘一格降人才，這次的YMS級別定位如此高，如果能佔住一個董事席位，未必不能成為易科的二把手、三把手、四把手……
公司裡能聽到訊息的人都在關注著事情進展，難得有這樣對高層吃瓜的機會，很多人都好奇花落誰家。
目前來看，從歐洲回來的副總裁戚赫、執掌易科華夏市場的副總裁劉強冬、掌控公司供應鏈的高階副總裁陳維祥，這三位高層都很有競爭力。
劉總負責國內市場，天然的與要在國內推行的YMS有聯絡，戚總與陳總資歷更深，前者開拓海外市場有功，後者名聲相對不顯，但負責供應鏈業務屬於絕對的實權派。
如此一捋，很多員工連吃飯的時候都在聊這次的內部競爭，除了吃瓜，自家體系的老大能上，也能帶來更多潛在的利益與機會。
方卓注意到了這種情況，不過，大半倒是經由秘書劉宗宏等人的轉述。
這次一共是五位副總裁級別的高管都願意試一試推動YMS的業務，但真正算起來，確實只有劉、戚、陳三位最為認真。
雖然心中比較傾向於戚赫，可是，方卓也向來相信人的主觀能動性，負責供應鏈的陳維祥有些讓人意外的談了很多YMS生態的看法，確實挺符合心意。
時間即將7月，算是被篩選了一遍的三位高管也接連談了兩次，但方卓還是有些猶豫。
叮鼕鼕，叮鼕鼕。
桌上手機響起測試版易信的語音呼叫音。
就在這個月下旬，易信測試了語音功能，而能用它打進來的不會有太多人。
方卓拿過手機，發現是申新的王風益。
他按了外音，立即聽到王哥的響亮聲音。
“喂，方總，什麼情況？易科怎麼還沒追投知乎呢？”王風益大聲詢問。
方卓估摸著這是小熊的事發了，平靜的問道：“易科什麼時候說要追投知乎了？”
“啊？不是，哎，不是，我……”王風益驗證了瀏覽知乎時看到的不起眼訊息，整個人懵了幾秒鐘，“合著，你不投啊？那百度不是和知乎競爭了嗎？這不給錢嗎？我都投了啊！”
“我沒說要投，易科投資有動向嗎？是其他人有這樣的投資方案嗎？”方卓反問。
王風益：“……”
他喃喃復高聲：“誒！什麼情況？不是，熊瀟鴿說你要投啊，說易科YMS和知乎的合作了啊，還說知乎即將接入搜狗引擎啊！”
方卓沒和小熊串通，但對這套很熟稔，直接問道：“他真的說了嗎？很明確的說了嗎？”
王風益聞言，沉默下來。
這麼一說，姓熊的好像都是暗示與引導……完全沒有明確清晰的說辭。
王風益瞬間清醒過來：“這……”
方卓心平氣和的問道：“你做投資決定就這麼不謹慎嗎？”
王風益想說，自己做投資決定向來是這樣的……況且，這次依舊是被暗示的同方總掛鉤，還言之鑿鑿的談及易科YMS生態云云，恰好，自己知道方總對這方面的重視。
是！姓熊的肯定也知道，還知道自己同樣知道，所以才刻意這樣做！
王風益長吐一口氣：“是他把我誆到京城，好吃好喝的招待我，還在他一眾圈內朋友面前推崇我是東方巴菲特，我、我是上了他的惡當了！”
方卓隨口勸慰道：“投就投了，知乎不太好找商業模式，但也不至於就這麼死掉，百度那邊也不好競爭的。”
王風益聽到方總說這話，還算多了些心理安慰，只是，他想著姓熊的所作所為，仍舊忍不住嘆道：“熊瀟鴿他、他學壞了，他這是屠龍者終成惡龍啊他！”
方卓沉吟數秒，沒有追究王哥的無心之失，這個事，投就投吧，頂多被套的久一些而已。
他結束通話，又看了一遍三位副總裁對業務的陳述檔案，若有所思的說道：“我倒是沒想到陳維祥在系統生態方面也有不錯的想法，不過，他要是調崗到YMS，供應鏈那邊又需要物色新的人了，小倪工作挺紮實，但資歷不夠。”
小倪是老朋友倪潤峰的兒子，他發揮餘熱建立的手機品牌科盛也就要在7月份上市了。
劉宗宏聽著方總的聲音，不得不開口彙報道：“方總，今天上午，合規部收到一份……對陳總的檢舉，剛剛把材料遞過來。”
方卓目光一凝，抬頭看了眼秘書。
劉宗宏不僅僅是易科掌門人的秘書，也是易科總裁辦的行政主管，經常需要與多個部門對接，這個時候忽然從合規部那邊收到對陳維祥的檢舉，目的何在？
派系？抹黑？真有問題？
易科的供應鏈不是沒處理過員工，更大範圍內，合規部的任務就是檢查公司內部的不合規行為，這個部門還是最早在方卓處理嫡系學弟唐尚德之後應運而生的。
但是，自它成立起來，還沒指控過陳維祥這種級別的高管。
劉宗宏讀懂眼神，遞上剛到手不久的材料。
方卓看了一遍，內容是涉及招標中標業務費的問題，金額相較於他的級別倒是不大，只有260萬，但會不會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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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部查一查。”方卓沒有看第二遍，澹澹的說道，“再找朋友查查他的賬戶資金往來，陳維祥做事……踏實，用事實說話，儘快還他一個清白。”
劉宗宏沒有異議，他沒有基於自己的印象做判斷傾向，就像方總說的，用事實說話，為了這個清白，甘願破壞一些小規則。
總裁辦裡安靜下來。
方卓皺著眉頭收起三位副總裁遞交的陳述檔案，內部有些問題不出奇，但到了陳維祥這個地步，那就需要重視了。
易科的供應鏈早先是由孫琦負責，他是易科成立不久後就被技術總監許柯登介紹進來的，後來他調去了易購，副手陳維祥在隨後的工作裡脫穎而出，成為易科這一重要戰線的負責人。
按理說，易科不論薪酬還是期權都相當優握，陳維祥應該懂得更長久的利益，但，人心隔肚皮，也很難說得準。
方卓思索了一會情況，考慮著在這次架構改革中也酌情提高合規部的許可權。
今年於外要競爭，於內要改革，既不能躁進，也不能瑟縮，確實需要耐心和決心。
因為突發情況，YMS事業群的負責人人選要再往後推一推。
方卓在筆記本上寫下了“能力、許可權、人手”幾個關於合規部的詞，又擬定新的行程安排，然後暫且放下內部這檔子煩心事，拿起來自中芯的定增計劃書。
果然，煩心是可以被重新整理的。
之前在多家對沖基金支援了部分資金之後，方卓曾經致電中芯，詢問是否需要資金支援，然後就被婉拒了。
中芯畢竟不是冰芯，張總離去，王院士讓出董事長，江博士身體抱恙，新晉CEO王寧國以為中芯止血復甦為己任——事實上也做得不錯，但他確實和和方卓並不熟識。
再加上，中芯相當一部分人才向冰芯湧動，數家大客戶更換訂單，兩家存在業務上的競爭關係…
出於各種顧慮，CEO王寧國代表中芯拒絕了來自冰芯掌門人的投資。
方卓能理解這種情況的發生。
除了企業層面，他自己同樣有一些其它層面影響的顧慮，也就沒有堅持投資的意願。
只是，現在擺在面前的是大唐電信的增股計劃，追加投資1.5億美元，股份從15%提升到20%。
從大股東變為持股比例更高的大股東。
這倒是被王寧國同意了。
方卓看著檔案，看著上面“TD-SCDMA晶片”“推進重大專項相關專案落地申城”“信息化與工業化融合”等字樣，微微凝眉。
大唐電信這次是已經和上面部門、申城地方都進行過溝通，旗號上十分正確，它本身在軟體、晶片、通訊裝置產業上也有多年佈局，加強與代工環節的合作實屬正常。
而對中芯來說，在當前全球經濟與產業低潮時期，擁抱本土企業，既能降低業務衰退的風險，也能補充更多的運營資金，看起來未嘗不是一種雙贏。
只是，方卓這個人對雙贏比較敏感。
他坐在辦公室裡看完檔案，思考了一會，拿過手機找到江博士的電話，猶豫了一下換成王寧國的。
江博士最近身體又有反覆，現在掌管企業經營的是這位CEO。
電話很快接通，方卓簡單寒暄兩句就詢問起這次的變動，以及，也直言不諱的表示了一些憂慮。
因為眾所周知的情況，中芯的股東性質確實是需要注意的因素，以及，大唐電信這樣增持，會不會還有下一步的計劃。
王寧國面對方總的致電，沒敢大意，詳細解釋與大唐電信溝通的過程，也談到領導們的意見，最後又轉達了管理層的想法和大唐的承諾。
大唐方面也認可中芯保持獨立運營的必要性。
方卓這個人對獨立運營比較敏感……
他拿著手機，沉吟不語。
王寧國聽著對面的沉默，心裡轉著念頭，按理說，方總只是持股5%的小股東，又向來不過問中芯的事，這次也沒有列席會議，只要通知到位就可以。
可是，方總不是常人，聽說冰芯的45nm就要年內量產了，它已經取代中芯成為國內最強的晶圓代工企業，這種對行業的影響力是中芯也難以規避的。
王寧國自成為中芯的CEO以來，時不時就聽到冰芯的名字，一會是客戶口中，一會是供應商口中，又或者，過來視察的領導也會提到它，還有，有的員工離職也是直奔冰芯而去。
就這次大唐增持，王寧國同樣聽到了一個聲音——方總對此怎麼看？
所以，王寧國即便覺得中芯越來越受冰芯的競爭擠壓，也半主動半被動的謹慎對待方總。
“王總，我是有些擔心中芯股權的失衡。”方卓的種種念頭化為了這樣的一句，隨後又說道，“我先前問過你，中芯需不需要資金，這個話在今天或者未來都還是有效的。”
這次換成了王寧國的沉默。
到底是拿大唐的錢容易失衡，還是拿方總的錢容易失衡？
中芯需要獨立運營，前者是可以加大合作的客戶，後者卻是存在競爭關係，這讓他這位CEO怎麼選擇？
方卓很輕易的就猜到了對面的潛臺詞。
他心裡倒是沒什麼波瀾，哪怕換成張總還在，彼此也不可能真的在商業層面完全掏心掏肺，更何況，這位成為中芯CEO還不到一年，面臨著各方面的壓力，但自己確實對中芯當初的技術援手十分感激。
一步慢，步步慢，當時如果被卡住那一步，也許冰芯如今形勢又有不同。
“是這樣的，我和以前常常和張總、江博士說，中芯冰芯，同氣連枝，這個話是真心的。”方卓心平氣和的說道，“關於大唐的增持，就這樣吧。”
大唐這是已經和領導、其他股東、中芯管理層達成一致，真說起來，20%也還可控。
王寧國沉吟數秒，簡潔的說道：“好，方總，我相信中芯今年會有個不錯的表現。”
新資金，新CEO以及慘痛但確實與臺記結束爭端，中芯當前最迫切的任務就是重回前進正軌。
方卓以5%的小股東身份表態：“嗯，王總，我相信你，碰見問題可以直接給我電話。”
王寧國感謝了方總的信任，只是還有些茫然，方總這樣的人物，他的話到底是信3成、5成還是7成？
總不能全都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