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從來都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
他很快就通知新浪那邊，定了一個5月8日的專訪。
說是專訪，實際也比較隨意。
因為他要見一見國內的一些半導體企業領導，事情比較多，時間比較緊，所以，這個專訪就安排在午餐時間。
從六號到八號，接連兩天時間，方卓坐鎮申城，密集見了一波晶圓製造服務聯盟的成員，包括中微、晶盛、華創、上微等在各自方向領先的企業。
以及，又有特事特批的國企接觸，像中電子的45所、48所等等，目的在於更好的發揮投資作用。
方卓這次的資金是清清白白打過招呼的，但投資這個事不能太急切，他也在思索如何更好的把各方面因素都結合起來，單純的只把錢砸進去，最後沒準是一地雞毛。
冰芯晶圓服務聯盟已經更名為華夏晶圓製造服務聯盟，只是，名義上也是重要部分的中芯暫時發揮不出太大作用，核心依然是圍繞冰芯來打造產業鏈生態。
作為冰芯的董事長，方卓這兩天在交流之中沒怎麼提冰芯，反而更像是一位投資人，著重聽取了大家對未來的預期和對企業的想法。
8日中午，他見到王風益還提到了投資人角度的觀感。
“這些人怎麼連畫餅都畫不圓啊？”
王風益難得的給出自己的角度：“可能是對半導體環境沒有過於樂觀的信心，外部環境這兩年的場外因素還好了點，但內部剛剛經歷金融危機，市場需求下滑，對上你方總呢，冰芯又是在全球採購，不管從什麼角度畫餅，都不容易有底氣。”
方卓思索，雖說自我要求不要急切，但是不是還是有那種不自覺的嚴苛？
“話說回來，畫餅畫的好又怎麼樣？尤其是在半導體這一塊，還不如紮紮實實往前走呢。”王風益澹定的說道，“沒有個幾年深耕都不可能看到成果，恐怕還需要冰芯新廠帶動，封測這一塊也是個機會。”
方卓有些驚詫的看了王哥一眼。
王風益矜持的微微點頭，看我幹什麼，我說這話不正常嗎？
嘿，積極靠攏怎麼靠攏，找準軟肋啊！
恆隆23的休息室裡，桌上八個菜兩個湯，王風益過來做正事，也就沒喝酒。
兩人說了一會話，新浪的記者倪文彬就屁顛屁顛的到了。
這是方總在暗算空頭之後第一次接受媒體採訪啊！
這就是新浪的排面！
倪文彬順著指引抵達休息室，看到兩個人都在等自己開飯，不由得受寵若驚，這是前世界首富和他的……他的好友啊。
“在新浪幾年了？”
“什麼時候在申城這邊的？”
“對網際網路媒體和傳統媒體有什麼想法啊？”
與想象中的採訪不同，倪文彬上來被方總問了幾個問題，自己先緊張了一把，回答的十分謹慎，生怕給同事和領導惹來什麼額外的麻煩。
等到這波過去，他才真正的執行自己這次的任務。
“方總，易科軋空已經過去了兩週，現在這個時間，你對這件事是如何評價的？”
方卓聽見這個提問，忽然想到三天前汽油男說的話，答道：“很刺激。”
倪文彬等了兩秒，沒見下文，驚訝的重複道：“很刺激？”
“你們看著不刺激嗎？”方卓看著這位新浪記者情不自禁的點頭，笑道，“你們都刺激，我作為當事人更刺激啊，別的也沒什麼太大的感受，畢竟，易科只是一家手機公司，而非金融機構。”
倪文彬繼續問道：“方總，很多人都說，這次是一家手機公司比金融機構更金融，你如何看這樣的說法？”
“我很早就說過，打敗金融機構的是它們的貪婪。”方卓直接說道，“沒了易科還會有其它公司把它們的泡沫戳破，只是這次恰好是易科，也恰好我們有足夠專業的團隊，也算僥倖。”
倪文彬追問道：“方總，你認為是僥倖嗎？”
他見方總點頭，沒有說話，忽然問了個大膽的問題：“方總，大家都知道在易科這一輪的行情裡，申新科創與香江寰宇兩家機構股東都宣佈減持，但今天我在這裡看到了申新科創的王總經理，你們之間是否存在默契呢？”
來自記者的本能！
報道不出來，大不了就剪掉，反正先過過嘴癮！
方卓吃了口菜，沒有回答，示意王風益來面對記者的提問。
“我出現在這裡僅僅是和方總聊聊國內的投資發展，不能說我減持了連來都不能來吧？”王風益笑道，“公是公，私是私，我和方總是好朋友，但在之前那種情況下，我必須對申新科創負責，不可能因為私人情誼就無視可能面臨的風險。”
他繼續說道：“易科的這一輪行情確實十分精彩，但我和申新科創都十分注重價值、穩定，作為最早投資易科的機構之一，我們已經獲得豐厚的回報。”
“就像方總說的，金融機構往往很貪婪，這個時代，貪婪容易，如何剋制貪婪很難。”
“申新科創已經很滿意來自易科的回報，而且我們仍然持有易科的股份，像更早對易科天使輪的IDG，它早就清倉走人，如果馬後炮的話，IDG不是損失更大嗎？”
“妄想著碰見易科這樣的行情再從中獲利，那不是一家投資機構應該做的事，總是想著冒險一搏，最終只會滿盤皆輸。”
“堅持價值投資，做時間的朋友，這才是我和申新科創都願意為國內投資行業樹立的原則。”
王風益侃侃而談，視盈利為糞土，拿價值為標杆，與時間當朋友。
這份氣度直讓倪文彬心裡點頭，覺得傳言太過。
他斟酌著問了句：“那你和方總之間有利益往來嗎？這是很多人的疑惑。”
王風益覺得這新浪記者也太直白了。
他面色不變，笑道：“哪有什麼利益往來，易科這一輪是被美國證券委員會和納斯達克交易所來回多少遍審查的，真有利益往來早被揪出來了，真有利益往來，我現在還不避嫌啊？我現在還這樣正大光明的坐在媒體面前啊？”
倪文彬又暗暗點頭，確實囂張，有利益往來都不避嫌。
他想把問題重新轉給方總，卻見大老闆有了來電，然後就聽見了幾個讓人感興趣的他能聽懂的詞語“諾基亞”“康培凱”……
方卓捏著電話，示意兩人繼續邊吃邊聊，自己往旁邊挪了挪，免得打擾到他們。
電話是來自芬蘭，是來自諾基亞前總裁康培凱，或者說，諾基亞現在的集團顧問。
康培凱十分簡單直接。
他認為ITC最終裁定即將落地，現在是易科坐下來和諾基亞談判的時候了。
諾基亞願意就撤回訴訟和專利授權進行商討。
方卓嘆了口氣，對著手機說道：“康培凱，你願意打這通電話我很高興，但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以為是諾基亞在佔據主動嗎？”
“易科給過你們機會，是你們親手放棄了。”
康培凱的聲音有點沙啞：“Mars1和Mars2仍然佔據著你們相當比例的銷量，方總，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了，這一週就決定著易科未來一年的業績和股價。”
“諾基亞的子彈打出槍口，我們都知道了落點。”方卓沒有生氣，像是在和朋友閒聊，“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承受不住產品市場的反噬嗎？況且，你現在又是以什麼身份和我談話？顧問？諾基亞的顧問，康培凱先生？”
方卓不待對方回答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時至今日，易科已經做好兩款老機型被禁售的準備，事實上，Mars1按計劃就是在Mars3面世後停產，真正受影響的是上一代的Mars2。
這是易科公司的層面，其它層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距離最終裁定只剩一週，怎麼也不可能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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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諾基亞跪著來面前談判都不行。
方卓重新坐了回來。
倪文彬掙脫來自王風益的言語纏繞，詢問老闆：“方總，我剛才聽到諾基亞的字眼，是不是易科有了新的局面？”
“不錯。”方卓笑眯眯的說道，“易科與諾基亞有望重啟專利談判，這是兩家秉承著對行業發展負責任態度的舉措，市場競爭歸市場競爭，誰都不願意陷入無休止的專利大戰，那樣只會兩敗俱傷。”
倪文彬眼睛一亮，這不就是最新消息嗎？
王風益心裡直撇嘴，方總這特麼睜眼說瞎話，這新浪記者也是個半吊子，聽不懂英語就算了，還不知道你家老闆是什麼德性嗎？
也就在這頓飯即將吃完的時候，方卓接到了來自諾基亞現任CEO西蒙斯的電話。
不同於康培凱，西蒙斯的聲音聽起來比較精細。
他是前CFO，是暫代CEO，最為清楚諾基亞過去一年來的財務情況，那是淨利潤21%的下滑！
最為可怕的是，這明顯只是一個開始。
過去一年，諾基亞最受衝擊的是中高階機，而今年，三星、HTC等廠商要蠶食諾基亞的低端機。
集團內部有了頗為一致的意見，塞班系統已經跟不上這個越來越智能化的時代。
以及，扼殺易科也阻止不了安卓系統的四處開花，那還有什麼意義？
西蒙斯的態度很誠懇，願意率隊飛來申城與易科進行談判。
這兩通電話時間間隔這麼短，方卓懷疑西蒙斯就坐在康培凱旁邊。
“易科向來是專注產品和市場的公司，是諾基亞率先開啟了這場專利訴訟。”
“這場訴訟由諾基亞開始，卻不會以諾基亞的意志而結束。”
方卓算是再次給予拒絕。
西蒙斯沒有輕易放棄，他剛剛出任CEO，最大的意願就是改變，也沒那麼大架子。
“方總，諾基亞在英國的起訴也即將開庭，我不認為你只把眼光侷限在美國是一個正確的做法。”
“明天，我會飛往華夏，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談一談。”
西蒙斯要視察華夏市場，最起碼，名義上是這樣。
方卓放下手機才發現王風益和倪文彬停止了交談，都在看自己。
“好消息，諾基亞新任CEO要來申城。”他高興的說道。
倪文彬的腹稿已經噴薄欲出了，這是獨家訊息！
既能回顧易科事件，也能啟後未來發展！
他忍住心情，繼續詢問前兩週那場震驚世界的軋空桉。
王風益在旁邊默默觀摩學習，只覺方總道行太深。
這頓飯吃的比較愉快，王風益口口聲聲沒有利益往來，方卓笑談易科即將迎來談判。
倪文彬下午回去之後就洋洋灑灑的趕出來一篇獨家報道，晚上七點就成為新浪門戶的熱門點選稿件。
——《獨家專訪方總，易科的動盪與前進！》
這邊輿論剛起，方卓都沒抽空看記者怎麼描述今天的採訪，他就收到了來自蘋果庫克的電話。
易科先前與蘋果暫時結成同盟，共同封鎖諾基亞的專利。
庫克近期也在密切關注易科動向，生怕蘋果被賣了，結果……
他怒氣衝衝的質問：“易科是要與諾基亞進行專利談判了嗎？”
方卓斷然否認：“沒有的事，是諾基亞非要來華夏找我談，你還不相信我嗎？我們兩家有共同利益。”
庫克不得不說道：“方總，我不信你。”
方卓堅定的說道：“易科從沒動搖，我可以讓施密特幫忙打包票，你不信我，你還不信他嗎？”
庫克嘆道：“我更不信他。”
方卓沒想到施密特連自己都比不上。
他不得不拿出中午通話的錄音了。
庫克松了一口氣，方總在通話裡的態度還是很堅決的。
然後，他考慮自己通話也可能被錄音，說話就官方了很多。
“庫克，我要再強調一次，這是我們兩家的共同利益，諾基亞開啟對我們的訴訟就不能任由它這樣結束。”方卓說道，“關於這一點，如果你還有動搖和疑慮，那就去問問喬布斯。”
庫克沒說話，就是喬布斯讓自己小心你呢。
在蘋果的這通電話之後，華盛頓方向也打來了電話。
因為方總不願來美國，盧沛寧不得不同樣關注華夏方面的動靜。
他這次電話就一個主旨：方總，不能投啊！
方卓面對一丘之貉的盧沛寧就不用提錄音了，只是笑道：“這是諾基亞在乞和，我連孔豫孔總都押在你們那呢，怎麼可能會言和。”
“方總，這是哪裡話，這是為了保護孔總的安全。”盧沛寧很認真，生怕方總多想，但也不得不在心裡吐槽，孔總是在這呢，你怎麼把虞總召回去了？
不過不管怎樣，他相信方總是極其有原則的聰明人，說幹死諾基亞就絕對不會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