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那些洗完澡的人找到了澡堂, 兩名獄警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聊天。

推開門,裡面已經沒有水聲,只有外間的櫃子前, 有幾名犯人剛穿好衣服。

等他們都出去後,蘭瑜開始磨磨蹭蹭脫衣服。趁著陸染空彎腰檢查衣櫃時,他飛速將自己扒了個精光, 端起盆子一溜煙跑進裡間。

隨便選了一個隔間,飛快地關上門。

擰開開關,熱水湧出。

他仰頭站在下面,只覺得全身每個毛孔都舒張開,整個人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旁邊隔間也有人進去了,傳來嘩嘩水聲。

“怎麼樣?舒服吧。”澡堂很空曠,陸染空的說話聲還帶著迴音。

“舒服。”蘭瑜幸福地說。

“等會兒你幫我搓下背?搓完了我也幫你搓。”陸染空說。

“不!”蘭瑜激烈反對, “我最討厭搓背。”

陸染空笑了一聲, 開始打香皂。

香皂沾了水,變得滑不留手, 一個沒留神掉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地上的香皂, 眼睛無意識往旁邊一掃,動作頓住了。

隔板下方是空的, 他眼中出現隔壁兩條緊實修長的小腿, 線條流暢而完美。

他經常和士兵們一起洗澡, 雖然從來沒注意過別人的腿,但印象中都很粗壯,生著濃密的腿毛。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小腿,皮膚又白又光滑,上面佈滿了水珠,就像浸潤在水裡的瓷器。

陸染空定定看了幾秒, 才握著香皂直起身。

“我告訴你,這是公共浴室,你可不能做其他事情。”蘭瑜一邊沖水一邊提醒。

他可不想自己這邊洗澡,旁邊一名alpha就在盡情開擼。

陸染空的聲音有點心不在焉:“我能做什麼事情?”

“你能做的事情多了,反正你注意控制一下。”蘭瑜含蓄地說。

陸染空沒有再說話,兩人安靜地洗著。

蘭瑜拿起那塊香皂嗅了嗅,味道是刺鼻的劣質香,不過監獄裡也不能太挑剔,有得用就行。

只是他在盆裡翻了一陣,沒有找到洗髮劑,實在沒辦法,敲了敲隔板,“李豹子,我忘了帶洗髮劑,把你的給我用下。”

陸染空抹去臉上的水珠,看到隔板下又伸過來一隻手。

那手指修長,攤開著,後面跟著段白皙的小臂。

他盯著那隻手沉默了幾秒,將自己那塊香皂放了上去。

蘭瑜收回去看了下又遞過來,“我不要香皂,要洗髮水。”

陸染空彎腰接過香皂,說:“沒有洗髮水,監獄裡洗澡洗頭全是用這個。”

“那對頭髮傷害多大啊,洗了也不舒服,摸上去澀澀的。”蘭瑜一邊嘟囔一邊給頭髮抹香皂,“而且這個香皂對皮膚也不大好,身上會越來越乾燥。”

陸染空心不在焉地衝著水,眼前就浮現著那兩條白皙的小腿和手臂。

那樣光滑毫無瑕疵的皮膚,要是變幹變粗糙了確實太可惜。

“我明天想辦法,給你弄來洗髮水和沐浴露。”鬼使神差地,他脫口而出。

剛說完就有些懊惱,正想補救,聽到蘭瑜高興地說:“能弄到洗髮水和沐浴露嗎?那真是太好了。”

陸染空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沒過多久,外間傳來獄警的聲音,“裡面的動作快點,還有五分鐘就要關水了。”

“知道了。”陸染空大聲回道。

等到獄警出去後,蘭瑜說:“我先去穿衣服,穿好了叫你,你再出去。”

他本以為陸染空會反對,順帶著還要嘲笑兩句,沒料到他只“嗯”了一聲,繼續在隔間裡衝著水。

蘭瑜開啟隔間門,警惕地四處看了下,端起盆飛快跑向外間更衣室。

直到他將那套灰撲撲的棉布囚衣穿上,頭髮也擦乾,裡面的水聲已經停了好一會兒後,陸染空才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到了拐角處時還問了句,“穿好了嗎?”

“穿好了。”蘭瑜回道,同時假裝擦頭髮,背過了身。

陸染空現在心裡也覺得有點怪怪的。

不管是偶爾訓練完畢就和士兵們一起洗澡,還是出任務時所有人扒個精光跳下水塘,他都沒有感覺到過異樣。

大家都是alpha,你有的我都有,無非誰的肌肉特別結實會多瞧兩眼。就算上手摸一把,也只會笑罵著踹上兩腳。

沒人會像k這樣扭捏。

對,扭捏。

不願意和人一起洗澡,也不願意被人看見,搞得自己也跟著不自在起來。

不過想到那白白的小腿,陸染空還真不能將他和那些糙alpha聯絡在一起。所以剛才k要他呆在隔間裡自己先出去,他也沒有反對。

要是出去撞見全身都白白的k,可能會更不自在吧。

陸染空看了看自己,就這樣大喇喇地光著屁股。以前覺得沒什麼,現在突然就感到一點不好意思。

幸好k正背對著擦頭髮,他趕緊開啟櫃門,拿出囚衣飛快地套上。

蘭瑜一直聽著背後的動靜,等到陸染空穿好衣服在端盆時,他自然地轉過身,端起自己的盆往外走。

陸染空默默跟在身後。

回到監獄大樓,獄警正在檢查號房,準備關門。

那名胖胖的哨子獄警,看到蘭瑜就問道:“洗完澡舒服些了?”

蘭瑜點了點頭。

哨子獄警轉動著手裡的銅彈,說:“可能是剛來監獄不適應,睡一晚上發發汗就沒事了。”

蘭瑜應了聲,和陸染空一起進了11號囚房。

“豹哥,喬哥。”劉俊傑拿著本書率先打招呼,林霖和喬飛擠在上鋪聊天,也跟著喚了聲。

王進躺在床上沒動,裘道手裡在剝一個桔子,對他倆稍微點了下頭。

晨爭依舊靠坐在床上,臉色陰鬱地轉頭看著窗外。

蘭瑜想起陸染空的話,視線在劉俊傑和林霖身上稍作停留,再放好洗漱用品爬回自己床鋪,看著天花板回憶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想到這宿舍裡就住著一名隆特星人,他心裡有點打鼓,輕輕摸著兜裡裝好的針劑。

翻了個身,側對著裘道和王進的床,看見裘道已經將那個桔子上的白絡摘得乾乾淨淨的。

他掰開桔子,站起身,喂了兩瓣到上鋪王進的嘴裡。

王進在他手指就要離開時,突然跟前去咬了一口。

裘道嘶了聲,舉著那食指給王進看,見他咧開嘴笑,又湊近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蘭瑜像是撞見了什麼隱私,趕緊又翻回來,臉上有點發熱。

雖然他也演過親熱戲,但眼見兩個真情侶卿卿我我,心裡有點害羞,也有點羨慕。

自己不管在原世界還是這裡,都是孤單一人。

小時候在孤兒院,每次院長讓他們洗乾淨,說等會就有叔叔阿姨來挑選寶寶時,他都是洗得最認真的那一個。

每次那些大人蹲在一排孩子面前詢問的時候,他也表現得最乖最聽話。

可那些大人總是遺憾地說:“這個孩子又漂亮又乖,就是年紀大了點,我們還是想要個年紀小的。”

他懂事的沒做聲,等到那些大人抱著挑選的寶寶離開後,再縮到被子裡哭。

院長坐在床邊,心疼地摸著他的頭,“小瑜,等你長大後,就會有自己的家了。”

“真的嗎?”蘭瑜淚眼朦朧地問。

院長輕輕擦拭他的眼淚:“真的,我們小瑜這麼好,一定會有愛你的alpha,你們共同有個家,家裡有很可愛的寶寶。”

寶寶和自己的alpha組成了一個家。

這三個詞是那麼的柔軟和溫暖,讓蘭瑜一想到就滿心滿懷的憧憬和渴望。

他要精心佈置寶寶房,鋪上長毛地毯,到處散落著玩具和靠墊。客廳裡每一個杯墊都是他自己織出來的,包括沙發套。臥室窗臺上擺著虎尾蘭和迷迭香,玄關鞋櫃裡有好幾雙大大小小的拖鞋……

可是在別人看來再平常不過的事,在他這裡卻這麼難。先是拍電影不允許,等到想息影嫁人了,就穿到了這裡。

——還進了監獄。

那面目模糊的alpha,可愛的寶寶,虎尾蘭和迷迭香,都離自己越來越遠。

蘭瑜在這裡胡思亂想著,等到回過神,發現陸染空已經和那幾名犯人聊上了。

他先是和林霖談了會繪畫,蘭瑜聽不出好壞,但那些高深的名詞,還有林霖越來越欽佩的表情,讓他明白陸染空對繪畫應該還有些見地。

接著,他又到了劉俊傑床前,開始談金融方面的事情。劉俊傑說了幾句就扯其他的,又被陸染空將話題重新拉回來。如此幾次後,劉俊傑就稱累,鑽進被窩睡覺了。

陸染空看了看依然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晨爭,沒有找他說話。轉身走到裘道和王進的床前,開始聊星際匪盜和黑幫。

蘭瑜就靜靜地躺著看,沒過一會兒,裘道就熱情地讓出半邊床鋪讓陸染空坐,被他笑著拒絕了。

只接過硬塞給他的一個桔子,慢慢踱到蘭瑜床邊。

陸染空剝開桔子,取出一瓣遞到蘭瑜嘴邊,說:“張嘴。”

蘭瑜看著那瓣桔子,想起剛才裘道喂王進,有點不自在地別開眼,“不吃。”

“怎麼了?”陸染空將那瓣桔子丟到自己嘴裡,咀嚼著說:“挺甜的。”

又拿起一瓣湊到他嘴邊,“嚐嚐,這裡面很難找到水果。”

蘭瑜推卻不過,就將桔子含在嘴裡,輕輕一咬,香甜的汁水溢滿口腔。

陸染空湊到他頭邊小聲說:“我現在把你伺候得這麼好,什麼都依你。那你也總得依我一件事。”

“什麼事?”蘭瑜嚼著桔子懶洋洋地問。

陸染空用氣音說:“你得控制自己不發瘋,咱們好好配合完成任務。只要你做到這一點,我天天伺候你,直到從這裡出去,回去後任由你和我作對,怎麼樣?”

“你哪裡伺候得好了?桔子瓣上的白絡都沒給我扯掉。”蘭瑜說。

陸染空有點驚訝:“那個不都和桔子一起吃下去嗎?”

蘭瑜撇撇嘴,說:“剛才裘道喂王進,人家都扯掉的。”

話音剛落,他就覺得不合適。

人家裘道和王進是情侶,他和陸染空是什麼關係?

現在這種情況下,說他沒有像裘道一樣扯掉白絡喂自己,怎麼聽都覺得怪怪的。

還好陸染空沒察覺到,只嘖嘖道:“你怎麼怪癖這麼多?你那omega是怎麼受得了的?”

“不勞你費心,我們感情很好,他表示很喜歡。”蘭瑜說。

兩人悄悄說著話,你一瓣我一瓣的吃著桔子,不知不覺把整個桔子都吃光了。

蘭瑜本想問他剛才和這些人對話有沒有新發現,但顯然現在不方便,也就按下沒提。

只是在轉過視線時,發現房間裡的人都看著他倆。和他對上目光,又飛快地閃開。

“睡覺了睡覺了,全部立刻上床。”哨子獄警從每間囚房前走過,不時吹兩聲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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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輪流到那間小衛生間裡刷牙,再回到床上。

這監獄還是挺人道的,到了休息時間,房間內的大燈全部熄滅,只留著門口一盞暗燈。這樣的話,睡覺便不會刺眼。

蘭瑜脫掉外面的囚衣,只穿著監獄統一的大褲衩和背心躺了下去。

房間裡安靜下來,漸漸的,所有人都睡著了。

除了蘭瑜。

他下午已經睡過一覺,現在也沒有什麼睏意,就在裘道和王進的鼾聲中胡思亂想著。

一會兒想起玩偶谷谷,不知道會不會受潮,一會兒想陽臺上那幾盆多肉,要是連線下雨天的話,會不會爛掉。

只要情不自禁想起原世界的事情,他馬上就將那些念頭趕出腦海。

想起曾經的過往,只會讓現在的痛苦更加痛苦。如果不能改變現狀,那麼就先暫時忘掉。

他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翻來翻去,好不容易升起了睏意,可還是睡不著。

下午太疲倦了沒覺察,現在才感覺到這床真的太硬了。

身下只有床薄薄的褥子,質量也很次,裡面的填充物分佈不均,有些地方就一層布料,就像直接躺在床板上。

他還從來沒睡過這麼硬的床,怎麼也不習慣。

平躺了會,肩胛骨疼。側身躺著,胯骨疼。翻來翻去好一陣,結果全身都開始疼。

不知道以前的k怎麼樣,可蘭瑜受不了。

他就算在條件最艱苦的地方拍戲,助理也會將他床下的褥子墊得厚厚的。

床板突然被敲了敲,陸染空壓低聲音問道:“你在幹嘛?翻來翻去的,床一直在動。”

“我睡不著。”

“那你數羊。”陸染空不耐煩地說。

“我不是不困,是床太硬,硌得慌,再困也睡不著。”

因為腦子有點混沌,再加上夜晚容易釋放情緒,蘭瑜暫時忘記了自己現在是k,也沒注意到話裡還帶著濃濃的委屈。

陸染空沉默了一瞬,說道:“你怎麼就這麼嬌氣呢?”

他的聲音已經不自覺放軟下來,還帶著幾分無奈。

蘭瑜眨著乾澀的眼睛,側身看著門外那盞昏黃的暗燈,很低聲地說:“我也不想啊。”

床下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片刻後,陸染空下了床,對他說:“讓開。”

蘭瑜抬起頭問道:“幹嘛。”

陸染空也不回話,徑直把一大團黑影丟到他床尾,命令道:“鋪上。”

蘭瑜直起身看,發現那是一床褥子和一床被子。

他伸手捏了捏,疑惑地問:“鋪我床上?”

“對,將這褥子和被子全部鋪上,墊得厚厚的,看你還叫不叫硌得慌。”陸染空說。

蘭瑜眼睛亮了,飛快起身,將自己被子先拿給陸染空抱著,床單揭開,把另外那兩床都鋪好,再蓋好床單。

接過陸染空手裡的被子後,他才想起一個事情,急忙問道:“你的褥子被子讓我全鋪上了,那你怎麼睡啊?”

“我怎麼睡?當然是我倆一起睡啊。”陸染空壓低的聲音充滿詫異,“難道你還想我睡在光床板上?”

“啊……這……”蘭瑜大驚失色,說:“我們怎麼能睡一塊呢?”

“我們怎麼就不能睡一塊兒了?”陸染空指著身後,“你看看他們。”

蘭瑜順著看去,原來自己還沒注意到,王進和裘道都睡在他們那架床的下鋪。

不過這兩人倒不說了,他們是情侶,可為什麼林霖和喬飛也睡在一起?

“不是嫌床板硬嗎?那大夥就只能睡一起了。”陸染空雙手一撐就要上床,嘴裡說:“讓開。”

蘭瑜沒有動,和他對視著。

陸染空嘆了口氣,湊近他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說:“都不知道你成天到底在想什麼,總是那麼彆扭。大家都是alpha,別搞得自己像個omega似的行嗎?要不是你連線殺了兩個那啥人,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也被侵入那啥了。”

雖然聲音很小,他也謹慎地沒有把話說明,不過蘭瑜聽明白了。

他心裡一激靈,往裡面挪了挪,無聲地讓出了半邊床。

陸染空用力一撐,翻了上來。

兩個人個頭都不小,蘭瑜雖然清瘦,卻有一米八二,而陸染空則是快一米九。等到都躺下後,小小的單人床上連翻個身都很困難。

“睡吧。”陸染空簡短地說了句,閉上眼。

蘭瑜也閉上了眼,可他想起陸染空剛才的話,忍不住在他耳邊小聲問:“如果我不殺那兩個啥人,你就會懷疑我?”

“是啊。”陸染空乾脆地回。

蘭瑜又問:“為什麼殺了你就不懷疑我了?”

陸染空睜開眼瞥了他一眼,“光你問這話我都想扎你一針。”

蘭瑜屏住呼吸。

他又說:“不過這也是機密,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蘭瑜湊得更近了,兩人就面對面貼在一起。

陸染空和他對視了幾秒後,伸出指頭將他的臉推遠了點,說:“別貼這麼近。”

蘭瑜離他遠了點後,他結果又湊上來說:“那啥人本來生育力就很低,還互相殺來殺去,殺得快滅種了。後來每一個新出生的,都會在身體裡種下一種能量片,取不出來,讓他們永遠不能互相傷害。只要有故意傷害的意識,能量片就會識別,阻止。明白了吧?”

蘭瑜點了點頭,“明白了。”

陸染空打了個呵欠,說:“行了,睡吧,再睡不著的話,哥哥就摟著你睡。”

蘭瑜心不在焉地轉過身,背對著他,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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