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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四打定主意,不管唐監生問起什麼他都會閉口不言,現在,他只需要求饒就好了。

以他在唐家這麼多年服伺主人的經驗,惹怒楊氏更可怕。唐監生惱了最多不過就是吃一頓棍棒,而惹怒了楊氏,自己這條小命就真保不住了,不等唐監生把自己送去縣衙,楊氏就能先把自己送去見閻王。

一想到鄒氏死去時那副悲慘模樣,跪在地上的唐四就如置身冰窖,渾身發起抖來。

莫名其妙看著唐監生發作一通,唐鈺嘴角泛起了一絲苦澀,心中暗暗叫悔不跌。

他真不知道該贊自己聰明呢,還是該罵自己蠢,本來是件很簡單的事,可現在看來,好像被自己弄巧成拙了。

唐鈺對這家人一點感情都沒有,而且,剛才進門的時候他也看到了,自己那個便宜大哥對自己猶如眼中釘、肉中刺,這樣的家,能是人住的嗎?

而且,唐鈺也想清楚了,就算今天自己遂了唐監生的願住進那什麼勞什子三進院子,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總有一天楊氏母子還會像對鄒氏下手那樣對自己無情無義,與其這樣,倒不如早早離開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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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眼不見心不煩嘛!

想到這裡,唐鈺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可早已忍無可忍的楊氏卻比他先開了口,“老爺,你這可是錯怪唐四了,北邊跨院五年前鄒氏住進去的時候就已經翻修過了哩”

“母……!”唐松驚愕地張著嘴,要不是唐拓在一邊及時捂住他的嘴,他就差點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說出來了。

“休要再提那個賤人。”

唐監生聞言面sè難看擺擺手,可馬上又想起畢竟鄒氏是唐鈺生母,便扭過頭看向唐鈺追問,“三郎我兒,那跨院果然翻修過?”

無恥啊!

還有這麼睜著眼說瞎話的,老子今天真漲見識了!

唐鈺心裡噁心的不行,卻不願把楊氏往死裡得罪,淡淡一笑,道:“母親說的沒錯,那跨院雖小點,但翻修過住著也算不錯。”

自己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一個朋友都沒有,在站穩腳跟之前,唐鈺才懶得跟別人結仇呢。

更何況,或許過了今天自己和這女人永世都不會再見,那就更沒理由讓她惦記自己,現在正好有機會送個人情給她,相信只要這楊氏尚存一絲良心,等會自己再找藉口離開唐家,她就應該不會百般阻撓。

從唐鈺口中得到驗證,跪在地上的唐四才在心裡長舒一口氣。

能當上管家唐四自然算得上的聰明人,剛躲過一劫,他立馬想到明天早上一定要帶人先把跨院修整一番的道理,當然,今天收的那塊青白玉也一定要還給唐鈺,不,還得再添點什麼一起還給三少爺才好。

可再轉念一想,唐四的心不由得狠狠揪了一下。

說不得,這翻修跨院的錢楊氏絕不會替他出,看來這次是要破財免災了,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攢來的錢要拿出來為主人修葺房屋,唐四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

其實唐監生只要稍微留點心就會發現屋內的氣氛異常。

可惜,唐監生此刻只想著明天要怎麼在宗房大老爺面前炫耀唐鈺和提學老大人之間的事情,還想著宗房開祠堂祭祖時自己如何風光的情景,對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一切都沒在意。

這時,楊氏再次與唐拓對視一眼,唐拓點點頭,徑自去了旁邊耳房,等再出來時,把從耳房中拿出的一個盒子交給楊氏。

“此乃何物?”

唐監生一愣,不由得有些犯暈。

楊氏裝模作樣嘆息一聲,道:“老爺可曾記得這匣兒裡的桃符?這可是當年二老太爺專門著人從回龍觀送家來的哩。”

“這……!”

唐監生神情猛然黯淡下來,目光躲躲閃閃後退兩步,不願意讓那盒子近身。

二老太爺?誰是二老太爺?

唐鈺有些納悶,暗暗在前世記憶裡搜尋那二老太爺的蹤影。

驀然,唐鈺眼睛一亮記起來了。

楊氏口中的二老太爺正是唐監生這一房碩果僅存的長輩,是唐揚基的嫡親二叔。

嘉靖二十一年,唐監生的父親和親弟弟,也就是楊氏口中的二老太爺同時參加鄉試,又同榜高中舉子,一時間,唐家兄弟的故事在南直隸被傳為佳話。

只可惜,接下來的chun闈只有唐鈺祖父一人喜報頻傳,不僅金榜題名授了同進士出身,最終更是官至大理寺正六品右寺丞無疾而終,可唐監生的嫡親二叔卻考了十五年屢次不第,這才心灰意冷回了家。

不知道為什麼,唐鈺有種很奇怪感覺,自己的前世似乎刻意想迴避那個勞什子二老太爺。

所以,無論唐鈺如何努力,哪怕想破了腦殼,從前世那兒繼承來的記憶也依然模糊,所以那匣子裡的桃符究竟是什麼東西,他一點都猜不到。

楊氏冷冷瞅了一眼唐鈺,說道:“鈺兒這孩子著實命苦,生辰八字與老爺不合,就連二老太爺送來的桃符也說他ri衝月支與親不和,老爺您可千萬不要犯糊塗,您是咱們這一房的主心骨,若是衝撞神靈,不小心犯了忌諱,以後叫我和拓兒和松兒可怎麼活呀……”

說著,那婦人竟掩面嚎啕大哭起來。

唐監生嘴直哆嗦,看了看那匣子,又不甘心地瞟了一眼唐鈺,臉sè青灰,難看到了極點。

這是要鬧哪一出啊?

唐鈺看不明白,更聽不懂什麼叫“ri衝月支與親不和”,但從唐監生yu言又止的神情,以及唐拓幸災樂禍的表情看,楊氏剛才那番話似乎和自己有干係。

半晌,唐監生終於嘆氣,道:“哎……怪不得你,是三郎自己沒福氣……!”

楊氏聞言猛地抬頭,卻不知剛好被唐鈺看到她jiān詐笑容,繼續哽咽道:“鈺兒這孩子實在爭氣,這次不僅過了府試,連提學老大人都親自褒獎,若不是他命太硬克著雙親兄弟,以後等這孩子有了功名,咱們這一房豈不也能跟著沾光,只是……”

只是了半天,楊氏也沒說個所以然來,依舊故伎重演,放出讓人心煩意亂的哭嚎。

不過,這下唐鈺也算聽明白了,再聯想到剛才楊氏臉上的jiān笑,心裡更是明鏡兒似的,說不得,那二老太爺定是和楊氏一夥兒,而唐監生把自己前世和鄒氏趕出正院的原因,也得從這匣子裡的桃符說起。

呸,你蒙誰呢?

唐鈺在心裡恨得牙根癢癢。

什麼ri衝月支?啥叫與親不和?

這不擺明了裝神弄鬼嘛!

唐監生一屁股墩坐在椅子上,面頰盡顯頹廢與失望沉默不語。

楊氏見火候差不多了,抹幹眼淚,說道:“老爺,今兒在這的都是自己家裡人,我有一句話非說不可。”

“說吧。”唐監生無力擺擺手,面帶愧sè瞟了一眼唐鈺。

楊氏仰起尖酸刻薄下巴,示威似的朝唐鈺撇撇嘴,說道:“如今拓兒也過了童子試,生員功名唾手可得,松兒雖沒下場,但好在他還年幼,等幾年,以松兒資賦保不齊一個舉人的功名是沒錯的。”

唐監生遲疑了一下,微微點頭。

楊氏又道:“鈺兒這孩子命硬,雖說擋著老爺您十幾載與功名無緣,但您是做父親的,好歹無話可說,可老爺您不想想,如果鈺兒再克了拓兒和松兒,這可怎生是好?天可憐見,這些年我一直把鈺兒當成自己嫡親嫡親的孩兒,可外人卻一直誤會我刻薄庶子……嗚嗚!”

“啊?有,有這麼玄乎?”唐監生面sè驚變。

楊氏點頭,繼續火上澆油道:“時下,拓兒已經和我孃家定了親,我和老爺您可以不嫌鈺兒克親,但我那兄弟難說啊,如果這匣子裡的桃符被我家兄弟知曉,這門親事……”

說道這兒,楊氏停了下來,仔細看著唐監生不語。

唐監生本身就是個沒注意的,不僅讀書是個半吊子,這些年連個舉人的功名都沒撈著;就連家裡的營生也是一問三不知,開始聽楊氏說唐鈺會克了唐拓和唐松的前途倒還不是很在意,畢竟他在南京讀書那幾年也見過不少命硬的同窗沒礙到家裡什麼事,可楊氏最後那句話卻拿住了唐監生的命門。

雖然唐家名下有三處織廠產業,可自從唐監生自己當家後,這些年生意一直不怎麼好,要不是有楊氏孃家不管貴賤一股腦收了自己織廠的布,唐監生未必能過的這麼舒坦,如果因為唐鈺的原因壞了唐楊兩家的親事,其後果會是怎樣,唐監生想都不敢想。

這叫作的什麼孽啊!

唐鈺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不僅看透楊氏的歹惡,更對唐監生的薄情寡義失望透頂,愈發堅定了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想法,“太太,不知道太太想唐鈺怎麼做呢?”

那句母親本來就是委屈求全,現在唐鈺已經厭惡楊氏,自然再也喊不出來。

楊氏猶豫了一下,說道:“老爺,莫不如咱們就同意了二老太爺,把鈺兒過繼給他老人家吧。”

什麼叫最毒婦人心,楊氏給唐鈺做了最好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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