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誠響迅速銷燬字條, 將一道靈氣鑲進了巨鯨中的法陣裡:“殿下!懸無現身,驚動了凌雲山九龍鼎,此地不宜久留, 快走!”
蜜阿人不懷意, 但懸無顯有恃無恐,不是“境界跌落”傳言有誤就是這些年另有奇遇……無論他們誰算計誰, 他們這些人都落不到。
王母眼角一跳,但這時已經由不得她了,幾大升靈轉眼間就被懸無捲進了巨浪中。
電光石火間, 她只來得及回手一推, 將巨鯨船遠遠地拋戰場。
鯨船和巨浪只匆匆地打了個照面, 船身上的法陣就幾乎被暴虐的靈氣損毀了一多半,魏誠響和船裡眾侍從一起雙腳離地,飛了去, 各種珍貴的南闔古董碎成一團。
這船上幾乎都是跟著王母的南闔舊人, 驚呼聲此起彼伏:“殿下!”
“快、快船開回去!”
“魏老闆, 返航!返航!”
“返不了,船上法陣損毀過六成, 再來一下非得散架不可。沒有船, 你們被那邊浪頭掃個邊就得全軍覆沒,”魏誠響迅速檢查了一遍巨鯨船的情況,冷靜地道, “她既然將你們拋來了,就是讓你們逃生的意思,你們……”
一個侍衛紅著眼打斷她道:“背主苟且,何如殉了忠義!外人不指手畫腳!”
魏誠響一扭頭,定定地盯了他一眼:“怎麼, ‘忠義’會對你感激涕零嗎?”
“你!”
“你家殿下當年是也這‘剛烈’殉國,諸位現在早就是百亂民了。”魏誠響來時一路負責照顧鯨船上的法陣,這會兒熟練地修復了幾個關鍵法陣,令船返航。
鯨船飛快駛離南海東去。魏誠響嵌死法陣,不再同眾人掰扯,轉身消失在原地,來到了船頭。
半仙神識不敢外探,她只能透過“鯨魚眼”往外張望,只見海上淘浪滔天,完全找不到王母身影了。
魏誠響一伸手探入隨身芥子中,微微閉上眼:來之前,太歲了她兩東,只她不主動找死,自己脫身肯定沒問題。
她不曾亡過國,大金平運河長流,岸邊早沒了她留戀的親朋故舊,愛亡不亡,亡了正,魏誠響難以設身處地地體會那些闔人復國的渴望,同他們始終是有隔閡的。
不過王母待她卻一直還不錯,即使知道她背後有別的勢力。
魏誠響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一個開竅期半仙,除了訊息渠道多了幾條,對升靈大能的用處非常有限,當使喚丫頭都嫌她沒眼力勁兒。人家兩子留她做,不過就是因她機緣巧合宰了千日白,有幾分因果善緣罷了。
就衝方才將鯨船丟戰局那一下,王母——楊婉就很對得起她了。
“忠孝仁義”,這是她祖父用命刻在她骨頭上的東,只對方配。
片刻,一艘柳葉卷成的小船裹著魏誠響從鯨船上隱秘的後門脫落,升靈極品的護身仙器——正是東海大魔世時,支將軍拿來護住奚平的那一條。柳葉邊緣曾被太歲琴砸裂過,後來林大師回爐補了,而今品階更高一層。
誰知依舊擺脫不了載著螻蟻駛往絕地的宿命。
奚平接到了魏誠響的新密文:未見無心蓮,升靈不敵懸無。
九龍鼎離山,凌雲鎮山大陣動盪,滿山的靈氣像擋起來的鞦韆。
奚平悄無聲息地趁機催發了轉生木的種子。
飛快發芽的種子擠在凌雲山濃密的雨林角落裡,破土而,樹身上靈光閃過,刷落了靈獸的“天然肥”,下一刻驀地拔高成人形,片葉不驚地從雨林中消失了。
雖然智上知道靈氣淨體比什麼都乾淨徹底,奚平心裡還是過不了那道坎:“我髒了我不清白了,我可真是太忍辱負重了。”
“行了別矯情,”周楹的神識藏在他隨身的轉生木牌裡,一邊用頂級靈感的眼睛飛快地檢視凌雲山的鎮山陣空隙,一邊隨道,“你小時候過農耕節,抱著耕牛大腿在剛施過肥的泥裡打滾,大人拉都拉不住,那泥裡什麼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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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平自詡舉世少見之美男子,風姿無雙,萬萬不承認幹過這種:“不可能!”
周楹:“頭髮洗不乾淨只剃禿,腦袋比無心蓮還光。你那尊容的畫像我那還存了一張,回頭讓白令多印幾份你。”
支修:“……”
幸虧玄隱山規定弟子十六歲以上才入門,先聖還是有智慧的。
“等等,”周楹忽然道,“此地銘文被改動過。”
凌雲山脈有八大峰,本是修翼蜜阿對半。近年來,隨著蜜阿族勢微,蜜阿修士都被擠到了邊緣的一座小山峰上,丹、器兩道的蜜阿修士混居一處。能樹種子吃下去的靈獸基本都是食草的小靈獸,一般是煉丹煉器的原料,奚平混進去的地方剛就是蜜阿族的地盤。
五顏六色的蜜阿弟子守在山下,防備森嚴。山峰外圈沒有異狀,內裡用銘文排列的護山陣卻與鎮山大陣有微妙的脫節,正省了奚平再動手腳。
“蒼蠅不叮無縫蛋,”周楹嘆了氣,“蜜阿人果然早有不軌之心,便宜你了——沿著銘文空隙進去,我告訴你怎麼走,記得用護身靈氣身上氣息裹嚴實,凌雲修士靈感普遍在鼻上,避開他們上風處。”
奚平奓毛:“我不臭!”
周楹:“對,香極了,你就是人形龍涎。”
幾句話的光景,奚平人影一閃,已經循著銘文的縫隙鑽了進去。他很快發現周楹的囑咐多餘,因越往上走,越看不見人,山頂上三座蜜阿升靈的大殿已經空了,只有主殿地下的空地上,留了一法陣的痕跡。
“我趁鎮山大陣動盪混進來,他們趁振山大陣動盪混去,”奚平嘀咕道,“這不是巧了麼?”
就在這時,他耳畔傳來遙遠南海上的聲音。
當年他和餘嘗籤血契書的時候,曾過那楚國小白臉一塊轉生木,可以隨時聯絡他。
先前餘嘗就喊過他一次,奚平沒,這會兒餘嘗第二次聲,聽著比第一次還狼狽:“太歲,你是螳螂也,黃雀也,我可提醒你一聲,今日我們是都死在這,往後你可就是幾大靈山的眾矢之的!”
此時,南海上五大升靈邪祟,有一南一北兩劍修、有號稱“風波自我而起”的東皇戟、有自帶毒瘴的丹修,還有穿行於暗影中無孔不入的供奉……加在一起,不合作無間,歹也沒有互相拖後腿,卻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完全被懸無壓著打。
那是三嶽的頂尖高手,只在月滿聖人面前才會狼狽。
消失的王格羅寶真身現在幾十裡以外,海水中的戾氣仍未消散,擦過他周身護身靈氣。
他才一露面,便立刻被飽含威壓的蟬蛻神識逮住,海面開始泛起懸無身上那種恐怖的慘白。
王格羅寶毫不遲疑地雙手結印,海面上憑空拔起一堆密密麻麻的巨藻。
白影立刻從巨藻叢中滲透進去,拔起數丈高的巨藻一叢一叢地枯死腐爛,就在這時,水中飛起一條大魚,一張開嘴將王格羅寶含入中。
這一切不過轉瞬之間,巨藻轉眼被白影吞噬殆盡,那大魚堪堪在巨藻倒下之前消失在了海水中。
幻覺一。
王格羅寶單膝跪在魚嘴裡,此時哪裡還有“海神”的從容。
d他一身海水和冷汗分不清楚,腿有發軟。
將他一含住的大魚叫做“往生靈鯢”,在蜜阿民間傳中,是一種能載人前往死後世界的魚神,只有落入深海的瀕死之人才能看見——只有蜜阿族中頂尖的修士知道,神話中的“魚神”竟是真實存在的。
往生靈鯢鱗甲極厚,沒有升靈以上修打不穿,魚身能阻隔靈氣和神識,修士也無法捕捉,而且當今世間只剩下這麼一條,是當年天波老祖留蜜阿的秘寶……古老得像是行將分崩離析的石頭,嘴裡透著股衰朽的氣息,壽數就快到頭了。
往生靈鯢中有能容納四五個人的空間,王格羅寶一進去,一張人臉就從魚嘴裡凸了來。
那張凸來的臉與周圍魚肉融一體,乍一看,像大魚嘴裡長了個瘡,五官不甚分,只有一雙灰藍色的大眼睛格外突兀,急促地問道:“王格,怎麼回?”
“族長師叔,”王格羅寶看“眼色”識人,艱難地氣喘勻了,“無心蓮、還有那位最神秘的太歲到現在都沒露面,邀請的‘大客人’只來了五位,比我們預想的少,懸無來得太快了。他修之高遠超我預料,我甚至覺得他不像境界跌落了,那幾位恐怕拖不到九龍鼎到。”
這時,魚嘴裡又浮了另外兩張臉,一個琥珀眼、一個深褐眼。
蜜阿一族原本是有蟬蛻的,是一位煉器道大能。他最早旗幟鮮地反對過鍍月金,當年曾因此專門與瀾滄山辯過法。那是靈山落成之後,唯一一次大能之間的近乎於“論道”的碰撞,雖到止,蜜阿長老回來以後卻陷入了長久的閉關——玄隱司典和三嶽項榮那種“閉關”。
從那之後,蜜阿族在南蜀的境遇就急轉直下。至今,凌雲山的蜜阿修士只剩三位不甚眾的升靈——藍眼的族長是煉器道,另外那兩位是丹修。
內門築基弟子中,蜜阿族人已經十中無一,外門人間行走“降龍騎”也只有三島上接受蜜阿人。
而即便是蜜阿人的故鄉南蜀三島,降龍騎裡掌權的也是下放的修翼人。
此時,從凌雲山趁亂脫逃的三位蜜阿大能全體變成了“瘡”,掛在魚嘴裡,團團圍著王格羅寶。
琥珀眼的丹修發話道:“九龍鼎已經下山,護送九龍鼎的是修翼的李敦,他可以對付懸無,不慌,只撐過這一時三刻。”
開南海秘境,必須有足夠的靈氣衝開塵封的秘境入,別管是懸無還是凌雲長老,今日有個蟬蛻得死這。而南海秘境自古也是凌雲山的一部分,一旦開啟,九龍鼎自然會歸附,只扣住了九龍鼎,蜜阿就有了自己的靈山。主島上那個凌雲山脈失去鎮山神器,不過就是個被拋棄的靈礦。
王格羅寶:“一時三刻恐怕……”
話沒完,海水上再次掀起巨浪,連隱形的往生靈鯢都掀了水面,“嗡”一聲巨震幾乎在南海升起海嘯。
東皇長戟、雪狼與廣安帝君的劍集體脫了手!
藍眼的蜜阿族長果斷發話道:“通知三島,令所有族人修士即刻動身。”
王格羅寶有一瞬間懷疑族長離太遠了,話傳過來不清楚:“誰、誰動身?”
蜜阿三島上不都是降龍騎的半仙嗎?
半仙能靠近升靈戰場?
別“增援”,那甚至都不能叫“送飯”,畢竟半仙連真元也沒有,渾身榨不二兩靈氣,都沒法當靈石用。
深褐眼的丹修嘆了氣:“此番行動關我族生死,不容有失,築基丹已經先發下去了。三島上我族降龍騎中,共六十四個族人靈骨已成,族長已下令讓他們全入馭獸道……六十四人,正是當年我蜀先輩們發動靈獸潮、驅魔推翻巫道暴/政的人數……”
王格羅寶忍不住打斷道:“長老,咱們哪來那麼多馭獸道的道心?”
“自然是族中先烈。”藍眼的族長道,“你不用管,做你自己的。“
王格羅寶瞬間白了他的意思——蜜阿族被排擠馭獸道很多年了,歷史上雖然有幾個馭獸升靈,可萬萬不夠六十多個人分——也就是,族長拿來的道心很可能都是屬於築基修士的!
築基修士本身就少歷練,而止步於築基便殞落,道心多半不夠堅定。這種道心怎能後人繼承?
王格羅寶睜大了眼睛:“師叔,你族人當只能用一次的消耗品嗎?”
“修士沒了還可以培養!”族長打斷他,“你知道昭業了‘質料法令’嗎?”
“什……”
“面上是近年來妖邪頻,黑市猖獗,靈獸與靈草治療價格參差,南蜀將國境內每一處靈獸場都收歸仙山所有,由仙山統一管售賣——包括海上三島。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蜜阿族長的雙目幾乎從魚嘴中瞪來,“這意味著蜜阿人以後會像那些百亂民一,他們當成養靈獸的奴隸,被人當畜生一買賣,當街打死都無人追究,我們甚至保不住自己的故鄉!修翼人欺人太甚,我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跡,你白嗎?”
話間,王格羅寶的靈感已經被觸動了,他駭然扭過頭去,藉著靈鯢的眼,看見南海上成千上萬只“飛箭海鷗”俯衝,巨大的金甲猙躍水面,走地的靈獸站在飛禽與醒龍的背上,逼人的靈氣捲上天際——三島上的靈獸被強行築基的修士們驅趕著,全體動,鋪天蓋地,竟真的截斷了南海浪潮。
他們……和們前仆後繼,一道刀光掃過,血肉橫飛,分不清是修士的還是靈獸的。
蜜阿族長厲聲道:“想想你阿爹是怎麼你養大的!想想族人是怎麼培養你的!王格……”
“族長,”王格羅寶很輕地道,“我都知道,可是你又在哪呢?”
蜜阿族長沒料到他竟敢還嘴,一時愕然。
便見王格羅寶倏地在靈鯢中一拍,靈鯢嘴裡三張人臉陡然消失,隨後那大魚在他的驅使下往戰場方向衝了過去。
他耳朵上掛著的一朵蓮花耳墜上憑空冒一張人臉:“嘖嘖,蜜阿族。難怪外人以你們下/賤,你們自己的族長都族人當炮灰呢。”
“閉嘴吧。”王格羅寶此時臉上哪還有方才的“驚慌失措”,輕輕一彈耳墜上的蓮花,他用那唱歌似的聲音撒嬌似的道,“所以你看,族長該換人了嘛。”
濯大笑起來。
笑聲中,往生靈鯢魚嘴忽然開啟,王格羅寶空降亂局中,中一聲長哨。
他是升靈的馭獸道,直接碾壓戰場,蜜阿族人驅使的靈獸們一瞬間全體脫離主人的控制,齊刷刷地止步。
王格羅寶又一聲呼哨,傳中的魚神在海面現了身,他翻身落在往生靈鯢背上,將自己的聲音送了去:“告訴族長和長老們,就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用族人的血換那什麼秘境!”
他伸手一展,一根長笛橫在掌中,王格羅寶吹幾聲尖銳短促的顫音,海底“隆隆“聲起,一條長蛟從虛空中被他召喚來,頭頂風雲匯聚。
靈獸潮被他以一己之力壓住,靈獸們紛紛回頭,叼起自己目瞪呆的驅使者,往戰圈外面退去。
”我也不同意我請來的客人們變成什麼誘餌。“王格羅寶縱身躍入戰局,直接替王母擋了懸無一刀,來不及擦乾衣襟上的血。
廣安帝君一接住王母,朝那半空中的蜜阿升靈望去。
“蜜阿族天生地長,不是卑劣的下等人!”